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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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舅舅打来电话说，姥娘病得下不来床了。天气一变冷，我就开始担心她的身体，在寒冷的农村，不知患有严重气管炎病的她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上周六，我和父母去看望她。姥娘今年七十三岁了，头发大部分已变白，脸上的皱纹很深，脸颊上虽然也浮现着红晕，但那红色分明不是健康的颜色。她躺在火炕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我摸她的肩膀，上面虚汗涔涔。舅舅说，姥娘对吃药打针不在乎，但对饭菜却没丝毫兴趣，每次进食的量少得可怜。

    姥娘看到我们去，显得很高兴。我坐在她身边，她给我说了很多话。她说起自己八岁的时候，和他的父母妹妹要饭的事情。姥娘的母亲二十六岁时，眼睛就失明了。所以，要饭时，小小的她要牵着母亲的手。日子艰难，所幸是一家四口在一起，还算得团圆。后来，姥娘的父母去世了，唯一的妹妹出嫁后不久，因为男方有了外遇跳井自杀了。原来的一家四口剩下了姥娘孤单一人。

    姥娘给我说，姥爷比她大八岁，如果姥爷还活着，现在应该81岁了。可惜，姥爷已经走了15年了。年数越长，姥娘的悲伤越重。姥娘还谈起了我的奶奶，她说她现在才明白了亲家母当年讲的：“儿子孙子不如有个好身子”

    姥娘说话时，语气非常平静。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一位常年生活在偏僻农村的老人，脑海里是不会存在丰富的思想的。但生命给于她的期限，是可以根据眼前的现实予以推测的。这一点，姥娘明白。记得舅舅曾经说过，去年的冬天，姥娘因为气喘憋闷，从不叫苦叫累的她居然哭喊起她的母亲来。对于生的留恋，对于死亡的恐惧，姥娘同别人一样，是何其强烈啊！

    因为担心姥娘疲惫，我劝她休息一会儿。姥娘闭上了眼睛。

    我走到院子外边，沿着门前的那条土路，来到村外。村外是树林、麦田和池塘，因为是冬闲时节，几乎没遇到什么人，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林中的落叶厚厚的一层，有的枯叶正在腐化，变成了灰黑色。树木的枝干上挂着几片零星的叶子，像小鸟一样在风里闪动。池塘里是村里的人家种的藕，干枯的荷叶毫无生机地垂在水面上，像是沉睡过去了。我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说的“留得残荷听雨声”那是多么凄美的情境。发乌的莲蓬飘在水上，我在水岸边捞起一个，莲蓬里没了籽，只有密麻麻的空了的洞。夏日的盛景犹可想象，但今日却是无从逃避的。麦田里的麦苗倒是碧绿可喜，使冬天显得不是那么沉寂，兀自流露着一丝春意。

    大自然由秋走入了冬，在冬天蕴育着春天；姥娘也进入了人生之冬，假如生命之火燃尽，生命却不可以重来。人生相比于自然，是多么渺小啊。我们唯有用一片爱心陪伴着姥娘，让她的冬天过得温暖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