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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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问睡了八个多月。
长安城东南三坊在何家与相府的安抚下，沉默了八个多月。
道门沉默了八个多月。
青山内部的一些长老虽然借弟子们表达了不满，总归也算是沉默了八个多月。
但沉默并非真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着何问醒来。
便是今天。
何问确定，只要消息传出去，明天的朝会一定会有人上书李彻，请求陛下降下对他的惩罚；道门宿老们不出半个月必然会齐赴青山；那些长老们嘴上不说，心里仍会存有芥蒂。
何问当然也可以沉默。
他甚至不用出面。
二叔一定会替他压下朝堂里的言辞；方正桓和辛词一定会替他挡住道门的前辈；至于青山内部，只要谢周还在，芥蒂便只能是芥蒂。
可何问不愿意这样。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逃避的。
更何况，他有必须下山的理由。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收回手心里的血色剑意，对方正桓躬身说道：“这几个月来，多谢师伯了。”
方正桓叹了口气，不再挽留什么，转而问道：“什么时候走？”
何问说道：“稍后便走。”
方正桓问道：“不等两天？”
何问说道：“不等了。”
方正桓又问道：“那你下山后，会去清河看看吗？”
何问想了想，摇头道：“就不去了。”
方正桓嗯了声，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说道：“司徒前辈去皇城见过陛下，说你醒来后如果不愿意回去，便把这个带走吧。”
这是李彻曾借给他使用，后来又还回去的皇城客卿令。
何问没有接，沉默许久，说道：“师伯帮我送回去吧，陛下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我没办法接受。”
方正桓微怔，问道：“为什么？”
何问说道：“我不确定。”
听到这个答案，方正桓挑了挑眉。
不确定？
难不成你此行会与陛下相悖不成？
但何问不愿意多说什么，方正桓沉默了会儿，倒也没有多问，又把令牌收回怀中。
两人安静许久。
“多久回来？”
方正桓叹口气，出声问道。
上次在沂山脚下，送何问离开时，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当初何问回答说要效仿那纯阳剑仙，走遍天下后便返回青山，可惜……
何问犹豫了下，说道：“我不知道。”
方正桓说道：“那还会回来吗？”
这一次何问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他看向白雪覆盖，云烟笼罩的群山。
不知何时回。
不知是否还能回。
但当他走完这一程，一定会回来的。
“我走以后，师伯就下通告吧。”
何问最后说道。
方正桓看着他的身影，安静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
方正桓离开了逍遥峰。
辛词的身影落在了何问身边。
“她呢？”
辛词看向半山腰的住处，刘姜楠正忙着在院中堆雪人，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但师兄弟两人自然看得出来，小姑娘只是强撑着，不愿因为自己影响了师父的决定，更不愿在离别的时候露出悲伤的情绪。
似乎笑着分别，才会尽快重逢。
何问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喃喃说道：“楠楠很懂事。”
辛词说道：“她还不到八岁。”
她不该这么懂事的。
何问说道：“麻烦师兄多照顾了。”
辛词叹息一声，认真说道：“照顾可以，但你要明白，你我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死了，我很难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个你。”
何问说道：“我明白的。”
当初娘亲病逝，父亲随商队往荒域后一去不回，整个家庭在一夜破败，打那时起，刘姜楠便孤独惯了。
柳玉是给她希望的先生。
何问是带她走出黑暗的师父。
这两人对她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以后不论是谁，对她再好，都很难取代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孤独太久的人，也许就怕突然间有了支撑。”辛词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何问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死。”
何问笑了笑，不说话。
辛词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耸肩膀，那点伤感的味道荡然无存，摆手笑道：“走吧，快走吧，再不走你那小徒弟越会舍不得了。”
何问嗯了声，向身后招了招手，一缕紫光落在辛词面前，说道：“这个就留给师兄吧。”
似乎知道何问要放弃自己，紫气东来止不住地颤动着，表达自己的不舍。
辛词道：“我又不用剑，要它干嘛？”
何问说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辛词挑了挑眉，还是不愿意接受，淡然说道：“你就把它带走，谁又能阻止什么？”
何问说道：“就不给青山招非议了。”
辛词一甩袖子道：“那你随意，反正我不要，爱给谁给谁去。”
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何问看着下方的弟子，微笑说道：“师兄不要也行，那就先放你保管着，等时候到了，替我传给楠楠吧。”
说完，不等辛词拒绝，何问转身离开。
紫气东来悬停在原地，有些迷惘。
剑身的光芒暗淡数分。
它与何问之间的最后联系被一道血红色的剑气从中斩断，和以往的传承不同，这是单方面的、最决绝的舍弃。
何问向山下走去。
摆了摆手。
算是告别。
————
从下山到离山，何问没有遇到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有人又都在躲着他。
方正桓的身影再次落在逍遥峰，看着留在原地的紫气东来沉默不语。
想起了以前。
何问第一次下山时，便把它留在了青山。
不同的是，以后他再遇到麻烦，都不会喊出那声“剑来”了。
“就这样吧。”
辛词没由来说了一句，拿起紫气东来，把它别在了自己身后。
————
小院里，刘姜楠停止了堆雪人，低头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的鞋面，双腿一晃一晃的，咬着嘴唇，轻轻说了一声师父再见。
她有些伤心。
娘亲走了，爹爹走了，先生走了，红叶姐姐走了，现在师父也走了。
似乎她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要离开。
怎么留都留不住。
何问睡了八个多月。
长安城东南三坊在何家与相府的安抚下，沉默了八个多月。
道门沉默了八个多月。
青山内部的一些长老虽然借弟子们表达了不满，总归也算是沉默了八个多月。
但沉默并非真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着何问醒来。
便是今天。
何问确定，只要消息传出去，明天的朝会一定会有人上书李彻，请求陛下降下对他的惩罚；道门宿老们不出半个月必然会齐赴青山；那些长老们嘴上不说，心里仍会存有芥蒂。
何问当然也可以沉默。
他甚至不用出面。
二叔一定会替他压下朝堂里的言辞；方正桓和辛词一定会替他挡住道门的前辈；至于青山内部，只要谢周还在，芥蒂便只能是芥蒂。
可何问不愿意这样。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逃避的。
更何况，他有必须下山的理由。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收回手心里的血色剑意，对方正桓躬身说道：“这几个月来，多谢师伯了。”
方正桓叹了口气，不再挽留什么，转而问道：“什么时候走？”
何问说道：“稍后便走。”
方正桓问道：“不等两天？”
何问说道：“不等了。”
方正桓又问道：“那你下山后，会去清河看看吗？”
何问想了想，摇头道：“就不去了。”
方正桓嗯了声，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说道：“司徒前辈去皇城见过陛下，说你醒来后如果不愿意回去，便把这个带走吧。”
这是李彻曾借给他使用，后来又还回去的皇城客卿令。
何问没有接，沉默许久，说道：“师伯帮我送回去吧，陛下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我没办法接受。”
方正桓微怔，问道：“为什么？”
何问说道：“我不确定。”
听到这个答案，方正桓挑了挑眉。
不确定？
难不成你此行会与陛下相悖不成？
但何问不愿意多说什么，方正桓沉默了会儿，倒也没有多问，又把令牌收回怀中。
两人安静许久。
“多久回来？”
方正桓叹口气，出声问道。
上次在沂山脚下，送何问离开时，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当初何问回答说要效仿那纯阳剑仙，走遍天下后便返回青山，可惜……
何问犹豫了下，说道：“我不知道。”
方正桓说道：“那还会回来吗？”
这一次何问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他看向白雪覆盖，云烟笼罩的群山。
不知何时回。
不知是否还能回。
但当他走完这一程，一定会回来的。
“我走以后，师伯就下通告吧。”
何问最后说道。
方正桓看着他的身影，安静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
方正桓离开了逍遥峰。
辛词的身影落在了何问身边。
“她呢？”
辛词看向半山腰的住处，刘姜楠正忙着在院中堆雪人，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但师兄弟两人自然看得出来，小姑娘只是强撑着，不愿因为自己影响了师父的决定，更不愿在离别的时候露出悲伤的情绪。
似乎笑着分别，才会尽快重逢。
何问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喃喃说道：“楠楠很懂事。”
辛词说道：“她还不到八岁。”
她不该这么懂事的。
何问说道：“麻烦师兄多照顾了。”
辛词叹息一声，认真说道：“照顾可以，但你要明白，你我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死了，我很难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个你。”
何问说道：“我明白的。”
当初娘亲病逝，父亲随商队往荒域后一去不回，整个家庭在一夜破败，打那时起，刘姜楠便孤独惯了。
柳玉是给她希望的先生。
何问是带她走出黑暗的师父。
这两人对她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以后不论是谁，对她再好，都很难取代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孤独太久的人，也许就怕突然间有了支撑。”辛词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何问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死。”
何问笑了笑，不说话。
辛词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耸肩膀，那点伤感的味道荡然无存，摆手笑道：“走吧，快走吧，再不走你那小徒弟越会舍不得了。”
何问嗯了声，向身后招了招手，一缕紫光落在辛词面前，说道：“这个就留给师兄吧。”
似乎知道何问要放弃自己，紫气东来止不住地颤动着，表达自己的不舍。
辛词道：“我又不用剑，要它干嘛？”
何问说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辛词挑了挑眉，还是不愿意接受，淡然说道：“你就把它带走，谁又能阻止什么？”
何问说道：“就不给青山招非议了。”
辛词一甩袖子道：“那你随意，反正我不要，爱给谁给谁去。”
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何问看着下方的弟子，微笑说道：“师兄不要也行，那就先放你保管着，等时候到了，替我传给楠楠吧。”
说完，不等辛词拒绝，何问转身离开。
紫气东来悬停在原地，有些迷惘。
剑身的光芒暗淡数分。
它与何问之间的最后联系被一道血红色的剑气从中斩断，和以往的传承不同，这是单方面的、最决绝的舍弃。
何问向山下走去。
摆了摆手。
算是告别。
————
从下山到离山，何问没有遇到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有人又都在躲着他。
方正桓的身影再次落在逍遥峰，看着留在原地的紫气东来沉默不语。
想起了以前。
何问第一次下山时，便把它留在了青山。
不同的是，以后他再遇到麻烦，都不会喊出那声“剑来”了。
“就这样吧。”
辛词没由来说了一句，拿起紫气东来，把它别在了自己身后。
————
小院里，刘姜楠停止了堆雪人，低头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的鞋面，双腿一晃一晃的，咬着嘴唇，轻轻说了一声师父再见。
她有些伤心。
娘亲走了，爹爹走了，先生走了，红叶姐姐走了，现在师父也走了。
似乎她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要离开。
怎么留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