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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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性规矩到迂讷的秦王,不知道能以什么名头、什么借口,把时鹤春带回秦王府。

    这一路上,时鹤春还在不停突发奇想,向秦王殿下禀告想去的地方。

    时鹤春想去茶楼,想去工坊街,想去糕点铺。

    时鹤春想去城隍庙,想去算命摊。

    时鹤春想去江南……

    “……”大理寺卿一共就五两银子:“时大人。”

    这次这个“时大人”叫得就动听,时鹤春笑得又咳,这次再忍不住,翻天覆地咳软了胸肋,几口血接连呛出来。

    “别怕,这是淤血,大夫催着我吐出来……催了好些天了。”时鹤春闭着眼睛,空出只手拍秦王殿下,“我这是心有郁结,如今没了。”

    秦照尘被他唬住,死死抱着软在怀里的时鹤春,低声问:“跟我回府歇一日,行么?”

    时鹤春当然乐意,唰地睁开眼睛,半点看不出是个刚吐血的人,一把扯着他:“你说的。”

    ……

    想起这些事,就好像凌迟之余,又有飘香的新酒佳酿浇下来。

    秦照尘请萍水相逢的孤魂兄陪着自己,又重新走了茶楼、工坊街和糕点铺。

    又去城隍庙进了香,去算命摊测了测字。

    秦照尘给时鹤春买了新茶,买了几斤时大人最喜欢的糕点,买了工坊街上的陶埙竹笛、又买了个风筝。

    秦照尘拎着这些满满当当的东西,站在城隍庙前,看着掌心的一个“鹤”字,怔怔出了会儿神。

    算命的对着这个字,测他有天降横财。

    半准半不准,横财不是天降的,是前些天打井,从地下挖出来的。

    ……挖出了个据说是秦王府的旧库,这也是为什么,大理寺卿最近烧寒衣、买纸墨,显得好像很有钱。

    秦照尘慢慢收拢手掌,将那个字藏起来。

    他定了定神,对萍水相逢的孤魂兄说:“在下……想去江南。”

    孤魂兄:……

    大理寺卿腰间的官府印信,被一阵风拎着晃了晃。

    秦照尘低头看清,笑了笑,扯下来抛进枯井,攥着袖子里那壶酒:“在下想去江南。”

    倘若有幸……有孤魂作伴相陪,能陪他聊聊过往,看他写时鹤春的传记,路上大概会不寂寞些。

    倘若没有,那就一个人去。

    孤魂沉默了良久,久到风起天寒,久到日落西山。

    孤魂在他袖子上写:可。

    孤魂写:秦大人。

    孤魂写:去江南要三千两。

    秦大人:“……”

    ……

    庄忱就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秦王殿下,根本不知道出一趟远门要花多少钱。

    穷成这样了,时鹤春给他留的那些银子,秦照尘还不肯动。

    时鹤春当初假托“秦王府旧库”,一共也就埋下去了五十两银子……是当初科举的钱没花完。

    时鹤春本来想着,哪天挖出来,逗秦小世子开心的。

    谁知道本朝的清流砥柱能穷得这么惊天动地,一个暖炉都买不起。

    ……

    足足五十两雪花银。

    五十两啊。

    可把大理寺卿厉害坏了。

    第45章

    知道了下江南少说要三千两,大理寺卿回家的路上,说的话就少了很多。

    孤魂兄于心不忍,给他写:走过去也行。

    盘缠实在不够,照尘和尚其实还可以化缘。

    一路化缘,慢慢走过去,或许心里也会慢慢变得好受。

    佛法是渡人的,当初小和尚这么教时小施主,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孤魂:这个花的钱少。

    秦照尘回过神,笑了笑,摇摇头:“在下……没在想这个。”

    他并不真为银子发愁。

    时鹤春已经不需要那个暖炉,不必买了。那么除了府上人生计口粮,就没什么地方,还非得要银子。

    至于江南,就像孤魂说的,一路走过去也没什么不行,要走的不过是条江南路。

    路而已。

    这世上最艰难的路,他和时鹤春也走过,走到了头。

    秦照尘也没在想佛法。

    虽说有些时候,照尘和尚也会忍不住想,倘若他不还俗、不回秦王府,不硬要踏入这条红尘道,此后的世事会是什么样……

    或许时鹤春不必护着他,就做个寻常的、不高不低的佞臣……也或许时鹤春当官当腻了,发现原来花天酒地也没意思,就跑去江南当富家翁。

    时鹤春是一定很会挣钱的,到时候一定也比做和尚的有钱的多。

    在江南烟雨里当了富家翁的时施主,一定也看不下去疾苦,忍不住施粥救人。

    救了人以后,又要把由头往他身上甩,说是和尚念经念得头疼,说这些粥铺是秦大师父慈悲为怀讨来的。

    ……

    每每有这样的念头,秦照尘就会放下手里的事,多想一阵。

    他对时鹤春太过熟悉,风采举止历历在目,不消太费功夫,就能想出那该是多潇洒恣意的一只灵鹤,在烟雨亭台间自在逍遥。

    这在佛法中,算是我执未破,算是妄念深重。

    所以秦照尘也只有太想喝那壶酒的时候,才允许自己想一会儿,然后把酒放回去,继续做该做的事。

    如今该做的事,差不多算是做完了,秦照尘不想再管佛法,也不想再做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