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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_分卷阅读_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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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悲骨也有解药?

    那碗……明明是她的催命药。

    她窒息而亡,倒在将军府后院的梅树之下,魂魄离体,她听得到却再难看见。

    眼前只剩无尽黑暗。

    潮冷阴森的女声,像蛰伏而出的毒蛇,响在耳边。

    “魏眠曦,你怪我作甚?是,那不是解药,那是催毒的药。她身上既然没有《归海经》,你留她又有何用?如今你要娶俞家大姑娘,我就替你杀了她,也省得你左右为难,不是吗?”

    俞眉远一个激凌醒了,身上已落满花瓣。

    要等的人,并没出现。

    ……

    园子里的动静渐渐小下去,除了每天晚上仍旧有上夜的婆子掐着点巡视外,白天园子里已经没有了声势浩大的搜捕。俞府的姑娘们仍被拘在各自的小院里,不许随意在园子里游玩,也就俞眉远这样住得偏僻,又没个亲娘在上头盯着的孩子,还能每日里溜出院门。

    关于过去的噩梦连续做了几天,俞眉远精神恹恹的,但仍旧每日掐着点儿去树下等霍引。

    抓捕莫罗这事儿吧,雷声大雨点小,查不出莫罗的下落,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上辈子就是这样。

    “四姑娘,大老爷遣人来请你去一趟沐善居。”

    俞眉远给老太太请了安,前脚刚踏出庆安堂准备去等霍引,不想这庆安堂外早有人守着她。

    说话那人正是从容瘦院赶来的周素馨,青娆岁数小,她不放心,便亲自过来替下了青娆。

    ……

    沐善居在外院,离庆安堂有段距离。

    俞眉远小胳膊小腿的,好容易走到沐善居,时间早已过了巳时。廊下候着两个小厮,见了她扬声通传。不巧俞宗翰书房里还有外客,俞眉远只能站在游廊上等着。

    上辈子她与父亲很疏远。总有人不断在她耳边提醒着这男人有多薄情寡义,她也无法在面对生母孤独离世的现实后,还能毫无怨气地在他跟前当个孝顺女儿。上辈子和这辈子,她俞眉远都是个干脆人,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要她昧着心曲意奉承,她办不到。

    记忆里的俞宗翰在她面前向来不苟言笑,也没露出过半丝亲色。他总不愿意见她,每每遇到,也都是眼神淡漠地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她是他女儿,但父女之情早已如冬日薄冰,一触即裂。

    不过,也只有俞宗翰一个人,曾在她求来魏家姻缘时,破天荒点了她一句:

    “魏家大儿,非你良配。”

    如今想来,他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在儿女姻缘之上倒有先见之明。

    可惜,她一意孤行。

    “四姑娘,大老爷有请。”廊下的小厮叫道。

    书房的门,已经打开。

    ……

    外书房建得大气,与后院精巧富贵的景象截然不同,屋里一应奢华摆件全无,只设了博古架与黄花梨多宝格并翘头高案及圈椅。架上只有颜色沉敛的铜熏炉与文房四宝等物,余下就全是书,从卷叠整齐的古竹简到颜色簇新的线装书,分门别类归置,塞满全架。

    俞宗翰正站在案后提笔写字,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抬头,只将手一挥,遣退了俞眉远身边的小厮,屋里便只剩他二人。

    “阿远见过父亲。”俞眉远规矩行礼。

    沐善居里静谧,她的声音尤显清脆。

    俞宗翰仍不抬头,也不说话,自顾自在纸上缓缓写着。

    俞眉远等了一会还不见他示意,便自己收了礼挺背站好,也不吭声,踮了踮脚拿眼珠子觑他在写什么。

    “你识字了?”俞宗翰这才抬头。堂前的小女孩虽然规矩站着,可眼里眨着不安分的光。

    “认了一点。”俞眉远点头。

    “过来。”俞宗翰将她招到身边,指了纸上墨字问她,“可认得这是何字?”

    俞眉远低头望去,偌大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听”字。

    “听听?”

    “这是我给你母亲取的小字。她闺名言娘,能说会道,却不擅闻,故而我赠她‘听’字。”俞宗翰说着又提笔,再落一个“听”字。

    听听?俞眉远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两个字,她亦猜不出俞宗翰为何对她说这些。上世她也是在沐善居第一次见到父亲,但那次见面似乎并不愉快,俞宗翰发了好大的脾气,自此对她不闻不问。她记不清原因了,不过当初她年幼,又悲愤难平,压不住怨气,言谈间有所冲撞也不足为奇。

    “她没和你提过?”他又问。

    “不曾提过。”她盯着笔尖,目光顺着他的字迹走。

    “她不喜这小字,觉得我在笑她,因此只许我在无人时叫这小字。听听……”他解释一句,忽呢喃出那两字,似想起些旧事,唇角微扬了一刹。

    俞眉远不知回些什么,只能沉默。

    “她从前有和提过我吗?”他回神,继续写字。

    “不曾。”

    他笔尖一顿,再道:“半字都没有?”

    言语间,有些薄怒。

    “没有。”俞眉远垂了头。在扬平庄呆了六年,徐言娘竟从未向提过俞宗翰,她没有怨言,也从不自艾,仿佛生命中从没出现过这个男人。

    他气息微滞,笔尖的墨晕开。

    “那么她临终前,可有留话给我?”

    “没有。”俞眉远重复同一句话。她抬了眼皮窥去,俞宗翰虽生得俊美,然而到底,眼角已有细纹,眉间也充满惫色。从前隔得远她从未看清,此时凑近了她才发现,他已老去。

    宣纸上“听”字的最后一笔重重划下,像戳进心窝的锐剑。

    “说走便走,到最后都没给我只言片语,就连死……都不愿回来吗?宁愿葬在外面,与我分穴而眠?徐言娘,你当真……绝情!”俞宗翰握紧笔杆,恨极咬牙,字从他牙缝中蹦出,带着刀剑血光。

    俞眉远听得心惊,又偷望他一眼,俞宗翰眉头拧成“川”字,一双桃花眼痛怒而睁,眼里红丝泛起,将泣未泣,强忍悲苦。

    这……是她记忆里从来面不改色的父亲?

    是啊,虽然所有人都说母亲是被撵出俞府,可事实却是徐言娘自请出府,孤身远引,至死未归。就是墓穴,也是她自己早早挑好的,纵死亦不与他相聚。

    成人的目光与孩子不同,重归而回,她看到了更多……俞眉远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俞宗翰眼里痛悔却再真实不过。只是再痛再悔,辜负的也已辜负,岁月无从弥补,生不同衾,死不同穴,那是徐言娘最后的选择。

    她不懂他们,也不想去懂。就像她与魏眠曦十二年夫妻情分,在他人眼中大抵也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外人永远不懂两个人的感情。

    俞眉远怜悯他,可也不打算原谅。而于他而言,别人的谅解也无关紧要,哪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最想得到的原谅……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听说,她临终之前交代了你几句话?”俞宗翰深吸几口气,撂了笔转头望她。

    俞眉远想起自己初入府时在老太太面前胡诌的那些话,想来这些话已传到他耳中。

    “……娘临终交代,让我回府后好生听祖母、父亲与夫人的话,又言父亲雄才伟略,胸怀天下,与她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可临了她却未能替父亲分忧解难,亦于他仕途无助,娘说她愧对父亲……”

    一语未完,俞宗翰便重拍桌子打断她,嘲道:“你母亲怎会说这样的话?她与我结发多年,性子执拗,半世不愿服软低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她怎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