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花之尸骸 > 第四章决战前夜

第四章决战前夜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无咎递给新咏一本札记“送给你,希望你可以读完。”

    新咏接过来,随便翻了翻,是无咎的笔迹。书叶似乎用特别的药液浸过,淡淡的紫色,漠漠的香味。她轻轻合拢“不管它是金风还是白地,我都会把它读完。”金风是紫花的催化剂,而白地是紫花的解药。

    无咎微微一笑“这样行事,并不合新咏的性格。”

    “我的性格是怎样的,又不是你说了算。我偶尔也会赌一把的。”

    “新咏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去赌。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我怎么可能用金风?”

    “也许你对小师哥的挑战没有信心。既然要死了,也不能让我独活,这更像无咎的想法。”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激怒他。他紧抓着她肩胛,冷冷道:“你就这么看我?你就这么想我死?”

    新咏眼波流动“就算我说错话好了,也不用生这么大气呀。”

    无咎几曾见过新咏对他撒娇,顿时软化,将她揽进怀中,颤声道:“新咏。”

    新咏温柔地恳求:“无咎,我求你一件事,你要答应我。”无咎的身体立刻绷紧,他已经预见到了她的话。果然“冼海声和秦无咎的决战,本来轮不到别人插嘴,只是他病了半个月,而且余毒未消,你让他一点好不好?”这话确实难以启齿,但她说的时候竟只想着海声的自尊,根本罔顾无咎的感受。

    高手之争,胜负本就只在毫厘间,她要他让,而让就是败,败就是死。无咎心都冰透了“是不是爱上了你,你就吃定了我,狠心的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却毫无愧意?”

    新咏笑得甜美,眼神却恶毒。“我恨你们沈家的每一个人。杀父之仇,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从父亲死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我的感情都是残缺不全的,难道你和去疾不该为此付出代价?”

    “以小师哥现在的状态,只能发挥七成,但我却想他好好地活着,所以你该死。”

    她使劲把那本札记掷还给他。“还给你!我不稀罕你的解药。明天我中的紫花就满一百天了,我会先你而去,和去疾在底下等你。”

    他冷汗涔涔,喃喃道:“大哥是你杀的?”

    这话不但冒犯了她,更伤了她的心。新咏被他激得全身发抖,叫道:“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你欠我的,你先还我!”

    “新咏,不要太任性!”一个青衣人走进新咏和无咎间薄紫的暮色,弯腰拾起札记,递到她手上“别人送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丢弃,实在太失礼了。”语气就像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子。他容颜憔悴,脸色青黄,眼睛却朗若晨星,明亮而且带着最生动的神采。

    新咏难以置信地喊道:“小师哥!”海声跟新咏一样的骄傲,那天他一怒而去,她以为他再不回头。

    海声向无咎伸出手“明天的决战,是你和我的约定,不是你跟新咏的约定。如果你答应新咏的要求,那我现在就向天下人承认失败,不必再比了。”

    无咎被他气度所感,握了一下他的手,又迅即放开,看向新咏。

    新咏脸色发白,眼珠就像两颗冰冷的宝石。“刚才的话,都不作数。我管你们呢!”身子一折,云似的飘起,几个起落后,隐没在红霞似的石榴林里。

    两个男人对视,七分敌意,三分惺惺相惜。

    无咎先道:“去看看新咏。她太生气了。”

    海声目送他落寞的背影,发现这行事霸道的男子却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

    海声围着新咏的小院绕来绕去。绕到第七圈的时候,新咏忽然出现在窗边“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吵死人了。”

    “我得罪了我小师妹,有心向她道歉,又知道她肯定不会给我台阶下,你说我怎么办?”

    “罚你陪她吃丁香馄饨,喝水晶红白烧酒。”小师哥比亲哥哥还亲,她怎么硬得起心肠来。

    大内和宁门外的夜市,熙来攘往。新咏穿男孩子衣服,挽小师哥的手,随着人流乱逛,仿佛以前在神刀门时背着师父出来玩的光景。两个人都用欢笑作面具,掩饰死别的苦楚。谁都知道,明日的决战,有死无生。

    新咏本来清艳出尘,穿男装也挡不住她的丽色。孝仁坊口聚了一大堆被临安人称作“游手”的小混混,见了新咏,不禁大吹口哨。他们也不在意,径直走了过去。起哄声中,响起一个又冰又尖的声音:“哟,又换了一个,慕容殊呢?”

    在那些面容模糊的人中,红衣的忘忧像一簇火苗,孤单地尽力地燃烧着。

    她爱去疾,就像我爱海声一样吧,新咏想。霎时间,对这女孩的怜惜超越了仇恨,新咏朝她微笑。

    忘忧怔住。新咏不回击,她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海声平静地道:“没有人是这世上不可或缺的。失去了哥哥,虽然难过,仍然要好好活下去。自己承受不了,就要转嫁到别人身上,这种行为不值得原谅,对新咏尤其不公平。”

    无忧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话虽这样讲,她心里也承认他说得有理,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张褚从街角的暗影里走出来,对海声道:“这话也是我一直想说的。这样的傻姑娘,大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哈。”

    忘忧气无可发,恨恨地瞪着张褚:“你不要整天阴魂不散地跟着我,烦死了。”在她夜夜买醉的时候,在她和临安城最臭名昭著的渣滓们混在一起的时候,这男人总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他清醒的眸子给她一种无地自容的狼狈。

    “这么跟着你,我更烦。怕你失足,怕你被人欺负,怕你算了,我管你去死。”张褚揉着太阳穴“海声,我们不要因为女人而疏远,哥俩喝一杯去。”

    新咏不悦地哼了一声。海声在她耳边道:“别生气,他说话就这调调,人还不错。”

    忘忧见张褚真的不顾而去,想哭,却哭不出来,跺了跺脚“我好稀罕你么?我管你去死。”

    张褚的笑脸突然出现“一起去吧。”他拉着她就走,边走边教训她“卫姑娘差点做了你嫂嫂,你对她是因妒生恨吧?啧,哥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样小肚鸡肠我可不喜欢。”

    他正说中她心病,但语气滑稽,还不至于让她恼羞成怒。“我就是小肚鸡肠怎样?你管不着。”

    他严肃地道:“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放眼江湖,实在不多,错过了你不觉得可惜?”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唉,你这人!简直厚颜无耻。”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忘忧了,你笑起来多好看啊!真美!”

    他热烈的赞叹让她赧然,甩手道:“别拉着我,我自己会走。”

    张褚喝道:“站住。”他绕到忘忧面前,双手放到她肩上,低下头去就她的唇。她大羞,整个身子都木掉了,说:“这是在街上。”

    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拍了拍她头发,摊开掌心,一本正经地道:“我说是什么,原来你头发沾了一根草。”

    她的脸红得像石榴花。他假装不见。

    见好就收,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忘忧觉得今晚像做梦一样。她的左首,坐着那个总是影子一样跟着她,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嬉皮笑脸像个无赖的男人;她的右首,坐着个明天就要跟她二哥生死决战的男人;她的对面,却是那个差点成了她大嫂的女人。

    新咏对她微笑举杯。“忘忧,不管以前如何,也不管以后如何,且作今夜的朋友。我敬你一杯。”

    忘忧一气饮下杯中酒。长久以来的嫌隙,虽不能说冰释,但新咏说得好,且作今夜的朋友。

    孝仁坊的水晶烧酒,味道香软,入口便消,后劲却大得很。所以那天晚上,四个人都喝醉了。

    忘忧量浅,醉得最快。张褚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她回去。一路上,说不尽你侬我侬,旖旎风光。他们的感情,早就在张褚锲而不舍的守望里奠定,今夜只是一个契机。

    他们一走,海声更加把持不住。连尽三杯后,新咏夺去他酒杯“不许再喝了,明天”

    他笑,打断她:“醉又如何?不醉又如何?所以不如沉醉。”

    “还没开始,你就放弃?你怎么能这样辱没师父传授的刀法?”

    相思的余毒在海声体内激荡,心痛欲裂,他勉力压住。“尽人事,听天命吧。”

    邻座是个少年郎,一位歌姬手执牙板,细细地为他唱着曲子,眼角眉梢俱是春意。她唱的是柳屯田的秋夜月:

    “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着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盈盈泪眼,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待信真箇,恁别无萦绊。不免收心,共伊长远。”

    人家自唱人家情事,却触动海声伤怀。他深深地看着新咏,看到她心底发凉,热泪盈眶。“小师哥,求你了,别这样看着我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他悲伤地问:“新咏,我问你一句话,在你心中,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师哥是男人中的男人,无人可以企及。”新咏骄傲地回答。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我仅止是你的小师哥吗?除了对哥哥、对同伴的感情,你能不能爱我如情人?”

    新咏惶然、震惊、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像爱情人一样去爱海声。在昏沉的醉意里,她迷惘地回答;“我不知道。”

    十五岁时,她接到父亲和叔父离世的噩耗,匆匆离开神刀门,告别了师父和师哥。无忧无虑的时光就此终结,父亲惨烈的死成为她前进的动力。她在家族内部和外部的猜忌、觊觎和倾轧中成长,成为姑苏怒刀卫家一言九鼎的掌权者,光大了卫氏的门户。

    新咏所有关于快乐的记忆,都在神刀门,都与海声有关。在他面前,她似乎又成了当日那个被师父宠着,被师兄们惯着,不知愁为何物的小姑娘。她对海声的依恋和热爱仍停留在童稚时期,没有掺杂欲念,也与爱情无关。

    海声捂着心口,痛楚地吸着气。是了,她说不知道,没说不可能,还给自己留着一线希望,只可惜,时不我待,时不我与。明天,他就要步入死亡。

    但,即使时光可以倒流,他仍然要向秦无咎发出挑战。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怎么能在她为了他连贞操都不要的时候,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有时候明知必死,也要一战,这就是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