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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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是我姓名的由来。我没有字,因为……

    父王厌弃我,不愿费心思给我取字,而皇爷爷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替我取一个。

    我隐隐觉得我还有一个亲人,他可能是我的兄弟,也有可能是我的姐妹,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次和身边的人聊到与兄弟姐妹有关的事情时,他们要么是眼带哀伤的看着我,要么就是他们说了话,而我却怎么都听不清。

    我大概明白是被忘川上神施了法术的原因,那我肯定是猜不出来的,于是只好把它压在心里。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亲人,因为要封住我的记忆而离开,那我愿意在来世,替下他/她将要受到的一切苦难,只求他/她来世能够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

    去梦国贺寿,真的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

    我还记得在我年纪还特别小的时候,那个时候阿娘也没有离世,她总是会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手把手的教我写字。

    当然,父王从来没喜欢过阿娘,我们住在偏院倍受冷落,连吃饱穿暖都困难,哪有笔墨。

    无非就是手沾了水在桌子上笔划,或者撅一根树枝在松软的地上写。

    阿娘一笔一笔,教我写的是君子之道。

    阿娘说,她自幼就想嫁给一个君子,可惜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遇见了父王。

    她遇见父王的场景一定一点也不美好,不然她不会一想起来就泪流满面。

    阿娘说她小时候就期待能嫁一个君子,尽管她自己其实只知道“仁义礼智信”五个字。

    她教我写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去世,而这五个字也被我牢牢记在了心里。

    直至皇爷爷在某次下朝后将我叫到偏殿。

    皇爷爷说,梦国这几年一派升平气象,叫他心里很是忧心。

    他决定派我去以道谢和贺寿的名义前去梦国,看看梦国这九年是真的在谋求和平,还是只是在,蛰伏。

    他还道,传言梦国女帝乐忘忧自九年前与我见过一面后,念念不忘,相思至今。

    若此事是假的,那便罢了,但若为真,皇爷爷说,不妨以色惑之,一探虚实,谋忘国大业。

    以色惑之。

    这四个字让我难堪不已,我想说些什么,可我深知皇爷爷的脾性,于是我什么都没说。

    其实当年那场战争,明明错在忘国。

    我起初并不知道父王做了什么,只知道梦国帝君大怒,对忘国发动了战争。

    势如破竹,城池接连失守,众人焦躁不已,皇爷爷气极,要父王想办法退兵,退不了便秘密处死父王,把父王的尸体送到梦国做退兵之用。

    可是我的父王一点才华都没有,他找我帮助他,而我不愿意,因为凭我对父王的了解,我知道,一定是他在做错了事情,而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父王为了我能帮他,解释说说,他在皇爷爷的生辰宴席上贪杯多喝了几杯,不小心染指了梦国储君的婢女昭昭,方有了如今这一幕。

    我仍是没同意,直到父王气极,以我阿娘的遗体为要挟。

    我松了口,道:“师出无名,必不长久。”

    父王找了好多人,方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的本意是梦国既然因为一个婢女开战,那说明他们很看重这个婢女,那一定会为了她的名节着想而隐瞒事实。

    那他们就算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的军队,总归少了些气魄,没想到短短八个字最后被父王渲染成了“梦国帝君无耻,为一己吞并忘国的私利而罔顾梦国士兵性命随意开战”。

    他还说梦国帝君为何恰巧此时出现在边境?定是早有吞并忘国的野心与预谋。

    梦国军队的士气果然受到影响,加之元桀将军的出山,梦国大败……

    所以说,其实错在忘国。

    于是到了梦国,我便对那女帝故作疏离,生怕一个不慎,她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可是……可是我发现我失败了。

    我自幼丧母,父亲不疼,皇爷爷对我也不多亲近,乐忘忧那一句“你可以把寡人当成你的家人”那一句话,生生的触动了我。

    八月十五皎洁的月色下,她美的惊心动魄,眉目间流转的狡黠光芒令人心窒。

    我溃不成军。

    我想,若她真的喜欢我,那我与她亲近几分,让她感到些许快乐也好。

    若是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

    那让我感到些许快乐也好。

    这样或许作为一国储君来说,有些不负责任,但我能够保证,我不会做出任何逾越规矩和损害忘国利益的事情。

    可是我失败了。

    在她的生辰宴上,有人设了局,我深陷局中而不自知。当我意识清醒过来,我看到自己的手握着剑,而剑深深插入了那位国公爷的心脏。

    我恍然大悟了一切,唯一不敢确定的是,这个局,乐忘忧知情与否。

    当她要送我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了,她是知情的。

    因为如果她真的为我好,她是有能力在众人之间保护我,责令人查明真相的。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什么也没问就要送我离开。

    要知道,如果我留下,就还有查明真相的可能,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了,那不是离开,那是畏罪潜逃。

    我明白了一切,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本就对她有愧,又入了她的局,做了她的裙下之臣,那我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任她宰割。

    我道:“我不知过往种种的真假,作为梦国女帝的裙下之臣和砧板上的鱼肉,我愿意离开。”

    “但是作为忘国皇长孙,我不会再多言。”

    其实怎么会不知真假呢,自欺欺人罢了。

    她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晕了我,我一瞬便陷入了黑暗。

    我想,我的天,不会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