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拾龙记 > 拾龙记_分卷阅读_48

拾龙记_分卷阅读_48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反正对方没有他“看破一切伪装”的本事,只要他装得足够像,也许可以骗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在没确定自己完全复明之前,是不敢贸然杀他的,毕竟乾坤眼两千年就这么一双,怎么都要谨慎一点。

    彭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饭菜的香味见缝插针地往他鼻子里钻,饥肠辘辘的胃叫嚣着抗议起来。终于他执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反正那帮人现在不会杀他,也就不可能在饭菜里下毒。

    他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久,又能瞒住对方多久,他好像终于被水流推到了深渊的尽头,再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必须卯足了劲儿,从这吃人的精美牢笼里挣脱出去。

    他对“死”没什么畏惧,对“生”也没什么过分的向往,可他并不想平白无故地消失在这里,死得那么憋屈。

    天界无所谓白天黑夜,金乌永远在这里伸展翅膀。众神无所谓休憩忙碌,永远严苛且一视同仁地注视着世间,居高临下地向万物生灵投以冷漠且不近人情的目光。

    白龙在这冷厉的注视之下直冲天际,携卷的风惊动了天上缱绻的云,仙宫外缭绕的云雾被轻轻掀开一角,永远宁静祥和的庄严之所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绽。

    他化作人形落在仙宫外,顺台阶走进那云雾深处气势恢宏的宫殿。这里不知是哪一位仙长的居所,他不认得,也不需要认得,仙籍那长长一卷列满了道貌岸然的仙号,仙人们真正的姓名却深深隐藏在金光四射的仙号之下,成了拖在身后的影子。他们时刻高傲地抬起头颅,谁也不会低头看一看脚下的尘泥。

    唯一垂下目光的时候,便像现在这般站在高高的宫殿之上,用隐藏在温文尔雅之后的眼光藐视着芸芸众生。

    仙风道骨的仙人负手而立,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仿佛一张千百年不曾剥落的画皮。李祎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画栋飞甍自动在他眼中变成无足轻重的远景,一寸寸从视野中抽离。衣袂翩飞的仙长在琥珀色的龙目里投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倒影,李祎一字字地开了口:“信是你传给我的?”

    仙长慢慢地点了头,说起了嘘寒问暖似的开场白:“一别经日,龙王英姿不减。”

    “你想要什么?”李祎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驱赶他的脚步,“你们已经拔了我的逆鳞,抽了我的道行,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龙王息怒。”仙长依然拖着不紧不慢的腔调,好像生下来就被设定以既定的语速,不会快一分,也不会慢一毫,“日前多有得罪,小仙代众神向龙王赔一声不是,只不过……我们也是依天道行事,龙王冲撞帝座,而众神仁慈,念在您长久以来庇佑万灵的份上,才免您死罪。故龙王还是不要过分苛责小仙了吧。”

    李祎眼皮狂跳起来——这番话说得多好听,众神仁慈,甚至连冲撞帝座的重罪都能网开一面,于情于理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三言两语将天地逆转,是非颠倒,什么因与果,对与错,通通不在考量的范围之内,只需一个“冲撞上神”的由头,他便活该受拔鳞之苦,椎心之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纵有毁天灭地的万般怒火,此刻也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咽。“小仙代众神”,五个字已表明了众神的立场,这仙宫之上就是九重天阙,无数双审判的眼睛盯着他,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场毫无公道的谈判。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祎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甚至露出一个春风化雨似的微笑,一切屈辱与不甘被硬生生压进皮肉,刻进那根宁折不弯的脊骨。

    “龙王虽行事沉稳,但毕竟年轻气盛,众神唯恐有失,遂令小仙出面干涉。不过经多方考量,龙王确有经天纬地之力、广纳四海之心、庇佑万灵之责,故众神决定可以将乾坤镜暂交龙王保管,并利用此镜早日寻齐四神遗留的圣物,镇压趁机作乱的妖鬼,还天下太平。”

    李祎唇边笑意加深,他从未听过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时间竟啼笑皆非地忘了反击。说到底不过四圣之一属于他们龙族,半片青龙鳞在他手里,什么众神众鬼,真是荒唐得可笑。

    “是吗,”他微笑着点头,“那便多谢众神抬爱了。”

    “不过——”仙长忽将话风一转,“圣物分布得过于分散,龙王此行不知需要多少时日,而今时局动荡,没有乾坤镜对天界来说是一大损失。不知龙王是否有法子暂时弥补这个空缺,吾等将竭尽全力支持龙王,压制天地间作祟的妖鬼。”

    李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内心翻腾的岩浆已悉数注入大海,冷却化作坚硬的石头。他面无表情地一震袖口,一个精致的锦囊朝对方飞出:“八十一片眉心鳞,虽然作用不比乾坤镜,也够你们用一阵子了。”

    龙生来而有天目,眉心之鳞覆于天目之上,待龙死后将鳞取下,此鳞依然有天目之效。八十一片龙鳞叠加,或可窥破上神的仙法、妖王的伪装。

    仙长从鼓囊囊的锦袋里拈出一片,每一片龙鳞都被缩到了指甲盖大小。他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只是——这龙鳞依然不比乾坤镜,所谓等价交换,龙王给了我们一面坚不可摧的‘盾’,是否再添一杆无坚不摧的‘矛’呢?”

    天界日长似岁,人间光阴如梭。眨眼彭彧已在那精致奢华的牢笼里待了七天,除了每日照旧有人来给他送饭送水,那些人仿佛死了,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他负手站在窗前,一头黑发未束,随意地披散着,脸上表情堪称沉静似水,眉心的褶皱却悄悄泄露出一丝波澜。

    这七天里他的眼睛早已好了,不仅恢复了白日的远眺千里,甚至在晚上也能夜视如常。他终于摆脱了纠缠了他二十年的夜盲,内心却毫无喜悦之意,只有不断逼近的危机感将他攥得时刻紧绷。

    虽然他装瞎已经装得炉火纯青,可整日闭着眼也始终不是办法,他害怕夜晚有人来扒他的眼皮,甚至都不敢睡熟,强迫自己一直保持在浅眠状态,不管身心都已疲惫不堪。

    这些天他用尽各种办法向外界求救,可除了他在房间里的时间尚且能自由一点,只要他出了屋子,哪怕上个茅厕都有人在旁边盯着他拉了几坨屎。他“无意中”弄掉自己的玉佩,“不小心”在什么东西上刮破手指,全被那些看守他的人第一时间警告他不要搞出什么小动作,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虽然彭彧不愿意承认,可他们确实说得没错。

    他也知道李祎为什么没来救他——太远了,就算龙鼻子再灵,也不可能在遥遥万里之外闻到他手指上那一丁点的血气。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皇宫里,天子脚下,无疑是最安全的“灯下黑”。

    谁会怀疑墨龙一族守护的皇室、沾满烟尘气的凡夫俗子会与超脱凡尘的仙人互相勾连?

    龙王想不到,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竟能离天子这么近。如果不是窗外俨然的宫墙殿宇、亭台水榭,早朝之时隐隐传来的山呼“万岁”之声,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细雨一丝丝飘落,轻如牛毛,穿过结界晕染在他衣服上。那结界像一层薄薄的膜,笼罩着这间屋子,外界的东西——风、雨、鸟雀甚至人都可以来去自如,唯独他不行。除了“三急”时门口处的结界会打开,余下的时间,他就像被罩在透明的罩子里,供外人随意观赏。

    叩门声骤然惊醒他脑子里时刻紧绷的弦,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紧闭双眼,嘴角重新挂上吊儿郎当的笑意,伸手在窗子前接着不时飘落的雨丝。听到那人走近了,便开口道:“下雨了吧?劳驾帮我关个窗行吗?”

    由于结界的存在,他只能开窗,不能把手伸出去关窗。好在“照顾”他的女子十分敬业,对他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没有任何不满,哪怕一天让她关十次窗,她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此刻她又关好了窗,为茶壶里添满水,一言不发地走了。

    彭彧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等待雨停,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太阳终于重新占领了至高地。他再次推开窗子,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是九渊之前送他的那一颗。

    软禁他的人似乎太自负了,认定他一届凡人不可能从这牢笼里挣脱,甚至连搜身都没有搜。他从房间里各种地方找了一圈,终于从香炉上找到了一点铁,掰下一个小尖来,花了七天时间在夜明珠上钻了一个洞。

    之前离开利州的时候,龙王在那颗夜明珠里放了一簇龙火,使之在晚上可以像他的“亮瞎眼”一样亮,毕竟路上一直带着油灯还是多有不便。后来他为了提早适应瞎子的生活就没怎么使用这颗夜明珠,被关在此地良久,倒是发现这珠子有一点特殊的用处。

    或许是珠子材质特殊,或许是那簇龙火有些法力,他发现珠子可以部分塞到结界外面。于是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一枚层层包裹的信号弹,装进他在夜明珠上挖出的小洞里。

    虽然被龙王说香囊难闻,可里面毕竟有重要的东西,他宁可换成了无香的香料,也没敢真的把香囊扔了。

    那枚信号弹是特质的,只有遇明火才会点燃,是危机关头救命用的。信号弹炸出的烟雾是特殊的红色,可以蹿得极高,不论白天晚上,方圆百里都能看到。但因为使用的材料太稀少,价格过于昂贵,一枚信号弹大概等价于一个彭宅,所以他长这么大还一次都没有用过,也不知效果是否真的属实。

    如果信号弹哑火,那他就失了唯一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如果信号弹成功上天,幸运的话可以直接招来李祎他们,最差也会惊动金陵的彭家商队——他算计好了,如果不出意外,此时正有一支商队在金陵停留。

    反正他的商队不畏惧硬闯皇宫,能不能进得来另说,但只要能制造出骚乱,总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直接引来两条龙最好,他也不想平白无故损失自己的商队,害那些兄弟送命。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那枚装填了信号弹的夜明珠,开口已经被他牢牢地捆扎结实。他拆了自己的发带,将细线拧成一股系在信号弹的引线上,用油灯里的油浸润一遍,将线头一端缠上自己手指,拿着夜明珠在窗前站定。

    雨已经彻底停了,因为下得不大,地上没有什么积水。他不敢有任何闪失,如果错失这一次机会,他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但只要信号弹上天,那些人一定第一时间知道是他做的,他眼睛已经好了的事怕是再瞒不住,对方势必会要他的命。

    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已经退无可退。他推算不出从“他们”察觉到自己搞鬼,到他的人来,这中间的时间差有多久,可能在这个时间里他已经死透了。

    可他别无选择。

    他再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里的珠子抵上结界,薄薄的膜顿时泛起涟漪。珠子顺畅地塞出去半颗,同时他感到一股阻力,那“薄膜”将破未破,坚如磐石又韧如蒲苇。

    他一咬牙,拿掌根抵住夜明珠将它向外推去,推出得越多,受到的阻力就越大。他几乎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像自己在对抗的不是看似一捅就破的膜,而是座青铜铸造的巨鼎,或者高耸入云的山。

    手臂上青筋暴起,因为太过用力,他甚至直打哆嗦。脑中没由来想起李祎在陈州接住城门匾的事,心说自己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力气,早把这珠子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