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请先生与我说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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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东市有间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是位很结实的壮汉，面容黝黑，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常年穿着件没有袖子的薄衫，露出古铜色的健康皮肤。
壮汉姓欧阳，名九。
欧阳九以前居住在铁炼门，但由于铸造技术超群，时常有人上门求他铸造。欧阳九不胜其烦，前几年便独身搬到了长安，仅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位置。
而在何问想着欧阳九是否铸好剑的时候，欧阳九自己也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铸好剑。
此时此刻，欧阳九赤裸着上身，坐在板凳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秋意正浓，铁匠铺里却宛若盛夏。
铸造台里炭铁相撞，烈焰熊熊燃烧。
火焰里隐隐可见一把剑的雏形。
欧阳九看着剑胚怔怔出神。
材料是从血祭祭坛中冶炼而出，沐浴过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当属于天底下独一无二且最好的那种，丝毫不弱于曾铸造名剑定山河的山河印。
但它也沐浴过几十万人的鲜血。
它蕴藏着不知多少人临死前的残念。
旁人铸剑，往往担心材料的品质不够，导致成剑时难以温养出微弱的意识，也就是所谓剑灵。
欧阳九不担心材料，却也有同样的困扰。
残念太多。
灵性太足。
就像忘川河水里万鬼相争。
欧阳九低声叹了口气，往铸造台里添了些炭火，穿上衣服走出了铺门。
欧阳九去往安乐坊的那间谪仙楼，坐在窗边的僻静处，点上一盘点心，看向中央的说书先生。
先生讲的什么，欧阳九全然没听进去。
他只是看着那位先生。
小口咀嚼着点心。
这么粗犷的汉子，此时耷拉着眉眼，却像极了一位失去丈夫的闺中怨妇。
说书先生一口气讲到夕阳落山，少女们抱着琴从帘纱后面走出来，他才收起折扇，喝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坐到了欧阳九面前。
“咋出来了？”书生笑问道。
“剑快铸好了。”欧阳九头也不抬。
“还差多久？”书生追问道。
“最后一步，养灵。”欧阳九说道。
“养灵？那看来还需要挺长时间。”书生打了个哈欠，捏起一块点心到嘴里，半躺在椅子上，双臂张开，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书生不会铸剑。
但他读过铸剑相关的书，知道养灵是铸造名剑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动辄需要几十天上百天的时间温养，以为欧阳九找他是寻求帮助，笑着说道：“我待会就去跟掌柜的说说，请上几个月的假，帮你这最后一步。”
“不用帮。”欧阳九摇摇头。
“不帮？”书生一阵诧异。
“材料灵性足够，不需要温养。”欧阳九出声解释道。
“难怪。”书生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好给谁用了吗？”
“这个不急，我已经确定，成剑后就算落在普通人手里，也能排到奇兵谱里。”欧阳九抬起头，看着书生的眼睛，确信说道。
“看来材料真不错。”书生赞叹道。
“但也许天机阁不会给它排名。”欧阳九笑了笑说道。
“怎么？”书生有些不解。
欧阳九没有与他解释。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请你喝酒。”
书生微怔，摆摆手道：“我请你我请你，话说我还欠铁炼门几千两银子，这辈子都不一定还的上了。”
欧阳九随意道：“还不上就不还。”
书生一瞪眼：“还不上就努力还，改明儿就去管陛下要些银子，咋能不还？！”
“这话你说多少次了？”
欧阳九斜了他一眼，撇撇嘴道：“元遥你真够了。”
书生嘿嘿一笑，不说话。
他便是元遥，是颜似卿的同伴，是圣贤城的书生，是心剑斋的弟子，是唐门暗器的传承者，是唐琛提到的那位心力内力尽数融于飞刀的高人。
九年前，元遥拜托欧阳九打造了三柄飞刀。
材料是皇室提供。
铸造友情价，三千两。
元遥还了九年，才还上九百两。
身为皇城客卿，听令且仅听令于皇帝陛下的暗卫，其实是有俸禄的，每月五十两银子，加上逢年过节的赠礼，每年也能落个近千两。
但元遥好酒。
除了颜似卿的自酿酒，他只喝长安城里最贵的寒潭香，说一句花钱如流水毫不过分。
好在铁炼门并不着急催他还钱，甚至巴不得他一直欠着，有元遥这层关系在，铁炼门想要从皇室购置或交换材料也方便得多。
“去哪喝？”元遥问道。
“我铺子里。”欧阳九回答道。
元遥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问道：“去你铺子里？你是生病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欧阳九轻声道：“只此一回。”
元遥啧啧称奇。
欧阳九的铁匠铺是布有阵法的，一向不许酒菜什么的进入，按他的说法，武器是有味道的，好材料也是有味道的，任何外来的气味都会影响它们本身的气味。
元遥问他：“那喝什么酒？我去买。”
欧阳九想了想道：“自酿酒挺好。”
元遥眨了眨眼，嘿嘿笑道：“果然，你这家伙也是一肚子坏水。成！你回铺子里等我，我过去拿两坛。先说好，他回来我可要把责任推你头上呵。”
欧阳九说道：“可以。”
元遥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起身去往颜似卿的破落道观，避开人群，熟练地撬开道观大门，从角落的坑里挖出一坛酒，拍去上面的尘土，使劲嗅了嗅酒香。
来到铁匠铺，元遥将酒放在桌上，心里察觉到不对劲，转头望向铸造台里的剑胚，感受着其间的狰狞与令人入魔的恐怖气息，皱起眉头说道：“老九？这是……”
“死人残念。”欧阳九淡淡地说道。
元遥眉头越皱越深。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九会肯定剑成后有资格列入奇兵谱，也明白了为什么天机阁不会给这把剑排名。
这是要铸魔剑啊！
“怎么不把这些残念抹除？”元遥问。
“如果抹除，它也就失去了成就奇兵的基础。”欧阳九还是同样的回答。
元遥沉默许久，叹气道：“看来你不止是想喝酒。”
欧阳九看着他，郑重地躬身一礼：“圣贤城道理最多最足，先生从圣贤城出来，我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
长安城东市有间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是位很结实的壮汉，面容黝黑，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常年穿着件没有袖子的薄衫，露出古铜色的健康皮肤。
壮汉姓欧阳，名九。
欧阳九以前居住在铁炼门，但由于铸造技术超群，时常有人上门求他铸造。欧阳九不胜其烦，前几年便独身搬到了长安，仅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位置。
而在何问想着欧阳九是否铸好剑的时候，欧阳九自己也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铸好剑。
此时此刻，欧阳九赤裸着上身，坐在板凳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秋意正浓，铁匠铺里却宛若盛夏。
铸造台里炭铁相撞，烈焰熊熊燃烧。
火焰里隐隐可见一把剑的雏形。
欧阳九看着剑胚怔怔出神。
材料是从血祭祭坛中冶炼而出，沐浴过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当属于天底下独一无二且最好的那种，丝毫不弱于曾铸造名剑定山河的山河印。
但它也沐浴过几十万人的鲜血。
它蕴藏着不知多少人临死前的残念。
旁人铸剑，往往担心材料的品质不够，导致成剑时难以温养出微弱的意识，也就是所谓剑灵。
欧阳九不担心材料，却也有同样的困扰。
残念太多。
灵性太足。
就像忘川河水里万鬼相争。
欧阳九低声叹了口气，往铸造台里添了些炭火，穿上衣服走出了铺门。
欧阳九去往安乐坊的那间谪仙楼，坐在窗边的僻静处，点上一盘点心，看向中央的说书先生。
先生讲的什么，欧阳九全然没听进去。
他只是看着那位先生。
小口咀嚼着点心。
这么粗犷的汉子，此时耷拉着眉眼，却像极了一位失去丈夫的闺中怨妇。
说书先生一口气讲到夕阳落山，少女们抱着琴从帘纱后面走出来，他才收起折扇，喝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坐到了欧阳九面前。
“咋出来了？”书生笑问道。
“剑快铸好了。”欧阳九头也不抬。
“还差多久？”书生追问道。
“最后一步，养灵。”欧阳九说道。
“养灵？那看来还需要挺长时间。”书生打了个哈欠，捏起一块点心到嘴里，半躺在椅子上，双臂张开，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书生不会铸剑。
但他读过铸剑相关的书，知道养灵是铸造名剑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动辄需要几十天上百天的时间温养，以为欧阳九找他是寻求帮助，笑着说道：“我待会就去跟掌柜的说说，请上几个月的假，帮你这最后一步。”
“不用帮。”欧阳九摇摇头。
“不帮？”书生一阵诧异。
“材料灵性足够，不需要温养。”欧阳九出声解释道。
“难怪。”书生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好给谁用了吗？”
“这个不急，我已经确定，成剑后就算落在普通人手里，也能排到奇兵谱里。”欧阳九抬起头，看着书生的眼睛，确信说道。
“看来材料真不错。”书生赞叹道。
“但也许天机阁不会给它排名。”欧阳九笑了笑说道。
“怎么？”书生有些不解。
欧阳九没有与他解释。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请你喝酒。”
书生微怔，摆摆手道：“我请你我请你，话说我还欠铁炼门几千两银子，这辈子都不一定还的上了。”
欧阳九随意道：“还不上就不还。”
书生一瞪眼：“还不上就努力还，改明儿就去管陛下要些银子，咋能不还？！”
“这话你说多少次了？”
欧阳九斜了他一眼，撇撇嘴道：“元遥你真够了。”
书生嘿嘿一笑，不说话。
他便是元遥，是颜似卿的同伴，是圣贤城的书生，是心剑斋的弟子，是唐门暗器的传承者，是唐琛提到的那位心力内力尽数融于飞刀的高人。
九年前，元遥拜托欧阳九打造了三柄飞刀。
材料是皇室提供。
铸造友情价，三千两。
元遥还了九年，才还上九百两。
身为皇城客卿，听令且仅听令于皇帝陛下的暗卫，其实是有俸禄的，每月五十两银子，加上逢年过节的赠礼，每年也能落个近千两。
但元遥好酒。
除了颜似卿的自酿酒，他只喝长安城里最贵的寒潭香，说一句花钱如流水毫不过分。
好在铁炼门并不着急催他还钱，甚至巴不得他一直欠着，有元遥这层关系在，铁炼门想要从皇室购置或交换材料也方便得多。
“去哪喝？”元遥问道。
“我铺子里。”欧阳九回答道。
元遥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问道：“去你铺子里？你是生病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欧阳九轻声道：“只此一回。”
元遥啧啧称奇。
欧阳九的铁匠铺是布有阵法的，一向不许酒菜什么的进入，按他的说法，武器是有味道的，好材料也是有味道的，任何外来的气味都会影响它们本身的气味。
元遥问他：“那喝什么酒？我去买。”
欧阳九想了想道：“自酿酒挺好。”
元遥眨了眨眼，嘿嘿笑道：“果然，你这家伙也是一肚子坏水。成！你回铺子里等我，我过去拿两坛。先说好，他回来我可要把责任推你头上呵。”
欧阳九说道：“可以。”
元遥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起身去往颜似卿的破落道观，避开人群，熟练地撬开道观大门，从角落的坑里挖出一坛酒，拍去上面的尘土，使劲嗅了嗅酒香。
来到铁匠铺，元遥将酒放在桌上，心里察觉到不对劲，转头望向铸造台里的剑胚，感受着其间的狰狞与令人入魔的恐怖气息，皱起眉头说道：“老九？这是……”
“死人残念。”欧阳九淡淡地说道。
元遥眉头越皱越深。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九会肯定剑成后有资格列入奇兵谱，也明白了为什么天机阁不会给这把剑排名。
这是要铸魔剑啊！
“怎么不把这些残念抹除？”元遥问。
“如果抹除，它也就失去了成就奇兵的基础。”欧阳九还是同样的回答。
元遥沉默许久，叹气道：“看来你不止是想喝酒。”
欧阳九看着他，郑重地躬身一礼：“圣贤城道理最多最足，先生从圣贤城出来，我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