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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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弘二十一二年元月初七,太子圣怀璟因犯谋逆之罪被革去太子封号,关进天牢待审。

    这是圣朝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一起惊天大案,其中更牵涉了多名在朝官员。

    一时之阅朝野上下风声鹤峡,草木皆兵,圣朝之前遭逢黑羽大举进犯,虽然最终退敌,但终究折损了三皇子圣怀璋,伤了元气,如今又逢太子出事,真是流年不利,时局动荡,日后走向谁也未可预料。

    其他三国当中,暗自谋划者有之,旁观好戏者有之,虎视眺眺者更有之,圣朝的废太子事件,无疑是宣告了这乱世烽火的来临,人人置身其中,谁也逃不开。

    第九章你比皇位更重要!

    丞相府中,圣怀璧和令狐问君正在默默等待圣皇的宣召。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圣皇必然会下旨意,也必然会派人传他们去问话,而他们自己心中也有诸多的疑问鱼待厘清。

    “我不明白,为什么圣皇明明已经洞悉了所有事,安排布置了一切,却要等到我们回来再动手?”她想看今日之事,越发觉得圣皇的心思深不可测。

    令狐卫是圣皇提前安排好给自己的帮手,皇宫之内他也安排了自己的亲卫队,等着太子上门。

    “圣皇若真的决定拿下大皇子,又何必要把我们和他都逼到这悬崖绝境才出手,万一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岂不危险?”

    “父皇之心我向来看不透,所以也就干脆不去揣摩了。”圣怀璧皱眉说。“让我想不通的是今天大哥在我面前的表现。我问他是否是当初安排刺客的幕后主使,他否认;问他是否暗中勾结了黑羽,他又否认了。”

    令狐问君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还指望他承认?”

    圣怀璧摇摇头“大哥向来狂妄骄横,加上他己认定自己必胜无疑,我当时又是他的阶下囚了,依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对我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只怕他真的不是那个幕后主使。”

    “还能是谁?”令狐问君惊疑不己“莫非是”

    她心中蓦地一片寒凉,圣皇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想着圣皇的运筹帷握,心思深沉,她甚至不敢去想若这一切真的是圣皇安排,那背后用意究竟是行么

    圣怀璧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父皇是不会害我的,也许真的是大哥故意否认,待晚间见过父皇我们就知道了。”

    但是今天圣皇并没有传召他们入宫问话。不仅今天没有传召,连看三天,圣皇那边都全无动静,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人都不知道圣皇在打什么主意。

    连向来坐得住的圣怀璧也有些焦躁不安了。难道是父皇又心软了,想放大哥一马?

    但他心中虽然焦躁,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已现在入宫只会落人口实,说自已急于逼死大哥,父皇心中之意还不明朗时,他贸然入宫也说不定会碰钉子,因此只是继续在雀灵范静静等候。

    令狐问君也在等,她和圣怀璧相比是另外一种特殊身分。圣怀璧虽然是圣皇心中明确的即位人选,但到底不是公开宣布的事实,对于太子之事他还不能过多插手,而她是圣朝丞相,皇储谋逆她必须过问,甚至应该连同六部一起商谈这等国

    家头号大事。

    可是圣皇沉默的态度不仅硬生生挡住六部之人的脚步,也挡住了她的脚步,她等了两日,都不见圣皇开口谈论此事,迫不得已入宫求见,结果太监只传出圣皇口谕——

    “若为太子之事,此乃朕之家事,爱卿就不用费心了。”

    这话是何意?圣皇不准备让刑部审讯大皇子,准备走家法,私下决断他的生死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绕过她这个承相,将她排除在外啊。

    令狐问君等了一日,圣皇依旧没有第二句话,她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忍不住对圣怀璧说。“你们父子兄弟都是喜欢神神秘秘的玩些阴谋诡计,为什么有话不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若是陛下有意保大皇子,就不要非得把大皇子逼得造反,如今他造反之事确凿,圣皇又把他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过问此事,别人不许问也就罢了,连我这个丞相都不能知道内情,到底要我做什么用?我就是你们父子之争中的一枚棋子,还是一个布偶?”

    圣怀璧见她真的动怒了,忙软语安慰“问君别生气,你看我,不也是一头雾水。我早说父皇的心思难测,我们猜也猜不出来,他现在这样避着不见人,说不定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还有天下人交代这件事。”

    “他不可能还没想好。圣皇这一步步,明显是早己算计清楚了。”令狐问君总觉得心惊胆战“这件事若是不能了结,我们和金城、玉阳也没法交代,一个时局不稳的国家,谁敢与之建交?”

    “黑羽那边暂时不是威胁了,和金城、玉阳建交的事也不用急,拖一拖也好,不要显得像是我们赶看拉拢他们似的。”

    圣怀璧此言一出,令狐问君惊然惊问。“黑羽又出什么事了?”她一眼看到他桌上放着一封用火漆封口、刚刚被拆开的信封,显然是极度机密的信函。

    她也不多问,上前就将那封信抓在手里,拆开一看,登时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直勾勾地看向圣怀璧,举看信纸,嘴唇慑懦了半天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微微一笑“你想问我,为何黑羽定海会被黑羽王以叛国罪捉拿起来?这件事,是我幕后操纵的。”

    “你”她只觉得手心冰凉,纸上的字早己模糊不清,心中的震惊只可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黑羽定海是何等人物?可以说是黑羽王驾前的第一宠臣,四海之内的第一武将,如今竟然会被黑羽王关押,成了阶下囚?

    她回想两人离开黑羽国时,走得那样仓促,但黑羽王毕竟没有具体证据可以证明她的身分,难道是因为没有捉到她就雷霆大怒,降罪于黑羽定海吗?

    她瞪看圣怀璧,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反间计罢了。”他的眉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我请给黑羽定海打过刀的刀铺,按照他的那把刀又打了一把,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但总能唬唬人。”

    “然后呢?”她追问。

    “带你离开的那天,黑羽王派人带兵去将军有要人,可是却要不到人,黑羽王没面子,自然对黑羽定海不满,当夜,黑羽王的王宫中有刺客出现,那刺客来去无踪,但却携带看那把人人都认得的大将军之刀,盗走了黑羽王的调兵金箭,逃走时还伤了几名侍卫。”

    令狐问君狡着下唇“这样的狠计,必须步步精确,实行时极易迁逢变故,岂能那么如意达成?”

    “黑羽国中,我当然早已安插了密探将黑羽王宫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可以进退自如,倘若不能顺利盗走金箭,也要让人知道他的目的是金箭,最重要的是,要让人看到那把刀。”

    她恨声道。“四殿下真是好计谋!黑羽王就这么容易被你骗倒,把黑羽定海下狱,可这事也并非不能查清的,你以为你能冤枉得了他多久?”

    “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先拖延黑羽的追击,如果能够把黑羽定海多关起来几日那是最好。只要他们君臣之间一旦生了嫌隙,关系就会渐渐破裂,如若除掉黑羽定海,四国便能太平一段日子,到时候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帮父皇整顿朝政。”

    令狐问君盯着他问。“这样的大事,为何不事先与我商议,事后也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与他家有旧谊,所以便故意隐瞒不说?黑羽定海的母亲和妹妹都待我不薄,若是她们因此有了闪失,你让我如何安心?”

    “她们是敌国之人,她们的儿子兄长更是带兵侵略我圣朝、重伤我三哥、强掳你囚禁的罪魁祸首,你让我谢她们对你有恩?对不起,我只记得黑羽与圣朝有仇,黑羽定海更是我的头号敌人!”

    她紧咬唇瓣转身欲走,却被圣怀璧一把拉入怀里。

    他嘴唇摩辈着她的额角“不许走!你一发脾气就不肯见我,今天你若走了,只怕又要好几天不理我,咱们把话说明白了,明天就不许再记仇。”

    “说明白?这事是能说得明白的吗?”令狐问君凄然一笑“我不知道父亲当初为何要让我去其他三国偷师学艺,他难道不知道,我在三国之中生活的日子比在圣朝的日子还要长。

    “有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个圣朝人,一觉睡醒,我会想不起自己住在哪里,会以为自己是个金城人、玉阳人,在海上追随黑羽定海练兵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日子,我甚至以为自己会终老黑羽。

    “两国交兵,孰是孰非难以说清,这本就是帝王之间的权力之争,是帝王之戏,无论我说什么替他开脱的话,你都会笑我单纯幼稚。可我身为圣朝臣子,身为你的女人,总不该一天到晚都被你们父子蒙在鼓里吧?你要毁了黑羽定海,身

    为圣朝臣子,我无话可说,但是身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我心中之痛,你岂能了解?“

    她沉声喝道。“放手,我现在心情很乱,不想和你为这件事争吵,你让我先静下心想清楚了,改天再说。”

    圣怀璧见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也不敢再触怒她,悄悄放了手,又赔笑道。“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在雀灵苑留宿一夜吧,若是明天父皇传召,我们正好一起入宫。”

    但令狐问君只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令狐问君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她在玉阳的麦田中曾经遭遇过一只野狼,当时那个季节、那个地方,本不该出现狼的,但偏偏就让落单的她碰到了。

    当时她年纪尚小,功夫不精,左右又没有可以帮助她的人,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麦田中,直勾勾地盯着那匹狼。她听人说,如果过到狼,不要转身逃跑,否则会一下子被狼扑倒,咬断喉咙,唯有和狼对视,把狼吓跑。

    她盯看那狼,手脚都似被人点了穴,身子僵如木石,手心后背都是渗渗冷汗,但眼珠都不敢眨一下,和那只狼笔直对视了也不知多久,直到那狼转过身,漫悠悠地走了,她才发现自已全身大汗,竟连迈步的力气都没了,而那一年,她十一岁。

    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一岁的时候,在金城的矿山中,亲眼见一名工头因为冷酷地催赶工期而残暴地活活打死了两名平时老实巴交的工人。她心中气愤至极,傍晚溜入那工头的房间,手起刀落,将那工头的脑袋砍了下来。

    当时,鲜血四溅,她被自己和那工头一样的冷酷残忍所震惊,也为这可怖的一幕而吓住,几乎是落荒而逃,当晚就离开矿山,离开了金城,逃向了黑羽。到了黑羽,她又报名参军,成为一名女扮男装的黑羽士兵。

    无论在动手之后有多后侮,她却是有足够的胆量去面对人与命运的一切渗澹过程,但现在的她,明明应该更成熟镇定,却似是变得胆怯犹疑了。

    她看不清现在的局势,猜不透圣皇的心,甚至是圣怀璧的心。

    她今晚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在圣皇那里吃了闭门羹,或是被圣怀璧隐瞒而气愤,更多的是对自已的气愤、对自已的怀疑。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可以做一国丞相的能力,父亲临终前交托给她的这份艰巨责任,她只是像平时一样的答应下来,但是她对自己依然不够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