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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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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大步踩在花岗岩地板上,玄关的门房立刻将他的弓、箭筒和背心递上。他穿戴妥当,正要迈出门外,管家快步从楼梯上下来。

    “少爷,侯爵在书房等你。”

    他顿了一顿。“知道了。”

    父亲很少一大早召见他,不晓得有什么事?

    他将弓与箭筒重新递回门房手中,转身往二楼的书房而去。

    “父亲?”

    侯爵闻言抬起头。

    成排的落地窗让早晨的金阳洒了进来,落在侯爵深棕色的头发上,不知何时起,己经染上一层白霜。

    他坐在宽大的原木办公桌后,正在检视一份文件,高大魅梧的体格几乎塞满整张皮椅。

    急躁不耐的心瞬间沈静下来。亚历走到侯爵的面前站定。

    每次站在父亲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又变回小孩子。或许所有子女在父母面前都会感觉像小孩子。

    “亚历,我要确定一下你有没有意思回王城看看?”看见儿子,侯爵并不啰唆,直接切入重点。

    “这就是你特地把我叫来的原因?”

    “是的。”侯爵的嘴角勾起来。

    “好吧,答案是:没有。请问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亚历主动在父亲的面前坐下。

    侯爵把文件推开,往椅背一靠,审视儿子。

    “斯默前两天来找过我,说他想约你跟他们一起回王城走走。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天假,不过我希望你等城东的谷仓盖好再说。”

    “这个提议每年他们都要跟我提一次,早几年也就罢了,现在我的手边有一堆事,谁有那个闲工夫一走就是两个月?”他不耐地道。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侯爵看他一眼。

    亚历叹口气,一条一条数给他老爸听。

    “旧的那个粮仓屋顶被上次的暴雨打坏,还没修好,新的粮仓正盖到一半。秋天己经到了,等农夫收获完成,一堆纳税的公粮就会挤入我们的粮仓里,如果两个仓库都还没搞定,那堆粮食要放在哪里?”他扳着手指头。”

    “还有船坞正在扩建的事、公粮入仓之后要安排一部分发放给穷人的事、边城区正在闹风寒的事、秋收庆典的事,这些都是您公务以外多出来的事,我要是走了,您一个人顾得来吗?”侯爵轻笑起来。

    曾经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养出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儿子,一如王城里那些只知饮酒作乐的贵族之子,看来,命运对他很仁慈。

    亚历在许多地方依然需要历练,但有一天,他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父亲祈求的,也不过就是如此。

    “好吧!如果你没有这个计划,我就不把洛斯从船坞那头调回来。”洛斯是他们手下的一个工头。

    “洛斯要是调回来,第一批辞职走人的就是那群再也吃不饱的工人。”亚历挖苦道。

    侯爵豪迈地大笑。确实,洛斯干练利落,就是小气了一点,能扣的花费就尽量扣。

    侯爵父子俩己经为这事跟他提了好几次--什么都能省,就是吃饱肚子这点不能省,偏生洛斯老是阳奉阴违。这也是为什么他被派去船坞监工的原因。因为那群工人的厨娘重达两百磅,声若洪钟,力大如牛,洛斯谁都不怕就怕她。

    “父亲,你要是没事,我要出门了。”

    侯爵不答,只是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再过不久就满二十一了吧?”侯爵突然道。

    亚历一怔。“嗯,在下个月。”

    “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娶了你母亲。满二十一岁的时候,己经有你。”

    结婚,这念头从没进过他的脑子里。

    慢着,父亲突然问他要不要和斯默兄妹回王城,又问他结婚的事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父亲大人,如果这是一个对于我有没有意思和桑玛结婚的试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请打消这个念头!”他郑重宣布。

    侯爵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兴趣,却不动声色。

    “哦?为什么?”

    “这还用说?我等于是看着她长大,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谁会没事娶自己的妹妹?”他忍不住打个寒颤。太诡异?!

    “但桑玛无论家世、教养与性情,都非常适合做为洛普家的下一任主母。”侯爵故意道。

    “父亲大人阁下,您描述的画面太令人不安!”他重重地道。

    侯爵不放过他。“如果你己经有喜欢的女”

    “没有!”

    这下子又响应得太快,快到连他老爸的问题都还没说完。

    侯爵和儿子相似的蓝眸立时了然地亮起。“是谁家的女儿?”

    “父亲大人”他清了清喉咙。“无论有没有这个女人存在,我都可以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是桑玛。”

    侯爵善心大发地决定放他一马。“好吧!结婚的事我先不催你,总之,我对于未来媳妇的要求只有一点--她必须是个诚实的女人,善良并且值得信赖,这样就行了。”

    这么好商量?他再确定一次。

    “父亲,你真的不会逼我娶桑玛?”

    侯爵看着儿子,适才的轻松笑意敛了去,蓝眸中出现一丝悠远。

    “这个问题,如果早几年,或许我的答案会不一样。”他站起来,负着手走到长窗前,望向窗外。

    “我一直认为男人的婚姻应该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因为我自己的婚姻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亚历脸庞一硬。

    侯爵回头看儿子一眼。

    “噢,是的,我并不是为了爱娶你的母亲。对我来说,她只是里拉伯爵的女儿,娶了她有助于洛普家的仕途。显然你的母亲非常不能认同如此的婚姻,所以我们结婚的第一年,她誓言用各种方式让我的生活如地狱一般--我怎能不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侯爵露出笑容。

    亚历吐出一口气。

    “亚历,”他父亲静静地告诉他:“我非常的爱你母亲。”

    他的喉咙仿佛硬住一个结。这是他父亲第一次对他吐露对他母亲的情感。

    “虽然你母亲太早就离开我们,但她教会了我爱情之于婚姻的意义。”侯爵转过身,依然盯着窗外。“你知道洛普家的传说吗?”

    “是。”他点点头。

    “相传洛普家的祖先是狼,因为爱上人类的女子才化身为人,娶了那个女孩,因此有了‘洛普’一族。”侯爵悠远地道。

    “狼是最凶猛的野兽。一只凶焊的狼,连狮子猛虎都敢相搏,但狼也是最专情的一族。每只狼,一生只忠于一个伴侣。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儿子选择的伴侣值得他珍惜一生一世,这比任何家族利益都重要。”

    亚历心中突然充满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

    “我知道”

    “好了,就这样吧!”侯爵走回桌子后坐定。

    “桑玛终究等了你这么多年,这件事你要好好处理。既然你对她没意思,最好尽早让她明白,免得耽误了她的青春。”

    亚历很清楚自己和斯默兄妹之间,存在着越来越大的差异,他们都不再是无忧无虑的童年玩伴。

    他不晓得婚姻的意义是什么,但他认为应该要比头衔和家族利益多更多才是。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该找个时间和斯默私下谈谈了。

    “是的,父亲。”

    萝娜一抬起头,就见到他们英俊的领主之子站在她的首饰摊前。

    她绽起热力十足的笑容。

    在外人面前非常内向的她,一旦面对客户就完全改观,那副职业化的笑容足以融化太阳--当然她对面的那个“客户”深深相信,一定是多年来受到某个女人熏陶的结果。

    萝娜的儿子放在摊位后的小摇篮中,睁着好奇的黑眸看世界。“亚历少爷,你想看看首饰吗?”

    “嗯。”亚历轻咳一声,带茧的长指在桌面上拨弄着。

    萝娜心头好笑,决定不吊他胃口。

    “蕗琪去边城区查看那里的风寒病人,不会来市集了。以后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会出来顾摊位。”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她去边城区做什么?”

    华洛镇的形状类似一个l形,边城区位于最角落的那一端,紧临着山脚,镇上的医生就住在那里。最近风寒盛行,并求诊的病人都集中在那一区。

    “她说医生请她送一些草药过去。”

    “谢谢你。”他立马转身离开。

    蕗琪抱着一盆病人用过的布巾,一转头就见到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对她皱眉头。

    他的棕发被风吹乱,一脸横眉竖目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加男性化。

    “大野狼出现了。”她轻笑。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亚历冷竣地质问。

    “烧绷带。”她举了举手中的盆子示意,继续往营区的边缘走去。

    “我是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紧紧跟在她身后,像老鹰紧盯着小鸡。

    她回头瞄他一眼,眸中藏着隐隐的笑。

    “烧绷带。”

    一头如云的鬈发被她扎在脑后,因为一早上的忙碌,有好几缕溜了出来,圈住她雪白的瓜子脸。她的神情有些疲劳,唯有那双黑眸永远生动有神。

    在他们四周是一群病恹恹的镇民,小孩子尖锐的哭声从各个角度传来。即使忙乱狼籍,她依然比任何精心打扮的淑女更加出色。

    “过来!”亚历扣住她的手往病人比较少的角落拖。

    “嘿!”她抗议。

    来到医馆的后头,他正要开口,一个女人打开后门,把一盆污水倒掉。

    一看见他们,她怔了一怔,亚历立刻将她再拖到远一点的篷架后面。

    怀里的盆子早就落地,蕗琪挣开他。“喂!你干嘛?!”

    “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最近风寒的病人都挤到边城区来了吗?”他斥道。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来这里干嘛?”她没好气地盘起手臂。

    “你不知道风寒症是会过给人的吗?”他骂到她鼻子前去。“人家这里有医生在执业,你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你以为你是个女巫就百毒不侵?!”

    “你以为我连一个简单的风寒症都对付不了吗?”她吹开一缕滑落下来的头发。

    风寒症其实就是严重一些的流行性感冒,感染力虽然强,她不是不懂得如何防范。

    “镇上的人虽然常去山里找婆婆,不表示你在公开场合念一堆叽哩咕噜的咒语,每个人就都能接受。你不担心半夜被拖到广场去,当做柴火烧了?”他怒道。

    她愣了两秒钟。懊恼的感觉忽然褪去,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饶有兴味的笑意。

    “大野狼,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她又拖起那慢慢长长的娇糯音调。某种神情在他深蓝色的眸中一晃而逝,似乎叫做狼狈。

    “我是怕你在这里会给人家添麻烦,到时候被人家乱棒赶出去。”他森严的脸色依然绷住。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