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如月 > 第十三章 商议

第十三章 商议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之恒在车厢里枯坐了一整天。手托着下巴,他歪着脑袋往窗外望,托了前些年东奔西走的福,他凭着那一闪而过的小站站名,判断出这列火车正在向奉天高速行进。但这也算不得什么新发现,列车想要北上,自然得走京奉铁路。

    傍晚时分,火车在一处小站暂停了片刻,加水加煤。沈之恒站起来向窗外望,就见车上车下如临大敌,两侧窗外都站了成排的日本兵,两排日本兵夹着他这节车厢,直等火车重新开动了,他们才小跑着跳上车来,不知道各自隐藏到了哪里去。

    沈之恒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重新坐下来,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车厢一端开了门,他抬头望去,看到了厉英良。

    厉英良端着个人头大的搪瓷缸子,大概是军用品,表面印着一串数字。搪瓷缸子显然是非常的沉,他一手端着,一手托着,把它运送到了沈之恒面前的小桌子上。沈之恒深吸了一口气,而厉英良揭开盖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的晚餐。”

    搪瓷缸子里是稠嘟嘟的暗红液体,暗得发黑。沈之恒凑近了又是一个深呼吸,情不自禁的就露了笑模样——鲜血在他这里,永远是亟需,与其说它是食物,不如说它是药品,是鸦片。只要有足够的鲜血供应给他,他就不怕受伤,不怕死亡,就能掌握一切的可能性。

    一边笑,他一边顺便扫了厉英良一眼。然后把胳膊肘支在桌上,他双手捧起这一缸鲜血,开始低头小口的啜饮。厉英良看了他这个斯文的喝法,以为他得喝到天荒地老去,哪知他熟能生巧,无声无息间就把搪瓷缸子喝了个底朝天。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鲜血,他“咣当”一声把它放下,随即昏昏沉沉的垂了头,半晌不言不动。

    厉英良饶有耐心的等待着,等了足有二十分钟,沈之恒才慢慢的抬起了头,如梦初醒似的轻声问道:“你还没走?”

    厉英良看着他,就见他头上短发凌乱,脸上胡子拉碴,下巴的胡茬还挂着几点干血,便眉头紧锁:“你看你这个样子。”

    沈之恒向后一靠,抬手搓了搓脸,然后垂下手叹了口气:“谁要你看了。”

    厉英良——自从认为自己在厉沈战役中全面获胜之后——对沈之恒的感情就有了变化。当沈之恒是位劲敌时,他对他是壁垒森严死缠烂打;如今沈之恒沦为囚徒,他便小规模的解除武装,对着沈之恒真情流露起来。只不过他那真情也不是什么好真情,这等真情催出来的话语,也是不甚中听:“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对得起我当初对你的高看?”

    沈之恒被他说糊涂了:“你是在批评我的吃相,还是在批评我的形象?”

    “都有。”

    沈之恒抬手摸了摸下巴:“那我洗把脸?能做人的时间不多了,趁着还没到哈尔滨,我应该多保持一点人的体面。”

    “你不必这么悲观,我并不是送你去死。”

    沈之恒抬眼看着厉英良,夕阳的光芒斜照着他,照得他瞳孔清澈透明,一泓泉似的,几乎映出了厉英良的影子。

    厉英良昂然的回望了他,因为理直,所以气壮:“送你去死不必这么大费周章,那里只不过是个防疫研究所,换句话讲就是个大的军医院。”

    沈之恒苦笑了一下:“好了好了,你还是让我洗把脸吧。”

    厉英良翘着二郎腿,坐看沈之恒洗漱。

    沈之恒侧对着他,从一只大铁盆里水淋淋的抬起了头。旁边站着两名日本兵,一个提着暖壶,一个拿着毛巾。沈之恒接过毛巾,垂了头慢慢的擦头发。

    片刻之前,日本兵还用剃刀给他刮了脸,所以此刻擦干头发递回毛巾,他摸着光滑的下巴,也感觉神清气爽。对着窗外暮色伸了个懒腰,他回头问厉英良:“有雪茄吗?”

    厉英良从裤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半盒香烟,往桌上一扔:“没雪茄,就这个。”

    沈之恒走过来,拿起烟盒看了看:“就这个?”

    厉英良道:“看不上可以不抽。”

    沈之恒抽出一支香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应该试试雪茄。”

    “我没那个闲情逸致,能冒烟就行。”

    沈之恒笑了一下:“烟囱行吗?”

    厉英良从裤兜里又摸出了个打火机,摁出火苗送到了沈之恒面前:“兴致不错啊!”

    沈之恒吸燃了香烟,道了一声谢谢,又环顾了黑沉沉的车厢,问道:“接下来我就这么干坐着?”

    “也可以躺着。”

    沈之恒说道:“躺着没意思,何况我也睡不着。你找几个人过来,咱们打牌。”

    厉英良莫名其妙:“打牌?”

    “麻将,梭哈,都可以。把威廉也叫上,他很喜欢玩。”

    “我要是不同意呢?”

    他这句话说完,窗外黑到了一定的程度,车厢内的电灯骤然一起亮起来,沈之恒随之在他面前现出了清晰眉目,厉英良这才发现他双目炯炯,竟是一直凝视着自己。

    “你不同意。”他鲜红的嘴唇开合,心平气和的说话:“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厉英良板着脸,是个不受软化的模样:“别总拿这四个字吓唬我,你和我同归于尽,那二位也得给我们陪葬。”

    “我知道。”沈之恒抬手一指四周:“要不然,你以为一节车厢关得住我?”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之所以心甘情愿的不逃,是为了米兰,还是为了司徒威廉?”

    “都有。”

    “哪个更占分量?别告诉我他们两个一样。”

    沈之恒不假思索的答道:“威廉。”

    “我还以为是米兰。”

    “是威廉。你不要看威廉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其实很忠于我。”

    “是忠于你的钱吧?”

    沈之恒摇了摇头,转向车窗,看窗外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你总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一个人做什么事,仿佛就必须要有个目的,而且只能有一个目的,这是不对的。你是人,但你不懂人。”

    “你懂?”

    “我懂。”

    “那你懂我吗?”

    沈之恒对着车窗点点头:“懂。”

    “既然懂,怎么还把我得罪了?”

    “得罪你的时候,和你还不熟,还不懂你。”

    “现在我们熟了?”

    沈之恒再次对着车窗点点头。

    “可惜晚了。”

    沈之恒抬手拉拢窗帘,把烟蒂摁熄在了桌面上:“是晚了。”

    然后他搓着手站起来,忽然显出兴致高昂的模样来:“不谈这个了,你去叫人,咱们打牌,玩它一夜。”

    厉英良,鬼使神差似的,答应了沈之恒的要求。答应过后,他立刻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与其让沈之恒彻夜在车厢里独处,不如让他暴露在灯光和眼目之中,要不然,凭着这人神鬼莫测的本领,谁晓得他会不会半夜做出什么大乱来?

    他找来的人,一位是沈之恒点名要的司徒威廉,另一位是黑木梨花,牌桌上需要女性的点缀,况且黑木梨花智勇双全之余,又总是那么笑盈盈的和蔼可亲。司徒威廉下午睡了一觉,睡得满头卷毛都蓬了起来,出现在沈之恒面前时,他惶惶然也茫茫然,及至得知自己是过来凑脚打牌的,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低了头开始揉眼睛。

    沈之恒问他:“你和米兰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气?”

    “受气倒没有,就是心里害怕。”

    日本兵搬进来一张小四方桌,沈之恒先在桌前坐下来了:“心里害怕还能睡成这样?”

    司徒威廉瞟了厉英良一眼,嗫嚅着答道:“昨晚没睡。”

    厉英良从餐车取来了麻将牌,还在餐车中发现了雪茄——也一并带了过来。黑木梨花脱了军装,换了一身碎花布旗袍,瞧着宛如邻家新过门的少奶奶,眼中放着诚恳的光芒,一笑就是一口白牙齿。正如厉英良所料,牌桌上有了她,气氛果然变得温暖甜美起来,她先向司徒威廉打探了几支医药股票的情形,问得司徒威廉一头雾水,于是沈之恒接过了话头,两人谈着谈着,黑木梨花笑了起来:“我也真是傻了,总觉得司徒先生是个医生,就一定连医药的生意行情都要懂。其实这两行是不相干的呀。”

    司徒威廉跟着笑:“这方面的事情,你问沈兄就对了,股票这东西,他总能搞到一点内幕消息,投资是一投一个准。”

    黑木梨花一边摸牌,一边深以为然的点头:“要不人家都说,钱这东西爱聚堆,越是有钱人,赚钱越容易。”

    沈之恒笑呵呵的打出一张牌去:“哪有那么容易,看着容易罢了。”

    厉英良摸着牌,发现这三人越聊越热火,黑木梨花身为一位高级特工,言语之中却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越说越俗,并且好像当真有意去投资股票。沈之恒也慢条斯理婆婆妈妈的,和她有问有答,司徒威廉偶尔插嘴,说两句没出息的蠢话。

    他感觉这个局面不好,自己又被无视和抛弃了。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冷不丁的开了口:“沈先生身上一分钱没有,一会儿输了,这账怎么算?”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都静了静。

    他立刻知道自己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鲜血瞬间涌上了他的脸,他恨不得掀了桌子再掏出手枪,将在场诸位杀人灭口。

    幸而,沈之恒这时开了口:“我可以打欠条呀。”

    他并没有专对着厉英良回答,而是对着整张牌桌说话:“拿着我的欠条去海河报馆找总经理,绝对领得出钱,不过你们大概没有这个试验的机会,因为我向来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说到这里,他打出了一张牌:“九条!”

    司徒威廉说道:“你哪有情场啊。”

    黑米梨花也笑问:“好像是没听过沈太太的消息。”

    厉英良心想不是你最先叫他吸血鬼的吗?他有没有太太你会不知道?

    沈之恒答道:“我是独身主义者。”

    黑木梨花笑道:“真够摩登的。司徒先生呢?”

    “我可不独身,我心里已经有一位女神了。”

    厉英良听到这里,简直纳罕起来,恨不得质问黑木梨花和司徒威廉:你们笑什么?你们高兴什么?你们都忘了身边正坐着一个吸血鬼吗?你们都不怕了吗?

    牌局进行到天明时分,沈之恒果然是赌场得意,失意的是厉英良。

    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结账,所以要来纸笔,给沈之恒写了一张欠条。沈之恒把欠条看了几遍,末了却是给了司徒威廉:“回去把钱给威廉吧,我未必花得到你的钱了。”

    司徒威廉愣愣的接了欠条,仿佛是有些疲倦,一言不发。厉英良请黑木梨花把司徒威廉带走,又让日本兵搬走了房内的方桌和麻将牌。隔着铁栅栏,他挺费劲的把车窗拨开了一线,让晨风透进来。

    他的本意是换换车厢内的空气,可沈之恒却像是很惊喜似的,走过来弯腰凑到窗前,迎风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

    厉英良也许是熬夜熬得神经麻木了,此刻竟对他一点也没感觉怕。肩膀抵着窗框,他垂眼看着沈之恒头顶心的发旋:“你们都太会装了。”

    沈之恒闭上眼睛,将清新空气吸入肺中,吸到了极致。

    然后他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转向了厉英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厉英良轻声问道:“什么?”

    “我给你一百万,你和我一起走,我带你离开天津,并保证你未来十年的安全。你知道我无须欺骗你,我也有能力保护你。”

    “一百——”

    厉英良打了结巴,在他宏伟繁琐的人生计划中,他尽管志向远大,可也没敢把百万身家四个字放入计划中。这诱惑太大了,以至于他圆睁二目望着沈之恒,问道:“这么骗我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我已经傻到会相信你了?”

    “这是一场交易,本来我也打算离开天津。你放了我和威廉米兰,我带你们一起走。至于你的酬金,一百万虽然不是小数目,但还不至于让我倾家荡产,我认为我的命值这个价,你以为呢?”

    他越说越真,有理有据。厉英良听得变脸失色,认定了他是在撒谎:“够了,我没兴趣听你这些鬼话!”

    然后他转身就走。

    沈之恒必须是撒谎,否则他会活活的心痒而死。他这么不要脸不要命的给日本人当走狗,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吗?不就是图个一百万吗?可沈之恒那一百万他怎么拿?他怎么敢得罪日本人?再说他哪有那个本事放人?这里说起来是数他最大,可他心里知道,那是因为黑木梨花还没发话。

    他终究是个中国人,无事的时候他做主,出了事就轮不到他指挥了。

    他逼着自己去恨沈之恒,然而心里依旧像猫抓一样,慌慌的不能安稳。他怀疑自己是犯了低血糖,走去餐车喝粥,结果热粥刚喝了两口,他遇到了青山少佐。

    厉英良向来很尊敬日本人,上至机关长,下至少佐,他一视同仁,见了全要起立问候。他这么一问候,倒是问候到了青山少佐的心眼里——少佐久闻黑木梨花的大名,颇想和她搭一搭话,然而黑木梨花那一团和气并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她可以对着沈之恒谈笑风生,但是并没有兴趣搭理一个愣头青似的少佐。

    旅途漫漫,所以少佐决定先认识认识这个厉英良,再通过厉英良,熟悉熟悉黑木梨花。一屁股在厉英良对面坐下了,他正好也要吃早饭,正好和厉英良边吃边谈。

    厉英良和青山少佐谈了一场,谈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也稍微缓解了他的心慌;下午二人再次相遇,厉英良看出这青山少佐是个挺爱说话的人,便搜索枯肠,想要找些不太难的话题来聊一聊——太难的不行,青山少佐的中文水平有限,说什么都是直通通,一切修辞手法都用不来。

    “少佐是哪年到的防疫部?您的中国话说得这么好,应该在中国不少年了吧?”

    青山少佐向他伸出一个巴掌:“五年了,一直在防疫部。”

    厉英良含笑点头:“哦,五年了。防疫部那边还太平吗?满洲的抗联,据说是很凶恶啊!”

    青山少佐答道:“我们不上战场。”

    厉英良“噢”了一声,算是应答,然而青山少佐以为他没听懂,就决定再说得细致一点,这回他说了大概有十分钟,他认为厉英良虽然是个中国人,但其实和日本人已经是一样的了,还认为自己这一番话只是普通的交流,华北的特务机关都委派厉英良运送囚犯去哈尔滨了,那么厉英良一定是知道内情的,自己并没有泄密。

    十分钟后,他闭了嘴,厉英良又“噢”了一声,“噢”过之后,他停了停,说道:“那你们对于沈之恒,到时候一定要特别的小心些。”

    “是的。”青山少佐答道:“我也读过了你们送来的报告书,对于他的情况,我们都很好奇。”

    厉英良又道:“少佐,恕我失陪一下,我可能真的是有点低血糖,早上晕了一次,现在又犯晕,我得去找些糖吃。”

    说完这话,他摇晃着离开了,脸煞白的,眼睛泛红。一路穿过了几节客车,他摇晃进了沈之恒的车厢。

    沈之恒坐在窗前,正在向外望。厉英良进来时,他没有回头,只对着窗外说道:“有晚霞了。”

    厉英良一肩膀抵上窗框,看着他的头顶心,不说话。

    沈之恒又道:“这一天也过去了。”

    他说话时常有一种腔调,慢条斯理的,好整以暇的,是好日子过多了才能养出来的高姿态。厉英良自知穷凶极恶,拍马追也赶不上他。

    可是穷凶极恶的能活下来,有姿态有腔调的,却是一路往地狱里奔去了。原来防疫部不真是防疫部,也不是什么研究所和医院;原来许多活蹦乱跳的活人被抓进防疫部后,就会被当成兔子白鼠,活生生的开膛破肚大卸八块。

    沈之恒也会被开膛破肚,也会被大卸八块,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死?如果不死,那他还要被研究到什么地步?他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沈之恒是他亲手抓进横山公馆的,如今也正在被他亲手送往哈尔滨。可是其实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一个在日租界当汉奸,一个在法租界发洋财,各过各的,无非就是他对他仰慕已久,而他不理他。

    就这些,没了。

    这点恩怨,不至于让他把沈之恒送到地狱里接受活体解剖啊。

    沈之恒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脸白眼红,像只饱受折磨的兔子。重新望向窗外,他以为厉英良正在进行激烈的内心交战,犹豫不定,所以会格外的神经质。他疯他的,沈之恒说沈之恒的:“我应当珍惜这趟旅途,在旅途上,我至少还能保持几分体面和尊严,等下了火车,也许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可话虽如此,这种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感觉,还是让我感到了疲惫和厌倦。也许我们应该在奉天转乘超特急亚细亚号列车,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到长春了。厉会长,你有没有坐过超特急亚细亚号?”

    “我没有。”

    “我坐过两次,奉天往返大连,非常快,非常好,车内有空调系统、有观景车厢、有高级料理、有金发女侍,应有尽有,是科技与财富的造物。世上的好东西太多了,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享受得到。我这话是庸俗了点,但它是真的,我爱这个世界。”

    厉英良以为他又要用金钱诱惑自己了,然而沈之恒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在这里住几年,在那里住几年,为的是寻找我的弟弟,就是我那位姨娘的孩子。我想他和我应该是不同的,他如果是和那位姨娘一起长大的话,也一定比我知道得多。我始终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想明白。”

    厉英良清了清喉咙:“要是你能活着回来,我买一等车票,请你坐亚细亚号。”

    沈之恒抬头望向了他,显然是有点惊讶:“怎么对我大方起来了?”

    厉英良斜靠着窗框,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因为我对你,是仰慕已久。”

    沈之恒向后一靠,笑了:“仰慕已久,但还是不肯合作。”

    厉英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走出车厢的时候,他想流泪,不知道是为了沈之恒,还是为了一百万。

    他仰慕他,但不敢信任他。他不能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承诺,拿自己的生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