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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年之约[西幻]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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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乔安似乎之前曾经在红堡、在前王后身边待过很久。她似乎与前王后、还有上一位科林西亚公爵夫人的死都有关系。”

    第068章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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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向三女神和主父起誓,我所说的一切都完全属实,没有半点谎言。我是自愿说出下面这些事的。

    啊对,首先必须再次陈述我的来历。我是个孤儿,在南科林西亚伊普莱的神殿救济所长大,所以姓氏就是那座救济所所在教区的名字。贫贱的人本来不配有姓氏,但不知是谁起头,那里的所有孤儿都声称自己有相同的姓氏,伊普莱。乔安·伊普莱,这就成了我的名字。我十岁的时候就进入伊普莱修道院干杂活,在那里,一位和善的女修士教会我读书写字。

    她的名字已经无所谓了,那么多年过去,她一定早就承蒙主父召唤,还是说,如果她还活着,她就必须为我犯下的罪付出代价?那位善良的贵人没有任何错,况且她也从没有教我任何关于魔法的事。神殿的神官大人们一定比我更清楚,伊普莱的修道院聚集的修士大都反对将隐秘的万物之理传授给普通人。也就是现在所谓的神殿蓝血派。

    但是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瘟疫之中,不论是神官、修士、还是伊普莱的普通人,都一个个地死去了。那时候治愈疫病的灵药还没有完全诞生。我不知道那位善良的女修士是否也死在了那个时候,我一个人逃走了,因为听说寒冷的北方疫病并不严重,所以我就往北去,但是在路上我就发现自己也感染了疫病,变得和那些最终死去的人一样。

    那时我什么都没有,就在路边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痊愈了。

    对,我被圣堂的人捡回去,灌下了还在研制中的灵药。和我同样喝下药剂的人有很多,但活下来的只有极少数人。也许乌|尔|德还不愿意将我领走。我就留在那座圣堂继续干杂活,因为我识字,而圣堂中的人也在不断死去,研制药剂的那个老头就让我当助手。我拥有的关于魔法的知识都是那时的产物。那个老头并没有教我,全都是我在旁边看着偷学来的。他想要用对于疾病的诅咒来治愈疫病,所以……我了解的魔法大都与诅咒有关,草药我也稍微懂一些,但真的只有一点。治愈我的也是足以致死的诅咒。我身上至今有脓包留下的疤痕,诅咒的痕迹……你们也已经检查过了。

    那个老头最后也染病死了。我又开始流浪,疫病时梅兹也受损严重,红堡中急缺人手,我识字、又稍通医术,就作为最低级的侍女进入了红堡。那是原本我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改变。我学习上等人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腔调、用的词汇,直到没人能够因为我的口音和举止嘲笑我。现在的我……都是进入红堡最初那一年拼命学习的成果。

    之后的事……我该先从哪里说起?

    是,那么就先说前任科林西亚公爵夫人克里斯汀。我是作为陪嫁随侍的贴身侍女跟着克里斯汀前往布鲁格斯的。她是王太后殿下的侄女,若真的论门第,应当比理查的拉缪一族还要历史悠久。克里斯汀确实是一位高贵的女性,正直而刚烈。刚开始理查和她的婚姻美满,他们尊重彼此,但问题在于四年过去,克里斯汀依然没有怀孕。医官不断地来来去去,但都束手无策。

    而理查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然而拉缪一族实在是人丁断绝,连可以收养的孩子都没有。于是理查就和克里斯汀商量,希望能够在她的许可下,和别的女人生下继承人,而后偷偷归到克里斯汀名下。

    克里斯汀无法接受这个提案。她幻灭了,感觉自己的丈夫完全是另一个人。她亲口对我这么说过。不仅如此,克里斯汀还因此与理查彻底决裂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容忍洁白桌布上哪怕一点油渍的人。即便王太后出面试图调停,克里斯汀都拒绝让步。

    即便理查放弃了那个想法,克里斯汀还是无时不刻对理查抱有怀疑,不管理查去哪,她都会坚持跟随。如果是她不适合登场的场合,她就会派人盯梢送回消息。在所有人看来,她恨不得将丈夫关在笼子里豢养。

    理查认为自己理亏,那之后两年,他都努力包容克里斯汀的猜忌和冷言冷语。但他终于忍无可忍,与克里斯汀大吵一架。自那之后,克里斯汀就拒绝和理查说话。而直到她离世,她和丈夫也的确一句话都没有说。如果是不得不向理查转达的消息,克里斯汀都会差遣中间人,比如身为贴身侍女的我。

    是的,我获得了克里斯汀的信任。她……非常依赖我,有时候依赖到我都觉得恐惧的地步。您不需要用那么惊骇的目光看着我,我和克里斯汀不止是主仆,也不止是朋友,是更多的……更接近爱人的关系。在我面前的时候,克里斯汀很多时候就像个孩子。但更多时候,她会沉浸在微醺的迷梦中。布鲁格斯城中干活的老人都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公爵夫人几乎酒杯不离手。

    喝醉之后,克里斯汀就丢掉了斯文,开始对理查破口大骂。到后来,她会在酒席上失态,理查索性禁止她出席社交活动。克里斯汀的状况就变得更加糟糕……我和理查都试过让克里斯汀戒酒,但她清醒的时候一样会大吵大闹,还不如控制好量,让她不要喝醉那样,所有人都更好受一些。

    在那段婚姻中,克里斯汀和理查都很痛苦,而身为离他们两人最近的我……对他们的痛苦即便不能说完全理解,多少有些同情。他们都有自己的难处,又都有不肯退让的底线。在那时的我眼里,可能克里斯汀还要错得多一点。有私生子、在城中养着情人的贵族老爷们放眼诸国,哪里没有?理查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没有付诸行动,还事先征求了妻子的意见。所以那时我更同情公爵。他默默隐忍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一些心痛。

    神官大人,您完全有理由鄙夷我。

    我不会对之后发生的事做出辩解。

    只有在我面前,理查才能自如地谈论克里斯汀。而我同情的态度,又正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很快请求我成为他的情人。被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求爱这事让我飘飘然了,又有几个出身卑微的女人能拒绝那样的请求呢?况且那时候我真的认为我懂这个男人的痛苦。单单论对理查的了解,艾格尼丝女士,即便是现在,我也有信心断言,您远远及不上我。但那又怎么样呢?

    回归正题,我想,理查爱过克里斯汀,而克里斯汀直到生命的最后,也以她的方式决然地、刚烈地以恨的方式爱着他。克里斯汀很可能其实知道我和理查之间有私情,但她什么都没有做。有的时候,我会感到疑惑,因为当理查拥抱我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在透过我拥抱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也在做着一样的事。她在通过我补偿理查,因为一样是她爱的人,那么多少可以互相替代。

    看起来您对这些龌龊的情|事已经失去耐心了,神官大人,那么我就直接说几位最关心的事吧。克里斯汀的死是否与我有关?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刚才也说过,她酗酒,即便放着不管也会暴毙而亡。但她继续活着多一天,对她自己,对理查,对我都是煎熬。因此,我向理查提出,我可以用诅咒的方式,让克里斯汀加速衰弱,给所有人一个解脱。

    而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么做,是因为我已经成功用这样的方式杀过一个人。奉命杀人。

    没错,这是我还在红堡的时候的事了。国王陛下还在襁褓中时,先王就为他定下了婚事,对方是红堡新贵家的千金。王太后对此当然非常不满意,但那是先王的决定,她也无法违逆。国王陛下的未婚妻,也就是那时的王太子妃从小就在红堡和未婚夫一起长大。这些事都在我抵达红堡之前发生,我也只是听传闻才知道的。

    但我那时所见到的王太子妃菲奥娜是位娇小可爱的女性。国王陛下从小病弱,却还是非常宠爱比自己活泼好动的妻子,纵容她到城下去游玩,然后把见闻说给他听。陛下不管在婚前还是婚后都对她关怀备至。但正是国王陛下对菲奥娜的爱杀了她。

    王太后肯定会否认我之后说的所有事。但我以一切起誓,这都是真的。诸位都是我的见证人。

    我在菲奥娜身边的时间不长不短,无法断定这位王后最初是怎样的人。

    但我经由王太后之手来到王后身边的时候,菲奥娜已经是个生气盎然、同时野心勃勃的人。我并不是说菲奥娜大人不应该有野心,不如说,那正是她的迷人之处。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坦荡地展露自己野心的女人是那么有魅力……她认为王太后和老贵族们已经把持王政太久,红堡已经与家族最初发迹的下城完全脱节,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梅兹王室会变成装饰品。只有让王太后让路,由陛下执政才能做出改变。

    在先王蒙主父召唤之后,菲奥娜试图说服国王陛下与王太后据理力争。我在王后身边时也听到过几次类似的话。但陛下是个没什么权欲的人,只当那都是妻子天真的玩笑话,没有当真。

    但王太后把菲奥娜当做威胁。或者说……菲奥娜身后仅靠财富就迅速崛起的那些门阀是王太后不得不根除的敌人。

    没错,正如您猜想的那样,在进入红堡时,对我做检查的神官似乎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诅咒,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王太后那里。凯瑟琳大夫人把我从洗衣房传唤过去,询问我是否可以对人施加慢性的诅咒。

    在王太后面前,我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当时在场的没有其他人,我无法证明是王太后命令我动手的。

    但我的确是作为一剂毒药被派到菲奥娜身边的。王后对我也多有防备,几乎不让我碰她的食物和衣服。但她没有想到只需要一个契机,我就可以在她随身携带的小物件上施加诅咒。越是名贵的宝石作为诅咒的载体越合适。嗯,这和我在艾格尼丝女士床头的护身符上动的手脚没有什么区别。毕竟我也只会那一手。而菲奥娜,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大圣堂庇护之下的红堡中会有诅咒侵蚀着王后的健康。

    之后的事应当不用我说了吧?所有人都看着菲奥娜变得失眠多梦,性格日益暴躁,缺乏食欲,而后一点点地变得虚弱,最后偶尔受寒便屈服给病魔,就此死去了。没有人怀疑背后还有内幕,毕竟菲奥娜的家人被王太后放逐了一大半,王后因此闷闷不乐得了心病也是理所当然。王太后没有杀我,可能害怕我还藏了什么秘密的手段,就打发我随克里斯汀离开梅兹。

    而数年后,我打算在布鲁格斯,在克里斯汀身上做相同的事。

    那只会比菲奥娜更简单。

    理查同意了。

    但在我动手之前,克里斯汀就已经因为酗酒身故了。

    为什么我要将这一切说出来?因为理查彻底地背叛了我。只要他不放弃我,我愿意主动成全他的愿望,可在威胁面前,他那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我。他最爱的只有他人眼中那个令人尊敬的自己。多可悲、可恨、可鄙的男人啊。而我竟然那么爱他,如果我之前对他更多一点怀疑,我也许有机会在他身上早早种下诅咒。可是我没有。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复仇只有说出一切。

    王太后会原谅理查吗?我不知道。毕竟克里斯汀也有错。王太后是否会因为菲奥娜的死一并被曝光迁怒理查?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也许他们会说我的证言全都是谎言。但他们比谁都更清楚我说的是否是实话。

    抱歉,王后陛下,我不能将证物交出来,它们确实存在。但即便我交出来,也会被说成是伪造的。而只要人们愿意相信我,哪怕证物是赝品,它们也和真品没有区别。不是这样吗?

    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我搭上我的生命,我那本就不值一提的尊严,赌上了一切,将王太后这些大人物也牵扯进来,把这些事全部说出来,就为了成为刺穿那个男人的致命一箭。

    请务必好好利用我。”

    第069章vi.

    时隔数年,关于前任王后菲奥娜之死的传言再次甚嚣尘上。相较之下,几乎无人关注科林西亚公爵的旧事。

    即便事关的是早已安眠于地下的前王后,所有人都清楚主角是当今来自北国的王后。因此,不论是出入王庭的大臣,还是下城卖布的店主,尽管他们听到的故事版本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在等待王太后做出反击。每个人都清楚王太后一定会有所反应。

    而王太后那方的动作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快:

    凯瑟琳没有对前任王后之死做出任何回应。她在乔安自供的当天便下达敕令,指控王后苏珊娜使用魔法操控身边人、蛊惑国王、同时在深宫中藏匿情人。

    苏珊娜面对指控,不认罪却也不试图辩驳,选择完全沉默。

    王后沉默的抗议是高明的一手。苏珊娜即便身有嫌疑,王太后也无法贸然对她进行与普通嫌犯同等的拷问。而只要苏珊娜不辩解,那就意味着她身上便毫无可捕捉的破绽。剩下只需要拖延下去,海克瑟莱一族得到消息后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局面便会迎来转机。

    凯瑟琳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因此入夜后,大队的亲卫便持械将王后居住的宫殿侧翼围堵起来。

    “在王后洗清嫌疑前,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安全,还请王后不要离开寝宫。这是凯瑟琳大人的意思。”随同士兵一同前来的是大神官鲁伯特,“当然,小王子奥古斯特也必须由我们带走。”

    在聆听王太后敕令时依旧一脸平静的苏珊娜闻言终于无法继续假装无动于衷。她嚯地起身,将小奥古斯特护在了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鲁伯特。

    大神官面带慈和的微笑:“请放心,我们当然不会危害眼下梅兹唯一的继承人。”

    苏珊娜一动不动。

    鲁伯特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绿松石戒指,十分平静:“我身为侍奉薇儿丹蒂之人,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母子分离的哭嚎声。但眼下的状况,实在容不得小王子继续待在您身边。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您应该很清楚。”

    “那么能否由我暂时看护小王子?”艾格尼丝强硬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女官,站到苏珊娜身侧。

    苏珊娜一怔。

    鲁伯特看了艾格尼丝须臾,才像是想起这一位是谁似地抬了抬雪白的眉毛:“艾格尼丝女士,为了避嫌,您不该继续在王后身边住下去了。王太后已经给您安排好了新的住所。但很遗憾,那里不太适合小王子居住。”

    艾格尼丝就在唇边的反驳话语被苏珊娜一个眼神止住。

    苏珊娜面上已经恢复平静。她甚至面带微笑,静静与大神官对视,仿佛在询问他是否打算强行将孩子带走。

    鲁伯特半晌没有说话,面上的微笑淡了下去。

    明明会客厅中足足挤了三四十人,王后与大神官对峙之时,只听得见旁观者的呼吸声。

    鲁伯特眉毛下压,赤色宽袖下的手正要抬起。

    又有脚步声靠近。

    “鲁伯特大人……”有神官凑过去低声说了什么。

    鲁伯特应声讶然回身:“陛下,您怎么来了?”

    国王奥古斯特站在门外,胸口起伏吐息带喘。他遥遥一眼看到苏珊娜和小奥古斯特,呼吸停滞一拍,而后将视线挪到大神官脸上,以与平素无异的冷淡调子说道:“由我来领走奥古斯特,没问题吧?我算是他的父亲。”

    “王太后不会希望您这么做的。”鲁伯特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奥古斯特一耸肩:“由我把他领到母亲身边去就行了吧。”

    鲁伯特眯眼打量了他片刻,颔首:“话虽如此,但您没必要这么做。”

    但国王已经略过大神官,走到距离苏珊娜两步的地方,视线微垂,向着妻子身后露出衣角的儿子说道:“过来,奥古斯特。”

    “不,我要保护母后!”小奥古斯特拽住母亲衣袖,终于露出脸来。父亲冷漠的神态令小王子感到疑惑又惧怕,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我要保护母后!我不走!”

    “过来。”奥古斯特简短道。

    “父王不保护母后吗?”

    “走了。”奥古斯特将儿子直接扯到身侧。

    “我不要!母后!母后!”

    罔顾孩子的挣扎,奥古斯特将小王子一把抱起来便大步往外走。小奥古斯特用力捶打着父亲的胸口和脸,却只能越过父亲的肩膀模模糊糊看着母亲的剪影越来越远。

    小王子的哭喊声到了很远还听得见。

    苏珊娜紧紧抓住了艾格尼丝的手臂,艾格尼丝甚至不敢去看姐姐的表情。

    国王的冷酷表现似乎比由王太后派来的亲卫队抢人还要令人不适。派来监视王后的女官们也面面相觑,露出唏嘘之色。

    鲁伯特仿佛也觉得难堪,拿起胸口的护身符轻轻念了一句祷词,而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新婚之夜后,我就和国王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一点我和他身边的所有人、还有神明都能作证。即便我真的如王太后所言,能凭借魔法蛊惑人心,那么仅有国王一人是我绝对无法虏获的。”苏珊娜蓦地出声。没有犹疑,没有颤抖,没有怨恨,但坦然平静的每一词下都压抑着剧烈翻腾的潮涌。

    大神官微微垂头算是行礼,而后便率众离去。

    “艾格尼丝女士,请您跟我们来。”王太后派来的贵妇客气地从旁靠近。

    苏珊娜闻言松开攥住艾格尼丝的手,却又像是突然被恐惧控制,情不自禁再次捉住妹妹的衣袖。

    艾格尼丝无言地看向长姐。

    即便在这样的时刻,苏珊娜也容姿丝毫未减。不如说,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着攻击性的光彩的双眸令她比平时更美更有生气,令见者肃然起敬。

    艾格尼丝等待着苏珊娜说出什么嘱托的话语。

    但王后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了妹妹的衣袖,而后十分温柔地将她向门边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