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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分卷阅读_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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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被送给他只不过是个偶然,当时也不觉得怎样,然而世事的纠葛却是由此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娈童而已,然而那男孩却让他读书习武,得到一个世家公子所能得到的一切,他受宠若惊之余,唯一能做的,便是精心地服侍照顾对方,渐渐地,又作为臂膀,辅助对方打理事务,后来两人成婚,他清楚记得那一日,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红,房中喜烛高烧,两人双双喝下合卺酒,自此他的朝朝暮暮,都完全尽归了那个少年,哪怕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在那一刻,他有多么欢喜——

    北堂,今生今世,但求恩爱。

    窗外春光明媚,杨柳依依,沈韩烟看着北堂戎渡,心想再美的春光,其实都比不上这人一笑,他微笑静观少年,温俊的眉宇之间有莫名的情绪游走,是不会诉出的沉默情怀,也许什么都已经不必去想,他已经是他的伴侣,不再是从前的男宠,是这碧海阁里的另一个主人,少年待他很好,给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给他权力和地位,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少年几乎没有不答应的,虽然还娶有旁人,但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必要的拉拢手段,这其实已经很好,他给他的,已经超出他想象的太多,只要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就好,就很好。

    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的,只是……青年心底无声地叹息,只是,终究他最想要的,少年却没有能力给他,‘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这天下的美人何其多,只是却皆非他心中的那个,他想要的,永远都只有那一人而已……——

    北堂,男也好,女也罢,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沈韩烟一手执了银匙,舀了一勺香料洒进旁边的雕花香炉里,他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果真是太贪心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追随少年身影的目光已经悄无声息地变质,如许深情挚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北堂戎渡的情意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只是安静地待在少年身边,相伴左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偶尔期望着,北堂戎渡的目光之中,会有着狂热与痴爱?

    不能再想了。沈韩烟收回短暂的遐思,将满头黑发用一根玉簪挽起,道:“北堂,巳时已过,摆饭罢。”北堂戎渡抬头应道:“好啊。”一面捏着北堂佳期的小手,逗她道:“牙还没长全呢,等你能和爹爹一起吃饭,还不知要多久。”

    一时间午膳摆了上来,都是北堂戎渡平日里爱吃的,北堂戎渡把女儿放进摇篮里,坐下举筷尝了一口酥皮芙蓉鸭,笑道:“还是家里做的菜好,在外头吃东西,总觉得味道有哪里不对劲。”沈韩烟拿起筷子陪他一起用,闻言便道:“那就多吃一些。”

    此时春光浓浓,枝头的鸟儿成双,不住地鸣叫,北堂戎渡的脸在日光中白皙无瑕,唇角弯弯,是近乎温柔的颜色,领口的交掩处露出一抹深紫的衫领,头顶挽着黑髻,一支通透的碧玉簪沉静地固住发冠,沈韩烟只觉怦然心动,面上却只是温润如水,举筷夹菜,筷子上拴着的细细金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极细碎的轻响。

    北堂戎渡吃了一口菜,忽然静静打量一眼对面坐着的青年,笑道:“这衣裳是你头一回穿罢,好看得很。”沈韩烟淡淡微笑一下:“确是新送上来的。”北堂戎渡眼瞳清澈,以手托腮,认真道:“方才那书里写的与我颠鸾倒凤的一群美人,既是胡乱编的,也就罢了,若是把你也写进去,作那等淫姿丑态,瞧我不将那写书印书的统统揪出来,一个一个地把手全剁了。”

    沈韩烟闻言,再看北堂戎渡含笑的面容,突然就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你若是个女子,我会爱惜护佑你,你是男子,我会顺应循从你,总之怎样都好,反正这一生,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跟在你身边],一时间心中蓦地一阵温软,手中的象牙筷已经有些拿捏不住,遂顺手放下筷子,伸手握住北堂戎渡的手,轻攥在掌心里,低声说道:“你不在一日,我便牵念你一日,你出门半月,我便念你半月。”北堂戎渡第一次听见他主动说这样的情话,不觉微微一愣,旋即有感而笑,道:“怎么忽然开了窍,也知道说些甜言蜜语了?嗯,我爱听得很,再说几句来听听。”

    沈韩烟却已收回了手,笑道:“还闹,吃饭罢。”北堂戎渡也不继续玩笑,和他一起安生用饭,一时吃罢,沈韩烟便命人铺床叠被,安排北堂戎渡午睡。

    室中幽香缠绕,北堂戎渡正沉卧绵绵之际,忽然听见耳边有人轻唤道:“……北堂,方才听人禀报,堡主已回来了。”北堂戎渡睫毛颤了几颤,睁开双眼,见沈韩烟正立在床前,便要了湿毛巾擦脸,一面坐起身来,从枕边取了用黄绸裹着的玉玺,打着呵欠道:“那我便过去了……”说着,把鞋套上,慢慢走出了房间。

    北堂戎渡一路去了遮云居,却未见到北堂尊越,待问了下人,才知北堂尊越在凝翠殿,遂扭头便去寻他。

    殿中左右垂着流苏纱幕,北堂尊越站在上首的玉阶间,身穿黑罗长袍,两臂的宽袖扎在护腕当中,高高在上,正负着手睨向大殿下方,眉厉似刀,薄唇微微上翘,道:“……把那老家伙带上来。”

    片刻之后,两名青衣人架着一个须眉皆白的年老僧人自外面进来,一松手,那昏迷的老僧便倒在殿中冰凉的地砖上,手足处的衣料上皆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显然是被废了筋络,北堂尊越薄唇微动,金色的瞳孔中含着一丝冷笑,既而吩咐道:“叫少堡主来见本座……唔,不必了,都下去罢。”

    话音未落,北堂尊越的目光已转向殿外,眼中似有笑容:“……怎么来了?”就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自外头走来,容颜如玉,自是北堂戎渡。

    北堂戎渡进到殿中,目光经过地上那昏迷不醒的老僧时,不由得顿了顿,惊讶道:“……空真?”北堂尊越招手示意他上来,摸了摸少年的头顶,笑道:“这秃驴前番意欲掳你,令你我父子不得相见,眼下本座亲自擒了他回来,给你出气,可好?”

    北堂戎渡愣了愣,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脱口问道:“我今天刚回来,就听说爹你五日前出堡……就是为了这人?”

    北堂尊越满不在乎地随口应了一声,淡淡笑道:“唔,本座前时得知这老家伙回了婆罗寺,便快马前往,趁夜持剑杀了他满寺的秃驴,将这老和尚废了手足,带回来给你出气。”北堂尊越说到这里,眼内寒光凛凛,言语之间,杀气毕现,冷笑道:“敢让本座父子分离,不得相见,如此,本座便灭他满门贼秃,一个不留!”

    北堂戎渡心下震惊,自北堂尊越只言片语当中,已描绘出男人仗剑单骑,乘月而至,如入无人之境,以一人之力,戮婆罗寺满门,若猛虎在山,百兽伏诛,四顾之下,群雄束手,这是何等的威势?——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道:……总有一日,我也必定会有这等力量!

    北堂戎渡定下心来,忽然想到一事,遂道:“你五日前出堡……五日之间往返疾驰三千里,你赶这么快的路干什么,只怕马也要给你累死了!”北堂尊越低低轻笑,用手撩起北堂戎渡的一缕头发,道:“傻孩子,算算日子,你差不多就是今天回来,本座赶路快些,不就是为了早些回堡见你?”

    北堂戎渡一怔,旋即竟破天荒地止不住有些窘迫,好在殿中除了一个还在昏迷的空真之外,已再无他人,因此北堂戎渡微微有点儿不自在地咳嗽一下,便将手里用黄绸裹着的玉玺塞进北堂尊越手中,道:“幸不辱命,东西已经到手了。”

    北堂尊越打开黄绸,将玉玺掂了掂,打量两眼,嘴角一弯,笑道:“……干得不错。”又道:“这和尚归你了,要打要杀,你随意就是。”

    北堂戎渡看了一眼下方昏迷的空真,摇头道:“算了,这和尚虽然讨厌,但也不算是恶人,咱们别杀他,只让他在地牢里念一辈子的经就是了。”北堂尊越自然不在乎这些,以手亲昵地抚摩着北堂戎渡的头,低首在那雪白的脸颊上吻了吻,低语道:“……半月不见,想不想本座,嗯?”

    北堂戎渡不防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片刻之后,才扭头道:“嗯……”顿了顿,又道:“说到底,这和尚终究没把我擒住,你又何必把婆罗寺上下都杀了。”北堂尊越捉住他的手,缓缓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色,志得意满地一字一句道:“你父亲,向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或者说,你厌恶本座这般为人行事?”

    北堂戎渡抬头看着男人,良久,忽然伸手缓缓搂住了对方结实的腰身,将面孔埋进那宽厚的胸膛前,轻声道:“……不,我永远都不会厌恶你。”

    一百四十.战火

    北堂尊越低头,深深地看着埋进自己怀中的北堂戎渡,嘴角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罕见地平静如秋水,然后反手搂了北堂戎渡的肩,将他环住,手指则肆意撩拨着那柔滑光顺的漆黑长发,轻声笑道:“……难得你竟然这么乖巧,嗯?”

    北堂戎渡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前,对方衣襟上繁复的刺绣花样压在脸上,微微有些痒……北堂戎渡听见男人那样打趣一般的笑语,心中有一瞬间的迷惘,不由得下意识地轻声问道:“为了那么一点事情,况且我又没有事……你就那么自己一个人快马单骑地杀上门去,实在是有些荒唐了。”北堂尊越轻笑一下,拢北堂戎渡于怀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毫不在意的模样,哂了一下道:“本座想杀谁便去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群和尚不老老实实地念经拜佛,倒吃饱了撑的四处管闲事,杀了也罢了。”说着,似乎放缓了语气,拍了拍北堂戎渡的肩头,正色道:“这世间谁敢动你一根指头,本座就叫他后悔莫及。”

    男人的怀里,永远是这样安定如岳的气息,一如从前,北堂戎渡脸上微微一怔,旋即无声地闭上双眼,北堂尊越这样浓厚的情意,强烈得甚至有时候令他觉得有些害怕,同时,也令他生出些许不忍,不觉低声哂道:“天意叵测,你这人,这么对待佛门弟子,作孽太深,也不怕佛祖怪罪。”北堂尊越用力按了按少年的肩,纵声大笑道:“什么仙,什么佛?本座就是自己的仙,自己的佛……傻孩子,这天下莫非还有谁能在本座面前,指手画脚不成!”

    男人说着,扶住北堂戎渡的双肩,将他的面容从自己的胸膛间微微推离一点儿,然后用指尖慢慢滑过北堂戎渡白若细瓷般的脸颊,替他捋一捋鬓角的碎发,目光炯定,一双金瞳只细细打量着北堂戎渡,眼神中隐有缠绵之意,片刻之后,才轻笑着问道:“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出堡半月,十余日未见本座,说实话,可想本座不想?”北堂戎渡眼波淡淡,忽然间展颜一笑,徐徐道:“应该……是想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