我们仨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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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旬的某晚,白伊和周雾寻洗过澡,夫妻俩正打算睡觉,门铃声忽而急促地响了起来。

    周雾寻让白伊在床上躺着,他下楼去看看是谁。

    在开门前,周雾寻在显示屏上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彭星月,心里格外讶异。

    他立刻走到门前给彭星月开了门。

    周雾寻盯着一身睡衣拖鞋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彭星月,连忙让人进来,皱眉问她:“你什么情况?这么晚了穿成这样跑出来。何颂呢?”

    彭星月没有回答,只闷闷地问周雾寻:“一一呢?”

    “在楼上……”他的话音未落,白伊的惊讶的声音就从楼梯处传来:“星月?”

    白伊踩着楼梯一步步下来,疑问:“你怎么过来啦?”

    她刚问完,已经来到她面前的彭星月眼睛就委屈地抱住了白伊,开始止不住啜泣。

    白伊茫然地看了眼周雾寻,周雾寻也很懵地摇了摇头。

    白伊轻轻拍着彭星月的脊背,嗓音温软地哄她:“怎么了?怎么这么委屈啊?”

    “何颂欺负你了?”她试着询问。

    彭星月只啪嗒啪嗒地哭,也不说话。

    白伊求助地看向周雾寻,周雾寻对白伊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白伊用手示意他快去给何颂打电话。

    手机都在楼上,周雾寻便上了楼。

    白伊则拉着彭星月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轻言慢语地安慰情绪失控的彭星月。

    周雾寻在楼上拨通了何颂的电话,问:“你跟星月怎么了?”

    正在开车找彭星月的何颂立刻问:“她在你那儿吗哥?”

    周雾寻叹了声:“在。”

    “你怎么让她一个人穿着睡衣拖鞋就跑出来,还是大晚上。”

    何颂闷声道:“我不知道她跑出去,我给她熬了汤,她喝不得,一直恶心想吐,后来我去厨房给她做别的,再回卧室人就不见了,我正在街上找她呢,先不说了,我这就掉头去你家。”

    “嗯,路上慢点。”周雾寻说完就挂了电话。

    从楼上下来后,周雾寻给彭星月到了杯温水。

    白伊还在哄彭星月,但彭星月一直哭,根本止不住眼泪。

    过了会儿,她才啜泣着开口,声音很轻道:“我很难受,我不想要孩子了。”

    白伊蹙紧眉,心疼地看着彭星月,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没有立刻劝她。

    “真的……太折磨人了,”彭星月哭着呢喃:“我没想到我孕吐会这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闻到味就会吐的稀里哗啦,情绪也不好,总冲他发脾气。”

    “特别难受的时候,甚至会想去医院做流产手术,那样就解脱了。”

    “我不想在家呆,又不敢去我爸妈那里,怕他们担心,”彭星月抽噎道:“只能过来找你。”

    白伊已经过了孕吐期。

    虽然她的孕吐反应没有彭星月这么大,但也是体验过孕吐有多难受的。

    听到彭星月这样说,白伊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周雾寻立在旁边,沉默着没说话。

    直到何颂来。

    周雾寻给他开了门,何颂急匆匆走进来,直奔彭星月而去。

    何颂在她腿边蹲下来,看到彭星月满脸的泪痕,心有余悸的他登时满腹担心,焦急地问:“星月?你怎么了啊?”

    彭星月听到何颂的话,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掉落。

    她没好气地用脚踢他,冲他发泄:“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受这种折磨!”

    “我每天都很难受,我不想要孩子了……”她控制不住地呜呜哭起来。

    何颂半跪在地上,伸手揽过彭星月,语气心疼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我们不要了。”

    彭星月不再说话,只窝在何颂怀里不断地啜泣。

    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

    何颂把彭星月抱上车,带她从周雾寻家里离开。

    因为情绪消耗过大,彭星月在半路就睡了过去。

    到家后,何颂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车里抱出来,一路回到卧室,将人动作轻柔地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厨房里一堆东西还没收拾,他折身回到厨房,开始洗锅刷碗。

    洗碗池里的水阀大开着,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水池。

    何颂一声不吭地收拾厨房,眼眶却越来越红。

    这些天彭星月有多难受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不舒服,甚至很痛苦。

    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怎么哭过,也没什么烦恼,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大大咧咧的。

    可是怀孕把她折磨得敏感易怒,经常掉眼泪。

    他光看着就心疼的不得了,却又没办法替她受过。

    彭星月在何颂把她抱回房间时就醒了。

    她怔怔地躺在床上了会儿,而后下床,从卧室出来。

    彭星月来到厨房,一推开门,就看到身高腿长的男人双手撑在洗手池的边缘,很挫败地耷拉着脑袋。

    听到开门声,何颂本能地扭脸看了眼,彭星月盯着他红通通的眼睛,愣了瞬。

    下一秒,何颂就立刻偏开头直起身。

    他背对着她快速地用手抹了把眼睛,而后才转过身面对她,嗓音温柔地低声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彭星月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住了他。

    她窝在他怀里,闷闷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何颂说:“老公给你做。”

    “粥吧。”她回。

    “好,你先去休息会儿,我做好了给你端过去。”何颂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想让她松开他。

    彭星月却没有松手,反而抱他抱得更紧。

    “何颂,”她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小声说:“我舍不得,还是想留下他。”

    “我再坚持坚持,熬过12周就不会孕吐了。”

    何颂垂眸抿唇。

    他喉咙发哽地说不出话,只收紧手臂,无声地拥着她。

    .

    彭星月和何颂走后,白伊被周雾寻抱回房间,但夫妻俩却迟迟睡不着。

    可能是被彭星月的事影响到,周雾寻今晚格外沉默。

    白伊察觉到他的反常,她慢慢侧过身,在黑暗中望着他,轻声问:“在想星月吗?”

    周雾寻说:“不全是。”

    他只是透过星月,更加了解了她们怀孕有多不易。

    到底有多难受,才会让那么阳光开朗的星月止不住哭,崩溃到甚至产生了去流产的想法。

    周雾寻伸手把白伊揽进怀里,温柔地亲吻着她。

    过了会儿,白伊拉着他的手轻轻覆到她的腹部,莞尔道:“宝宝突然想听爸爸唱歌了。”

    周雾寻短促地笑了声,很配合道:“那妈妈帮宝宝点歌。”

    白伊说:“随机播放。”

    周雾寻无奈低叹,随后就为她开口清唱起来。

    “我不会怪你,对我的伪装,天使在人间是该藏好翅膀,人们愚蠢鲁莽而你纤细善良……”[标注1]

    他的声线压的很低,温柔和缓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能蛊惑人心:“没有谁能取代你在我心上,拥有一个专属天使,我哪里还需要别的愿望。”[标注2]

    白伊闭上眼,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为她哼歌。

    后来,周雾寻在唱到几句歌词时,仿佛有所触动,轻轻地在她眉心处吻了下。

    那几句歌词是:“要不是你出现,我一定还在沉睡,绝望的以为,生命只有黑夜。”[标注3]

    白伊被他吻了后,缓缓睁开了眸子。

    等他把最后几句唱完,她呢喃说:“五月天有首歌叫《天使》。”

    周雾寻逗她:“你给我唱?”

    白伊浅笑,她没说好不好,而是直接给他哼了一小段:“你就是我的天使,保护着我的天使……飞过人间的无常,才懂爱才是宝藏,不管世界变得怎么样,只要有你就会是天堂……你是天使你是天使,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标注4]

    唱完后,白伊重新闭上眼,她有点困倦地呢哝:“宝宝说他要睡觉了。”

    周雾寻低笑,他亲了亲她的唇角,低沉的嗓音格外缱绻:“晚安。”

    “晚安。”

    白伊根本不知道,在她睡着后很久,周雾寻都毫无困意,一直搂着她、守着她。

    -你是我的专属天使。

    -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

    白伊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腿脚浮肿,在家里上厕所都是周雾寻把她抱到卫生间。

    她也不再一个人开车出门。

    去沈大授课也是周雾寻开车接送她。

    每次他都会把她送到她要上课的教室,等她上完课就在教室等他来接。

    十月中旬,距离白伊预产期只有一个月零几天。

    她给学生们上完课后坐在讲台的椅子上等着周雾寻来接她。

    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白伊自己。

    低头间,她无意发现左脚的鞋带松散了,但也只能等周雾寻来了后帮她系。

    须臾,周雾寻赶来。

    白伊还没开口跟他说她的鞋带松了,他就已经率先察觉。

    周雾寻在她面前蹲下,动作熟练细致地帮她把鞋带系好。

    白伊莫名想到他们重逢后,他去她学校逛的那个周六。

    他们撑着伞在学校的操场上绕圈走,他比她早发现她的鞋带开了,在她面前蹲下来给她系鞋带。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

    白伊眉眼弯弯地垂眸望着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周雾寻抬脸看她,随后就站了起来。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她,一手帮她拿着包,一手牵着她走出教室。

    “笑什么?”他温声问。

    白伊弯眸浅笑说:“想起去年在海大你给我系鞋带的事了。”

    “你当时是不是故意撩我?”她嗔道:“害我晚上做梦都是你给我系鞋带。”

    周雾寻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不是故意撩你。”

    “明明是在很认真地追你。”

    白伊被他牵着手,慢吞吞地沿着路往前走。

    忽而,她突然停住脚步。

    周雾寻扭头看她,白伊欣喜地晃着他的手说:“宝宝在动!”

    周雾寻的手贴到她明显隆起的腹部,真切地感受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来动去。

    他眼底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嘴角噙着笑意低声唤:“白白?”

    白白是周雾寻给小家伙起的小名,男女通用。

    至于大名,因为还不知道会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所以还没定下来。

    .

    白伊在预产期的前十五天就开始休产假。

    冯雅舒也已经来了沈城,住在家里,陪着白伊。

    平常周雾寻要上班,伊君婉作为急诊医生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女儿,更多的时候,是白伊和婆婆冯雅舒相处。

    冯雅舒这次来,还带了一本相册。

    里面是周雾寻从小到大拍的照片。

    白伊捧着相册翻看,被小时候的他萌的心都化了。

    有一张是他左手写字的照片。

    白伊微微诧异,疑问:“他会用左手写字啊。”

    冯雅舒给白伊倒了杯水走过来,坐到她身旁,淡笑道:“刚上幼儿园的时候,阿寻是用左手写字的。”

    “但是从某天开始,他就拼命地练习用右手写字,后来再也没用过左手。”

    随后冯雅舒就继续说:“还是我从他的玩伴江信嘴里听到,说班上有不少小孩看阿寻只用左手写字却不会用右手,觉得阿寻跟他们不一样,说阿寻是怪胎,抱团排挤他。”

    白伊瞬间皱紧眉。

    有时候,小孩子的无知和恶意才更可怕。

    “后来大点了,他又因为没有父亲被别的孩子误会是私生子跟人打架,最后被学校请家长批评教育,问他为什么跟同学打架,他就只说对方该打。”

    冯雅舒轻轻叹了口气,“阿寻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受了委屈就一个人闷着,要不是江信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不只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些年过得不好。

    他是从小就过得不好。

    父亲这个角色在他生命中的缺失,给他带来的阴影不仅仅只是家庭的不美满,还有成长过程中的各种恶意。

    这晚睡觉时,白伊窝在周雾寻怀里,昏昏欲睡间对他咕哝:“我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了,好可爱哦。”

    周雾寻的胸腔震了震,不可置信地笑问:“可、爱?”

    白伊扬了扬唇:“可爱死了。”

    行吧。

    她说可爱就可爱。

    周雾寻很纵容白伊,并不对此反驳一句。

    须臾,白伊又含糊不清地呢喃:“好想从小就认识你,跟你在一块上学。”

    周雾寻疑问:“嗯?”

    白伊轻声说:“那样我就能保护你,不让他们欺负你。”

    如果从小就认识你,能跟你一起上学。

    我也要用左手写字,陪你一起做他们口中的怪胎。

    我会在别人说你是私生子的时候帮你骂回去,哪怕我很嘴笨。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你并不孤独。

    你还有我。

    周雾寻摸了摸白伊的脑袋,嗓音极尽温柔道:“睡吧。”

    .

    白伊是11月8号晚上进的医院。

    宫口开到三指的时候,她被推进了产房。

    周雾寻作为家属,也一起去了产房陪产。

    为了后期的恢复,白伊是顺产。

    随着宫口开的指数增大,白伊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剧烈。

    而这个过程又十分漫长。

    她攥着周雾寻的手,疼得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周雾寻在旁边跟着她一起难受,可他知道他的难受顶不上她遭受的亿万分之一。

    直到宫口全开,医生让白伊屏息用力,开始第二产程的分娩。

    白伊死死掐着周雾寻的手,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块。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孩子终于顺利生出。

    浑身乏累的白伊瞬间脱力,疲倦地闭上了眼。

    周雾寻不断地喊她:“一一?白伊?”

    男人喉咙发紧地哽咽着低唤:“白伊?”

    白伊虚弱地掀开眸子,对他浅浅地笑了笑。

    周雾寻捧住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很轻地吻了下她的唇瓣。

    而后,从他眼眶滴落的泪落到了她的脸上。

    旁边的医生对他们说:“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2022年11月9号清早。

    在周雾寻和白伊领证一周年的日子里,他们的宝宝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周雾寻和白伊一起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霁朗。

    霁是光风霁月的霁。

    朗是清澈明朗的朗。

    他们希望他们的白白,以后能成为一个光风霁月清澈明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