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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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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公安局传出消息,段力维被正式批捕。警方查明有来自东部s省的十几个“高考移民”在龙川市参加高考,多数在市一中报的名,其余人的报名地点牵涉到另外两所中学。段力维明知这些考生是“高考移民”故意违规操作,涉嫌犯罪。在段力维这里找到突破口,警方抽丝剥茧,顺藤摸瓜,继续追查高考作弊的来龙去脉,本地学生为外来“高考移民”替考的事情也逐步浮出水面。

    继段力维之后,龙川区招生办主任禹志荣也被警方拘留审查。

    禹志荣和段力维一样品尝到了手铐和留置室的滋味。他本来有侥幸心理,幻想着蒙一蒙也许能过关,等进了局子才慢慢意识到,狡猾抵赖在铁的证据面前不堪一击。比方说让参加“高考演练”的高二尖子生顶替“高考移民”这种“虚拟高考”对应考者来说成绩不重要,只是起到操练和阶段性检测的作用,但是将这个虚拟过程中部分学生超过本科录取线的分数张冠李戴给“高考移民”就使得本来可以忽略的考试成绩有了实质意义。这事情本来是务虚,可是虚中有实,巧妙地移花接木让某些人从中捡了大便宜,禹志荣作为操盘手乐在其中,而且利益攸关。他原来想,这种把戏玩好些年了,驾轻就熟,天衣无缝,绝不会洒汤漏水,可是经不起认真追查。将那些参加高考演练的高二学生与他们使用过的准考证存根一一对照,冒名顶替的事情便昭然若揭。再比如为批量“高考移民”办理报名手续,禹志荣本来想一推六二五,把罪责统统推到相关学校,可是,架不住警方一调查,这批“高考移民”都和他本人有种种联系,学校的办事人员交代说他们给这些学生办高考报名都有来自“上面”的指令,而“上面”都与禹志荣脱不了干系,何况每个学校所办非正常报名,最后都要经过他审查同意。禹志荣显然是这场阴谋的主要组织者和具体实施的关键环节。何况省城的高考掮客柴大福被警方攻克了心理防线,统统招了。至于段力维,虽然某个领导想方设法打招呼,让他抵挡了一阵子,可是负责侦查案件的警官也不是吃素的,恩威并重,政策攻心,弄得段力维彻底崩溃,彻底交代了。禹志荣想赖也赖不掉,而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审时度势,交代得比段力维更快、更彻底。

    很快,教育局领导从公安局得到消息,禹志荣也被正式批捕,是继段力维之后教育系统第二个因高考作弊案落入法网的人。两位教育管理岗位上的工作人员相继被捕,足以反映出发生在龙川市的高考作弊案绝非小事,很有可能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头,说不准还要牵涉多少人,牵涉到哪个层次的人!

    就在案件继续侦破、事件持续发酵的过程中,龙川市教育局长程元复和公安局长杨胜春有一次私下交往。程元复打电话约杨胜春到一家咖啡厅的包间单独说事,两个人都不带随员。

    “老杨,高考作弊的案子公安局抓得紧啊。教育系统已有两员大将落马,你们还紧追不放,是不是想把我手下的人多弄几个进去?”程元复和杨胜春私交甚厚,说话有几分放肆。

    “我的程大局长,你说哪里话!你以为公安局逮人有瘾,喜欢没事找事?”杨胜春脸上浮出一丝嘲讽“这事情由得了我吗?你没看看电子媒体、平面媒体、网络媒体,海陆空一起上,舆论压力铺天盖地,不认真办案行吗?何况,市委市府主要领导有指示,必须彻底查明事实真相,给社会一个交代,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我手下的弟兄们哪儿敢懈怠?再说,据我知道,你手下的两员大将都不怎么样,架不住铐子一戴,吓得屁滚尿流,瓦沟里滚核桃哗啦啦都倒出来了。明明够逮捕的条件,谁能救得了他们?”

    “好嘛,就算这两人罪有应得,可事到如今,我作为教育局长不能不考虑后续效应。胜春同志,咱俩不是外人,这儿也没外人,算我求你了,出面干预一下,别再让案子越查越大,好不好?看上去好像是天大的案子,其实叫我说,都是那些记者,尤其是做网络媒体的人,为了追求轰动效应,恶意炒作,硬把事情炒大了。你们办案子,可不能让舆论牵着鼻子走呀。”

    “舆论是舆论,侦办案件总要以事实为依据,肯定不会故意搞扩大化。这一点请程局长放心。”

    “我再说句也许不该说的话,就拿被你们抓了的小段和小禹来说,我还替他们感到冤枉呢。你想想,我的杨大局长,他们帮着给别人办高考报名,甚至不惜冒风险找人替考,为了什么?你说说,他们究竟为什么?”

    “我想,大概是利益驱动吧。”

    “错。这些年,家长都把孩子考大学和未来的就业联系起来,为了让自家孩子考上大学,考上理想的大学,所有家长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什么办法都敢想,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一来,像段力维、禹志荣这样直接参与考试组织管理的同志,必然面临种种压力。我不否认,家长找他们,有的也可能给点儿好处,送礼品送现金不是没有可能,可高考是国家考试,多年来形成了十分完善的制度和科学严密的操作程序,作弊容易吗?换句话说,即使有人想给他们好处,好处是容易拿到的吗?相反的,多数情况下,并没有人给他们好处,而是通过各种关系,包括找上级领导,像布置任务一样给他们压担子,出难题,让他们不堪重负。实在招架不住,被逼到墙角了,难免会做出一些不合规范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长想方设法钻营给他们造成困惑,还是因为咱这个社会本身是人情社会,谁也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要让我说,这些同志就是因为情面太软,心肠太好,想给人帮忙,结果引火烧身。包括我,有些关系不能不考虑,甚至多数情况下压力也来自上面——比方管教育的市领导,交代点儿任务我能不完成吗?可我是教育局长,总不能亲手到考场去给人作弊吧,最终要靠小段、小禹帮忙。这阵儿他俩进去了,我作为上级领导,心里愧对这些人,没有脸面见他们的家属!”程元复说得动情入理,慷慨激昂。

    “老程,你这些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杨胜春脸上流露出讥讽“据我知道,他俩和省城的高考掮客相互勾结,掮客以赚钱为目的,他俩肯定也在中间捞取好处。说到底还是利益驱动嘛。”

    “老杨,你不知道。如果说这里面有利益关系,他们和高考掮客绝对是两码事。对掮客来说,这是一桩生意,做得越大越好,获利越多越好,可对段力维和禹志荣来说,是被动应付,他们不得不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不得不违心地去做本来不愿意做的事。如果说有利益分配,也是高考掮客把牛牵走了,他俩只不过捡了拴牛的木头橛子。事情发作,他们却要承担主要责任,甚至是刑事责任。你说他们冤不冤?”

    “老程,你这样说不讲原则,爱护下属也不能是非不分嘛。他们多年做高考工作,与之相关的党纪国法总该知道,无论如何不能铤而走险,不能违法乱纪,既然敢以身试法,就少不了受到应得的惩罚。同情归同情,咱俩谁也帮不了他们。”杨胜春保持冷静,口吻不温不火。

    “不光同情,我还很害怕。你想想,杨局长,案子要是继续延烧,恐怕我们这些段力维、禹志荣的上级也难脱干系。有时候为了照顾某些熟人,甚至是为了落实某个领导的指示精神,我们难免会给小段、小禹一些暗示、引导,甚至施加压力。这样的事情经不起调查和推敲,要认真起来,我能不害怕吗?我们这些人兢兢业业提心吊胆,几十年苦巴巴熬着,才混了一个处级岗位,要是因为给别人帮忙,替领导分忧,把前程断送了,你说,划得来吗?要是真被牵涉进去,我们总不能一点儿撑头没有,总不能把给我们交代过任务的上级领导供出来吧?那样更会死无葬身之地!杨局,你说说,这事情简单吗?我能不害怕吗?咱俩除了工作关系,也是多年的朋友、兄弟,我在你面前都说的实话呀。”程元复越说越沉重,头不住地摇。

    “老程,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高考作弊这件事闹大了,小段、小禹已经触犯法律,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法解救他们。但愿他们能有点儿撑头,不要把别人再牵进来。”杨胜春说。

    “老杨,话说到这儿,我也得提醒你。这次的高考作弊案,主要是‘高考移民’问题。教育系统有给‘高考移民’开绿灯、组织安排替考的问题,可你想没想,所谓‘高考移民’,首先是‘移民’问题。那些靠作弊被录取的孩子,户口本来不在龙川市,只有先办了本市户口,才有可能在本市报名参加高考。何况省上有规定,必须是户口迁入本地三年以上的考生,才能在这儿报名。户籍弄虚作假,只有你的部下才能办得到。这个案子继续追查,杨局,恐怕火就烧到你那里去了。”程元复把话题引到另外的方向。

    杨胜春没有立即接程元复的话头,沉吟一阵儿,然后说:“老程,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案子闹大了,万众瞩目,我们没办法包庇下属。万一这把火延烧到公安机关,也没办法,该谁负责任就必须负责任。”

    程元复很无奈。分手之前,他对杨胜春说:“老杨,我不是为我个人来求你。咱不光要想被关进去的人,还要想想外面的人日子好过不好过,尤其应该想到上级领导。你就不能心怀慈悲,网开一面?别的我不敢想,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吧——小事化了看来不可能了!算我求你,老杨。”

    “老程,不必。啥求不求的,能关照的地方我一定尽力。”杨胜春狠狠吸了一口烟,喷吐出来,弄得面前烟雾缭绕。

    程元复打电话给阮克刚:“阮校长,你能不能让手下给查查,高一有没有个学生的母亲叫陈一卉?再看看这个孩子成绩怎样,是不是在奥赛班。呵呵,这种小事找教务教研室就行,可惜段力维给逮起来了。教务教研室别人我不熟悉,安排新主任了没有?”

    “局长大人该不是又要给奥赛班塞人头吧?饶了我吧!”阮克刚一听教育局长打听学生的事就头皮发麻,抵触情绪油然而生“你说的这个学生本人没有姓名?一般孩子登记家长都写爸爸,你光说了学生母亲的姓名,不一定能查到。教务教研室暂时没主任,教务干事小谢临时负责。”

    “我说要往奥赛班放学生吗?老阮你神经紧张什么?不过是熟人的孩子,我了解了解情况难道不行?”

    “没有啥不行,我让教务的同志给你查。男生女生?”

    “啊呀,我还真不知道是男生女生。”

    “官僚主义,多管闲事。我记一下学生家长名字。耳东陈?一二三的‘一’。什么‘卉’?‘花卉’的‘卉’。记下了。哎,老程,这孩子的母亲该不是你老情人吧?”阮克刚捎带着调侃程元复。

    “嘁,我哪儿有阮校长浪漫呀?我老婆是醋罐子你不知道?我哪儿敢找情人,一个熟人而已。我倒是听说报社有个女记者和阮校长关系不错,有没有这回事儿?”程元复反戈一击。

    “啊哈,女记者?我怎么不知道呢?”阮克刚故意装糊涂,他的脸略微泛红。

    “你不光有情人,身边还有红颜知己呢。好几次吃饭,我发现你的办公室主任小水特别关照你,是不是暗地里已经收编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克刚同志一定要谨慎从事。”程元复继续向阮克刚进攻。

    “采野花,吃窝边草,是程局长的强项呀。跟上你大局长,咱有机会也学着坏一坏。”阮克刚以攻为守。

    阮克刚让教务教研室查了,真有个名叫“杨帆”的学生,家长姓名正是“陈一卉”他回电话给程元复:“真有个‘陈一卉’,她的孩子叫杨帆,女生,上次参加奥赛班选拔考试,本来应该进去,结果还是没进去。”

    “啥叫‘本来应该进去,结果还是没进去’?到底怎么回事儿?”程元复听阮校长的话蹊跷,追问道。

    “要说嘛有点儿阴差阳错。他们登记分数把这个孩子的英语成绩弄错了,少算了30分。按理说,要不是非正常渠道挤进去一部分学生,这孩子即使没有这30分也能进去,结果因为分数不够被挤出来了。等发现分数搞错了,名单已经公布,只好将错就错。”

    “哎哎哎,阮大校长,你的麾下怎么如此粗心大意?原以为奥赛班选拔绝对严密,不料竟有这样的事?以后再在我跟前吹嘘市一中工作作风严谨,我只当你吹牛!就算阴差阳错吧,怎么偏偏让陈一卉的孩子赶上了?你是不是立即纠正一下?”

    “还说不给我出难题!好不容易奥赛班的事情风平浪静了,咱平白无故又调整个把学生,岂不是没事找事,想让家长再找茬闹事?”阮克刚坚决反对程元复的动议。

    “问题是你们工作有失误,白白让孩子做牺牲,纠正一下难道不应该?”

    “不是不应该,而是眼下没有纠正错误的时机。不过你放心,那孩子确实很优秀,要是再加30分,她就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学生了。这种孩子在普通班放一段时间没事,过上半学期一学期,有机会了咱再给调整过来。你说呢,局长同志?”

    “我还说什么呢?我说了你又不办。”

    “你是上级领导,但凡能办的事情,我们哪儿敢打折扣?要不奥赛班挤成这样?”

    “呵呵,又批评我呢。好啦,我的话说到了,阮校长看着办吧。”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程元复很想关心照顾陈一卉。尽管她的孩子暂时进不了奥赛班,但他毕竟过问了这件事,很想当面把情况说一说。有了这样的想法,程元复忽然变得心情急迫,仿佛尽快见到陈一卉成了头等大事。

    同在一片蓝天下,龙川市并不大,程元复想找到陈一卉显然不是难事,可是,以什么形式和这个女人见面,他却不能不费一番心思。

    想办法把她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叙叙旧,再说说她的孩子?且不说陈一卉给不给面子,堂堂的龙川市教育局长,单独约一个下岗职工、独身女子吃饭,谁看见都会有想法。即使没人知道他和陈一卉过去的故事,就凭看到异性男女单独相约,别人肯定能想象出复杂的故事,产生无穷无尽的联想。何况程元复在龙川市是一路诸侯,经常抛头露面,认识他的人太多了!自家老婆又是大醋罐子,要让她掌握了蛛丝马迹,家里也会闹地震。看来这样做并不妥当。

    要么打听好陈一卉的住处,屈尊登门拜访?当然,这样做比约女人在外面吃饭喝咖啡影响要小,但是有句俗语讲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很难说这样做就一定不会惹出麻烦。同样也有陈一卉给不给面子的问题,要是主动找上门,或者吃了闭门羹,或者被陈一卉驱逐出境,都很伤自尊。毕竟当年程元复伤害了陈一卉,毕竟男人心中有愧,得不到女人的允许,贸然登门岂止不礼貌,甚或是一种冒犯和侵略。假如陈一卉特别不配合演出,闹将起来,更得不偿失。

    还有一种办法,找个双方的熟人,让这个“第三者”出面,既邀请程元复,又邀请陈一卉,甚至还可以再邀请几个充当道具的人,制造出意外邂逅的场景。这样做,陈一卉好接受,不经意间就坐到了他面前。即使陈一卉不给他面子,也不能不给别的朋友面子,这样就有谈话的机会,况且两人之间有缓冲地带,不至于闹出事来。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合适,夹杂了别人,他和陈一卉比较私密的话怎么说呀?何况万一遭遇尴尬,暴露在众人面前总是不好罢罢罢,还是想办法找到陈一卉的电话号码,先打个电话试探试探,看她给不给面子,有没有坐在一起深入交谈的基本前提。

    “喂,你是陈一卉?”程元复试探地问。

    “你是?”陈一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似曾相识,但她绝对想不到曾经伤害过她的初恋情人能打电话进来。

    “我是程元复。”

    “你”陈一卉反应过来了,她把话筒从耳朵边拿下来,用眼睛狠狠盯着,手在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你是一卉吗?你怎么不说话?”程元复急急追问。

    陈一卉把电话挂了。她坐到略显破旧的布面沙发上,胸脯剧烈起伏,脑子里瞬间出现大片空白。陈一卉其实也不明白她干嘛要对程元复打电话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本来以为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早死了,人生路上她和他的一页早就翻过去了,可是当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几乎本能地对他产生排斥和愤怒。大概因为当年他对她的伤害太严重了,严重到足以使一位女性记恨终生。前不久在市一中家长请愿现场,陈一卉和男人曾有过一瞬间的对视,她相信他也一定看清楚了她,那天陈一卉现场逃避了和程元复进一步接触的机会,回来以后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今天,程元复竟然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她第一时间的第一反应是排斥,是敌对情绪,但是面对着电话机无法发泄愤懑,她把电话挂断了。

    丁零零铃声又一次响起,不屈不挠。陈一卉感觉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了,才拿起话筒。

    “喂,你是一卉吧?我又查了一回号码,本市固定电话用这个姓名你是唯一的,我想应该没错。你刚才干嘛把电话挂了?你说话呀,陈一卉。我找你有事,平白无故我也不会打扰你。”程元复的语调很急切。

    “你找我能有什么事?你是当官的,找我一个小老百姓干什么?十多年了你还能认识我?”陈一卉语气冷冰冰,不无怨怒。

    “一卉,我知道,当初我伤害了你。本来想请你出去坐一坐,怕你生我的气,没敢贸然行事。好不容易打电话找到你,看来对我的怨怒很深啊。这不怪你。我只是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些年了,你还这么恨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卉。我诚恳地请求你原谅,那时候我们都年轻”程元复赶忙解释、检讨,语气充满了诚恳和自责,说话间他也有一股热浪涌上心头。

    “你觉得道歉、检讨还有意义吗?我能听你的电话,你已经很有面子了。到底什么事,说吧。我想象不出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事。”

    “看来你不肯原谅我,也不愿意听我说话,我应该知趣。一卉,咱长话短说,上次市一中新生家长因为奥赛班编班请愿,我和别的领导到现场去了,也看见了你。当时我想,你的孩子是不是也该上高一了?是不是也被排挤在奥赛班之外?”

    “我的孩子”陈一卉忽然止不住眼泪。

    “是呀,你的孩子。我从市一中打问过了,你女儿叫杨帆,学习成绩很好,可是没能进奥赛班。”

    “学习成绩很好的孩子进不了奥赛班,能说明啥问题?说明市一中和教育局的领导良心叫狗吃了!我们小小老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明知道吃亏、受骗了,却没有办法!”陈一卉十分愤怒,冲着电话咆哮。

    “一卉,你先别发脾气,听我给你说说情况。你女儿这次没进奥赛班,的确不是考得不好,市一中在登记分数时出了差错。等发现弄错了,名单已经公布,来不及纠正了——这个情况他们本来隐瞒着,经过我查问才知道有这样的小插曲。也算是运气不好吧。”

    “什么运气不好!出差错怎么偏偏让我的孩子赶上了?要是校长的孩子会不会出现这种差错?要是你教育局长的孩子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欺负老百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说出了意外。谁信呀!经过选拔考试,学习不好的孩子照样留在奥赛班,我的杨帆成绩优秀照样进不去。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你们这些人良心何在?”陈一卉说着说着气愤得不行,又把电话挂断了。

    “一卉,陈一卉,你息怒,息怒。”程元复再次把电话接通“你还是年轻时候的脾气。其实,你女儿的事情真是搞错了,一中阮校长也感觉对这个孩子不公道。”

    “明明知道不公道,干嘛不纠正?你无非帮着他们说鬼话,欺骗我!”

    “他们说了,一定要想办法纠正错误。只是高一奥赛班太敏感,他们小心翼翼不敢乱动。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让孩子在普通班好好学习,坚持半学期或者一学期,学校一定给她调到奥赛班去。你听明白了没有?”

    “既然问题得不到解决,你打电话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处在社会底层,任人宰割惯了。能不能纠正错误,我奈何不得他们,等着狼心狗肺的人良心发现,还不等到太阳从西面出来?”

    “一卉呀,你真的有些偏执,这件事稍微等一等吧,肯定会有结果。要是过段时间他们还不纠正,我会主动找市一中,你放心。我能打这个电话,起码说明我的良心还没有叫狗吃了吧?感谢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你要是还能给我面子,找个时间请你吃饭,行不行?”

    “你是不是想让我说谢谢?我说不出口,对你这种人!吃饭免了,假如过段时间我女儿能进奥赛班,我也许会认为你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掉。”陈一卉又一次挂断电话。

    程元复摇摇头。他意识到,这个女人的确被他伤害得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