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朔云飞渡 > 朔云飞渡_分卷阅读_212

朔云飞渡_分卷阅读_212

推荐阅读:快乐的花莲之旅淫术炼金士20——城战谋策篇姐姐与她的同学娇女封后之路最佳女配(快穿)老板,你马甲掉了我的大奶女友小瑄重生攻略穿书后我抢了反派雌虫猎人游记[女追男,剧情,肉渣]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北堂尊越一径强自进去之下,直没入顶,只觉身下的毕丹喘息粗重,胸膛也剧烈起伏,两道眉毛微微痉挛地拧着,口中溢出若有若无的呻吟,虽是听不分明,却也知道青年似乎正受到极大的痛楚,一时低头看去,只见这金发的王子咬紧牙关,满面忍耐情欲与忍受痛楚的矛盾交织之色,北堂尊越见了,倒也没完全只顾自己快活,使出手段,也做出几分温存抚慰。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是水到渠成,亭子四周虽然有纱幔遮挡,但里面却开始断断续续地有声音传出,毕丹痛得面上微微发白,他虽然不是那等自幼娇生惯养的人,但也到底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苦头,心中又是懊恼又是难堪,一时简直有些后悔起来,恨不得北堂尊越草草胡乱地抽chā几下便赶紧了结此事,但任他如何想,偏偏却不是他想停就能够停下来的,不一时,毕丹忽然间就惊觉有汗水已顺着面颊流下,但身上的北堂尊越却仿佛不受多少影响一般,神态自若,连汗也没见一滴,反而动作更是迅速有力,一深一浅,过程极有规律。

    渐渐的,毕丹发现北堂尊越的欲望似乎无休无止,悍猛异常,而床笫之间的手段也高明得让人吃惊,竟让自己逐渐有了些异样之感,仿佛不仅仅只有痛苦,依稀还搀杂了些许快乐,甚至偶尔有一丝呻吟从喉中低抑而出,渐渐有些沉醉其中,不由得伸手搂抱住北堂尊越,与他交缠在一起,辗转欲海,在颠倒的狂乱之中,两人不知缠绵了几次,到最后,毕丹筋疲力尽,全身大汗淋漓,早已经开始虚脱,但身上北堂尊越却没有停住的意思,仍旧驰骋不已。

    终于,当这场云雨久得让毕丹几乎以为连时间也静止的时候,北堂尊越才终于停了下来,此时风中燥热,远处有水鸟鸣鸣,已近黄昏,毕丹身上的热汗出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被蒸干了几回,金发黏腻地粘在身上,整个人都在虚弱脱力地微微呼吸着,快要喘不过气一般,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又酸又疼,骨架子也好象让人给拆散了一样,连一动都不想动。

    一时云收雨散,风平浪静,只听得四周颇为宁寂,北堂尊越从那火热处抽身而出,顿时身下的金发男子身体微微一颤,之后便再无声息,北堂尊越坐起身来,情欲很快就渐渐褪去,心中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呼吸仍然悠远而绵长,他坐了片刻,忽然转首向刚刚还在一起共赴巫山的人看去,只见毕丹一头金发汗湿凌乱,躺在水晶簟上,身下一滩血迹,几丝混白的液体正从股间缓缓溢出,虽然整个人狼狈了些,但明显伤得并不重,场面十分香艳,北堂尊越眼见如此,忽然想到北堂戎渡与自己仅有的那两次交欢,都是奄奄一息,委顿如死,只因自己爱其过甚,控制不住,而眼下与毕丹云雨许久,却完全进退从容,施展得当,其实这并非是刻意地去小心温柔,而仅仅只是因为不曾深爱而已……想到这里,多少有几分意兴阑珊。

    此时毕丹躺了一阵,渐渐有了些力气,伸手摸过一件外袍,胡乱盖在身上,北堂尊越见他行动之间似乎颇为艰难,便淡淡道:“朕方才倒是做得久了一些……你可要在这里休息片刻?”说着,取了衣物,慢慢往身上穿,毕丹笑了笑,皱着眉头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得下体疼痛中又带着些麻木,声音沙哑地自嘲道:“陛下的体力,丹终究还是比不上的……直至今日才知道,男子之间这等事,竟是这般消耗气力。”北堂尊越闻言,倒是‘嗤’地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道:“刚才的事,你很不错……另外,可要朕传太医给你看一看?”

    毕丹面上略微有些尴尬之色,慢慢地将衣物穿起来,苦笑道:“陛下好意,丹这里心领了,只是太医还是免了罢,丹总要留些颜面才好。”北堂尊越听了,不以为意,也自然不会坚持——

    八月的天气,骄阳如炙,烤得连树上的绿叶也有些打卷,在夏日的蝉鸣声声中,数十名青衣人簇拥着两辆马车,徐徐停在一处大宅前,门内早有人候着,见状,十来个仆从撑着遮阳的翠羽伞,忙奔上前去,就见车中下来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黑发如氤,身段修长笔直。

    几柄翠羽阳伞遮出一方阴凉的天地,北堂戎渡手持折扇,一面朝前走,一面对近旁一名中年人道:“……外祖母可好?”那人微微敛了神色,赔笑道:“王爷请放心,教主一向身体安适。”北堂戎渡点点头,又道:“后面那马车里,放的是本王给外祖母带的几样礼物,让人收拾一下。”中年人闻言,忙收摄心神,垂手应下,既而吩咐一众老成麻利的仆人去卸下东西。

    一时进到大宅内,北堂戎渡被请入一间布置雅致的房中,有使女送上香茶来,北堂戎渡刚刚坐下喝了半盏茶,就听有人道:“教主沐浴已毕,请王爷前去相见。”北堂戎渡放下茶杯出了房间,前面十余个美貌女子引路,一路穿花度柳,来到正居,外面便有人忙传道:“……王爷到了。”几个丫鬟迎上前来,其中一个捧了一盏消暑的饮品奉上,北堂戎渡抿了一口,然后便穿廊进到里面,门外几个小侍忙掀了帘子,将他让进去,北堂戎渡进了屋,抬眼就见上首许昔嵋一身玫瑰色衣裳,眉目淡淡,正自顾自地比量着一件婴儿所穿的小衣服,整个人丝毫也不见老态,就如同青春女子一般,北堂戎渡见此情景,上前微微屈膝一礼,笑道:“……孩儿见过外祖母。”许昔嵋嫣然一笑,却是招手示意北堂戎渡来自己身边,抚摩着他的脸庞,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良久,才疼惜道:“好孩子,怎么竟瘦成这样了?”北堂戎渡展颜而笑,颊边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哪里会跟她说实话,只道:“孩儿都很好,可能是天气太热,近来都不怎么有胃口的缘故,这才瘦了些,不碍事的。”许昔嵋欣慰一笑,拉着北堂戎渡的双手,笑道:“你呀,怎么跟你爷爷当年一个样,不光模样像,别的地方也是,一到夏天就没胃口……先吃饭罢,下午别走了,好好睡一觉,咱们娘儿俩说话。”北堂戎渡笑着答应了。

    一时下人摆上饭来,两人用罢,便一道坐下喝茶,许昔嵋只笑着打量北堂戎渡,道:“虽说公事固然重要,可身子才是顶顶要紧的,你如今虽然年轻,也一样要好生保养。”北堂戎渡随口答应着,却是看着许昔嵋刚才放在一旁的婴儿衣衫,微笑道:“您前天才到京中,怎么现在忽然做起这种东西来了?”许昔嵋听他问起,便拿过那件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婴儿小衣服,笑道:“你宫中谢妃不是再有些日子,就要生产了么,我闲来有空暇时,就做两件衣裳给曾外孙外孙女,又算得什么。”说话间,一旁侍女端了水盆过来,里面淘澄净了的玉兰汁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温度适宜,许昔嵋将双手浸在里面,眼神带笑,道:“你正年轻,多有几个孩子,才热闹些。”北堂戎渡从侍女手中拿过梳子,蘸了茉莉水,替许昔嵋将微松的鬓角抿了抿,淡淡笑道:“孩子若是太多了,只怕也是烦恼,毕竟做人父母,也不是轻松之事。”

    “你这小子,却说这些,你们男人家又不用生养孩子,只需妇人自己照顾就是了,做爹的时不时来看上一眼,也就罢了,倒拿这个来说嘴。”许昔嵋笑啐了一句,接过毛巾把手擦了,想到北堂戎渡说起胃口不好,便顺手将指头搭在外孙的左腕上,给他看一看,北堂戎渡见状,顿时心中一滞,不自觉地就想缩回手来,刚想说些什么,许昔嵋却突然脸色一变,面上已没有了方才祥和雍容的模样,转为一副冷利之色,眉眼之间笼罩出三分凛冽,目光紧紧盯住北堂戎渡,没说话,却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等到室中只剩了祖孙二人,这才沉声道:“方才还说没有什么,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什么胃口不好,竟全是哄我的,我如今还没糊涂呢!”

    北堂戎渡见她发怒,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声劝慰着,许昔嵋回转心神,纤细的玉手不觉攥在酸枝木的椅子扶手上,缓缓说道:“我平生只有你母亲一个孩儿,如今她早去了,我就只有你,你但凡略有一星半点的不好,就是在剜我的肉,叫我日后如何向你母亲交代?还不快跟我说了实话来!”一面絮絮说着,一面忍不住抬手去拭眼角,北堂戎渡见她伤心如此,只得一撩下摆,双膝一矮,在许昔嵋面前跪下,扶了她膝头劝道:“都是孩儿不好,您快不必这样,不然岂不是我不肖了。”许昔嵋目光灼灼,紧盯着北堂戎渡的脸,道:“你从前有宿疾,这是我都知道的,只是那咳症一向也没什么大碍,但我方才一探你脉相,分明是前段时间心火骤生,忧思过甚,这才损了身子……你如今身份不同,乃是大庆亲王,湟贵无比,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你也不必想瞒了我,我执掌一教多年,又岂是随便就能哄住的!”

    二百八.生情易,忘情难

    “……你也不必想瞒了我,我执掌一教多年,又岂是随便就能哄住的!”许昔嵋说着,目光灼灼,言语之间,犀利迫人,她一生位高权重,岂是寻常女子,又哪里是什么谎话就能够随便瞒得过去的?北堂戎渡见此,苦笑一下,也知道搪塞不了她,因此叹了一口气,道:“您不必生气,我说了就是了……前时我与父亲生了龃龉,两个人大吵一架,不可开交,几乎闹得决裂,后来虽然慢慢和解了,但到底还是有了嫌隙。”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垂了眼皮,淡淡继续道:“也就是那个时候,引得我这个病加重……事情就是这样了。”

    北堂戎渡的话里技巧性地隐去了他与北堂尊越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但其他的都是没有什么差错的,因此饶是许昔嵋精明干练,也听不出有假,但见她一面认真听着北堂戎渡的诉说,一面秀眉渐渐蹙起,到了最后,忽然双眼紧盯住北堂戎渡的眼睛,沉声道:“……那么,渡儿,你告诉我,你和北堂尊越到底是为什么起了龃龉?我要知道原因。”许昔嵋这一句话立刻就抓住了重点,北堂戎渡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经得起推敲的谎话来糊弄过去,只得沉默不语,许昔嵋见了,心下自然不免起疑,但饶是她再机敏精细,也还是正常的思维,万万不会想到北堂戎渡与北堂尊越父子两人竟会有私情这种事情上,因此心念一转,却是往最有可能的方面想过去了,忽然间眼中神色一凛,问北堂戎渡道:“渡儿,你跟外祖母老实说,那北堂尊越之所以跟你起了龃龉,是不是与后宫的事情有关?……比如说,要立哪个女人为皇后,或者,是因为那个怀了身孕的于氏?再或者,是跟立你为太子的事有关系?你跟我说实话!”

    北堂戎渡听了,微微一愣,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算妥当,但许昔嵋见了,却只以为他是默认了,因此眼中便渐渐有了几分凌厉之色露出,那厢北堂戎渡则是顿了顿,这才含糊地模棱两可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事……”许昔嵋纤长的柳眉慢慢竖起,红唇亦且紧抿,忽然间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面色冷冷,嘿然道:“说来说去,在皇家里面,也不过就是为了这种事情罢了,不会有别的……当初你母亲生了你,为北堂家延续了血脉,之后又被无耻贱人所害,他北堂尊越原本就对她不起,如今不追封你母亲也就罢了,若是立了其他女人为后,这么一来,你我祖孙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岂能叫她这样委屈!”说着,神色越发地凌厉,冷然道:“至于那个于氏,既是怀了身孕的人,倒也不可不防。”

    北堂戎渡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面上微带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之色,口中含混地轻声劝道:“您且耐性些,也不必如此,哪怕是为了孙儿,也要保重自己,毕竟只有身子才是最最要紧的……其实不管怎么说,父亲即便再有儿女无数,但心里也毕竟是有我的,旁人谁也抢不去我这头一份儿的宠爱,我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是受尽爱护,小时候只因有一回不小心落了水,父亲他当即就说护主不周,让人把当时在场的奴才都给杖毙了……”许昔嵋打断北堂戎渡的话,冷笑道:“他?对你宠爱?……那北堂尊越若真的能指望得上,你母亲当年又岂会被一个贱人害死,叫你小小年纪就没有了亲娘?他若真能指望得上,你现在又岂会只是一个亲王?他北堂尊越若真能指望得上,你好好的身子,又岂会被损到这种地步?!”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北堂戎渡哑口无言,应对不上,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到底说不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才道:“父亲他,终究还是疼爱我的……”许昔嵋长长吐出一口气,叹息道:“渡儿,你应该听过,很多女人都说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但你可知道其实比男人更靠不住的是什么?那就是帝王……自古天心难测,君王无情,哪一天若是翻脸不认人,管你什么血缘亲情,骨肉恩义,统统都不在话下,你眼下还是北堂尊越的独子,但日后他再有儿子出生,将来的事情,谁也保不住,更何况以北堂尊越的修为,起码还有数十年可活,这期间足以让无数皇子出生,并且长大成人,到时候,这些就全都是你的敌人……现在咱们不说远的,只讲眼下那个于氏身怀龙裔,一旦那是个儿子,将来长大,就必然要与你为敌。”

    “若真是这样,那些人的主意打得也未免太顺坦了些。”北堂戎渡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桌上取了茶,吹了吹尚且温热的茶水,淡淡说道,然后就将茶盏递到了许昔嵋的手上:“这大庆朝乃是我辅助父亲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我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气,如今总算有了回报,又岂能容他人染指?更何况当初逐鹿天下之际,借助了您多少力量,起到了多大作用,这些都是一笔笔记着的,到如今,我北堂戎渡又怎能容得下谁来觊觎我应该得到的东西?!”许昔嵋闻言点了点头,一时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凌厉迫人起来,一字一句地道:“若非当年有我倾全教之力,鼎力相助,他北堂尊越又怎会这般顺利就坐稳了天下?如果日后他对你不起,我许昔嵋誓不与他甘休!”

    许昔嵋说到这里,却忽然咽语不提,神色也从最初的凌厉转变成了凄然,北堂戎渡似乎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免微微垂了眼帘,心中叹息,许昔嵋压下失落难过之意,抬手抚摩着北堂戎渡的脸,柔声道:“你母亲她一生命苦,刚生下来就被人从亲娘身边抱走,等到大了,又被那个北堂尊越……后来遭贱人相害,年纪轻轻就没了,走得太委屈,叫我这个亲娘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好在还留下一个你,让我许昔嵋不至于一生连个后人也没有……我这后半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你而已,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许有人抢了你的东西,决不允许。”说着,伸手揽北堂戎渡在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的这个外孙啊,这么孝顺懂事,好得都叫人心痛了,若他没生在北堂氏这样的人家,只怕日子会无忧无虑,快活得多罢?

    一时间许昔嵋想到这里,心中更是难过,而对于北堂尊越的不满,也越发地平添了几分,忽而又想起北堂晋臣来,心下顿时隐隐作痛,暗道自己母女二人,怎么一辈子全都是毁在了北堂家的男人手里?实在是前世不知道作了多少孽,才在这辈子遇见这父子两代人……北堂戎渡伏在许昔嵋怀中,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这一番言语,蔚蓝若海的一双眼睛逐渐微微敛起,他如今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而这今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是从前那么风平浪静的了……思及至此,心中不免暗暗一叹,只可惜事已至此,那么除了面对,自己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祖孙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未几,许昔嵋饮下一口香茶,渐渐平复了情绪,待再看向北堂戎渡时,神情已变得柔和了下来,伸手搂一搂北堂戎渡的肩头,将粉颊贴在北堂戎渡的脸庞上,唏嘘道:“我的渡儿,即便是为了你可怜的母亲,外祖母也必护得你周全……”北堂戎渡见此,心中有些不忍,因此开口劝道:“您实在不必如此,我如今已经大了,并不惧谁给我使手段。”说着,服侍着许昔嵋洗过脸,又重新匀了面,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许昔嵋坐在椅间吃茶,拿着青花的茶钟盖子慢慢地去抿着茶汤上面的浮沫儿,沉声说道:“……总而言之,你日后须得步步谨慎,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应对。”北堂戎渡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您不必担心,我都晓得的。”许昔嵋抿一抿唇,垂下眼来,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多嘱咐你了……”

    北堂戎渡听得许昔嵋语气略显疲惫,心里不觉隐隐有些难过,他看着许昔嵋有点倦怠的神色,忽然就觉得她好生可怜可叹,哪怕许昔嵋再有权势,但这也不代表她这么多年来掌管一大教派不会心力交瘁,毕竟不管怎么说,她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天生就应该有一个男人来给她依靠……想到这里,北堂戎渡轻叹一声,静静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您这么些年以来,都是一个人,但祖父如今早就已经不在世了,您又何苦还为难自己,不如,干脆再……”

    北堂戎渡的话只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但话中的意思也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许昔嵋先是一愣,仿佛有些愕然,既而忽然摇头失笑,徐徐道:“早就没什么了,一个人过着过着,也就逐渐习惯了……”说到这里,许昔嵋微微一顿,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双眼停在了腕间的一只玉镯上,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这是当年北堂晋臣送给她的东西。许昔嵋看着这玉镯,声音里就有了一丝怅然,低哂道:“渡儿,其实你对一个人起了情意,有时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是等你动心之后,却往往用上一辈子的光阴,都忘不掉这个人……”许昔嵋说罢,摸了摸北堂戎渡刀裁般的鬓角,换上笑颜,神情温柔,轻声笑着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没要紧的事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北堂尊越从小到大都对你很好,纵使父子之间有了些磕磕碰碰,过后也未必就真的隔阂起来……总之,不论他怎样,外祖母总是会帮着你的。”

    北堂戎渡听着她的话,一时间说不清楚有什么滋味从心底涌了上来,只觉得有些闷闷的,便道:“……您放心。”许昔嵋拍拍他的手,转开话题,问起北堂戎渡的一双儿女,祖孙两个人暂时放下心事,坐在一起随意拉些家常,等到将近黄昏时分,北堂戎渡才告辞,返回青宫——

    一方小小的花园中幽静寂谧,蝉声嘈嘈,园内扎着一架秋千,一个女童身穿浅色衣裙,正玩得高兴,未几,一个绿衫人影已自远处匆匆走来,一眼见了那女孩儿,顿时松了一口气,既而扬声唤道:“……郡主让人好找,即便偷空溜出来玩,也总该带几个人才是,否则岂不叫人担心?……快回去罢,少君那里已经命人去寻了。”北堂佳期闻声回过头去,就见一张小脸皎白胜雪,颈间挂一副芙蓉石项圈,见那绿衫女子朝这边走来,便起身跳下秋千,脆生生地问道:“……不是说殷叔叔来了吗,阿爹他们大人要说话的,回去也不好玩。”翠屏笑道:“我的小祖宗,还任性呢……殷大人今天带了家里的大公子,年纪比你大一点儿,你们正可以一起玩的。”说着取了绣帕,给北堂佳期擦一擦脸,北堂佳期听了,顿时有了兴趣,她身份尊贵,平日里哪有什么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一起玩,眼下听了翠屏的话,便道:“不骗我?”

    翠屏笑道:“谁敢骗咱们郡主?”北堂佳期想了想,红润的小嘴一抿,道:“那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翠屏知她年纪虽小,一向却极有主意,因此也不再多说,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北堂佳期自己又坐上秋千玩了一阵,差不多尽兴了,才下了秋千,往琼华宫方向走去。

    这周围建筑之大之广,不熟悉的人一旦进来,只怕就要迷失,北堂佳期走了一会儿,就有些乏了,当下在一旁的溪边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休息,弯腰揉了揉微酸的双足,歇了一会儿,正站起身来,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你是谁?”北堂佳期猝不及防之间,顿时唬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绣鞋踩着滑溜的溪石就往水中跌去,当即口中‘啊’地一声,右手本能地朝后一抓,还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只听‘哧拉’一声布料裂开的声音,但北堂佳期借此一扯,倒是稳住了身子,当下站定脚跟,便抬头瞧去,气呼呼地说道:“谁?”

    眼前是个陌生的男孩,大概有五岁的模样,身穿水蓝描花箭袖,头戴一顶小小的赤金冠,眉如墨画,眼瞳极黑,是个十分俊秀的男孩儿,身上外罩的一层软纱在右手袖口上明显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那纱料极薄,虽贵重,却根本不结实,被北堂佳期重重一扯,便裂了开来,那男孩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但面前的小女孩儿明显比自己还小,且又生得可爱异常,怎么好意思与对方计较,于是就没说什么,只问道:“……你是谁?知不知道琼华宫怎么走?”

    北堂佳期先是一愣,见这男孩自己从来不曾瞧过,就轻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道:“你没有礼貌,我不告诉你……要先说你自己的名字。”殷子蘅刚刚不耐烦听大人们说话,便出来玩,此处有些偏僻,一向少有人来,他走了一阵,就忘了怎么回去,见了北堂佳期在溪边,这才过来问路,倒不是故意要吓她,眼下听了北堂佳期的话,便道:“我叫殷子蘅,和我爹爹来这里的。”北堂佳期眨了眨眼,好象明白了,道:“你是殷叔叔的儿子么?我带你回去就是啦。”

    殷子蘅见这女孩儿年纪小小,但说出话来,却是言语得体,谈吐分明,兼且声音清灵,举止合宜,不免多看了两眼,却瞧着对方双辫垂身,真如异花初胎,雪裹琼苞,叫自己爹爹作‘殷叔叔’,就一下知道她是谁了,倒是北堂佳期见殷子蘅袖子被自己扯坏,也不太好意思,况且还是个年纪相仿的小朋友,心有好感,便说道:“我把你的衣裳拉坏了,这就给你弄好。”

    北堂佳期说着,从衣服后领上取下一枚带线的银针来,这是一项古老风俗,将绣针彩线插戴在孩童的外衣后领内,以压不祥,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北堂佳期拈了针,有点儿笨拙地开始动起手来,这银针的尖头虽已经磨平,以防戳伤肌肤,但缝衣穿帛倒也还是可以的,北堂佳期如今快到四岁了,虽然女红针黹一类还没怎么开始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此时歪歪扭扭地用针在衣服上胡乱弄了几下,最后用细白的小牙将线头咬断,这才得意地道:“弄好啦。”刚说完,却见那衣服上赫然一道丑陋之极的短短缝合痕迹,还不如不缝,顿时脸就红了,倒是殷子蘅见眼前这小妹妹秀美异常,十分可爱,也就没在意自己的衣服,道:“你是露郡主是不是?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回去罢。”北堂佳期展颜一笑,脆声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