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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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早上,陶力坐在机务分公司办公大楼顶楼的一个房间,等待经理从线上回来,这个房间所在的楼层专门是为方便分公司沿线职工来办事或者兄弟单位来人住宿而设的。下午陶力要和经理乘坐“三菱”去铁路局,第二天一早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而且还要陪同公司领导一同前往。作为机务分公司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机车副司机,有这么一次机会着实不容易,但此时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早已绝望了,因为两天前在这个分公司担当的牵引区段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陶力和他的司机严志新是肇事者,从并不复杂的事故中,陶力十分清楚自己就是主要责任人。

    说是分析事故,其实事故责任已经很明确了,和法律一样,即使一个人犯下多大的罪,最起码还有申辩的机会。他和严志新分别住在不同的房间,从事故发生起就没有回家,直接来到这里由保卫股的同志热情招待和看护者。老股长马金全一次次安慰着他说:“小陶,不要太悲观,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振作起来,人生的路还很长呢?”可是陶力始终打不起精神来,脑子一篇空白。

    屋子里有几只苍蝇在窗户上跳动着,楼下的整备线上职工们在忙碌,陶力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他觉得它们和他们都是快乐和自由的。

    这是一条跨局行车的线路,由于近年来运输任务逐年递增,早已呈饱和状态,加之两局之间交口不畅的问题时有存在,外局又开行了很多如“特快”般运行的运煤专列,运行中机车乘务员超劳等问题经常存在,很多人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前天晚上到凤口站时,陶力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而距离目的地仅有3站。听车站转达列车调度员的命令,4个小时以后才能开车,目前该次列车“带机保留”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换班的,但是,半夜让在外段休息的工友回来换班,让下一班在外段待好长时间,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另外他们还必须遵守本段一些不尽合理的制度。做好列车防溜后他们找了公路边的一个小饭馆了要上4个菜吃起来,本来不打算喝酒,结果天上下起小雨,一路站站停,车跑得很窝火,司机严志新愁绪又涌上心头,遇到这样的日子却忍不住想喝酒,饭馆只有知名度不高的50度“和畅酒”他们将就着要了一瓶。

    老严刚过40岁不久,性格温和,不善言谈,但喝起酒来就会变一个人。前些年的一段时间,因为线路出现塌方,一段时间线路多处限速慢行,乘务员在外段公寓休息时间很长,所以他吃饭时偷着喝了几口酒,结果平时不健谈的他在公寓门前侃侃而谈,被驻寓干部一眼就发现,不但罚他500元,在机务分公司内巡回作检查,而且还免了当年的公司“先进生产者”荣誉。老严是农村当兵在部队立功后分配到铁路工作的,妻子是家属,日子过的紧巴,一瓶18元的酒竟然让他花了“茅台”的价钱,同事笑他,老婆孩子埋怨他。一直以来他是个认真和爱面子的人,受此打击,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喝过,除了逢年过节。

    饭馆老板说“和畅酒”是当地纯粮酿制而成,很不错,比起现在酒精勾兑的白酒要好的多,陶力他们将信将疑。菜还没有上齐,两人就分在两只碗里,对碰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好极了,尤其老严体味更深。等饭菜上全,酒已经过半,老严话也多了起来,他们俩边喝边聊了起来。

    老实说,很长时间陶力认为他和严志新只是工作中交谈而已,除了业务和一些繁杂的生活琐事以外,没有可以共鸣的东西。但是工作归工作,为了创造一个好的气氛,陶力总是努力地去适应老严,尽量在他和老严的生活和环境中找到一些切合点去交谈。陶力虽然手脚不很勤快,但是他很会注意观察,看见老严有时操纵的平稳,他就不失时机的夸上几句,让老严一路车开得很轻松和自信。谈到生活,陶力会给老严说,其实机车乘务员最主要的是要一个和谐的家庭,妻子就不应该上班,上班到不利于咱们工作,让她们专心在家料理家务,照顾小孩,单位应该给咱们多开一个人的工资就行了。听这话时,老严总是很舒心,因为他的家庭就很和谐,妻子没有工作让陶力一说倒是好事了。

    吃饭喝酒不过一个小时,虽然后来他们还喝了两瓶啤酒。上车后,天早已黑了,窗外的雨大起来,车站正线的绿灯亮不久后,匆匆通过一列车,或上行,或下行后就变为红灯,所以更多时候信号红灯守卫着寂静的车站。

    打开机车上的取暖电炉,温暖布满着他们,夹着没有吃完带回的花生米,他们随意的聊着,因为他们知道与其大骂列车调度员无奈等待,让自己生一肚子的闷气外,倒还不如心平静气地聊聊天,反正谁让他们干这个工作呢?

    机车乘务员干久了,象老严这样的人也只能等规定的日子开工资,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间也就过去了。从驾驶蒸汽机车到操纵内燃或者电力机车,从学习司炉、司炉、副司机再到司机,一般乘务员就已经到头了。老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此前在农村生活,他幸运来到铁路,从蒸汽机车干到电力机车司机,在今天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社会,有铁路这样一份还算不错而且稳定的工作,他已经很知足。他有许多人不用考虑的事情,比如有些人自认为很有能耐,头削尖往上混,有些人多年后得了个一官半职,有些人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同样苦恼进退两难,而老严就相对快乐多了。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偏偏老严唯一的那个宝贝儿子学习不好。这家庭环境很重要,老严妻子不识字,老严跑车忙,他们不太会教育小孩,总认为学校里会教育好的,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孩子坏毛病倒没有多少,就是学习不很好,中游水平,为这老严费了许多周折请孩子的代课老师吃饭以求关照,每次回来,老严都要把妻子说几句,说孩子遗传了她的基因,笨得要命,而妻子也把他这个初中生奚落一番。老严的孩子今年初中毕业面临决择,要不考高中上大学,要不考技校。孩子的出路是个问题,但是学习成绩决定着一切,他们一家最后决定让孩子考技校。

    聊着聊着老严渐渐瞌睡了,反正离开车还有很长时间,他便拉开椅子睡了起来,反正临开车车站要来送调度命令,所以不用担心误了事。

    陶力却没有丝毫睡意,老严刚提起的“技校”两字又让他再一次痛苦地思索着,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经历,他于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一种不甘心和委屈渐渐袭来。

    陶力业余时间写些文章,在做新闻中,他深知舆论对于一个人的重大影响。上个世纪80年代末中国知识界刮起了一股能力风,使更多的人认识到能力教育对于促进社会进步的重要性和必然性。到90年代初期,这个股风在有些传媒的运做中出现了过激炒做,当然出发点都是好的,为了中国的前途和命运。1993年,处在西北偏僻的林县,信息闭塞,交通落后,片面注重能力的呼声不加分析地遍及校园,而此时这种能力的倡导远没有21世纪初这样理性和客观,因为当时是忽视最基本的知识教育上的浅薄的能力认识,这无疑就是一种悲哀,这种错觉在部分老师和家长、学生中形成后,种种原因促就了陶力选择铁路技校就读。还有,按照经济利益驱动的说法,上省部属技校花钱不多,只用3年时间就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当时比起一些师范院校,真有些不是大学胜似大学的味道,而后来慢慢地他发现当初的选择不是错误而是幼稚的可悲。

    起点决定着人的命运,这话一点也不假,每每由于没有一纸正规文凭而遇到委屈时,他都要翻开凝视曾经写在日记中的一句话:“我的失败来源于起点太低!”可不是吗?当一个人错过了接受正规高等教育的机会,等他若干年再去学习的时候,很大程度上过去和他一样的人所得的东西已经在呈平方、立方之势增长。当你开始从小溪行舟时,别人已经在大海里扬帆了,怎么能比呢?当然有人会举一些偏颇的例子来证明不接受高等教育照样会做出巨大成就,说一些不会语法仅为小学毕业的人成长为优秀作家的例子等等,而事实上知识经济的浪潮涌来的时候,这些类似的成功例子还在不断减少。曾经3个要好的初中同学和陶力学习成绩仿佛,现在他们都已读完研究生,在南方那个令他艳羡的都市工作,每想起这些他都不止一次的懊悔。改变命运,通过自学完成高等教育是他从上技校第二学年后认识到的,是发自内心的呼唤。开始他选择了行政管理专业,我觉得自己喜欢文字,喜欢思考,上技校也发表了些文章,将来若能做个机关文员也很符合自己性情,生活也只能这样了。等到单位后才知道,自学考试的专业与本职工作若不沾边的,文凭是不能被承认的,沾边的也少得几乎没有。陶力所在的单位刚刚建成不久,对于职工学历教育根本就无暇顾及,上成人大学之类也轮不到他,这就使得他灰心而丧气了,自学考试也就停滞了下来。

    环境对于一个人有时真得很残酷,处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多数人大抵也只能去适应环境了,也许他们就成了那些平凡者。繁忙的工作之余,无聊的争论、高声的猜拳酗酒、寂寞的哀叹成了这个圈子的另一种节奏。在这种环境中,陶力虽然置身期间肤浅地生活着,发表些聊以自慰的文章,但是内心那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令他阵痛着,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这样的环境,他只能用一颗细微的心扑捉着知识,象一颗在石头缝隙中的小草,静静蕴蓄着力量,寻找着春风的召唤

    “调车信号!”一声低沉地喊声惊停了陶力的思绪。这样唐突的标准化用语也只有司机严志新在梦中喊了,陶力回头看时,他又扯起呼噜。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陶力心中挂上了一丝苦笑。

    陶力把ss3701机车走行部和车底架用棉丝不分寒暑擦得掉了油漆后又刷上油漆,这样不下10次,并协助司机驾驶机车大约能绕地球转整整4圈有余后,自学考试的文凭众望所归获得单位承认,他又赶紧开始参加自学考试,而此时,行业改革喜人的讯息扑面而来,许多在他之后分配来的中专以上文凭持有者走上了干部岗位。不管他发表了多少东西,对于企业管理有这样那样的思考论述,干部招聘数次,文凭那个硬杠子打翻了他很多次。埋怨没有用,即使陶力自考专科和本科课程齐头并进也没用,一个都没有到手不算啊!即使差一门就可以拿到大专文凭也不算,连一个简单的中专文凭都拿不出,他能埋怨谁呢?除了把孔繁生这样技校毕业的党的好干部摆出来发发牢骚,证明技校生中也有时代楷模的外,什么都无济于事。

    现在他还是一个机车副司机,和同事不同的是,他在单位已经“帮忙”多年了。所谓“帮忙”就是哪里忙就到哪里帮啊!可是如果活好干,轻松会让他去帮吗?帮忙频率高,而且周期也是三五天到一两个月不等,他重复地涉及着机务分公司党政工团这些领域,甚至还去过公司机关。这都是些与文字有关的活,陶力不是能写吗?那单位就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招之即来,来自能战、战之能胜是这个行业中对帮忙者无奈又可行的指导方针,可是就没有说胜之该怎么办呢?一个技校生、机车副司机,那你就回去继续立足生产,挥之你要立刻离去。

    想想这些很让陶力失落,刚开始帮忙时,一些曾经瞧不起他的干部职工急速转变观念,见面亲热地让他感觉心里直发痒,可是时间长了,看来看去陶力还在乘务员岗位上枯待着,这些人就又急速地切换回去,更为对他不懈一顾了。不过这还不算伤心的,伤心的是那些认识的和还没有见过面的真正的朋友替他打抱不平和责怨环境对他的不公,大有哀其不幸、怒其无官场“投机钻营”魄力之感慨。

    陶力曾经上初中所在的班是省级德育实验班,当然就有许多要整理和汇报的资料和材料,从那时起他就成了班主任最为可靠的“秘书”也算是开始了步入“帮忙”的行列。10多年过去了啊,从技校“帮忙”到单位还是“帮忙”现在依旧是“帮忙”他总感觉冥冥之中命运用一双无形的手死死俘获着他,让他无所改变,实现理想难于上青天。好几次,他好似看到新的曙光在云层中闪动,呼之欲出,但等了许久许久还被包裹在云雾中。

    在单位长期的“帮忙”经历不得不使他经常把新闻宣传、文化传播等视为主要工作,渐渐他也喜欢上了写作,把先前对待写作如工具一样的观念变更为自己的事业,然而处在生产一线,找不到合适施展才能的岗位,谁再有什么特殊能耐还必须学习记忆许多与工作相关的规章理论知识,精通规定的操作程序,这就是具体工作,做不好这些,在一线干都是白搭。陶力用自己的文章讴歌普通铁路职工的撼人事迹,用独特的眼光透视现行管理,发表对铁路基层管理的一些思考和建议,他认为这样做其实要比真正投入生产实践,多擦几把车,多拧几扣螺丝带来的作用要大的多,因为他所做的这些事情虽然与一线的生产工作几乎不沾边,但是他看到他的文章给工友肯定所带来巨大力量,对于企业发展所产生的潜在作用,是繁忙的运输一线很容易忽略他的这些额外成绩。他在热衷写作中渐渐厌倦了背诵记忆相关规章制度和机车乘务员从业的理论知识,经常以一个管理者的身份思考问题,喜欢宏观思索发表自己对于铁路企业的管理认知,低劣的文凭就使他不断饱受单位机械的用人制度束缚,同时和他所处的环境不断撞车肇事,所以处在机车乘务员岗位中就无疑是痛苦的。他几乎成了一个另类,就如小说中的一个典型人物,有着丰满的经历,常人不可获知的痛苦心绪和别样的人生追求,以此引得众人评说不已,谁也无法准确预测陶力的未来,他也不例外。

    “路灯通过”机车信号上码的声音打断了似醒非醒的陶力,他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与此同时,车站外勤送来了“待机保留解除”的调度命令。

    “5分钟开不了,就再会两列,你们抓紧啦!”那个外勤说道。陶力匆忙启动压缩机组,快速向列车充风。他回头赶紧喊严志新,可是老严死活不醒,陶力使劲地摇他,老严半闭着眼睛抬头看了看说:“开了啊!后半夜没领导看见,你来吧!慢些干,快到了喊我。”然后他就从司机室的坐箱上爬起来,在副司机的座位上半躺着睡了起来。

    陶力看严志新这样子,他就握起了闸把子,迅速试完风就按点开车了。列车通过红木站后,由每小时80公里降到低于45公里的速度通过了一个施工慢行地段,又以接近每小时80公里速度继续运行。陶力提动手柄加速,夜色中的列车离那个中型城市越来越近,好像在异乡流浪的孩子渐渐地要亲近母亲的怀抱。机车司机的工作在陶力眼里很枯燥,但是偶而坐到司机的位置上一两次,亲自操纵列车,感觉还蛮不错的。陶力回头看老严时,他还在睡着。

    陶力胡思乱想地看着前方,此时灾难正俏悄向他们逼来,他们浑然不知。由于从本段出发到这里已达18个小时,红木站口头给陶力他们传达调度员临时命令,说前方新增一处限速,每小时限速25公里运行。当时红木站有一列下行车由于调度原因在那里停留了3个小时,列车司机和车站值班员正在吵架,无线列调噪音很大,陶力使用列车无线调度电话向车站“问路”却被嘈杂的声音多次打断,后来联系上了车站,车站传达了调度员命令要求,他也就以为只有先前的那一处限速,所以当时就不耐烦地回答了一遍先前的限速内容,车站也没有没有继续呼叫确认,然而他不知道列车运行前方又有一处临时施工线路,每小时限速25公里。这种临时限速是无法输入机车“黑匣子”的,所以需要司机人为操作控制,由于夜间下着雨,而且限速地段是一个曲线,了望不好,等越过减速牌一会时,陶力才一惊,然而晚了,他把所有能做的停车措施都做了,但是列车还是以每小时35公里的速度冲过慢行地段200多米。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司机室操纵台上的物品都震翻了,车停了下来,机后8辆车脱轨

    陶力呆呆地看着远方,段内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有一种陌生的新奇,所有人、车有序地移动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曾经洒落在这里的汗水和光华的青春岁月在哪里啊!他扪心自问。天空没有他心情灰暗,竟然碧空如洗,好似怕他伤心一样,陶力的心中,此刻正宛若进行着一场浩大的战役,残忍的厮杀着,激烈的争斗着,直至趋于凄清和平静。

    意识这个东西总是在环境的改变中不断改变的,曾经,陶力从平和参加工作,平和“帮忙”开始,到失衡追求理想,一切都对他不公平,是那样吝啬的给予。然而当他面对今天的事实,在愧疚中一遍遍蹉谈不已,他觉得过去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美好。他忘记自己的默默写着,做着无形的,有形的,琐碎的事儿,静静地在空寂的办公楼内度过电脑前的周末两天;在冰天雪夜的寒风里,穿着粘满油污的工作服,钻进机车检查坑里,几个小时的拼命擦拭机车,等等。陶力多么渴望没有这个事故,哪怕让他继续再干比这更累、更脏的工作几年,他也愿意,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按照目前的事故处理规定,陶力心里十分清楚,开除路籍是逃不脱的。

    多少年了,他还是一个人,如今又在内心增加了许多悲凉。绝望中陶力想过对他殷切希望的父亲,要好的亲戚朋友,更多的时候回忆起自己的爱恋。执著是一种信念,因为执著会使一个不断接近理想,但是也容易使一个人陷入被自己所谓的理想套牢的境地。他曾经给自己找女朋友定了三个要求,并且必须同时满足:一、要可以同甘共苦,永远爱着自己;二、要身体健康,五官端正;三、要有必要的潜力和文化思想修养。然而爱情总是和自己开着许多玩笑,他美好的憧憬着,又恍然若失着,不是他失落就是对方失望,于是痛苦随云烟一样也就漂浮着,最后落到他疲惫的心坎上。当幸运遇到那个令他喜欢的女孩紫雨时,他被她强烈地吸引了。她散发的自信,可爱,内敛、豁达,令他很受感染,相似的经历使他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他和她早就应该相识,萎靡的爱情心境也因此真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他有许多懈怠和纷乱,可是一想到她,他的心就如水晶般透明起来,他没有如此强烈地要为一个女孩的一生带来幸福,她是那么可爱和真诚,他告诉自己,走过,路过,这一次千万不能错过。当他追随自己的理想懈怠时,她清脆的话语就在他的耳边不时回响,而今回忆起这种清脆的话语时,却不幸催落了陶力不争气的眼泪,他漫远而又揪心的痛着。在所有人的爱情事业中最常用又最新鲜的那三个字他始终没有开口对她讲,曾几次他欲言又止,而那个女孩也将刚刚面对他释放出的对于爱情的思考慢慢收起。他不止一次地责骂自己,怪怨自己的太过于理智,处处首先替别人着想,不忍打乱别人的心理秩序,而给自己空留下许多遗憾。现如今,他又有些庆幸,为没有说出自己的爱意而庆幸,要不这种痛苦又会多多少少降临给另一个人,至少是一场明知结局的考验。在庆幸的泛过一丝笑意时,陶力也一阵阵羞愧,羞愧一个给自己都不能带来幸福的人,还一直在叫嚣给予别人幸福。

    失去时才会知道是珍贵的,机务分公司内平日里嘈杂的机车鸣笛声和机器设备沙哑的吼叫声,此时却好似一场场时而舒缓轻柔,时而跌宕起伏的乐章,深深扣落在陶力愧疚的心扉上,每一声都在诉说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故事。铁路跨越式发展的浪潮已经波及到机务分公司,前些天机车乘务员永远告别了繁重的机车清洁作业,新型牵引机车不断引入运用,如新鲜的血液一样推动着血管中沉寂的淤血涌动,干部职工们突然间零距离接触到跨越式发展的强力推动,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是有理由相信可以实现的,并且上升着,升腾着美丽的云图,而陶力他们却如失重后极速下滑的物体,即将告别这种畅想,美丽的渴望将很可能不属于他们了。

    陶力在办公楼的小屋里心神不定的待着,一会儿掩上被子躺在床上,一会儿无目的走动着,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窗前凝视着。直到段长那辆凝重的“三菱”车驶入段内,一行人脸上没有表情地走进办公楼,陶力才回过神来,他的心跳加快了,他有些恐慌,这不仅仅是对于自己命运的恐惧,更多的是对于机务分公司的一种愧疚,对于最高行政长官的无言以对。

    此时,他多么期望这是一个梦,就象很多次做恶梦一样,最危险的时候却常常意外的醒来,绝处逢生。可现在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着,无法挥却的存在着,这也许就是现实,命运要折磨和考验一个人,谁能逃脱,陶力悲愁的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陶力,快起来啊!”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他木纳地应着,可是对方还在喊他,他觉得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发出的声音对方根本听不见。猛地他听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是紫雨,她怎么会来呢?他不由一惊,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梦?

    这是一个梦!

    这的确又是一个梦,如此幸运令他始料未及。他看到自己真实的睡在自己的床上,直觉浑身是汗,背上湿漉漉的,屋子的四周是他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杂乱陈设,他才欣喜的确信自己刚才处在另一个世界中,积压在心头的许多苦痛往事竟然一股脑的串成了一串,再加上这个不存在的虚幻行车肇事,就构成一个完整的梦。准确的说是恶梦!

    虚幻的恶梦被现实的幸福所击跨时,陶力顷刻间感觉自己早已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