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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鸾/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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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也走上前,主动伸手想要扶谢洵起来,却被元妤仪紧紧地拽着,动弹不得。

    “公主,大夫一会就过来了,屋里这般情形若是吓着医者,恐怕他难免施针不稳。”

    卫疏的声音清朗,将往日那些潇洒尽数收敛,“何况,谢兄也耽误不得了。”

    季浓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以示安抚,将她搀扶起来道:“阿妤你放心,驸马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元妤仪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也知道自己这样拖着只会恶化他的病情,闻言只点了点头。

    她草草地用温水洗了把脸,看着被零星血迹染红的水,眼眶酸涩。

    因为心里始终挂念着受伤的谢洵,是以她也没心思耽误太久,原本的衣服已经溅上一身血,只好随意换了件素面襦裙。

    元妤仪从季浓的屋子里过来时,这边原本一片狼藉的屋子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可是她刚坐到圈椅里,又突然道:“刀呢?”

    季浓不知所云地反问,“什么刀?”

    元妤仪的眼底还带着分外明显的疲惫神情,她站起来扫了一圈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地板,“是匕首,他给我的匕首……”

    季浓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心痛,她自然能猜到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也未曾见过公主这样茫然失措的模样。

    就算是宫变那时生死一瞬,靖阳公主也未曾这样手足无措,更没有流露过这样脆弱的一面。

    但谢洵重伤一事无疑击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坚硬的外壳,公主担心驸马,并对死产生了恐惧。

    更准确地来说是她不怕死,却怕他死。

    季浓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慰她,倘若是她面临这般情形,不见得能比元妤仪做的更好更冷静,于是只能翻找着每一个角落,帮公主找那把刀。

    恰在此时刚给刺客收尸的沈清从外面进来,正巧听见元妤仪在找两把匕首,眸光一闪,取下他方才随手放在支摘窗下的一个托盘。

    而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正是那两把沾了血、还没擦干净的锋利短匕。

    元妤仪面容平静地听着沈清的解释,眉目如画,却早已神游天外,她回过神忽然打断沈清,“给本宫拿块湿帕子来。”

    沈清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看到一旁的季浓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收回了嘴边的问题,去取了湿帕子。

    元妤仪其实只是想把匕首擦干净。

    谢洵给她时,是干干净净的,她还回去的也应当干干净净才对。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布帕划过匕首的正反刀面,又顺着它的纹路擦拭着染血的刀柄。

    然而下一刻元妤仪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她松开帕子,伸出指尖去摩挲着其中一把刀柄上的刻字,一笔一划地仔细勾勒着,循环几次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那是个“陆”字。

    陆,陆家,曾经有多风光无限,现在就有多么讳莫如深。

    元妤仪的眼神微微闪烁,不动声色地将刀柄握在掌心,视线却落在另一边躺在榻上昏迷未醒的青年身上。

    贴身携带的匕首刀柄刻着“陆”;

    其实谢洵从未忘记过他的身世吧,甚至牢记着当年那桩旧案,他的恨他的怨从未消弭。

    过往的桩桩件件浮现在元妤仪的脑海中,她渐渐能理解谢洵当初为何心甘情愿地在翰林院和国子监任职,因为这是陆老祭酒生前待的最久的地方。

    元妤仪缓步上前,忽然又想到另一桩看起来不相干的事。

    太昌十六年那桩旧案中,除了牵连到上京文官清流之首陆家以外,还涉及到了一介布衣,新科状元,孔祁。

    正是吴佑承的父亲。

    陆家和孔家血脉皆未断绝。

    血脉犹存,谢洵是朝中新贵,又与当今陛下是姻亲郎舅关系,吴佑承会试成绩优异,才能韧性有目共睹,将来必是国之能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现在的陛下毕竟和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先帝不同,少帝年轻锐气,最厌恶旁人处处掣肘,江相早已没有当初那样指鹿为马、翻云覆雨的气势。

    倘若真有心翻案,并非不可能。

    元妤仪鬼使神差地将其中一把匕首压在谢洵枕下,另一把则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中。

    倘若他心中怨怒难平,她愿意和他一起的。

    夫妻之间本应如此。

    谢洵说过的,夫妻之间不谈亏欠,只有白首。

    良久,“咯吱”一声门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形不高步伐却很稳,只是脸上带着没睡醒的疲惫。

    看到一屋子的正常人,能跑能跳,只有床上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老者便清楚病人是哪位了。

    老者将药箱随手放在一旁的条凳上,两根苍老的手指搭在谢洵露出的青白手腕上切脉。

    他闭上眼表情凝重。

    好不容易等到人睁眼,元妤仪忙恭敬道:“大夫,病人情况怎么样?”

    老者睨了她一眼,看其骨相匀称明艳,床榻上这小子也生了一副好相貌,猜到他们并非平民百姓,便道:“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元妤仪的眸光坚定,毫不犹豫地说,“夫妻,我是他的娘子。”

    老者轻嗯一声,语调却算不上凝重,“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了,可怜呐可怜。”

    “您这是什么意思?”元妤仪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质疑,“他怎么可能……不会的大夫!他,我夫君他人很好的,心善体贴又从不与人为恶……”

    老者轻嗤一声,看着神情慌乱的少女,“好人怎么了,好人就不能死了吗?生死之事看不破,也不过迂腐之人。”

    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千千万万个模样的,有人向往生,有人求死而不能。

    元妤仪从来都是遵循着“顺其自然”四个字活着,生死于她不过是两个单薄的字眼;可现在不同,她能参透自己,却放不下谢洵的生死。

    这就是因果。

    从动情那一刻起,一切便难以言说。

    元妤仪去握谢洵的手,她凝视着苍老的大夫,笃定道:“不会,他不会的,他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他从不食言。”

    她能摸到他跳动的脉搏,尽管微不足道。

    谢洵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她不信。

    “倒是个痴情人。”

    老者轻笑,说罢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将其揭开,露出里面的一排银针和手指粗细的尖刀。

    他随手抽了一柄小刀,指着谢洵胳膊上那个绑着白绷带的伤口道:“这里右臂肋骨断了一根;”

    说着大夫又放下刀,找了把刀刃极其锋利的剪刀撕开缠在青年腰间的绷带,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旧伤吧?看,刚愈合的软肉又烂了。”

    接着老者又解开谢洵中衣的纽扣,瞥见他胸膛靠心口一侧的青黑痕迹时,啧啧两声,“这是被人踢的,再高一寸踢中心口,心脉俱碎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啊……”

    白发苍苍的大夫每说一处伤,元妤仪的呼吸都更重一分,她悄悄掐住自己泛红的掌心,只能靠尖锐的痛意来强迫自己忍住眼泪。

    终于,老者说完松了一口气,喝了口水才继续道:“我刚才给你指的都是这郎君身上的外伤,内伤筋脉还不知有多少处破损,他现在与废人无异,徒留一口气喘着,就算执意救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醒过来。”

    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职,可老者却在劝面前的年轻姑娘好好考虑,救下来人只靠一口气活着,对一个女郎来说,总是一桩拖累。

    趋利避害、权衡利弊才是人的本能。

    元妤仪知道大夫话里的提醒之意,但她眉目见不见丝毫闪躲,清澈眸光坚定,“劳您施救。”

    老者叹了口气,伸手取刀在火上烤,苍老的眼里尽是不解,“老朽只能尽力一试。”

    元妤仪道:“无妨的。”

    倘若真的等到上京再找大夫医治,恐怕谢洵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下刀之前,大夫又递给元妤仪一包药粉,叮嘱道:“这是麻痹人痛觉的药,喂给他,一滴也不要剩。”

    元妤仪自然点头。

    可是就算再好的药,终归是药罢了,并不能完全隔绝他的痛。

    等到真正下刀削肉的时候,榻上的青年哪怕提前喝了药,还是痛得眉眼都皱成一团,垂下的胳膊忍不住颤抖。

    饶是季浓在军营中生活了多年,见过许多断臂断腿的将士,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样剜腐肉接断骨的惨烈过程。

    她含泪转身,伏在卫疏肩头,眼泪已然濡湿他的衣襟。

    卫疏看着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的谢洵,沉声道:“阿嫂,我替你制住谢兄吧!”

    元妤仪却只是摇了摇头,隐约听见季浓不忍啜泣的细微声响,强露出一抹笑道:“多谢卫公子,不必了,你先带阿浓去歇歇吧。”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是她这个结发妻子应有的陪伴。

    元妤仪的神情笃定,不容置疑。

    卫疏深深地看了这位甚少相处的靖阳公主一眼,突然能理解谢兄这样淡漠无情的人会心甘情愿走下神坛。

    哪怕再无情无义的人遇到这样可贵的真心,也只会甘愿为她生,为她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元妤仪听到卫疏等人离去的关门声,又亲眼看着那锋锐的刀尖径直扎进他腰间已经痉挛的软肉,剜去最下面撕裂的部分。

    她眼中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将大夫放在药箱里的布帛塞在谢洵嘴里,另一只手安抚性地为他擦去额角密密麻麻的冷汗。

    “谢衡璋,你能听见吗,疼就咬着。”

    原本因痛意而不断挣扎的青年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挣扎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

    元妤仪抬眸去看,才发现他痛至极点,布帛已经被咬穿一块,青年的虎牙尖利,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原本因失血过多的苍白薄唇硬生生被咬出一道血口子,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出一道血痕。

    终于,最后一块腐肉被剜出,早已大汗淋漓的谢洵挣扎的动作彻底停下。

    元妤仪掏出帕子凑上前为他擦掉唇角的血,却见他嘴唇翕动,似在喃喃低语。

    同样冷汗淋漓的少女俯下身子,只听见从他嘶哑的喉咙里溢出几句极轻极淡的低吟,“妧妧别怕,莫,莫哭……”

    元妤仪一怔。

    这是他们昨日出去在外面配着卷酥喝参茶时,她无意间对谢洵说起的话。

    “我也有小字,叫妧妧,我只告诉过你,准许你可以唤我小字。”

    谢衡璋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那时的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像一汪黑濯石,含笑又替她点了一份卷酥,“臣不敢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