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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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情很奇怪。

    奚怀谷环顾了车厢一遭,方才在月台上等着搭太鲁阁号列车的人分明就像沙丁鱼一样多,怎么现在车上却空荡荡的,没几只小猫分散在各个车厢?

    难不成他搭错列车?

    可是他明明没走错月台,又怎么会搭错车?

    也罢,反正既上之则安之,只要能暂时逃离现实,他也不在乎列车将驶往何处了。

    将视线移向窗外的景致,蓝天绿地是那么的广阔明亮,但他的心情却是那么的阴郁窒闷。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的脑海又开始浮现着那个男人亲昵扶着她腰的那一幕,还有他们四目相对时的无声交流,彷佛只需眼神就了解彼此的那种默契,在在都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前将那男人过肩摔在地,顺便狠狠的踹上几脚。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冻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们并肩走离自己的视线之外。

    他震惊,除了发现她与其他男人“幽会”更多的却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那股在体内翻腾的愤怒感竟然叫做“嫉妒”这吓坏了他。

    他承认越跟她相处,越无法抗拒对她产生的异样情愫,对于他的无理要求、嘲讽辱骂,她总是静默着承受,表面坚强,暗地哭泣,而这一切让他总是在事后莫名的厌恶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他曾想过,若她不是造成父亲破产轻生的仇人女儿,或许他们之间将会不同,但事实不容改变,每当他想要尝试着对她好时,父亲崩溃流泪的那一幕就会在眼前闪过,让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软弱”又对她更加的严厉与残酷。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后悔对她这样差劲,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才好“验票,请将票拿出来,谢谢。”突然,一道愉悦的嗓音穿过了奚怀谷混乱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先生,您好,验票喔。”年轻的女验票员有着俏丽的短发,一脸福相,笑咪咪的道。

    奚怀谷自口袋中取出车票,朝她递了过去。

    “不是这张喔。”女验票员微笑摇头。

    “不是这张?”奚怀谷将车票拿到面前看了眼,没错啊,他买的是这班车的票。

    所以他真的搭错车了吗?

    “对不起,我似乎搭错车了,我可以补票。”他抱歉的表示。

    “不,你没有搭错车喔。”她弯下腰,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虽然他是男的不会吃亏,但被一个女生突然亲密的抓着,还是让他吃惊的瞪大眼。

    “验票。”女生还是弯着眼,拿起手中的扫描器朝奚怀谷的掌心照了几秒。

    “哔哔。”扫描器发出了确认的声响。

    “奚先生,欢迎搭乘1314号列车。”女生松开手,爽朗的道。

    “这是整人游戏之类的节目吗?”他活了三十五年,还没见过这样验票的,用掌纹?连最先进的国家都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咧。

    “吭?”女生一脸茫然,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说这是在捉弄人吗?”他解释。

    “不,人从来没办法捉弄人,只有命运捉弄人。”女生啼笑皆非的回答。

    “命运?”奚怀谷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顿了顿,然后感慨的认可“是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也不能这样说。”女生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像个老学究似的说道:“一命、二运,虽然天命早注定,但靠着人的努力,依然可以扭转乾坤、改变命运,就像你跟她一样,只要你愿意,结果将会大为不同。”

    “你知道我的事”太奇怪了,这个女生,彷佛能洞悉一切,但她看起来一脸稚气,实在不像是个精明的探员。

    “我只知道,搭上这般列车的乘客都是贵客。”女生神秘的抿唇笑了笑。

    “这不是去花莲的太鲁阁号,那这般列车开往何处?”他一头雾水地问。

    “1314号列车,带时光倒转,开往幸福,一生一世。”

    女生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1314号列车,带时光倒转,开往幸福,一生一世

    奚怀谷的双眸骤地睁大,心还因为惊慑而怦跳着,发现耳边那带着笑的娇嫩声音还清晰回荡着,但身旁哪来的验票员?就跟他上车时一样,空荡荡的没改变。

    看来是在他不知不觉睡着后,做了一场超越现实的梦境,又或许梦境正好反应出他内心的渴望,期盼时光倒转,改变一切?

    奚怀谷自嘲苦笑,列车同时也停了下来,一切顿时静止。

    到站了吗?

    奚怀谷才纳闷的想着,目光瞥向窗外,只见列车不知何时又驶入位于地底下的月台,那明显的车站、四号月台的指示又跃入眼底。

    台北车站

    怎么搞的?他不是才刚离开台北车站,怎么才作了场敝梦,就又回到了台北车站?

    他站起身,狐疑的走下车,站在月台上,等候着列车的旅客依然众多,人潮汹涌,就跟他方才上车前的月台景况差不多。

    是又回到原点了吧。

    奚怀谷扯扯唇,失去了游兴,又回头一瞥,可不知何时列车早已消失在月台边,连个影子都没有。

    该不会从上车到下车都只是他的一场黄粱梦吧?

    他突然觉得好疲惫,突然很想见她。

    他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他们之间将会染上怎样的斑斑血痕,不管她的心离他多遥远,他都无法让她离开。

    “董事长,您在哪里?”秘书徐静文焦急的声音自手机传来。

    “什么事?”他微蹙起眉,不喜欢自己的员工出现焦躁不安的状态。

    “您忘记今天要跟瀚宇签约吗?对方已经在w饭店久候多时,刚刚才打电话到公司抱怨。”她跟在他身边工作多年,自然知道老板的喜恶,但事情紧迫,让她没办法装冷静。

    “瀚宇?”奚怀谷怔了怔,原本微蹙的眉头忽地锁紧“静文,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该知道我不是个有幽默感的老板。”

    “董事长,您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您、您没事吧?”徐静文的声音透露出困惑跟担心。

    不像是开玩笑的。

    但是明明跟瀚宇签约的事情是发生在四年前,当初合作愉快的他们后来也陆续合作了几次,他甚至还跟瀚宇总裁成为莫逆之交,他记得最近并没有任何企划是跟瀚宇有关的合作案,更别说要签约了。

    “董事长、董事长?”徐静文着急的呼喊声又自手机另一端传来。

    “你先跟对方说我临时身体不适无法前往,稍后我会亲自打给季总裁致歉。”奚怀谷凝神交代,挂断了手机,马上拨着记忆中季东昕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那一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我季东昕,你哪位?”

    “你别闹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的秘书突然打来说我们要签约?”奚怀谷劈头就问。

    “对不起,你是哪位?我想你打错电话了。”季东昕的声音淡漠,随即挂上了电话。

    搞什么?这家伙竟然挂他电话?

    奚怀谷低咒了声,又重拨了一次。

    “不许挂电话。”他在对方接起时沉声警告。

    手机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几秒钟,语气明显不悦“这是骚扰电话吗?”

    “该死,东昕,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我没时间跟你闹!”奚怀谷不耐烦的低吼。这次季东昕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好半晌才出声问:“你到底是谁?”

    奚怀谷翻翻白眼,吸口气平稳了下情绪“我是奚怀谷。”好吧,就当是真的不知道是他打去的好了。

    “奚怀谷?c。h企业的奚怀谷?”季东昕迟疑的问。

    “就是我,你还要装傻多久?快回答我的问题。”

    “对不起,听说你身体不适,所以无法出席今天的签约仪式,但我听你的声音似乎中气十足,不像有恙,那你是不是才该给我个解释?”季东昕反问。

    他陌生而保持距离的声音让悉怀谷怔了怔,一直盘旋在胸口那种觉得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的感觉倏地一拥而上。

    “我晚点再打给你。”奚怀谷连忙收线,抬头望向周遭。

    此刻他正好站在车站大厅,见到身边不远处站着一对情侣,正拿着报纸讨论昨日发生的校园喋血案,不断谴责咒骂持刀闯入小学疯狂砍杀的歹徒。

    奚怀谷顿觉脑袋轰的一声,若不是整个世界联合起来骗他,那就是他一个人处在状况外。

    因为他若没记错的话,那校园喋血案正巧也是发生在四年前——就在他要跟瀚宇签约之前

    奚怀谷神色一凛,快步走向拿着报纸的情侣,想都没想就将报纸自男子手中抽走,视线迅速的找到了位于上方的日期——中华民国九十七年

    九十七年

    “喂,你这个人怎这么没礼貌?那是我的报纸!”男子不悦的开骂。

    “我问你,你为什么拿四年前的报纸在看?”无视男子的怒气,他严肃着神色反问。都四年了,这报纸完全没有泛黄,简直就像今天才刚印好的一般崭新。

    “你神经病啊,发什么疯?”男子没好气的骂。

    “你没看到吗?这里写的是九十七年。”奚怀谷将报纸上头印制的日期递到男子面前。

    “不然呢?”男子彷佛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算了,我看他好像怪怪的。”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我们走吧。”

    “呿,真的是遇到神经病了,报纸就送你吧。”男子也不想跟他纠缠,挽着女友甩头走开。

    奚怀谷拿着报纸怔愣着,一旁经过的路人则对他投以侧目的眼光。

    难道他真的疯了不成?

    放下报纸,他快步走向位于车站一角的便利商店,随手拿起放在架上的八卦周刊看了看,日期同样是四年前

    “这是最新一期的周刊?”他拿起八卦周刊,走到结帐柜台询问。

    “是啊,这是最新出刊的。”工读生微笑回答。

    “所以今年是民国九十七年,公元二八年?”他再三确认。

    “对啊。先生,你没事吧?”工读生也开始觉得他怪怪的了,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嗯,谢谢,就这本吧。”奚怀谷匆匆结帐,找了个角落翻阅起来。

    每一个劲爆新闻跟八卦头条,都是他熟悉的“历史”对他早已是“旧闻”

    所以说呢?

    他阖上了周刊,缓缓看了看外头一如往常热闹匆忙的台北街头。

    世界没变,变的是他。

    他穿越时空,回到四年前了

    “让一让好不好,碍手碍脚的。”年长的女佣人边拖地边不满的咕哝着。

    闻言,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华思思缩了缩被拖把挥到而湿了的脚踝,默默站起身往房间走去。

    “整天结着一张苦瓜脸,是要把少爷带衰吗?果然有那种爸爸的话,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还妄想要人伺候?我呸!”女佣人的抱怨声宛如用了大声公似的,连华思思已经进到房内,都还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彭婶是故意骂给她听的。

    华思思颓然的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的自己,扯出了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受人辱骂、嘲讽、揶揄、仇视,不管怎样的难堪,都是她应得的,她没资格反抗,更没资格难过,只有默默承受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