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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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若亚,我叫蔺晓梅,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随身助理兼保镖。好了,别蘑菇了,我们上课去吧!"

    想了一夜,项若亚也琢磨不出女子最后留给她那句话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意涵。

    而第二天一早,被一个抱着拳、英气十足的娃娃脸女孩开朗地由床上挖起之后,项若亚就开始了自己的"再出发"。这个"再出发",忙碌得让她几乎没时间与精力胡思乱想,并且也确实有些艰难,特别是那心理谘商的课程。

    毕竟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整个"剖开",那种感觉绝不会是愉快的但尽管很痛、很忐忑、很无助,项若亚还是尽全力努力面对。

    她明白,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走出过去,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成为真正的"项若亚"

    "晓梅,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等我了。"

    来到心理谘商室门前,项若亚有些抱歉地对身旁的蔺晓梅笑了笑。

    "没关系的,我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打个盹。"就见蔺晓梅不以为意地伸了个懒腰,"不是我要说,排你这训练课程的人也太没人性了,这样训练下来,是个人也被训练成木头人了"

    "我倒觉得挺好的"轻轻笑了笑后,项若亚对蔺晓梅挥了挥手,"一会儿见啰。"

    "嗯,一会儿见。"望着项若亚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蔺晓梅哈哈一笑,然后优然自得地晃入隔壁会客室,大刺刺地陷入沙发中开始补眠。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由蔺晓梅身前响起,"臭丫头,虫掉进你嘴里了!"

    缓缓睁开眼,蔺晓梅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孔,"唷,今天吹什么风啊,居然把我们的小三哥给吹出来了。

    "小声点。"用手指弹了蔺晓梅的额头一下,毒煦眩没好气地瞪着她,"我没耳背。"

    "放心啦,里面听不到的。"仿若明白毒煦眩心中的顾虑,蔺晓梅做了个特大号鬼脸。

    "最近怎么样?"在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毒煦眩轻描淡写地问着。

    "你不都早看到了,还问我干嘛?"望着毒煦眩,蔺晓梅笑得那样暧昧。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的一项重要工作,便是将项若亚除了心理谘商课程之外的所有上课情况,全部录像存证。

    美其名是要让"梦境街"了解项若亚的进度。实际上,所有的录像全到了毒煦眩手中。

    "我问的是之外的事。"瞟了蔺晓梅一眼,毒煦眩冷哼一声,"比如说你带着她逃课去坐摩天轮,去夜店闲荡,以及去动物园看猫熊等种种令人发指的玩忽职守之举。"

    "你都知道了啊"愣了愣后,蔺晓梅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唉呀,我也不想这样啊,要怪只能怪你的训练课程排得也太没人性了,哪有连一点私人时间都不留给人家的道理啊"

    在蔺晓梅的辩解声中,毒煦眩一语不发地掏出了一根烟,然后在烟雾缭绕间,望着对面那扇门,那扇他永远也没有理由及勇气推开的大门。

    因为若不是他,项若亚不会如此辛苦,不必打破她原有的平衡,甚至,不必赔上了她最宝贵的身子时至今日,毒煦眩依然怀疑自己所做究竟是正确的,抑或只是令她再度走向另一个更痛苦的深渊。

    他,一直没有忘了她,一直没有。

    他就是她的"旭旭哥",那个在她七年童星生涯中日日相伴,四处领着她玩、领着她笑、并与她有着勾手之约的男童星"旭旭"。他记忆中的项若亚,是一个聪颖、敏感、记忆及理解力惊人,却不同于一般童星总是像早熟小大人般的纯真小女孩。

    是的,她很天真、很可爱,却也很坚强、很执着,甚至有时还懂事得令人心疼。

    为了可以参与学校的活动,她宁可彻夜不睡地将第二天的戏赶完;为了不耽误学校的课业,当其余演员利用休息时间补眠时,她总是用她的小胖手在写作业;为了让她的父母能够更挥霍、更穿金戴银,小小年纪的她,无论怎么苦,也不会说出一个字可她这样的努力,换来的是什么?当她在镜头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再做不出任何一个动作的那一日,他在。

    当时十六岁的他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十三岁的她,任她眼中的泪全流入他的心间而后,她能顺利"出走",是他这一生头一回在那四个养育他长大的老头面前落泪的结果,而后,她的回归,也是那四个老头的安排。

    只是,回来后的她,全变了。

    变成了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害怕与任何人接触的惊弓之乌。

    看着那样怯生生又毫无生气的她,他的心那样疼,但怕自己吓着了她,令她逃得更远,他能做的,就是每个月到珍宝博物馆去,就算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没关系。

    可他真的舍不得她将真正的自己永远这么圈禁住,舍不得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就那么付诸东流,所以当那四个老头提议要将项若亚网罗进"梦境街"时,他二话不说便开始"设计"所有的计划。是的,设计。他设计害怕、甚至痛恨镜头的她,不得不再一次面对镜头,然后在明白她宁可将身子白白送人也不愿再次演戏的深深抗拒之后,让自己成为一个卑劣之人,出尔反尔地逼着她演戏,逼出她潜伏已久的戏剧天赋与激情他设计让她的相片上了八卦周刊,然后在同一页中,让她得知其实根本没有病痛缠身的朱珠的"惨状",并和朱珠一同演出那场"遗愿"的戏码,就为了等待最好的时机,让"梦境街"正式登场。

    只可惜人算终不如天算,那个突然冒出的男子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也让他犯下了此生最不可原谅的错误,让她与他都再没有回头的机会,还让她再一次受到那样严重的伤害

    毒煦眩明白,尽管做了"危机处理",就算当初没有那个"意外",但若有一天,项若亚得知他曾计划的一切,他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而在经过那一夜之后。如今的他,想得到她的原谅,更只是奢望了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咬牙继续将她推向她生命的最高峰,然后静静地退场,让他与她曾经的一切,都化为过眼烟云

    "她进步很多。"许久许久之后,望着毒煦眩眼底那抹淡淡的苍凉,蔺晓梅轻叹了一口气。

    不仅笑容比以前多很多,跟人说话时也不会那样局促及不自在,有时还会跟我说笑话,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时,也不会再红肿着双眼了。

    "是吗?"毒煦眩喃喃说着,"那很好"

    "看起来是很好,但我个人却觉得有一点不太好。"

    "怎么了?"一听到蔺晓梅口中吐出的"不好"二字,毒煦眩心一凛,"她哪里不舒服?"

    就见蔺晓梅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小三哥,你可知道,现在我们出去,就算不化妆,她也是众人的焦点,那围过来的苍蝇,赶都赶不走,来搭讪的星探更是不知几何她本就"

    愣了愣后,毒煦眩哑声说着,"本就本就丽质天生、风华绝代对吧!"蔺晓梅一点也不客气地接下毒煦眩的话尾。"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这样躲着不见人是为什么?总不会辛辛苦苦的十年养成计划眼见就要成功之时,你就这么抽手了吧你不懂。"撇过头去,毒煦眩僵硬地说着。

    "好吧,就当我不懂。"蔺晓梅耸了耸肩,可我却知道若亚房里有两张照片,她当宝贝似地珍藏着。

    "哪两张?"静默了许久后,毒煦眩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

    "一张是个长得粉嫩粉嫩,据说以前好像是叫"旭旭"的童星。"蔺晓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地说着,"另一张呢,则是看不到边际的蓝天风景。"

    他的照片,以及他拍的照片原来她一直留着。就算是现在,也仍然留着突然站起身,毒煦眩连再见都没说就径自向门外走去,只留下望着他的背影嘻嘻笑的蔺晓梅。

    "晓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未待蔺晓梅的嘴阖拢,她便听见了项若亚的声音。"今天怎么这么快?"看着嘴里叫着自己、眼哞却望向长廊那头的项若亚,蔺晓梅索性站起身走至她的身旁,一起看着那明显属于毒煦眩的背影。

    "怎么,看到熟人了不,不是熟人"不知为何会一出门便下意识地望向那个远去的身影,连项若亚自己都有些不明白地喃喃说着。

    "那是仇人啰?"

    "不,不是仇人他"听到蔺晓梅的话,项若亚回答的嗓音那样飘忽,"不是"

    经过半年的养精蓄锐,项若亚的第一项工作正式宣告开始。那是一部将拉到维也纳拍摄的大制作电影,不仅剧组人员全是一时之选,编剧更是以"低调"及"得奖专业户"闻名的希亚东。

    由拿到剧本的那刻起,项若亚就几乎爱上了自己所要扮演的那个角色,并为这位编剧的用心感到敬佩不已他不仅为她的角色写了前传,让她可以更加了解这个人物,还特地以电子邮件与她沟通角色定位,用心听取她的意见,几回修改剧本。

    奇怪的是,这部重量级大片在开拍前竟一点消息也没有见报,最后还要求演员自己到维也纳去与众人会合,而给的机票,还是头等舱尽管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但一想及自己终于重新站上了起跑点,可以再度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项若亚的心还是有些兴奋的。

    况且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的身旁还有蔺晓梅这个见多识广的姊妹呢"没想到这个?况且还有蔺晓梅"的念头,却在项若亚登机之时彻底化为泡影!当两人兴匆匆赶至机场,即将登机之时,蔺晓梅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做了个让项若亚先行登机、她随后就来的手势。

    但这个"随后就来",却因蔺晓梅讲完电话匆匆忙忙跑去登机,结果一个不小心转错方向,整个人冲向空桥的另一边飞坠至地而宣告失效就这样,在救护车的红灯闪烁中,"维也纳自由行"二人组霎时只剩下一个坐在机舱里、被机组人员告知这"惨剧"的项若亚。

    这比戏剧还戏剧性的变化,让项若亚真的傻了眼,而心中一直努力压抑着的恐慌也缓缓浮现。

    没问题的。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一定没问题的在这样的自我勉励下,飞机,起飞了。

    但飞机才刚起飞不久,突然,机身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这阵骚动让本就有些"飞行恐惧症"、再加上莫名其妙变成只身一人的项若亚脸色有些惨白。

    就在她的心跳愈来愈急速、神经愈来愈紧绷之时,突然,有一个人迅速坐至她身旁的座位。

    "唔"项若亚下意识想挪挪身,可接着又一回的急速坠落,让她再忍不住地闭眼轻呼出声。

    而在这轻呼声中,她的手,竟被一只大掌轻轻握按在座椅扶手上由那掌心传来的温热与一股明显的安抚感,让项若亚紧张莫名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待机身终于不再动荡之后,她深呼吸了几次,睁开眼,微红着脸想向身旁之人打声招呼。只她,却在转头的刹那,整个人彻底愣住,毒煦眩心中是那样的震惊,但望着毒煦眩戴着棒球帽径自闭目养神的模样,项若亚也只能动也不动地任自己的小手被他的大掌继续覆着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是这个剧组中的成员尽管身子没动,项若亚脑中的思绪却早凌乱成一片。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当他睁开眼眸时,她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他项若亚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男人,她始终没法去定义他,更无法忘记初识他时、别人都因她那近乎歇斯底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而选择不自讨没趣的避开身去,他却似乎明了且尊重她的"自我保护",并技巧地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开启了她看待世界的另一个"视"界。可突然之间,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要逼着她、逗着她、拐着弯骗她去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

    但那时的他,在邋遢的外表、吊儿郎当的坏坏神情下,眼底总有抹淡淡的温柔。

    正由于他那令人不解的怪异行为,所以当初身分暴露之时,她曾经想过,那个"出卖"她的人,会不会是他可若真是他,为何他却没有将她先前宁可委身于他、也不愿当替身之事全盘道出可若真是他,她实在又想不出他究竟有什么理由及目的,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而待她成了"艾伦希亚",并提出那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交易"后,他的眼底第一回失去了温柔,话语是那样冷酷,并从那日起,再不曾出现在她眼前

    毒煦眩究竟是否知晓她便是艾伦希亚,直到今天,项若亚都没有答案,但关于"花木兰"的最后征选结果,就算是现在,她依然认为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那时的她,只是一心的想投机取巧,一昧的冲动行事,根本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自己究竟准备好了没有所以对于他,她没有任何怨惹,毕竟一切的结果都是她咎由自取,他根本不必替她的所做所为负责。

    而她也明白,他打由心底瞧不起"艾伦希亚"那种人,打由心底不想再与那种人有任何接触望着那覆着自己小手的大掌。

    项若亚的心中有着微微的酸涩。

    他今日的出现,究竟是因为没认出她是她,抑或只是偶然相遇而生起的怜悯,就像他消失在"项若亚"前的那段时光他可明白,她不想要任何人的怜悯,特别是他那个曾经让她悄悄放开对人的恐惧与警戒,最后却又用冷笑狠狠鄙视着她的他就在不安与忐忑的缭乱思绪中,项若亚竟缓缓地睡去了。而当她再度醒来,茫然地睁开眼,一名空姐立即端了一杯水至她的身前。"谢谢。"

    有些讶异这名空姐的善解人意,因为醒过来的她确实有些口干舌燥。

    "不客气。"就见空姐笑得如花一般,"您身旁的这位先生可是对我们殷殷叮嘱过,只要您一醒来,就要先让您喝点水,再请您自己决定是否用餐。"

    又是他接过水杯,项若亚连头都不敢转。只能双手捧着杯子轻啜着,在身旁的毒煦眩一路睡到飞机抵达目的地前,完全不敢作声。

    而当飞机一降落、停至空桥旁,未待项若亚有所动作,毒煦眩便径自起了身,取了行李后直接下机。

    由于自己的行李被毒煦眩"顺带"拿走,所以项若亚只能一直跟随在他身后,望着他推着装着两人行李的推车向机场外走去,又将所有行李丢到一部厢型车上后,直接坐在司机旁的座位,闭上眼继续睡项若亚只能跟着上车,而此时此刻她终于确定,他们真是同一个剧组的待毒煦眩连饭店clleckin都帮她代劳完成。

    然后分别在饭店人员的带领下进入同一楼层最左与最右的房间时,项若亚的脑子真的空了。一想及未来这一个月都要跟他朝夕相处,她真的有些手足无措未待项若亚心绪平复,门铃声又突然响起心中一凛,项若亚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缓缓将门打开,看着一个年约五十的大胡子站在自己房门前:"项若亚?"

    "是的--"项若亚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童星小芽?"

    "是。"项若亚又点了点头。

    "我真的没搞错?"就见大胡子瞪着项若亚左审右看了半天。"老天,"星期八"上那照片是哪个家伙拍的啊,居然能把大美女拍成大母猪"听着大胡子的评语,项若亚都不知道该哭还该笑了。

    若他们一直以为她是头大母猪,那找她这头大母猪演女主角的导演,又是什么心态啊?

    "我说那臭老头都那么老了怎么还敢玩这么大,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又一阵喃喃自语后,大胡子才终于想到自我介绍这回事。"哦,我是导演张山明,以后你就跟着大伙儿叫我山明哥,要敢不喊,我绝对让摄影师再把你拍成头大母猪!"望着眼前这个虽然怎么看都不像"哥",却随和有趣的大叔级导演,项若亚轻轻笑了笑。

    "山明哥"

    "乖。"被项若亚那声"哥"唤得是通体舒畅,大胡子一个转身,"走,让山明哥带你去让人开开眼界"

    "啊,小三,给我站住!快来看看我们的大美人女主角,包准你见了以后晚上再睡不着觉!"

    "小三"听到这两个字,项若亚的身子微微一僵,望着远方原本向别处走去,如今缓缓走至她眼前的毒煦眩。

    "你好啊,美女。"依然戴着那顶棒球帽,毒煦眩懒洋洋地举起了右手。

    "在下毒煦眩,叫我小三就行了,往后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全找我就没错。"

    "你好我是"望着毒煦眩那仿若第一次见面的精湛"演技",项若亚也缓缓举起了右手,然后喃喃说着,"项若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