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大唐键侠 > 第五章、水里倒影

第五章、水里倒影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世的李汲虽然用老实面孔隐藏精明本性,终究年纪轻、见识浅,在他心目当中,或许是真把兄长李泌认作当世诸葛亮的;而至于穿越客,见识远非此世大多数人可比,再加上研究历史多年,对李泌就几乎毫无信心。

    想这李泌,虽然少年聪慧,能够得到皇帝和太子的赏识,能够与多位宰相谈笑风生,终究不过一介书生罢了——还是已然脱离朝堂好些年的书生。打仗和治政可是两码事,治政能力跟学问高低也没有必然联系,从来书生而挥斥方遒,以为一朝权在手,天下便可安,结果被现实打得满头包,类似事例史不绝书啊。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诸葛亮?

    再者说了,即便孔明刚出山之时,也只是为刘备规划方略、统筹后勤罢了,且得有数年经验的积累,方始将兵;且一出祁山之时,实话说仗打得也不怎么好看,所谓的“天下奇才”,都得逐渐锻炼出来。

    李泌李长源你就是一个躲乡野间求长生的书生、道士啊,面对如今贼势正炽、两京失陷的危局,以为帮忙皇太子谋划一二,就能只手擎天了?太子不听汝言还则罢了,若是听从……说不定这大唐啊,就此要凉!

    当然啦,李汲并不会把心里话给说出来,当面顶撞李泌——他一条腿还瘸着,虽然口称可以卫护李泌周全,其实还得靠李泌反过来护着他。别的不说,若没有李泌的搀扶,难道他继续单脚跳吗?能蹦多远?一旦追兵赶上来,即便主要目标不是自己,既有同伴殒命,其刀还在自己手中当拐,你猜他们会不会放过这具李汲的肉身?

    他只是一边继续在心中呼唤躯壳的本主现身,一边筹思,我要怎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呢?

    自己穿越穿得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可能性找到回去的方法——难道找空上趟山再摔一次?而且原本的躯体,从十八层楼天台头下脚上地摔下去,说不定都碎了,即便灵魂穿越回去也依旧是个死啊!

    没办法,只好跟自己的前半生说byebye,既来之,则安之,考虑怎么跟这唐朝存活下去吧。

    而且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并无华太祖裴该,也使得李汲加重了对裴该也是穿越者的怀疑。那么裴该穿越晋末乱世,击楫渡江,筚路蓝缕,能够静胡氛、灭羯赵、亡司马,最终成就帝王之业,未必我就不成呢。

    不想争霸的穿越客,一定不是好的历史研究员!

    尤其这唐朝貌似跟晋朝也挺象的,虽无“八王之乱”,却也是异族野心家造反,瞬时间席卷半个中原。只是自己不象裴该,出身清华显族,方便很快占据一块地盘儿,旋即拉起私人武装来。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只能暂且傍着身边儿这位从兄了,好歹他跟皇帝和太子都熟啊,是唯一可资利用的跳板。

    想到这里,李汲不禁开口询问李泌:“这唐朝,真还有救吗?”

    李泌怫然道:“这是什么话?安贼作乱,虽然其势汹汹,但人心尚在我唐,铁了心附逆者并不甚多。即便我不能辅佐皇太子,或者他对我言不听、计不从,也自有满朝文臣武将,勠力同心,可以压倒贼势——只是,恐怕要多耽搁数年,才能得尽全功了。”

    说到这里,他脑筋一转,当即明白了李汲心中所想——这老鬼是晋人啊,肯定是想到了西晋时的胡羯之乱,以为和今日形势颇有相似之处。于是耐着性子解释说:

    “在汝那个时代,先有‘八王之乱’,国家精兵强将,早在内斗中便已消耗殆尽了。再加上拥兵者多怀私意,不肯尽力国事——司马越、苟晞相互攻杀,索綝、麴允也不相得,司马睿、王导逃蹿江南——由此才使得胡势日甚一日。

    “我唐则不同,朝廷威信尚存,朔方还有重兵,郡县各起义军——如此前那真遂所言,郭子仪、李光弼方领兵入河北,以抄贼人之后。只要圣人或皇太子有振作之意,无苟安之心,聚集各方勤王兵马,必能规复两京,扫灭贼氛!”

    李汲心说别啊,那我就没有出头之日,岂非白穿越了?

    不过书生的话嘛,听听就算了,也不必当真——可恨这具躯壳的本主见识太浅,就他遗留给自己的那点儿知识,根本就分析不出局势的好赖来嘛。

    于是扯开话题,问李泌道:“咱们走出多远了?该向何处躲避?”

    李泌半晌无语,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这京北的道路,我却不熟……原本全靠着真遂做向导,他既殒难……”

    但随即象在自我安慰一般,伸手朝前方一指,说:“看,远远的高耸而起,便是塬地,沿着塬底向西,应该能到同官县。唯不知同官是否也已陷贼了?”

    李汲对于后世檀山附近地区的地理环境倒还比较熟悉,估摸着李泌所说“同官”,有可能是指后世的铜川市,那么走过去大概要十多公里。他抬起头来望望天,太阳已经落下一半儿了,估计以这个一瘸一拐的速度,天黑前是到不了啦。

    “阿兄想要入城去?铜川……同官距离西京不远,叛军岂有不发兵占据的道理啊?咱们还是如此前一般,绕过城邑、村落,寻觅无人处西行,比较稳妥一些。”

    李泌摇头道:“总须找地方落脚歇息……”略转过头来,朝李汲下半身瞥了一眼,说:“汝右腿已断,虽然有我给正了骨,最好还是静卧不动,安养数日为好,否则怕是会落下终身残疾……”

    轻轻叹了口气,又说:“终究是我兄弟的身躯,怎忍心毁坏呢?因怕追兵赶来,无奈而搀扶汝疾行,但此去平凉,还有近千里之遥,岂能一直在野外奔波?况且……食水怕是不足了。”

    他们自然是带着食水上路的,但李泌身子骨弱,身份却尊贵,行李包袱不能让他扛——这会儿倒是主动背起,以减轻李汲伤腿的压力——所以一半儿食水跟着真遂陷了贼了,另一半儿则背在李汲身上,一起从山崖上堕下来。衣服摔不坏,干粮即便摔碎也还能吃,但饮水……

    他们是用竹筒装的清水,那竹筒还没有李汲腿骨硬呢,自然早摔了个粉碎,就此覆水难收。

    而从来田地多傍水而开,城邑、村落也绕井而成,他们倘若一直避着人走,寻到水源的机会实在太渺茫啦。

    这时候他们已然抵达了塬底,就此折向西行。李汲有些不确定地朝前方一指:“同官附近,应该有河流……”

    他记得渭水支流石川河的上游,就流经后世的铜川市东,只是不清楚,这世界、这年月,有没有这么一条河流啊。但不管怎么说,李泌所言有理,自己拖着这条伤腿,势难长久,最好找个地方好好歇几天;只是,若不能先找到水源,即便已经把追兵远远抛在了身后,也不敢就此停步啊。

    他们的运气倒确实不错,没等天黑,距离同官县尚有七八里之遥,就发现从塬上曲折而下,流淌过来一条浅浅的溪流——肯定不是石川河了,有可能是其支流——于是决定暂且停步,汲水用饭,再做露宿的准备。

    李汲请李泌把自己搀扶到溪边,斜躺下来,伸手去攫水。日头虽然西沉,尚有些通红的余晖映在云上,撒向人间,李汲这才得以在水中,第一次亲眼得见此副夺占了将近半日的肉身。

    ——当然了,过去的李汲不可能从不照镜,自然也残留有自身相貌的记忆,但总不如亲眼得见来得清晰。

    李汲此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具躯体和自己前世所有,身高仿佛,都是一米七五左右——在这唐朝,则记作五尺七寸——不过小年轻才刚十八岁,说不定还能往上蹿。在古代,这就算高身量了,但平民百姓或许五尺不足,贵族官宦中这种身高却也挺常见的。

    李泌就仅仅比李汲低个寸许而已。但李汲骨架子挺大,身量较宽,故而若不靠近了比量,在视觉效果上,反倒显得比瘦长的李泌要略矮些。

    长年锤炼筋骨,李汲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腱子肉,前世那个健身房里练出来的体格,根本无可相比——终究健身主要目的是健康和美观,而非能打,往往在增肌的同时还要节食和减脂呢。

    最直接的体会,一是力气几乎大了数倍,二是自己的腰比前世粗了不少,可惜我那才成型的四块腹肌啊……

    至于相貌,两个李汲则毫无相似之处。前世的李汲好歹是个文化人,说不上文质彬彬、白皙稚嫩,只要戴上副眼镜儿,瞧上去就颇有书卷气。此世的李汲则是张娃娃脸,肤色偏黑,五官单摘出来都有些特色,凑在一起却显得平平无奇,并且老实过了份。

    这么说吧,光看脸,这就是个不学无能,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普通乡下少年——李汲可算是明白,为啥李泌那么精明的家伙,也会瞧岔他这个多年相依的从弟了。

    还有一点区别,那就是古代男子例不剃须,李汲唇上、颔下,都留着大片短粗的绒毛,因为还从未修剪过,所以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倒能一定程度上修饰那张娃娃脸,使人正确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行过冠礼,甚至起了表字,算个成年人。

    他愣愣地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半晌不去攫水来喝。李泌把小半张面饼递给他,神情郁郁地,象是没话找话似地问道:“汝原本是什么相貌?死时多少岁数?”

    李汲接过饼来,不禁叹息着回答:“我原本的相貌啊……要老成得多。不过死时,也不过……三十三岁而已……”

    他多加了五岁,因为觉得二十多岁就做一军督护,可能比较特殊,恐难取信于人。再者说了,若论见识,难道自己会比两千年前的三旬武夫差吗?

    不过这一路行来,二李倒并非无话可说,相反,嘴唇你开我阖,两人间的对话就几乎没有停歇过。李汲是想更多打听此世之事,李泌则怕自己一旦安静下来,会忍不住哀悼兄弟之死,更忍不住将那西贝货一把搡倒,就此弃之不顾。

    然而理智告诉他,孤身一人难行远路,目前还离不开那老鬼。而感情也提醒他,终究躯体还是自家兄弟的,且那老鬼,终究救了自己一命啊,受恩而不答报,那还能算是人吗?

    故而在溪边暂时歇下,二人方才沉默了少顷,此前则一直对答不休。对话中,李汲判断,那些确乎不是普通的叛军,而该是刺客,目的既非真遂,也不是汝弟——他们就是冲着你李长源来的!

    “阿兄在世间,可有仇人么?”

    李泌当即苦笑道:“我若有仇人,汝……长卫又岂能不知啊?”顿了一顿,又道:“昔日在朝中,倒也曾写诗讽刺杨国忠和安禄山,但据说杨相已在马嵬驿被乱兵所杀,而安禄山……他如今在洛阳僭号称尊,哪里会把昔日小小的翰林待诏、东宫供奉记在心上?”

    李汲却说:“睚眦必报之人,世间也是有的。”然后又一针见血地指出:“或许是有人不愿意阿兄去平凉见皇太子!”

    李泌点点头:“汝倒也精明——只可能有这么一种解释了。只是无论安贼还是皇太子身边什么奸佞,不愿我辅佐太子,欲下毒手,但我等不经大道,潜伏而行,他们又是如何觅到踪迹,从而半路截杀的呢?”

    二人反复商讨,却都难明所以。终究是古代,通讯水平很落后,天上没有无人机,路旁没有监控头,那些刺客更不可能通过手提电话随时接收目标的讯息啊,想要于途兜截一行三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呢?

    李汲不由得心道:这个“跳板”看起来自身难保啊,我确实得先设法护住他,去见到什么皇太子再说。

    嘴里却说:“看那些贼人的意思,倒也没想杀害阿兄,而打算活擒了,去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