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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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天心的小说击壤歌、爱情都写的实在是好,直承她姐姐朱天文一贯的风格,但又丝毫不受窠臼的羁绊。她写男生与女生的交往,有一股小女孩似的正经与认真,让人看了亦自然生起敬虔与端正来,能体察出一个新字,一个美字,一个大字。朱天心的小说是在俗世的热闹里藏有知性的光辉。

    看过朱天文编剧的电影,也看过她几篇诸如女之苏、陌上桑、乔太守新记等一类的小说。那里面的男生与女生,虽然浅薄但不轻浮,虽然错误但没有罪恶,她写青春的现实感写得很有质地,隐然有张爱玲的风范。但张爱玲的人是西方式的个人主义再加上她自己天才般的明亮,朱天文则不然,朱天文是天才式的明亮而没有被西方传统败坏,所以她的人比张爱玲更有一种天高地广的温暖,她的小说也比张爱玲更有大气和光辉。

    凡常人是只觉得看样样东西都是不当然不顺眼的,所以对现实有一种不安和困惑。惟有天才的人从不不安与困惑,天才的人是像小孩似的认真,于现实的东西总不会觉得不对,连晒在阶前的太阳都有一种自然与恰到的好,叫人欢喜与留恋,只觉清洁安静,而不感到禁忌和茫然。

    中国古时的女子亦有天才的一面,只是受了男性威权的压抑,故而出不得大的天才与创造。古代的女子,她看什么都是好的,对人,对事,对天气与街道,她都是兴高采烈的,哭也像雷雨似的明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专心志诚的总是过不够,唱歌唱不够,玩也玩不够。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言语,都是高尚极了,脱俗极了,美极了。天才的女子就像小孩子,小孩子的眼睛里没有一样东西是不洁净的。

    人与人之间,男子与女子之间,是除了恋爱、婚姻、同事等之外,亦还会有一种知礼在心的敬虔,没有不洁不净的思想在其中掺杂。然而过了少年青春,年岁一天比一天大,昔日的男孩子女孩子也是一样,他们也再不能与你一起嬉戏玩乐了,以前是大家都年纪小,大家都与天同在,与神同在,所以你与那些女孩子男孩子就如同一个人,而今是离开了神与天,只有你与这些人。以前是有洁有净、知礼在心的敬虔,现在是不洁不净,有心而不知礼。

    曾经看到过出土的殷商时期的陶器和方鼎,初一看时全然不能接受,觉得粗糙而且猥琐,后来再去慢慢地仔细看,倒是猛然间起了开悟,明白了它的伟大实在是无物可比,那种素朴和大气,实在是一种亘古未有的美,所以美得绝伦。

    记得太古时代的历史上,是女子开了新石器的文明,发明了轮、天文、数学、音乐、稻作,后来又发明了家庭,使凡此种种都有了归宿与统一施行,女子本身遂由知性的光辉变为现在的情操了。所以女子自身本来就是天才,有天一样大的开创性,就如同那陶器和方鼎,有朴简和大气,亦是一种知礼如天如神般的敬重虔诚。

    人之于人,人之于天,以及文明的开创,实在得益于这种有天有神与人的同存在,古时的女子实在是化悟得了这种天意,所以是创造性的,是美的,是大气的。女子的对世界,因为她自心是光明的,所以照得这世界亦随处都是光明的,她的自心是敬重虔诚的,所以照得这世界皆也是敬重虔诚的,故而每每能遂愿得了烂漫的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