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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天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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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里的气氛有些僵硬。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李棠溪没有任何想要辩解的想法。

    看着他平静而又有些倔强的眼神,李彻摇了摇头,终究也没多说什么。

    李棠溪是剑主不假。

    但偷取定山河的人明显筹备了许久,而且熟悉李棠溪的为人。

    他知道在千秋宴会上,李棠溪一定会碍于“礼”字,把定山河留到府中。

    他知道那晚长安的高手都会聚集到皇城,那么谁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支援到场,何况在那之前,贼人先引下天雷炸毁朱雀城门,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所以这件事,并不全是李棠溪的责任。

    但李棠溪一定要负起最大的责任。

    李彻看着他,半晌,开口打破沉默。

    “知道为什么没人帮你说话吗?”

    “儿臣丢失镇国剑,自知此罪无可开脱,在流言传出去时,就做好了被朝臣责骂与父皇降罪的准备。”

    李棠溪话音微顿,诚实说道:“可是……儿臣确实没有想到,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肯为儿臣开脱。”

    朝堂里大约有五六十位出身圣贤城、且有资格入殿上书的官员。

    李棠溪说的便是他们。

    同出一门,就算没有多少来往,他们也愿意亲近作为圣贤城大弟子的李棠溪。

    两年前,李棠溪借秦王的身份保护沂山,犯了朝堂和门派间的忌讳,返回长安后,便是这些人站在了李棠溪的身后,与言官们唇枪舌战,才使得李棠溪免受罪责。

    今天为何全部旁观?

    “你不明白,那朕告诉你理由。”

    李彻伸手从旁边的文书里抽出一份册子,甩到他的面前,沉声道:“看看吧。”

    “是。”

    李棠溪拿起文册。

    看完后,他陷入了沉默。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没有人帮他。

    因为不敢。

    流言传的比他预想中还要更快,截止到现在,已经铺满了半数州郡,前有雪灾遗留下的余愤和天雷摧毁朱雀门的引子,后有镇国剑丢失的事实。

    传着传着,便成了天地的意志,预兆着人间的不祥。

    短短几天时间,各地加起来,已经发生了数十起暴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人敢冒着被百姓唾骂和掉脑袋的风险帮助李棠溪开脱。至于儒生们的逆流而上?也要先看哪种流,河流溪流倒还可以,谁敢顶着洪流前进?

    城武军又出动了。

    上次是赈灾,这次是平乱。

    会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李棠溪想象不出来。

    但他知道,如果往深处追究,这些罪责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他也确实承担不起。

    社稷之重,生死之重。

    这两者,没有谁承担得起。

    “现在不提承担了?!”

    李彻微微挑眉,愠怒道:“朕在位二十余年,薄赋税重民生,百姓安居乐业,朕不配坐在皇位,谁配?现如今贼人猖狂,敢如此散播流言,若是不镇压下去,还谈何治民治国?至于你……”

    李彻顿了顿,继续说道:“奏折这么多,说法这么多,你来教教朕,该怎么抉择?”

    李棠溪默不作声。

    他确实没有想到,事态会严重到动用军队的程度。

    李棠溪低着头,心想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拦住那个老儒生,就不会有流言,眼前的一切困难也不会存在,棠溪剑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李彻问道:“听人说,你看着定山河被人带走?”

    李棠溪低声道:“是。”

    李彻寒声道:“理由。”

    李棠溪说道:“那天晚上,若是儿臣执意夺剑,街上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

    “无辜?”

    李彻看着他的眼睛,喝问道:“那出军的将士无不无辜?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百姓们无不无辜?死在乱局里、自诩为先驱者的人无不无辜?!”

    李棠溪哑口无言。

    李彻拂袖问道:“如果你提前便知道这一切,你会如何选择?”

    听到这个问题,李棠溪略一失神,仿佛立身棋盘的中央。

    如果阻止,两位一品境在闹街拼命,对周围的百姓必然是毁灭性的灾难;如果不阻止,流言演变成乱象以后,会有更多更多无辜的人丧命其中。

    如何选择?

    他闭眼想了许久后,依然没能得出结论。

    “儿臣不知道。”

    李棠溪咬着下唇道。

    李彻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如果朕一定要你回答呢?”

    李棠溪沉默了会儿,他知道父皇想要的什么答案,但他的内心却没办法接受那个答案,轻声说道:“父皇,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如果。”

    李彻叹了口气,失望神色愈浓。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站在李彻的角度,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任何考虑,得失与取舍、大小与轻重,简直再明显不过。

    李彻的神情有些复杂:“棠溪,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现在看来,莫说为帝为王,即使为将为帅,你都差得很远。”

    “父皇既知如此,何须再来试探?”

    李棠溪抬手揖礼:“定山河一事,全凭父皇发落。”

    他缓缓叩拜下去。

    来之前,他便是这样的打算。

    罪名也好,下狱也罢。

    他都认。

    不争辩,也不反驳。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皇。

    他知道父皇是明君,也是贤君。

    纵使李彻心里有千百般怒火,也不会随意发泄,况且李彻心里也清楚,真正要罪的不是李棠溪,而是背后筹划一切的那个人。

    殿里安静许久。

    李彻看着眼有愧疚的李棠溪,端起茶杯,喝上一大口浓茶,心里的无名怒气也渐渐平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