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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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照尘答不出他的话,时鹤春大概也知道,所以又换了个要的:“我想吃松鹤居的点心,今天就想吃。”

    松鹤居的点心的确好吃,但用料珍贵、价值千金,穷得底掉的秦王府买不起。

    时鹤春也知道他买不起,秦王府的房顶还是时鹤春出钱修的:“……算了。”

    秦王府再破,总比住监牢好,还方便秦照尘哪天发现不得不杀他的时候,直接拿剑结果了他。

    可惜了那株梅树。

    时鹤春说:“你该直接杀了我,照尘,这样我更高兴……”

    他的声音很轻,秦照尘只听见几个字眼,那团微弱的火已骤然熄灭,落进冰窟深处:“……什么?”

    时鹤春摸了摸他的下巴,叹了口气。

    “我说。”奸佞闭上眼睛,团回那片雪窖冰天,“我要我的小酒壶。”

    第39章

    时鹤春那天没吃着点心。

    马车回了秦王府。

    车夫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上去的,看见秦照尘匆匆将人抱下来,吓得拿不住马鞭:“时,时大人……”

    秦照尘沉声打断,叫他不准声张,去请大夫。

    车夫仓促套上马车,戴上斗笠蓑衣,脚还没沾地,就又转去医馆。

    大理寺卿也忙得脚不沾地,叫人弄热水、准备热粥热饭、烫热酒,用粗布装了粗盐用火烘着。

    时鹤春靠在他肩上,时昏时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忙成陀螺滴溜溜转的秦大人,幸灾乐祸扬眉吐气:“活该。”

    多新鲜,抄家抄回来个病秧子。

    这下好了,堂堂大理寺卿改做照顾人的小厮,还得亲手伺候一个病人。

    “是我活该。”秦照尘不跟他争,抱着怀里这一捧冰,小心翼翼放进热气升腾的木桶里,“好些吗?难受就和我说。”

    时鹤春早已无所谓难受不难受。

    这副身体没有好受的时候,时鹤春不提,不管它们,就像没这回事。

    冻木了的躯干四肢泡进热水,又麻又痒刺痛难当,其实不好受……秦照尘知道。可时鹤春只是闭着眼,神色轻松哼着小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大奸佞看起来颇享受,泡在热水里靠着浴桶,懒洋洋支使他:“酒。”

    “等会儿再喝酒。”秦照尘轻声说,“先喝些粥,我叫人去熬了。”

    时鹤春就猜到他要这么说。

    每次来了秦王府就要被这人管着,时鹤春很不满地睁开眼睛,不高兴地看着他。

    秦照尘被他看得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做到这一步,秦照尘宁可时鹤春恨他、厌恶他,宁可时鹤春自此跟他割袍断义反目成仇……也不想看见这种眼神。

    不想看见这个刚被他抄了家的奸佞,二十年来从没变过的一双眼睛,清凌凌黑白分明,不高兴的唯一缘故……是堂堂秦王殿下不给他喝酒,非得等一碗破粥。

    这种轻飘飘赌气似的不高兴,让秦照尘生出错觉,仿佛时鹤春就坐在那棵梅树下。

    就坐在那,懒洋洋、完全不设防地张着胳膊,任凭他一刀一刀捅上去,如血的花瓣落满衣襟。

    ……这样的失魂落魄,很轻易就叫时鹤春看出来。

    鉴貌辨色是官场最基础的本事,时鹤春能走到这一步,就不会看不出他的脸色:“怎么了?”

    秦照尘晃了晃,身体脱力,撑住温热浴桶。

    时鹤春仰头看他,眼睛里收了调侃、收了胡闹似的赌气,微蹙了眉,反倒换成正色。

    “朝堂上这么糟心?”

    时鹤春不刺激他,好言好语:“那你陪我喝两杯,酒能消愁,别熬你那破粥了……”

    这种好言好语要将大理寺卿活活凌迟。

    朝堂之上的茫然恍惚全涌上来,秦照尘说不出话,他实在再攒不出半分力气,无声跌在地上。

    抄了七家、弹劾了十一个官员的大理寺卿,颓然跪伏在浴桶旁,肩膀被压得抬不动,手里紧攥着本想给时鹤春擦头发的棉布。

    “难受什么。”时鹤春一点一点挪过去,趴在浴桶边,摸摸大理寺卿的下巴,“吓唬你的……没跟你生气。”

    “不就是抄个家。”时鹤春说,“多大点事,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他连命都无所谓要不要,一个府邸能有什么的,既然秦照尘要了有用,那就拿走。

    秦照尘又不是拿去乱用,是去救灾……灾情严重到这个地步,他也没想到。

    若是早知道,时鹤春就再多敛些财、搜刮些银子。

    时鹤春也不喜欢死人。

    时鹤春不喜欢死人,不喜欢见人受苦,这些会让他想起浸透了青石板的血……这念头放在一个奸佞身上多少有些矫情了。

    所以时鹤春从不承认。

    反正秦照尘活该,敢抄他的家,这个锅得扣在大理寺卿身上。

    活该,不早跟他商量。

    早商量多好,他再去吓唬几个贪官污吏,多弄回来点钱,救灾的银子不就能再多些。

    榆木脑袋一辈子算了。

    ……

    时鹤春腹诽他,又冥思苦想了半天,大理寺卿莫非是担忧靠他养着的工坊街饿死——那条街里全是家里没人的残退老兵、灾荒流民,的确值得一忧。

    但也用不着忧,时鹤春伸出手,拍拍秦大人:“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

    他早知道得有这么一天,本来也没打算一直养着这些叫忧国忧民的秦大人牵肠挂肚的人……之所以弄了条工坊街,就是为了叫这些人学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