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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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特妮信任中间人的能力，又简单交代了些内容，随后便收起一个丝质小包，在门口衣架上取下一件灰披风，戴上圆檐遮阳帽，手撑伞，行踪隐秘地离开，独来独往，没带任何随从。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你喝什么？酒？柠檬水？”卢希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臂洁白，几如珠玉，她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上面，黑色皮靴裹住光脚，式样厚重。
她给罗宛的感觉更像一个雇佣兵，随时准备大杀四方，目光更是挑剔傲慢，富有侵略性，令罗宛不得丝毫放松。
他身板挺直：“水。”
酒只会消磨意志。罗宛想起父亲的教导，他的父亲是退伍军人，以严格要求苛待罗宛，禁止他接触那些对身心有害的事物。
卢希娅从一个黄铜水壶里给罗宛倒了一杯水，又加进柠檬片。罗宛留意她的动作，确保没有风险，她给双方都倒了一杯，等她抿了一口，罗宛才试着喝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警惕？我又不会杀掉你。”卢希娅说。
“性格如此。”
“过分谨慎就不有趣了。”
“但能让人活下来。”
“保命对你来说是最优先。”
“这不会影响行动的质量。”
“也许等我们更熟一些之后，你会更加放松。”卢希娅轻笑，“我把你留下来是为了订立合同，这是中间人的职责，如果你失败，雇主可是要找我算账的。”
“而你也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我相信你不会失败，其实这只是流程，就像生意一样。”她从桌上找到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写下一份简单契约，将纸转过方向，将它从桌上滑到罗宛眼前。
罗宛粗粗扫了一眼内容，是份担保，亦即说是，罗宛必须完成雇主委托所述内容，若成功，雇主必支付约定的100金币，而一旦失败，执行人罗宛需要偿付违约金，也就是合约的两倍，赔偿200金币，一切事务由中间人卢希娅进行确认，确保雇主会将赏金交给执行人，而执行人罗宛也无法轻易从失败中脱身。
“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这样确立吧？”卢希娅说。
“不需要签名？手印什么的吗？难道……”
卢希娅看着罗宛，勾起嘴角。
“你是什么时候抵达费利欧岛的？”她问。
“初来此地。”似乎又犯了不熟悉本地规则的错，罗宛暗想，好在不是什么关键的场合，“在这里，怎么进行确认？”
“我们向风暴之神巴力起誓。”卢希娅起身，走到旁边的隔间，罗宛紧随其后。
房间一侧的隔屋内，罗宛不禁一怔。
这里被砌出一个半环形空间，高处是玻璃窗户，透下光芒，中部则雕出一个内陷的壁龛，其中供奉一尊雕像，技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刻有一尊怪诞生物。
那生物貌如巨鲸，通体以苍白岩石雕成，底下是潮汐形状的底座，将它托到高处，巨鲸大口半张，几欲择人而噬，高处则刻有云彩、雷电和日轮月轮的背景，呈现出一副相当庄严的景观。
神龛之下是一个石盆，其中盛满海水，泡沫在边缘集聚，卢希娅便将那张羊皮纸浸泡在海水之盆当中。
“尊贵的巴力，风暴之神，大海的统治者，分娩的保护神，生育之主，愿您无毁的伟力保佑我们。这张契约上关系到三个人的名字，三个人各自的职责和义务，一人负责提供报酬，一人负责联系、仲裁和见证，一人负责执行，愿您注视这一切得到完成，令无法提供报酬的人溺死，令无法公正担保的中间人失去您的宠爱，令无法完成使命的执行人在雷击中灰飞烟灭，契约如此，履行如常。”卢希娅虔诚念诵。
她祈祷之后，那张羊皮纸奇迹般地溶解，其中三个名字微微发亮，像被雷击一样闪着微光。
雇主夏特妮·雷姆斯、中间人卢希娅·达拉戈、执行人罗宛，三个名字和身份在神明面前得到确认，如此确定合同的效力。
谢里尔医生信仰的也是所谓风暴巴力，看来这个世界不仅有法术，还有确切真神，如此超凡神力，确实比签字和手印什么的有用。罗宛暗想。要我没有成功杀掉对方，神明也一定会因此而惩戒，不过，这也杜绝了雇主拖欠报酬的可能性。
与其想着失败后会不会被这位“风暴巴力”惩罚，不如赶紧动身，去探一探暗杀目标的深浅。
“这就是费利欧岛民确定合同的方式。”卢希娅说。
“耳目一新。”罗宛准备动身，“我得走了。”
“你是个行动派嘛。不过，我还是要尽到中间人的本分，尽可能把我知道的消息都透露给你。”
卢希娅神情严肃，罗宛点头。
“请讲。”
他们回到之前谈话的小客厅里，卢希娅沉吟片刻，组织言语，然后开始解释：
“雇佣你的这位夏特妮，来自雷姆斯家族，这个家族人丁稀少，等到夏特妮这一代，已经只剩下她自己了。”
“关于家道中落，有什么端倪吗？”
“算不上，虽然他们家的人口越来越少，但雷姆斯家似乎越来越有钱。不扯远，回来谈夏特妮……她和马塞洛是对奇怪的搭配，马塞洛不思进取、成天流连在娼馆和赌坊，夏特妮却对他一往情深，他们一起度过大概几个月的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马塞洛忽然逃之夭夭，尽可能离夏特妮远。”
“情杀啊。”
“对你来说有什么顾虑吗？”
“我作为执行人，倒不至于对雇主的道德多加批判，她付钱，我行事，便如此简单。”
“很好，在费利欧岛，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人际关系混乱无比，前头是盟友，后脚又变成死敌，如果你还抱着严格的道德观，在这座岛肯定寸步难行。”
“你呢？”
“我喜欢和有用的人打交道，你觉得你是吗？”
“看这次行动的结果就知道了。”罗宛无心继续闲谈，他问明金叶娼馆的位置，随后就开始行动。
离开达拉戈家的宅邸，罗宛离开贝特摩兰村，一路行进密林丛生、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取出渴望之壶，壶面上的人脸起先是闭眼，之后又睁开。
“你如何判断？”罗宛问，“你应该也清晰地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吧。”
“是的，是的，”渴望之壶说，“缔结契约，血腥交易，死人变成钱。”
“这个世界存在神，还存在这样协助订立合同的中间人。”
“神也是凡人通往超凡力量的中间人。”
“你什么意思？”
“以后你应该会自己发现。就刚才的那些事情来说，我还看到了很多‘细节’。”
“我就是想知道，以你这种奇物的角度，是否能看到什么我不熟悉的内容。”
“我是渴望的造物，我能看到他人心中的渴望，以各种颜色标明。”
“渴望？”
“在那位渴望弑杀情人的夏特妮身上，我看到一团漆黑的‘野心’，对财富和力量的单纯追求，盖过了道德和亲情的微光。而在那位中间人卢希娅身上，我看到一重天青色的‘自我证明’。”
“你之前从未说过。”
“正如我所说，收集血点可以修复我自己。杀死狮人、吞噬它的血点之后，我从中汲取到新的力量。也许未来什么时候，我更能理解我的创造者吧。”
“原来如此。”
“待你抵达那间娼馆，我也许能看到许多桃色的渴望‘繁衍’。”
“要是我也能看到他人内心的渴望就好了。”
“假以时日，你我都会成长。杀掉那些心中怀有强烈欲求的人，我就能从他们身上的血点中汲取到更加强大的渴望之力，这对我来说颇有裨益，自那以后，我也能更好地服务你。”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你从我身上看到的渴望是什么颜色的？”
“黑暗，罗宛，你身上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夏特妮信任中间人的能力，又简单交代了些内容，随后便收起一个丝质小包，在门口衣架上取下一件灰披风，戴上圆檐遮阳帽，手撑伞，行踪隐秘地离开，独来独往，没带任何随从。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你喝什么？酒？柠檬水？”卢希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臂洁白，几如珠玉，她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上面，黑色皮靴裹住光脚，式样厚重。
她给罗宛的感觉更像一个雇佣兵，随时准备大杀四方，目光更是挑剔傲慢，富有侵略性，令罗宛不得丝毫放松。
他身板挺直：“水。”
酒只会消磨意志。罗宛想起父亲的教导，他的父亲是退伍军人，以严格要求苛待罗宛，禁止他接触那些对身心有害的事物。
卢希娅从一个黄铜水壶里给罗宛倒了一杯水，又加进柠檬片。罗宛留意她的动作，确保没有风险，她给双方都倒了一杯，等她抿了一口，罗宛才试着喝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警惕？我又不会杀掉你。”卢希娅说。
“性格如此。”
“过分谨慎就不有趣了。”
“但能让人活下来。”
“保命对你来说是最优先。”
“这不会影响行动的质量。”
“也许等我们更熟一些之后，你会更加放松。”卢希娅轻笑，“我把你留下来是为了订立合同，这是中间人的职责，如果你失败，雇主可是要找我算账的。”
“而你也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我相信你不会失败，其实这只是流程，就像生意一样。”她从桌上找到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写下一份简单契约，将纸转过方向，将它从桌上滑到罗宛眼前。
罗宛粗粗扫了一眼内容，是份担保，亦即说是，罗宛必须完成雇主委托所述内容，若成功，雇主必支付约定的100金币，而一旦失败，执行人罗宛需要偿付违约金，也就是合约的两倍，赔偿200金币，一切事务由中间人卢希娅进行确认，确保雇主会将赏金交给执行人，而执行人罗宛也无法轻易从失败中脱身。
“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这样确立吧？”卢希娅说。
“不需要签名？手印什么的吗？难道……”
卢希娅看着罗宛，勾起嘴角。
“你是什么时候抵达费利欧岛的？”她问。
“初来此地。”似乎又犯了不熟悉本地规则的错，罗宛暗想，好在不是什么关键的场合，“在这里，怎么进行确认？”
“我们向风暴之神巴力起誓。”卢希娅起身，走到旁边的隔间，罗宛紧随其后。
房间一侧的隔屋内，罗宛不禁一怔。
这里被砌出一个半环形空间，高处是玻璃窗户，透下光芒，中部则雕出一个内陷的壁龛，其中供奉一尊雕像，技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刻有一尊怪诞生物。
那生物貌如巨鲸，通体以苍白岩石雕成，底下是潮汐形状的底座，将它托到高处，巨鲸大口半张，几欲择人而噬，高处则刻有云彩、雷电和日轮月轮的背景，呈现出一副相当庄严的景观。
神龛之下是一个石盆，其中盛满海水，泡沫在边缘集聚，卢希娅便将那张羊皮纸浸泡在海水之盆当中。
“尊贵的巴力，风暴之神，大海的统治者，分娩的保护神，生育之主，愿您无毁的伟力保佑我们。这张契约上关系到三个人的名字，三个人各自的职责和义务，一人负责提供报酬，一人负责联系、仲裁和见证，一人负责执行，愿您注视这一切得到完成，令无法提供报酬的人溺死，令无法公正担保的中间人失去您的宠爱，令无法完成使命的执行人在雷击中灰飞烟灭，契约如此，履行如常。”卢希娅虔诚念诵。
她祈祷之后，那张羊皮纸奇迹般地溶解，其中三个名字微微发亮，像被雷击一样闪着微光。
雇主夏特妮·雷姆斯、中间人卢希娅·达拉戈、执行人罗宛，三个名字和身份在神明面前得到确认，如此确定合同的效力。
谢里尔医生信仰的也是所谓风暴巴力，看来这个世界不仅有法术，还有确切真神，如此超凡神力，确实比签字和手印什么的有用。罗宛暗想。要我没有成功杀掉对方，神明也一定会因此而惩戒，不过，这也杜绝了雇主拖欠报酬的可能性。
与其想着失败后会不会被这位“风暴巴力”惩罚，不如赶紧动身，去探一探暗杀目标的深浅。
“这就是费利欧岛民确定合同的方式。”卢希娅说。
“耳目一新。”罗宛准备动身，“我得走了。”
“你是个行动派嘛。不过，我还是要尽到中间人的本分，尽可能把我知道的消息都透露给你。”
卢希娅神情严肃，罗宛点头。
“请讲。”
他们回到之前谈话的小客厅里，卢希娅沉吟片刻，组织言语，然后开始解释：
“雇佣你的这位夏特妮，来自雷姆斯家族，这个家族人丁稀少，等到夏特妮这一代，已经只剩下她自己了。”
“关于家道中落，有什么端倪吗？”
“算不上，虽然他们家的人口越来越少，但雷姆斯家似乎越来越有钱。不扯远，回来谈夏特妮……她和马塞洛是对奇怪的搭配，马塞洛不思进取、成天流连在娼馆和赌坊，夏特妮却对他一往情深，他们一起度过大概几个月的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马塞洛忽然逃之夭夭，尽可能离夏特妮远。”
“情杀啊。”
“对你来说有什么顾虑吗？”
“我作为执行人，倒不至于对雇主的道德多加批判，她付钱，我行事，便如此简单。”
“很好，在费利欧岛，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人际关系混乱无比，前头是盟友，后脚又变成死敌，如果你还抱着严格的道德观，在这座岛肯定寸步难行。”
“你呢？”
“我喜欢和有用的人打交道，你觉得你是吗？”
“看这次行动的结果就知道了。”罗宛无心继续闲谈，他问明金叶娼馆的位置，随后就开始行动。
离开达拉戈家的宅邸，罗宛离开贝特摩兰村，一路行进密林丛生、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取出渴望之壶，壶面上的人脸起先是闭眼，之后又睁开。
“你如何判断？”罗宛问，“你应该也清晰地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吧。”
“是的，是的，”渴望之壶说，“缔结契约，血腥交易，死人变成钱。”
“这个世界存在神，还存在这样协助订立合同的中间人。”
“神也是凡人通往超凡力量的中间人。”
“你什么意思？”
“以后你应该会自己发现。就刚才的那些事情来说，我还看到了很多‘细节’。”
“我就是想知道，以你这种奇物的角度，是否能看到什么我不熟悉的内容。”
“我是渴望的造物，我能看到他人心中的渴望，以各种颜色标明。”
“渴望？”
“在那位渴望弑杀情人的夏特妮身上，我看到一团漆黑的‘野心’，对财富和力量的单纯追求，盖过了道德和亲情的微光。而在那位中间人卢希娅身上，我看到一重天青色的‘自我证明’。”
“你之前从未说过。”
“正如我所说，收集血点可以修复我自己。杀死狮人、吞噬它的血点之后，我从中汲取到新的力量。也许未来什么时候，我更能理解我的创造者吧。”
“原来如此。”
“待你抵达那间娼馆，我也许能看到许多桃色的渴望‘繁衍’。”
“要是我也能看到他人内心的渴望就好了。”
“假以时日，你我都会成长。杀掉那些心中怀有强烈欲求的人，我就能从他们身上的血点中汲取到更加强大的渴望之力，这对我来说颇有裨益，自那以后，我也能更好地服务你。”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你从我身上看到的渴望是什么颜色的？”
“黑暗，罗宛，你身上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