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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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有些忿然，咬牙切齿：“行，你行，那我就把话撂这，是我把阿青从山上抱走的。你让衙门去抓人，去审人，我说过我跟他们没关系，难道全无证据，光听你一席话就把我逮进大牢？”
京遥呼出一口气，沉默半晌方开口，“师兄，路是你自己选的，回不了头了。”
他话音一落地，这间屋子的门就教人推开了。门口站着大师兄霍三桑五，还有赵桓。十五想要起身，不过身上还是使不出力气。他苦笑一声，侧过脸来看众人：“这几个意思？你们也不信我是吧。”
赵桓和大师兄都是一副平静模样进屋来，桑五脸上带着明显的迟疑，好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给人拖上来了，霍三垂着眼看不出多余表情，步伐很沉。
赵桓站定了，朝外叫了一声：“押人进来。”
语毕，两个穿官服的捕快摁着一个人进屋来，正是眼睛底下长痦子的人贩之一。此人细看脸膛发红，身形很高，头发乱糟糟的，被捕快制伏着不敢动。
十五饶是尽力维持镇定，见到此人后那瞬间的慌乱还是被京遥看了个明白。
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一个多时辰前，大师兄找到了京遥。他们打了一番商量，决定排查身边人的嫌疑。不但轮流把六人的房间全翻了个遍，连包袱都没放过。而在那之后，赵桓那边传来消息：人已经抓到了。
他们没把此事声张。经过审问，那个人贩子和同伙只招出一点，那就是有人藏在他们中间，通风报信，提供便利。京遥把近期的事回忆一通，终于想到了十五露出的小破绽。两人一合计，决定同衙门合伙来一出戏。捕快故意在楼下说人没抓到，让楼上听的人以为全无风险。京遥上去同十五谈话，外带拖延时间，能让他自己招出来最好。如果不能，再由其余的人出面，带案犯去指认。
那个两次逃脱的人以前是飞贼，身上有点功夫，但终归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他入伙图的就是赚钱，眼下被官府的人逮着，一看跑不脱，头一个时辰就扛不住了，招出一些东西，往后还要继续审。
被押着的人抬头看十五，赵桓厉声问：“看清楚了，是不是！”
此人登时吓得哆嗦，点头：“是他……就是他，我见过，是这人没错。”
原本以为十五会立马出声否认，谁料他只是张了张嘴，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周，然后埋下脸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带回去，画押。”赵桓吩咐完，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让你们自己人先谈谈，我过会儿进来处理。”言罢在屋子外面等待。
赵桓留了一室的鸦雀无声。京遥最先开口，“我说过，那些人不会秉持什么道义。自身不保了，定然招供。”
十五不说话，桑五突然冲到床边把他脑袋揪住。十五眼神空空，就任由师姐这么揪着。桑五问他：“你师父怎么教你的？”
十五不答，桑五拔高嗓门：“说话！”
十五哑着嗓子：“师姐，松手吧，我疼。”
桑五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他，拳头攥紧了，“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她扬手就想揍下去，霍三上前来拦住她，“他还有伤。”
一直无力趴着的十五突然开始抖动，屋子里的人听见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床板也在颤动。他勉强翻了个身，不顾肩上的伤口重重躺了下去，然后撑坐起来，众人这才看见他脸上有乱七八糟的泪痕，人还在笑个不停。
一点都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十五。
他倚在床头，表情怪异，一说话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我该死，我卖孩子，我有辱师门，鬼迷心窍……哈哈哈哈……师父教过我的，他教过我什么啊？我上山十一年啦，刚入门的时候，大家都在打杂，扫地洗衣服做饭……后来一个个跟着师父全练出身手了，我呢，我还在扫地洗衣服做饭。”
他咧开嘴，露出有些参差的两排牙，“我比不上师兄师姐，连师弟师妹都打得过我。为什么啊？我苦苦学了十一年，以为将来出师了，可以扬名四海，可以风风光光回老家。结果今天还在灶台上给师姐打下手。我到底有什么用？我——”
“砰”的一声响把他的话打断了。十五愣愣抬头看见霍三冷着脸把拳头砸在床柱上还未收回去。霍三的声音很沉，像是要敲在人头上，“静不下心，怎么修行？”
“是我静不下心？师父也说我静不下心。”十五继续苦笑，然后猛地拔高声音：“所以我就被他晾了这么些年，连个屁都没学到！”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啊，我也不想卖孩子啊！可是上个月家里来信，说老家闹了三月的灾荒，我爹病重，我却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够啊！家里都盼着我能学到名堂，出人头地好回去接济老小，可是我，我在这里这副德行，要是他们知道了……”
京遥有些无奈地看他，“不管你在外头混成什么模样，自家人不会计较。”
十五摇头，“你不懂，你们全不懂。你不知道我爹躺在床上都动不了了，吃喝拉撒都下不了床……可是家里买不起药，大夫说再这么吊下去撑不住一个月。我娘要我想办法，起码要凑够五两银子……五两，我攒下来的钱连一半都不够。我能怎么办？把阿青卖出去后，我已经往家里寄了不少，但是，但是撑不了多久……”
说完他又痛哭流涕，拿自己的头不住往床头撞，桑五看不下去，把他拽住了。
哭了一会儿他又哽咽着说：“我不是存心害人的，八师姐对我好，六师兄对我也好。我喜欢阿青，我每次拿木雕逗他玩他都要冲我笑。那天晚上我一直躲在他们屋外，我就听八师姐和阿青说话，那时候就想我要是抱走孩子她得有多难过……可是我还是动手了。我就拿着木雕进去，阿青知道是我，他连哭都不哭一声。你说那时候他要是哭一下该多好，那样我就清醒了，就收手了，就不用这么些天都提心吊胆，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
十五尚且嚎着，一直在后面不做声的大师兄突然走上前。“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们。”
十五已然哭得有些狼狈，抬起脸望着眼前的师兄师姐。大师兄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口气严肃：“十一年了，你的功法确实没见多大长进。”
周围几个一听这话纷纷看他，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只听大师兄续声道：“家里出了事，理应找同门师兄弟帮忙，自己没钱就先借，何至于要走这么一条路。”
“我——”
十五话还没说就被打断，大师兄难得一副秉公办事的神色：“没想过是不是？因为你打心眼里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这座山上的人。”
顿了顿，大师兄又说：“你都不把自己当青城弟子，青城的功法又能吃透多少？”语毕转身朝屋外走，把大门一开，对外面的赵桓淡淡道：“赵捕头，可以了。”
赵桓看了看他们这厢情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挠挠头不吭声。他朝底下的捕快一挥手：“都上来吧，把人押走。”
十五没有挣扎，被捕快们带走了。
十五有些忿然，咬牙切齿：“行，你行，那我就把话撂这，是我把阿青从山上抱走的。你让衙门去抓人，去审人，我说过我跟他们没关系，难道全无证据，光听你一席话就把我逮进大牢？”
京遥呼出一口气，沉默半晌方开口，“师兄，路是你自己选的，回不了头了。”
他话音一落地，这间屋子的门就教人推开了。门口站着大师兄霍三桑五，还有赵桓。十五想要起身，不过身上还是使不出力气。他苦笑一声，侧过脸来看众人：“这几个意思？你们也不信我是吧。”
赵桓和大师兄都是一副平静模样进屋来，桑五脸上带着明显的迟疑，好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给人拖上来了，霍三垂着眼看不出多余表情，步伐很沉。
赵桓站定了，朝外叫了一声：“押人进来。”
语毕，两个穿官服的捕快摁着一个人进屋来，正是眼睛底下长痦子的人贩之一。此人细看脸膛发红，身形很高，头发乱糟糟的，被捕快制伏着不敢动。
十五饶是尽力维持镇定，见到此人后那瞬间的慌乱还是被京遥看了个明白。
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一个多时辰前，大师兄找到了京遥。他们打了一番商量，决定排查身边人的嫌疑。不但轮流把六人的房间全翻了个遍，连包袱都没放过。而在那之后，赵桓那边传来消息：人已经抓到了。
他们没把此事声张。经过审问，那个人贩子和同伙只招出一点，那就是有人藏在他们中间，通风报信，提供便利。京遥把近期的事回忆一通，终于想到了十五露出的小破绽。两人一合计，决定同衙门合伙来一出戏。捕快故意在楼下说人没抓到，让楼上听的人以为全无风险。京遥上去同十五谈话，外带拖延时间，能让他自己招出来最好。如果不能，再由其余的人出面，带案犯去指认。
那个两次逃脱的人以前是飞贼，身上有点功夫，但终归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他入伙图的就是赚钱，眼下被官府的人逮着，一看跑不脱，头一个时辰就扛不住了，招出一些东西，往后还要继续审。
被押着的人抬头看十五，赵桓厉声问：“看清楚了，是不是！”
此人登时吓得哆嗦，点头：“是他……就是他，我见过，是这人没错。”
原本以为十五会立马出声否认，谁料他只是张了张嘴，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周，然后埋下脸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带回去，画押。”赵桓吩咐完，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让你们自己人先谈谈，我过会儿进来处理。”言罢在屋子外面等待。
赵桓留了一室的鸦雀无声。京遥最先开口，“我说过，那些人不会秉持什么道义。自身不保了，定然招供。”
十五不说话，桑五突然冲到床边把他脑袋揪住。十五眼神空空，就任由师姐这么揪着。桑五问他：“你师父怎么教你的？”
十五不答，桑五拔高嗓门：“说话！”
十五哑着嗓子：“师姐，松手吧，我疼。”
桑五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他，拳头攥紧了，“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她扬手就想揍下去，霍三上前来拦住她，“他还有伤。”
一直无力趴着的十五突然开始抖动，屋子里的人听见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床板也在颤动。他勉强翻了个身，不顾肩上的伤口重重躺了下去，然后撑坐起来，众人这才看见他脸上有乱七八糟的泪痕，人还在笑个不停。
一点都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十五。
他倚在床头，表情怪异，一说话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我该死，我卖孩子，我有辱师门，鬼迷心窍……哈哈哈哈……师父教过我的，他教过我什么啊？我上山十一年啦，刚入门的时候，大家都在打杂，扫地洗衣服做饭……后来一个个跟着师父全练出身手了，我呢，我还在扫地洗衣服做饭。”
他咧开嘴，露出有些参差的两排牙，“我比不上师兄师姐，连师弟师妹都打得过我。为什么啊？我苦苦学了十一年，以为将来出师了，可以扬名四海，可以风风光光回老家。结果今天还在灶台上给师姐打下手。我到底有什么用？我——”
“砰”的一声响把他的话打断了。十五愣愣抬头看见霍三冷着脸把拳头砸在床柱上还未收回去。霍三的声音很沉，像是要敲在人头上，“静不下心，怎么修行？”
“是我静不下心？师父也说我静不下心。”十五继续苦笑，然后猛地拔高声音：“所以我就被他晾了这么些年，连个屁都没学到！”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啊，我也不想卖孩子啊！可是上个月家里来信，说老家闹了三月的灾荒，我爹病重，我却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够啊！家里都盼着我能学到名堂，出人头地好回去接济老小，可是我，我在这里这副德行，要是他们知道了……”
京遥有些无奈地看他，“不管你在外头混成什么模样，自家人不会计较。”
十五摇头，“你不懂，你们全不懂。你不知道我爹躺在床上都动不了了，吃喝拉撒都下不了床……可是家里买不起药，大夫说再这么吊下去撑不住一个月。我娘要我想办法，起码要凑够五两银子……五两，我攒下来的钱连一半都不够。我能怎么办？把阿青卖出去后，我已经往家里寄了不少，但是，但是撑不了多久……”
说完他又痛哭流涕，拿自己的头不住往床头撞，桑五看不下去，把他拽住了。
哭了一会儿他又哽咽着说：“我不是存心害人的，八师姐对我好，六师兄对我也好。我喜欢阿青，我每次拿木雕逗他玩他都要冲我笑。那天晚上我一直躲在他们屋外，我就听八师姐和阿青说话，那时候就想我要是抱走孩子她得有多难过……可是我还是动手了。我就拿着木雕进去，阿青知道是我，他连哭都不哭一声。你说那时候他要是哭一下该多好，那样我就清醒了，就收手了，就不用这么些天都提心吊胆，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
十五尚且嚎着，一直在后面不做声的大师兄突然走上前。“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们。”
十五已然哭得有些狼狈，抬起脸望着眼前的师兄师姐。大师兄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口气严肃：“十一年了，你的功法确实没见多大长进。”
周围几个一听这话纷纷看他，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只听大师兄续声道：“家里出了事，理应找同门师兄弟帮忙，自己没钱就先借，何至于要走这么一条路。”
“我——”
十五话还没说就被打断，大师兄难得一副秉公办事的神色：“没想过是不是？因为你打心眼里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这座山上的人。”
顿了顿，大师兄又说：“你都不把自己当青城弟子，青城的功法又能吃透多少？”语毕转身朝屋外走，把大门一开，对外面的赵桓淡淡道：“赵捕头，可以了。”
赵桓看了看他们这厢情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挠挠头不吭声。他朝底下的捕快一挥手：“都上来吧，把人押走。”
十五没有挣扎，被捕快们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