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不成灯又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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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光终究是过去了的。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外婆的那段往事随着烛影摇红渐渐的飘散直到消失不见。往事中的人如今都已长眠山下，往事中的事成了外婆难以羽化的记忆。
1 每到春来
外婆是生长在红墙里的女子，从小耳濡目染红墙里的一切，好或是坏。它给了她从容淡定内敛坚强以及后来临危不惧的秉性。
红墙在外婆心中不仅仅是玩耍的庭院那么简单，它在她心里成了一种凌驾于他人的精神象征。
她穿上掐腰月白色绣花旗袍，绾高髻，脚着细高跟鞋，手腕处象征着富足人家身份的紫水晶泛出一缕幽紫的光，仿佛圣灵的瞳孔。
“楚儿，明日你去沪一趟，看看“瑞福绫”的出帐入帐，近日票号对不上，我看是内部出了问题。”爹爹若有所思地说。
“好的，父亲，明日我同大哥一道去。”齐楚欢欣答道。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和子鸣同去了，这次任务要单独完成，不要凡事都依赖他人。另外，这次去沪上的事不能让子鸣知道，帐簿的事难免和他没有干系。”爹爹眼神犀利的望着齐楚。
“是，父亲。”她怏怏的答道，本以为还可以同哥哥一道去沪好好耍一番，没想到希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齐家继承祖上的产业，世世代代都以经营布匹为营生.在齐老爷的苦心经营下产业日渐强大，阵容遍及全国各个省市，各个洲区都有“瑞福绫”的分号。
这次父亲让她去核查帐号的沪号就是第二号布庄，头号“瑞福绫”设在北平。
齐老爷身为当家的，很是威严，在生意场上他是明里温和暗里斗的好手，这样才能让其在生意场上处于不败地位；在家里又是情感充沛的慈父，受人爱戴。正房齐氏多年前病势，她是大哥子鸣的母亲，而外婆则是四姨娘玫娘的女儿。
母亲玫娘生来一副好功夫，没少在生意场上帮到父亲，颇讨他的欢心，所以父亲格外的宠爱她这个小女儿。
齐家四个孩子。大哥子鸣，二哥翰墨，三哥齐远，齐楚排老四，小妹云帆。
小的时候她常被三个哥哥宠，成天欺负他们起来也不手软。
齐楚的眉目生的极象母亲玫娘，那种极其能传情独特的立体线条使得她的面容仿佛瓷娃娃般精致，而这种坚毅的面容又与那些刻板的线条有着天壤之别，她的容颜仿佛一副生动的画卷。
齐申信在京掌控着“瑞福绫”所有运转情况.二号布庄由大哥齐子鸣打理，天津的三号布庄交给二哥翰墨，川号则归三哥哥齐远管理。齐楚不打算在生意场上有所作为，原本她一心只好诗书，若让她有个好读书的去处那就是万分恩宠之事，她骨子里是不愿意沾染名利的，齐家的资产也该够她享用的了。然而这次父亲让她去沪上查帐倒不如说给了她一个游玩的机会，只是少了一个做伴的人。
齐申信心里也是明白这个宝贝女儿的爱好不在生意场上，与名利无关.可他偏偏在小女儿眉目里看出了她惊人的理财能力以及处世的高明手段，比起那三个哥哥来略胜一筹。
齐楚在沪呆了两天，果然在布庄查出一些端倪.沪号出帐入帐不符，出入之大，难怪会引起父亲的重视，难道真与大哥有关？齐楚想到这里心里一惊。
齐楚查好帐后速速回了京，向父亲禀报了这一切。
齐老爷看完帐目勃然大怒说：“明日派人寻回子鸣这个败家子。”
“爹，大哥他”
“别提这个孽子了，成天沉迷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中饱私囊。”齐老爷气的额头青筋鼓胀。
“爹，喝杯茶消消气。”齐楚忙给老爷上了一杯茶.
她想“真看不出大哥竟是这等人物，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心意。玩物丧志如何得到父亲的器重呢？”
“楚儿，为父知道你不屑经商之道.可是我们“瑞福绫”的重任惟有你担耽的起啊！”齐老爷语气里饱含着对齐楚的深切期望以及对三个儿子才干不济的无奈。
“爹，我”齐楚欲说还休，终究还是没有道出心中的想法.她想暂时先把这事放一放，等想清楚了再作打算。
“楚儿，你回房休息去吧，近日也颇劳累。”齐老爷叹息道。
齐楚望着父亲失望的神色默默的退回房间.
她头脑里仿佛钻了万千蝼蚁噬咬着她那颗柔软若花般美好的心。
她并非是执意不肯接管“瑞福绫”的大权，只是她觉得这样一来似乎有所不妥.想必这样一来定会在齐家引起轰然大波。人们会议论纷纷为什么齐家大权会给弱流女子所掌握，那三个哥哥定会与之抗衡到底。
她明白权利和金钱在男人眼中的重要性.他们可以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没有人类所有高贵无上的情感.但是他们就是不能少了权利和金钱，在富足家庭里这些就是维持他们生命的氧气。
而她则恰好与之相反，她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弃权利如弊帚.但不可以失掉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无论痛楚还是欢愉，她都会一一珍惜。
这一宿彻夜难眠，她害怕天亮，害怕次日见到大哥与父亲的对恃。
2 故人何在
当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齐楚便早早起了床.反正是一宿没睡好，倒不如趁早起来到庭院走走，呼吸点清新空气。
周身一片寂静，齐楚穿着月白色小夹袄在庭院里踱来踱去.
初秋天有点凉，齐楚抱紧了身子.
她在思虑大哥的事，不知父亲会给子鸣哥什么处罚？想来也是大哥太让父亲失望了，想到这里顿觉无趣又回房小憩片刻。
尔后听到老妈子洗刷的声音，丫鬟也开始做起了房活。有了人声的陪衬才觉得庭院有了一丝活气。
齐楚想“这大宅子里每个人有多少个春秋啊！上到父亲，下至丫鬟家丁。”
大哥是被三叔从一个女戏子的被窝里寻回来的。
三叔是个府邸里的管家，大哥起初死活不肯回家。
三叔说：“大少爷，您就行行好吧！我们不过是个下人，只会遵命行事.若您这趟不去就等于是端掉了我这条老命的饭碗啊！”
三叔就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哥才肯回家。
大哥回家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见了齐楚便问道：“四妹，几日不见，越长越俏，真不愧是我齐大少的妹妹啊！爹爹这般叫我有何事呢？”
“哥，你就收收你那副德行吧！沪号票号的问题你心知肚明，这时还装佯起来，也不害臊。”齐楚讥讽到。
“什么？爹知道了这事.哎！这该怎么办才好？小妹，你这回一定要帮帮我啊！”大哥急忙说。
“后悔顶个屁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谁知道你把钱全耗在哪个窑姐儿身上了。”齐楚奚落道。
“妹妹，你也忍心看我受罚？小的时候我常常让你宠你，哥哥我只求你这一回。”大哥使出激将法。
“好啦，好啦！我会尽量替哥哥说情的，别又扯些陈谷烂芝麻的事儿。”齐楚狡黠一笑。
实际上她对大哥的感情还是颇深厚的.大哥人倒不坏，但生性浪荡，不务正业.成天抱着及时行乐的思想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大哥知道今日这劫是躲不过了.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的过正月躲不过十五。
大哥不敢直视父亲的眼光，他怯怯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孽子，你还有脸面回来？”父亲勃然大怒。
“我倒不愿意回这个家，是你派三叔死活寻回我。”大哥使出那三教九流的腔。
“还敢顶嘴？家法伺候！”父亲暴跳如雷。
哥哥脸一下惨白起来。
“爹，大哥他知道错了，就原谅他一回吧。”齐楚向大哥使出眼神想让他快给父亲道个歉。她万万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在父亲面前耍出这般无赖的嘴脸.
“放肆！谁让你插嘴了.今天谁也不许替这个孽子求情。”齐老爷的一句话把齐楚所有预备好为大哥求情的话全咽回去了，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孽子，你自己交待沪庄里的钱是怎么回事？”齐老爷严厉的问道。
大哥安静地说：“我爱上了个女戏子，跟她学戏。”
“荒谬！简直是天大的荒谬！堂堂齐家大少爷居然跑出去跟着个女戏子学唱戏，成何体统？钱，你就全部用在了那个贱货身上.”齐老爷大声呵斥道。
“小莫她不是轻浮女子！”大哥反驳到。
“混帐东西！三叔，给我将这孽子重打二十大板。”齐申信拍案吼道。
齐老爷这一举动吓到了齐府上上下下。
三叔自然是不敢动。
他顶着一副卑谦神色替大少爷求情：“老爷，您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过大少爷吧！大少爷年纪轻，不懂事，过些时日，他便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玫娘也在一旁劝说道：“老爷，看在兰姐的份上，暂且原谅子鸣这一回吧！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若兰姐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宁的啊！”
父亲怒不可遏：“你们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沪号里的钱不是一两个的事，看你们还把他庇护成什么样？三叔，你不忍心动手那我自己来。”
齐老爷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三叔手里的木板径直向齐子鸣走过去。
此时空气全凝固成一团，周身的人大气不敢出。
齐楚瑟瑟的站在母亲身后，怜悯的看着大哥。
“啪，啪，啪”大哥的痛哭声在庭院里响起。
后来外婆回忆说，当时大哥是死也不肯认错的，他执拗的脾气任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大哥被打事件在齐家起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效果。
尔后偶尔在外浪荡的二哥三哥也有所收敛，谁也不愿意挨这个板子。
大哥经过挨打之后并没有痛改前非，或者说大哥从未认识到他自己的错处。
他认为拿自己的钱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应该的。这样愚昧的想法决定了大哥的英年早逝。
没隔几日，大哥便离家出走。
父亲也没想去寻回长子。他对这个成天只知翠红柳绿，莺莺歌歌的儿子没有抱任何指望。
大哥去寻他的情人小莫，一个唱戏唱的不咋地，姿色倒很是迷人的少女。
大哥成日就和那个叫小莫的女戏子混在一起，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
小莫也非等闲女子，她消遣完大哥的钱，直到大哥身无一物的时候便不再眷恋他丝毫。
他要下榻，她便伸手要钱，只当自己是个妓女。
大哥开始骂小莫的忘恩负义和不知廉耻。
小莫也不管大哥的数落便开始赶大哥走。
以大哥清高的性格是不愿回家的。
大哥就这样过着有了上顿愁下顿，困顿不知身在何处的日子.
后来染上了伤寒也执意不肯回家，只说了他对父亲的恨.
结果早早的被痨病夺去了生命，大哥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
人们在城里的残桥边发现大哥的时候他已被饥寒折磨的奄奄一息。
大哥死后，齐老爷暗地里流了不少泪.
齐楚也为大哥的不幸哀伤起来，愈加的痛恨起那个叫小莫的女戏子。
后来外婆说，大哥是被他母亲带走的，本不是长在这个家庭的。
3 不似去年时
二哥是二姨娘曼素的儿子.二哥底下还有个亲妹妹叫云帆，年纪尚小，还在念书。
二哥翰墨生的秀气，一脸的书生气，也不懂得耍大脾气，倒也是循规蹈矩的男子.
二哥平日里不喜欢和人来往，除了管理天津那边的布庄，其余空闲时间就用来读书.
齐楚却很少和二哥打交道。
她认为二哥骨子里有着和他母亲一样的阴气，看着让人心寒。
二哥不大喜欢齐楚，也许是他能察觉到齐楚对他的敌意。
二哥虽生的一脸书生相，暗地里理财还是一手的。
津号布庄让他打理的有条不紊，几次大买卖都是在津号做成。
父亲不敢小觑这个平日里说话有气无力的二儿子。
大哥离开后，齐老爷将“瑞福绫”的大小活全揽给二哥哥。
二哥表面上不大管事，实际上将齐家的产业盯的死死的。当然这如意算盘后少不了二姨娘曼素的一手操作。
曼素年轻时嫁进齐家，没少吃苦头，几个姐姐间的争风吃醋，妯娌间为产业的事明争暗斗，样样都少不了她。
原先父亲是相当宠爱二姨娘的。
二姨娘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养尊处优的一个柔弱女子后来在齐家逐渐的强大起来，秉性也被磨砺的冷酷无情起来。
这无情里写着的是自私，不管他人的死活。就算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她只知道衡量权与利之间的重量，她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二哥翰墨。
齐府上下除了老爷谁到要让二姨娘三分，连玫娘都不例外。
齐楚平日里见了这个二姨娘也不唤一声，只当没看见的。至于那个二哥，更是让她觉得厌恶。
二姨娘年轻时落下个嗜好，她无事的时候喜欢烧烧鸦片。
时常在宅子里见不到二姨娘的身影，成日歇在房间里抽大烟。
她也懒的去争老爷的宠幸。
兰姐是死了的，三妹玉儿是个不大懂得交际的主儿，玫娘自然是老爷最宠的女人，不过这一切对她已不重要，她要的只是父亲对二哥哥的宠爱。
父亲先前是极其反感曼素抽鸦片的，用了无数方法想让她戒掉烟瘾，可惜丝毫不管用。他知道曼素的这身子骨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大烟给烧坏的。
说起二姨娘的大烟史还是有段缘由的。
早年二姨娘偶尔耍耍心计倒也颇得父亲的喜爱，可后来她娘家家境衰落，落了个家破人亡.这世上倒也没了她的一个亲人，便开始放纵起来，从大烟身上寻精神寄托。
二姨娘生下二哥哥之后倒也收敛不少，可等二哥哥稍微一大，她又开始烧鸦片。
她平日里喜欢唱唱曲子，抽口鸦片，闲里在背后帮二哥打理布庄上的事。
父亲看得出二姨娘眼里的野心.他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任由她去，料她也不是翻船的主。
父亲开始为二哥哥的婚事张罗起来。
父亲叫来二哥说：“老二，你也该成家了，明日你会会京上梁府的二女儿.她人生的端丽，品性甚佳.若你中意，就娶她回家。”
二哥哥慌忙的推辞道：“爹爹，婚嫁之事，怎可如此草率？孩儿现今还无意中人，等把事业做成了再考虑婚嫁之事吧。”
“唔，好，婚嫁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我这父母之命也不大管用啊！”齐老爷一阵叹息。
“父亲，并非孩儿不听话，只是现在孩儿还真的未曾考虑婚姻这等事啊！”翰墨不想父亲为之伤神，他又说：“那我明日去会那梁府二小姐。”
父亲听二哥这样一说，立马欢笑起来。
齐楚在一旁偷笑道：“莫非是父亲想抱孙子想的急切？这差事可是苦了二哥，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哥成日里斯斯文文，让他去相亲，可有得好戏看。”
翰墨抬头正望见齐楚一张偷笑的脸便也笑了起来。齐楚第一次见二哥对她展开笑脸便也回了个笑脸。
等父亲刚一走，二哥哥连忙走过来说：“四妹妹，父亲给我的差事可是急煞人也！好妹妹，相亲那天你陪我去，女儿家好说话。”
齐楚扑哧一笑：“傻二哥，到底是你相亲还是我相亲？婚嫁之事迟早是要来临的，不是有句话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吗？哥哥这番去了说不定和梁二小姐看对眼，喜接连理哦。”
翰墨不忍齐楚的嬉笑羞涩地说：“好妹妹，你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吧！我平日里是不和姑娘家来往的。”
齐楚听起二哥这话便发觉起二哥的可爱来了。
她想“这个书呆子还是蛮可爱的.＂也不觉得二哥哥的阴气了。
次日，二哥倒是真的去会了梁家二小姐，叫什么梁冰河来着。
百闻不如一见，女方样貌才气果然不负众望，与父亲口中所描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哥从未和女人打交道，他一见那梁冰河便傻了眼，惊叹世间竟有如此迷人的女子，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谈吐自是不凡，眉目里尽显挑逗之意味。
的确，梁冰河是女人中的极品，文字才情堪成一绝，姿色风骚之能事又独当一面。
二哥刚一见面就被她迷的团团转，二哥在梁二小姐面前也竭力表现自己，变的能说会道起来。
二哥的相亲进行的很顺利，梁二小姐对二哥也颇看好。反正是两个读书人，在一起倒也般配。
二姨娘也颇喜欢未来的儿媳，一面夸梁冰河貌美若仙，一面夸她灵气逼人。
齐楚想“有了这样绝佳的嫂嫂，很是值得骄傲一番，真是二哥修来的福气呵！”
齐楚想着想着就想起了死去了的大哥，难免不心生感慨。
齐家随即向梁家下了聘礼，黄金八十锭，银盅八十只，媳妇封万元红包，岳父岳母送彩礼万元。连新娘做嫁衣的绸缎都有近百米，首饰三套，梁家上下打点花近万元，各个区域奴仆赏钱几十元。
二哥的婚礼排场浩大，气派不凡，真让人见识到京城第一布庄“瑞福绫”的富厚家底。
看着二哥和大哥截然不同的命运，齐楚叹道：“造化弄人啊！”
梁冰河风风光光的成了齐家的媳妇。
齐家上下都对新来的少奶奶谦让一分。
这梁冰河也不是叼蛮的女子，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处处也懂得迁就，颇讨老爷和二姨娘的喜欢。
梁冰河对齐楚甚是亲热。
她时常会唤道：“妹妹，你说说这周庄思想在现代文坛的影响？”
齐楚笑道：“小妹不才，甚是搞不懂古代哲学，什么庄子，墨子，老子之流。”
梁冰河打趣到：“我早就听你二哥说四妹诗书堪称五凤楼手，援笔成文，这般还谦虚起来？”
齐楚心里怪二哥多嘴，本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诗书之事。
她便笑道：“姐姐莫听哥哥胡说，我不及姐姐造诣之高。”
正说到这里二哥哥来了。
他狡黠地问道：“四妹，又在嫂嫂面前说起了哥哥什么坏话？下次得让父亲给你找个好人家，那样才能停了你那张小黄莺嘴。”
梁冰河听到这里便开怀大笑起来。
齐楚嗔道：“哥哥，你可别妄语，懒的理你。”说完便拉着梁冰河跑出去戏耍。
翰墨在那里急的叫：“楚妹妹，你把嫂子拉到哪里去啊？我不跟父亲提还不成啊。”
齐楚得意地对二哥做了个鬼脸。
翰墨笑：“丑媳妇还不是有见公婆的那天。”
梁冰河在齐府颇讨人喜欢。
因为她学的是新派，思想很是激进，她见不得二姨娘在府里抽大烟的事。
刚过门，嘴上也不好说，只是向翰墨问了问二姨娘的情况。
翰墨说，娘抽大烟好多年了，年轻时落下的弊病。
梁冰河便忍受不了那陈旧腐朽的思想在这屋子里烧，也向翰墨抱怨，但翰墨说这也是无法的事。
梁冰河憋了一肚子的气。
4 都来此事
父亲没想到这刚进门的媳妇在齐府燃起了头一把熊熊烈火。
梁冰河对婆婆抽鸦片的事很是反感.
这不仅仅因为她是新派的读书人，更多的是她不能忍受婆婆那一副刻画着腐朽思想的嘴脸。
梁冰河提出要和婆婆分开居住，这个想法在当时还是蛮开放的。
她说不想和一个成日抽大烟的婆婆呆在一起这样会对胎儿不利。
二姨娘本是欣赏梁冰河的绝顶聪明，可她想不到梁冰河对她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二姨娘是不会对二哥哥放手的.她想儿子是我一手一脚养大的，难不成还听一个外姓女子的话？
可惜二姨娘的算盘打错了，事实证明梁冰河比她更有魅力征服她的儿子。
翰墨好言劝说：“娘，你就戒了这大烟吧。况且冰河她有了身孕。”
二姨娘自然是不轻信儿子的话.她以为那不过是媳妇捏造出来的一番借口。
她说：“翰墨，娘的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抽了几十年了，这一下子怎么戒的掉呢？”
翰墨说到：“可是冰河她”
二姨娘本想发作，她在心里骂到“又是那梁二小姐，这儿子算是白养了一回。说不定是那小贱人使什么计想赶我出门呢？哼，梁二小姐你还不够道行跟我斗呢。”
她只好答应说：“翰墨，你去吧，我明白了。”
二姨娘想“男人都不大懂得女人的心思，这个傻儿子算是唯梁二小姐俯首称臣了。”二姨娘想来未免一阵落寞。
二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儿子现在站在梁二小姐那边。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案。若不想自己吃亏便应该有所收敛。
后来一段日子二姨娘不再在房间里抽大烟，津号布庄的事也不再由她打理，而是换成了梁冰河。
梁冰河真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女儿家，辅佐丈夫的事业步步高登。
梁冰河见婆婆比先前收敛了许多，便也不再为难婆婆，也不再闹分家了，就这样一家子又和睦起来。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翰墨看着梁冰河和母亲纠葛的化解也欢欣起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多少让人看到了梁冰河的实力与气魄。齐楚开始佩服这个做嫂嫂的来了。
梁冰河对二姨娘说：“娘，你可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和隔壁的玫娘一起做做女红，叨叨家常，在家里会闷坏的。”
二姨娘想“冰河的意见其实也不差，倒不如听听她。”于是二姨娘开始和玫娘来往，和齐府上上下下说说话，有时候还会赏点银圆给打杂的老妈子丫鬟。
大家都说二姨娘变了好多，愈加讨人喜欢。老爷也开始对二姨娘亲近起来。
二姨娘听到这些自然是满心欢喜，愈发的感激这个做媳妇的起来。
梁冰河笑而不语。
二姨娘此时完全消除了先前对梁冰河的误会。
外婆说，后来嫂子梁冰河果然成了负载“瑞福绫”大权的主子。
当初老爷慧眼相中的人果然没错，梁二小姐是个非常正派的女子，不为己利，一心牵系着国家的发展前途。
梁冰河时常出现在灾区人民那捐赠财物，为齐老爷树名。
齐老爷很是喜欢这个深谋远虑的媳妇。
翰墨在妻子的辅佐下愈来愈象个男人，脱去了少年时的生涩，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齐楚说，不知梁冰河从何处获得的如此强大的力量改变了齐家陈腐的一面，她自是她懂事以来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5 无物似情浓
外婆说，三哥的故事好象是很离奇的，就象书里写的一样。
三哥齐远本是在川号管理布庄，可惜未曾想到三哥极厌恶经商之道。
三哥在川，离京也远，至于他的情况，家里一般是不知道。
三姨娘小玉本是齐府上的一个丫鬟，不知怎么和老爷纠缠起来，怀上了齐老爷的孩子。
三姨娘出身坎坷，本是经外人卖至齐府，有几分姿色，性情温和，不懂得勾心斗角之事，知道自己是个丫鬟便有了委屈也是忍气吞声。
当年二姨娘盛气凌人总是爱欺负三姨娘，三姨娘做的下作暗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三姨娘是在委屈与辛酸里长大的女子，习惯了逆来顺受，唯命是从。
三姨娘的老家好象是在湘西那一带，那片地专门出土匪。湘匪湘匪这一词就这么传开来了。
三姨娘当年就是被土匪掠过来卖掉的。
三姨娘从丫鬟径升到姨娘，多少让人不满的。其中有丫鬟的仇视，有夫人的鄙夷，但三姨娘凭着她那坚强本性硬是从难关中熬了过来。
三姨娘信佛，她给儿子取名齐远，希望儿子能飞的远远的，不会象母亲这般流离。
三哥天性聪颖，读书的时候常是私塾里的第一，可惜这脑袋瓜子灵活过度，歪点子多。
三哥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与大哥二哥不一样的本领，读完功课总喜欢捉弄人，连老先生也对他无法。
齐远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亦懂得母亲为他的出生所承载的一切苦难，平日里总是有信笺从四川那面飘到京城问候家母。
齐远是“瑞福绫”的三当家，但他对此很是不屑一顾的。
三哥哥爱玩耍，他怎么耐得住寂寞？
三哥后来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三哥见四川那一带土匪众多，便故意落草为寇，放着好好的布庄不打理偏偏跑到山寨里称霸称王。
幸而父亲是不知道那事的，不然他老人家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三哥以其胆量与足智多谋的头脑很轻易的在山寨当起了头头，时常向寨子里的兄弟们分发布匹钱物之类的。
三哥说，他们做土匪也是迫不得已，很多家庭妻离子散，连饥饱都成问题，衣不蔽体。
三哥说其实匪帮里的兄弟都是很讲人情味的，劫富济贫，颇有侠士风范。
三哥给他们的匪帮取名叫“新梁山好汉”在四川那一带名声颇响。
齐老爷管不了三哥那么多，任由他胡作非为。
三哥后来看中了一个女人，是北平来的学生。
那女学生对三哥也颇有好感，只是三哥不敢告诉那女学生说他是土匪，便只报了自家名号说是“瑞福绫”的三当家。
那女学生笑的跟一小喜鹊似的。
三哥就在那女学生的笑声里飘然起来。
他想经商这条道他是不会走的，想想什么与土匪能挂上点干系呢？于是他想到从军，说不定能当个军官。
其实以三哥的资质当个军官自然是没问题，只是他未曾意识到他天赋里的性灵。
三哥发誓从此不再为匪，他要为了那个女人好好开始。
他对那个女人说，你等我，我去考军校，你等我回来娶你。
那女学生也为三哥守着约。
三哥离开匪帮的时候，兄弟们大哭，不知是真义气还是因为三哥时常用他的钱财来养活匪帮的兄弟们。
三哥对兄弟们抱拳说：“兄弟们，我走了，来日再见，我要考军校当军官娶那娘们回家暖炕窝。”
那帮兄弟们只得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他奶奶的大啊！”
三哥后来真的去考了军校，并且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军官，并且娶了那女学生回家。
三哥哥一直不跟父亲居住在一起，随后又把三姨娘接到四川生活。
6 传奇（一）
也许外婆的故事才是传奇的重点。
那时候父亲早知道她不会钻研经营之道便送她去美国留学。
那个年代出去留学的齐楚不仅身负着学知识的使命还想着如何使祖国强大。
1932年齐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一身明媚的洋装象个小小太阳照耀着京城的名门贵族。
她无限柔软的腰身藏在那百褶裙里，风情万种。
若十七岁的齐楚能得以父亲的器重厚爱是出于天赋，那么二十二岁的她得以世人瞩目更是理所当然。
她在京城引起了时尚风暴。
那一年，名媛们学起她的装扮，穿起了蓬蓬的百褶裙露出一段光洁的腿肚儿，活色生香。
同年，她又办起了“齐楚文学社”
她召集全国各地文学爱好者把社团搞的如火如荼。
她收放自如，时而缱绻柔情，时而决绝独立。
齐楚记得第一次遇见关河，那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温文尔雅。
她着一袭黑色长裙，飘然从关河身边走过，淡雅的香水味四处满溢。
关河微微笑道：“齐小姐，用的可是法国的璀璨？”
齐楚轻启樱唇：“果然高明。”
关河笑：“象齐小姐这等人物自然能将璀璨这款香水使到好处。”
齐楚并不搭理他，只当他是个纨绔的富家子弟。
这等油嘴滑舌的男子她可见多了。
这次文会正是为纪念新月派诗人徐志摩逝世一周年。
文坛写诗的多不胜数，但她见到关河的诗句时才感叹什么叫锦心绣口，字字珠玑啊！
齐楚把关河的诗歌拿给嫂嫂梁冰河看。
梁冰河惊叹：“妹妹总是说自己不才，这好诗只有你才作的出啊！”
齐楚脸上红云飞渡笑：“姐姐，这可不是我写的，是一男子所作。”
梁冰河取笑到：“莫非妹妹对那男子有意，所以把他的诗歌拿来姐姐观赏，好你个楚妹妹。”
齐楚便不理嫂嫂跑了出去。
她思量着“真看不出来他那副德行居然能写出那么美妙的句子，什么时间一定要好好的切磋一番。”
那关河无事就时常在文学社里以文会友。
他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诗经到论语；从红楼梦到拍案惊奇；从国外的雨果，大仲马到当代的郁达夫，胡适，沈从文。
齐楚为眼前这个满腹经纶的男子所打动。
关河也是把玩爱情的高手，几下就定夺齐楚的芳心。
在一种特殊的文学氛围下，两人情投意合，如所有在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干柴烈火，电光火石般迸发出巨大的激情。
“楚儿，我要带你回家，你这辈子注定是我关河的女人。”关河爱抚着齐楚的身躯。
鱼水合欢，情何款密，丝箩有托，意甚绸缪。
7 传奇（二）
齐楚风光无限的嫁进关家，安心做关河的好太太。
是的，她爱他，爱到心思荼蘼。
夜凉如水，她在唤着：“关河。”
关河触摸到齐楚柔软而饱满的小腹，香润的肩，洁白的胸膛。
他吻着她的香唇，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他贪婪地嗅着那股来自齐楚肌肤的璀璨清香。
他细细地亲吻着她那细若高粱的脖子，惹的齐楚一阵欢笑。
她美丽瞳孔在暗夜泛出妖冶的光芒，她如同一只性感的小野猫挑逗他，引诱他，躯体滑过他修长的腿。
“楚儿，我要你。”关河进入她体内直到那温暖峡谷。
齐楚娇柔的喘气，香汗淋漓。
这一刻鸾凤和鸣。
他们相亲相爱，难分难舍。
关河让她感到安定，似乎她生来是为了等这么一个男子。
齐楚以为他们的爱情坚如磐石，她以为他们会执子之手天荒地老。
8 传奇（三）
关河开始晚归，起先齐楚以为是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便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是后来却在关河的衬衫上闻出一股浓郁的小马车香水味。
凭着女人的敏锐，她知道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越是疑惑越想搞清楚事实真相。
齐楚也知道关河是个极其爱面子的男人，不可贸然询问。
或许是她不敢问，譬如说，关河，你是否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若关河的回答是肯定，那么齐楚她要如何收场？
女人是异常脆弱善于自欺的，一面被这现实粉碎一面在谵妄里饱受煎熬。
她不动声色，隐忍了心中的痛楚。
关宅古老的楼钟在黑夜里嘀嘀嗒嗒地敲个不停。
齐楚顿觉得心烦意乱，丈夫还没回来，或许又是一个不归夜。
这扰人心乱的杂念不想就罢，一想开来犹如洪水猛兽般湮灭了她的心。
丫头宝镀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说：“小姐，喝点茶暖暖身子。”
杯里热气氲氤，齐楚愈看着这缕缕上升的热气愈感到刺骨的寒冷。
齐楚伸手接过宝镀手中的杯子时手指颤抖。
“啪”一个精美剔透的白玉杯摔碎了。
杯中金黄的液体宛若一条游弋的小蛇直接抵达齐楚盛大的内心。
齐楚脸上掠过一种勾魂摄魄的惊慌美，然而她自己是不能察觉的。
宝镀乍地一惊：“小姐，伤到没？宝镀粗心大意让小姐受惊了，宝镀愿意挨罚。”
齐楚微微笑：“谁水要罚你了啊？傻丫头，休息去吧，我不用你陪了哦！”
齐楚知道她刚才接过丫头的杯子时走神的厉害，心里想的全是关河。
是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作祟，宝镀作了掩饰她内心的幌子。
9 传奇（四）
关家世代以开珠宝行为营生，无论势力还是名望上都高出齐家一等。
关河是家中的长子，平日里也是个风流角色，至于齐楚，不过是他猎奇的玩物。
关河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但这人天分颇高，好诗书，生的一副好皮囊，生性放荡。
若以齐楚这样烈性女子爱上他，不能不说是个悲剧。
关家的“玉赐行”珠宝铺还是光绪帝当年亲自提笔写的，这祖上传下来的宝铺可是京城响当当的名号。
关家两个儿子，关河老大，关秋原老二。两兄弟共同管理着珠宝行。
这二弟关秋原生的一副猥亵的面孔，不及关河一半风度，倒娶上了个叼蛮美貌的妻。
话说这关秋原的妻子祝紫陌，倒真是个蛇蝎美人。
齐楚眼看着祝紫陌的儿子阿喜都一岁大了，便向关河说：“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呢？”
没想到关河对齐楚的想法一阵揶揄：“亏你是新派文青，事业不成，要孩子也是负担。”
齐楚没想到话刚出就被泼了冷水，她明白这不过是关河流连于烟柳的借口。
阿喜咿呀着喊到：“楚楚阿姨，楚楚阿姨。”
齐楚欢喜的抱起阿喜亲吻，她便羡慕祝紫陌做足了女人。
这个关于孩子的念头就这样一直压抑在齐楚心里生根发芽，随时都准备呼之欲出。
然而这个念头似乎是极不现实的。关河不愿再去碰齐楚的身体，每每回来总是少不了另一个女人身上的清香。
齐楚那灼若桃花的面容清泪成行，他就这样冷落了她。
她在等，傻傻的等关河回来。
没有关河的夜里，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那时钟的敲击声声声流落到她心底，带点怨恨带点哀伤。
10 传奇（五）
关河的风流性子使他很快的厌倦了齐楚，他频频出入花街柳巷，似乎早忘了家里还有个妻子。
齐楚在寒风大作的夜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河对她的冷漠，关宅里的人全看在眼里.除了对齐楚的嘲笑与讥讽，没有谁来关心她，连下人也不把她当少夫人看。
她想“都是一群势力眼，总有一天我要凌驾于你们之上，到时候有你们求我的时候，哼！”
“齐小姐，怎么冷清清的守着空房？”祝紫陌尖酸刻薄的问道
这句话就象一把利剑刺入齐楚心扉，毫不亚于在伤口上撒盐。
齐楚回击到：“劳驾二少奶奶关心，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阿喜看见齐楚欢腾的叫：“楚楚阿姨，楚楚阿姨，抱抱。”
“小混蛋，谁让你叫她了。”祝紫陌叱呵着儿子。
阿喜哇地哭了，祝紫陌抱着阿喜走开了。
那身金黄的霓裳晃的齐楚眼睛疼痛。
齐楚最害怕黑夜的到来，她总是彻夜彻夜地失眠。
她愈加消瘦起来，锁骨突出，那湾儿似乎可盛满水.瞳孔里的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光芒，若她不开灯，她便沉浸在这死了般的黑夜里。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宛若鬼魅前行。
“小姐，您休息去吧，这样会伤坏身体的。”宝镀心疼的问候到。
“你自个儿去休息吧，我也无事，晚点睡也不碍事。”齐楚答到。
齐楚抱住身体以婴儿呆在子宫的姿势卧着。
半夜，一阵汽笛声划过长空。“关河。”
她速速起身探出头去。
可惜只是路过这宅子的汽车，窗外除了黑鸦鸦地一片，什么也见不到，她不免又怅然若失起来。
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夜晚过去了。
11 传奇（六）
关河回家了，可他不拿正眼看齐楚。
齐楚染了风寒咳嗽声不断。
关河一副厌恶的神色说：“明日去抓点药喝了，别把这整个府邸的人都传了甚么痨病。”
关河又趾高气昂地走了。
他算是彻底的忽略了齐楚的存在，他的心魂全被那个叫袁琼洛的女人勾去了。
袁琼洛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这还要细细道来。
袁琼洛似笑似嗔柳叶眉，清清冷冷杏子眼，小蛮腰纤纤杨柳，娉婷颜似玉。
她是极其妩媚妖娆的，她为关河设了个爱欲海，无边无际。
袁琼洛本就是个风骚角色。
她是京城第一大戏帮“红云”帮的名旦，台柱子。
关河听她脆生生地唱：“相思事，一笔勾，早则展放从前眉儿皱，美爱幽欢恰动头。既能够，张生，你觑入的般可喜娘庞儿也要人消受。”
她唱的便是西厢记拷红中东原乐那段，唱的是那莺莺和张生。
台下大片大片的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
关河从未见过哪个戏子将这词唱的这般灵韵。
“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关河叹到。
袁琼洛这一出戏让关河象掉了魂似的。
他去戏帮找袁琼洛，女戏子又是极其冷艳高贵的，她这样的姿态挑起了关河征服她的欲望。
“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冷美人。”关河呓语着说。
他从“玉赐行”偷出父亲收藏的珠宝送给女戏子，想打动她的芳心。
袁琼洛当然知道关河的身家，她把关河对她的好尽收眼底。
她欲擒故纵，清醒地利用着关河为她所带来的好处。
袁琼洛勾引着关河，予之风情予之身体。
关河在“红云”戏帮为她赎了身，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摘给她。
12 传奇（七）
关河要续女戏子为二房。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关宅。
对于这一切，齐楚始料未及。
齐楚未想到关河真的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以为关河不过是寻花问柳罢了，可没想到他招惹上的竟然是京城一号花旦。
“小姐，不好了，少爷带那个狐狸精回来了。”宝镀慌张的跑过来。
“带我去见少爷。”齐楚说到。
关河正领着袁琼洛在后院溜达。却看见齐楚和丫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齐楚见到袁琼洛忖思道“果然是个倾城女子，不愧是天下第一，关河你还真有能耐。”
袁琼洛望了一眼这一袭月白旗袍的女子惊异其独特的灵气，面容憔悴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神圣。
北风呼啸而过，小马车香水四处涣散开来。
四个人沉默不语就这样对恃着。
女戏子的长发飞舞到脸上，她有着傲慢旁若无人的神情。
关河等着齐楚闹一闹打破僵局，然而齐楚不会傻到在节骨眼上犯错，她明白沉默是金。
齐楚望着眼前这个妖冶迷人的女子，这就是天下第一号名旦，这就是抢走她丈夫的狐狸精，这就是小马车的女主人。
但面对这个女人，她竟不能说一句话，因为她被自己的对手所吸引，不能不承认袁琼洛骨子里散发出的无尽魅力。
“宝镀，我们走吧！”齐楚拉起宝镀就要走。
“小姐，小姐，您就这么算了吗？”丫头在身后不满地嚷到。
女戏子看着眼前这两个举止如此不合节拍的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河一眼。
这眼神里既是嘲弄又是鄙夷。
关河心虚起来，但他不曾料到齐楚如此沉得住气。
13 传奇（八）
齐楚再怎么不愿接受事实也好，关河终究是带着女戏子回家过夜了。
关河的房间就设在齐楚的隔壁，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连拍手掌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齐楚清楚地听到女戏子娇柔喘息声，她想着自己的丈夫爱抚的竟然是别的女人的身体，她的心被生生的扯痛。
齐楚感到惶恐。这个女人今后要与自己共一个丈夫，或许关河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开始走向绝望。
“宝镀，宝镀，明日给我买回点烟药让我消遣消遣。”她唤起贴身丫头。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当日您在齐家可是明珠，我知您在关家受了委屈，可用不着这样折腾自己啊！这大烟不比别的东西，它要的是您的命啊！”宝镀说。
“我从一踏进这关家的门开始，他便开始给我劫难。我以为我能等，我的等待会有价值，可是到头来换回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人的凌辱，我在爱情面前失掉了自己。”齐楚说到。
次日，宝镀便溜出去给齐楚买回了鸦片。
齐楚抽大烟的事起先只有宝镀知，她便在这无尽个丈夫和女戏子共眠的夜晚抽，抽完这无情了的人生。
她爱这黑色的小圆丸，这小东西能让她忘掉一切痛楚，抽上一口便象睡在海绵里，象在云端遨游，飘飘欲仙。
她在这浓厚的云烟里看见关河修长十指滑过她柔嫩脊梁，看见丈夫那双迷人双眼，看见新婚之夜那朵绚烂的红莲。
她手中的大烟已抽完，她安稳的睡去。
14 传奇（九）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
尽管宝镀总是很小心的买回烟药，可她的频繁出入很快的引起了家丁的注意。
关于齐楚抽大烟的事很快的传遍了整个关府。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无事抽什么鸦片。”
“听说还是什么文学社的社长，还是个新派女士，看不出来骨头里还是腐朽的。”
“就算少爷娶个妾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妇道人家啊！”
风言风语恣意蔓延着，齐楚面对这流言蜚语只有沉默了。任由他人的渲染与夸大，她不做任何解释，她亦懂得欲盖弥彰的道理。
这惘惘背景里的悲哀谁能参透呢？
她只懂得在这云烟里观望自己。
她的悲哀已经到了忘了如何去悲哀的时刻。没有了爱情，她的青春美貌又算的上什么呢？那不过是她人生低幕上一朵荼蘼的花儿。
齐楚想起了父亲，她曾在那亲情的温暖中看到希望。
可如今没了这希望的支撑，狂风暴雨又怎能不摧残她应有的幸福。
她想回家，二哥和父亲还有嫂嫂一定会宠她，迎接她。
可如今的齐楚却是这番景致，想想也无颜面归家。
她惟有在这个宅子里顽强对抗，总会有她风光的时候。
她依旧把自身装扮的精致，月白色的旗袍衬得她凄婉的美艳。
她如同黄昏里的一抹烟霞令人怜惜。
15 传奇（十）
若不是宝镀的猝死，齐楚或许会在那没完没了云烟里拖延她那不甚美好的人生。
宝镀的死她也是刚听到的。
清晨，她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呼小叫。
她起身就听到祝紫陌一阵阴阳怪气：“大小姐，早安，你家丫头死了你都不知道，整天只知道抽大烟，谁跟了你真是谁倒霉啊！”
齐楚一惊，颤颤跑出去，还来不及套上棉袄。
苍茫的白雾看不清眼帘里的一切，这真是个谋杀人的好机会。
宝镀静静地躺在庭院的井边，浑身湿漉漉，那唇齿脸面已没了颜色和温度，旁边置放着一个红木水桶。
宝镀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齐楚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救救她。”可是没有一个人响应她。
好久才听到老妈子说：“死都死了，没救了。”
齐楚簌簌落泪。
来了两个家丁匆匆将宝镀抬了出去。齐楚追上去递给家丁她身上所带的玉佩说：“好好的安葬了她。”
那家丁接过齐楚的东西，看都没看她一眼，那神情是如此的麻木不仁。
齐楚转身冲那群老妈子吼到：“是你们害死了宝镀，对不对？看不顺眼的想撒气的全冲着我来就好了。可她一个丫头与你们有什么过节呢？非得置她于死地。你们好狠的心，宝镀死后绝不会饶恕你们的，掏尽你们的狼心狗肺。”
“疯子，她疯了。”人群中有人叫到。
16 传奇（十一）
一个女人的坏比起男人来更是可怕。
齐楚想，现今她是明了这人间的黑暗，软弱是丝毫不起作用的。
如今她不仅要关河后悔，她要的是整个“玉赐行”的大权。
她开始策划一场阴谋，开始着手关家生意场上的事。
她以亢奋的姿势崛起。
她痛恨关宅里的每一个人，从老爷到仆人，没有一个人为她主持公道，没有谁为正义说话。
那些人眼里看到的只有铜板，因为欲望沟壑难填，所以他们自私残忍。
齐楚试图接近关老爷，用金钱收买人心，获取关家商业上的机密。
这一切来的太容易，关家里的门徒很好打点，给他们足够多的金钱就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秘密。
“玉赐行”的许多机密都被齐楚弄到手，然后转手到同行。
很快，这京城一号珠宝店垮了下去。
关老爷经不起打击自缢身亡，关家彻底的走向没落。
齐楚知道关河会回来找她的。
她一直以高昂的姿势等待着她生命中最壮观的一次蜕变。
17 传奇（十二）
那关河和女戏子纠缠一段时日后，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天下第一名旦岂是如此的容易得手。关河未免太小看袁琼洛了。
那袁琼洛所唱的曲子几乎影响了一代人对戏曲文化的热爱。
她演的杜丽娘出神入化，那一丝不苟的做派，那华美的扮相无一不让人折服。
几乎人人都会哼上一段“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那女戏子唱出了人世间的情与爱，悲与欢，灵与欲的统一，无人能比。
她既是红梅阁里的李慧娘；浮萍里的梅妃，更是那牡丹亭里的丽娘。
她便是若梅一样孤芳绝美的女子。
关河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步棋，她不过借了关河之名为戏帮赚取了些钱财而已。
对于关家的没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好象这一切来的都是顺理成章。
她不爱关河，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会留恋。
袁琼洛离开了关河，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
关河在女戏子离开后的两个星期自杀身亡。
至于祝紫陌之流，更是流离失所苟且的过活着。
18 一寸还成万千缕
齐楚颠覆了整个关家回到了娘家.
梁冰河说：“你会遇到懂得珍惜你的男子的。”
齐楚笑：“就象二哥一样。”
许多年后她真的遇到了生命中的好男人，他就是我那去世多年的外公。
外婆说，这宅子里最值得纪念的女子不是梁冰河不是齐楚，而是小妹云帆。这宅子中最值得纪念的事不是她所经历的一切，而是那场战争。
云帆夭折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这个如花美好多么让人疼惜的年龄呵！
说到云帆的死，外婆是哀痛而愤怒的。
云帆留着学生头，穿着蓝布衫参加学校的游行示威活动。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日本鬼子对中国开始了大范围的侵略，欺凌东方这头沉睡的雄狮，在中国的土地上任意践踏。
云帆就是当时死去的几千学生中的一名，云帆是被飞机投下的炸药炸死的，骨灰随着当日严冬里的寒风起舞。
二姨娘知道云帆夭折的噩耗经不起打击得了失心疯。
在日本人凌辱中国人的时候，此时的齐府早已没了往日的辉煌，奴仆们逃命的逃命，无家可归的就在这府邸里等着头上的炸药随时轰击他们的头颅。
父亲经不起一连串打击病倒了。
父亲病后，三哥带着媳妇，儿子，三姨娘回家了。
梁冰河和二哥力撑大局，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父亲三天后病逝，死的时候一直呼唤着正房兰姨娘和大儿子子鸣的名字。
外婆老泪纵横地说，二哥哥三哥哥那些兄弟姐妹，骨肉同胞了都早早地都被侵华战争扼杀了生命.这世间只留下了她一人黯相望。
——那段时光终究是过去了的。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外婆的那段往事随着烛影摇红渐渐的飘散直到消失不见。往事中的人如今都已长眠山下，往事中的事成了外婆难以羽化的记忆。
1 每到春来
外婆是生长在红墙里的女子，从小耳濡目染红墙里的一切，好或是坏。它给了她从容淡定内敛坚强以及后来临危不惧的秉性。
红墙在外婆心中不仅仅是玩耍的庭院那么简单，它在她心里成了一种凌驾于他人的精神象征。
她穿上掐腰月白色绣花旗袍，绾高髻，脚着细高跟鞋，手腕处象征着富足人家身份的紫水晶泛出一缕幽紫的光，仿佛圣灵的瞳孔。
“楚儿，明日你去沪一趟，看看“瑞福绫”的出帐入帐，近日票号对不上，我看是内部出了问题。”爹爹若有所思地说。
“好的，父亲，明日我同大哥一道去。”齐楚欢欣答道。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和子鸣同去了，这次任务要单独完成，不要凡事都依赖他人。另外，这次去沪上的事不能让子鸣知道，帐簿的事难免和他没有干系。”爹爹眼神犀利的望着齐楚。
“是，父亲。”她怏怏的答道，本以为还可以同哥哥一道去沪好好耍一番，没想到希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齐家继承祖上的产业，世世代代都以经营布匹为营生.在齐老爷的苦心经营下产业日渐强大，阵容遍及全国各个省市，各个洲区都有“瑞福绫”的分号。
这次父亲让她去核查帐号的沪号就是第二号布庄，头号“瑞福绫”设在北平。
齐老爷身为当家的，很是威严，在生意场上他是明里温和暗里斗的好手，这样才能让其在生意场上处于不败地位；在家里又是情感充沛的慈父，受人爱戴。正房齐氏多年前病势，她是大哥子鸣的母亲，而外婆则是四姨娘玫娘的女儿。
母亲玫娘生来一副好功夫，没少在生意场上帮到父亲，颇讨他的欢心，所以父亲格外的宠爱她这个小女儿。
齐家四个孩子。大哥子鸣，二哥翰墨，三哥齐远，齐楚排老四，小妹云帆。
小的时候她常被三个哥哥宠，成天欺负他们起来也不手软。
齐楚的眉目生的极象母亲玫娘，那种极其能传情独特的立体线条使得她的面容仿佛瓷娃娃般精致，而这种坚毅的面容又与那些刻板的线条有着天壤之别，她的容颜仿佛一副生动的画卷。
齐申信在京掌控着“瑞福绫”所有运转情况.二号布庄由大哥齐子鸣打理，天津的三号布庄交给二哥翰墨，川号则归三哥哥齐远管理。齐楚不打算在生意场上有所作为，原本她一心只好诗书，若让她有个好读书的去处那就是万分恩宠之事，她骨子里是不愿意沾染名利的，齐家的资产也该够她享用的了。然而这次父亲让她去沪上查帐倒不如说给了她一个游玩的机会，只是少了一个做伴的人。
齐申信心里也是明白这个宝贝女儿的爱好不在生意场上，与名利无关.可他偏偏在小女儿眉目里看出了她惊人的理财能力以及处世的高明手段，比起那三个哥哥来略胜一筹。
齐楚在沪呆了两天，果然在布庄查出一些端倪.沪号出帐入帐不符，出入之大，难怪会引起父亲的重视，难道真与大哥有关？齐楚想到这里心里一惊。
齐楚查好帐后速速回了京，向父亲禀报了这一切。
齐老爷看完帐目勃然大怒说：“明日派人寻回子鸣这个败家子。”
“爹，大哥他”
“别提这个孽子了，成天沉迷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中饱私囊。”齐老爷气的额头青筋鼓胀。
“爹，喝杯茶消消气。”齐楚忙给老爷上了一杯茶.
她想“真看不出大哥竟是这等人物，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心意。玩物丧志如何得到父亲的器重呢？”
“楚儿，为父知道你不屑经商之道.可是我们“瑞福绫”的重任惟有你担耽的起啊！”齐老爷语气里饱含着对齐楚的深切期望以及对三个儿子才干不济的无奈。
“爹，我”齐楚欲说还休，终究还是没有道出心中的想法.她想暂时先把这事放一放，等想清楚了再作打算。
“楚儿，你回房休息去吧，近日也颇劳累。”齐老爷叹息道。
齐楚望着父亲失望的神色默默的退回房间.
她头脑里仿佛钻了万千蝼蚁噬咬着她那颗柔软若花般美好的心。
她并非是执意不肯接管“瑞福绫”的大权，只是她觉得这样一来似乎有所不妥.想必这样一来定会在齐家引起轰然大波。人们会议论纷纷为什么齐家大权会给弱流女子所掌握，那三个哥哥定会与之抗衡到底。
她明白权利和金钱在男人眼中的重要性.他们可以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没有人类所有高贵无上的情感.但是他们就是不能少了权利和金钱，在富足家庭里这些就是维持他们生命的氧气。
而她则恰好与之相反，她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弃权利如弊帚.但不可以失掉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无论痛楚还是欢愉，她都会一一珍惜。
这一宿彻夜难眠，她害怕天亮，害怕次日见到大哥与父亲的对恃。
2 故人何在
当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齐楚便早早起了床.反正是一宿没睡好，倒不如趁早起来到庭院走走，呼吸点清新空气。
周身一片寂静，齐楚穿着月白色小夹袄在庭院里踱来踱去.
初秋天有点凉，齐楚抱紧了身子.
她在思虑大哥的事，不知父亲会给子鸣哥什么处罚？想来也是大哥太让父亲失望了，想到这里顿觉无趣又回房小憩片刻。
尔后听到老妈子洗刷的声音，丫鬟也开始做起了房活。有了人声的陪衬才觉得庭院有了一丝活气。
齐楚想“这大宅子里每个人有多少个春秋啊！上到父亲，下至丫鬟家丁。”
大哥是被三叔从一个女戏子的被窝里寻回来的。
三叔是个府邸里的管家，大哥起初死活不肯回家。
三叔说：“大少爷，您就行行好吧！我们不过是个下人，只会遵命行事.若您这趟不去就等于是端掉了我这条老命的饭碗啊！”
三叔就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哥才肯回家。
大哥回家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见了齐楚便问道：“四妹，几日不见，越长越俏，真不愧是我齐大少的妹妹啊！爹爹这般叫我有何事呢？”
“哥，你就收收你那副德行吧！沪号票号的问题你心知肚明，这时还装佯起来，也不害臊。”齐楚讥讽到。
“什么？爹知道了这事.哎！这该怎么办才好？小妹，你这回一定要帮帮我啊！”大哥急忙说。
“后悔顶个屁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谁知道你把钱全耗在哪个窑姐儿身上了。”齐楚奚落道。
“妹妹，你也忍心看我受罚？小的时候我常常让你宠你，哥哥我只求你这一回。”大哥使出激将法。
“好啦，好啦！我会尽量替哥哥说情的，别又扯些陈谷烂芝麻的事儿。”齐楚狡黠一笑。
实际上她对大哥的感情还是颇深厚的.大哥人倒不坏，但生性浪荡，不务正业.成天抱着及时行乐的思想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大哥知道今日这劫是躲不过了.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的过正月躲不过十五。
大哥不敢直视父亲的眼光，他怯怯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孽子，你还有脸面回来？”父亲勃然大怒。
“我倒不愿意回这个家，是你派三叔死活寻回我。”大哥使出那三教九流的腔。
“还敢顶嘴？家法伺候！”父亲暴跳如雷。
哥哥脸一下惨白起来。
“爹，大哥他知道错了，就原谅他一回吧。”齐楚向大哥使出眼神想让他快给父亲道个歉。她万万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在父亲面前耍出这般无赖的嘴脸.
“放肆！谁让你插嘴了.今天谁也不许替这个孽子求情。”齐老爷的一句话把齐楚所有预备好为大哥求情的话全咽回去了，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孽子，你自己交待沪庄里的钱是怎么回事？”齐老爷严厉的问道。
大哥安静地说：“我爱上了个女戏子，跟她学戏。”
“荒谬！简直是天大的荒谬！堂堂齐家大少爷居然跑出去跟着个女戏子学唱戏，成何体统？钱，你就全部用在了那个贱货身上.”齐老爷大声呵斥道。
“小莫她不是轻浮女子！”大哥反驳到。
“混帐东西！三叔，给我将这孽子重打二十大板。”齐申信拍案吼道。
齐老爷这一举动吓到了齐府上上下下。
三叔自然是不敢动。
他顶着一副卑谦神色替大少爷求情：“老爷，您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过大少爷吧！大少爷年纪轻，不懂事，过些时日，他便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玫娘也在一旁劝说道：“老爷，看在兰姐的份上，暂且原谅子鸣这一回吧！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若兰姐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宁的啊！”
父亲怒不可遏：“你们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沪号里的钱不是一两个的事，看你们还把他庇护成什么样？三叔，你不忍心动手那我自己来。”
齐老爷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三叔手里的木板径直向齐子鸣走过去。
此时空气全凝固成一团，周身的人大气不敢出。
齐楚瑟瑟的站在母亲身后，怜悯的看着大哥。
“啪，啪，啪”大哥的痛哭声在庭院里响起。
后来外婆回忆说，当时大哥是死也不肯认错的，他执拗的脾气任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大哥被打事件在齐家起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效果。
尔后偶尔在外浪荡的二哥三哥也有所收敛，谁也不愿意挨这个板子。
大哥经过挨打之后并没有痛改前非，或者说大哥从未认识到他自己的错处。
他认为拿自己的钱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应该的。这样愚昧的想法决定了大哥的英年早逝。
没隔几日，大哥便离家出走。
父亲也没想去寻回长子。他对这个成天只知翠红柳绿，莺莺歌歌的儿子没有抱任何指望。
大哥去寻他的情人小莫，一个唱戏唱的不咋地，姿色倒很是迷人的少女。
大哥成日就和那个叫小莫的女戏子混在一起，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
小莫也非等闲女子，她消遣完大哥的钱，直到大哥身无一物的时候便不再眷恋他丝毫。
他要下榻，她便伸手要钱，只当自己是个妓女。
大哥开始骂小莫的忘恩负义和不知廉耻。
小莫也不管大哥的数落便开始赶大哥走。
以大哥清高的性格是不愿回家的。
大哥就这样过着有了上顿愁下顿，困顿不知身在何处的日子.
后来染上了伤寒也执意不肯回家，只说了他对父亲的恨.
结果早早的被痨病夺去了生命，大哥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
人们在城里的残桥边发现大哥的时候他已被饥寒折磨的奄奄一息。
大哥死后，齐老爷暗地里流了不少泪.
齐楚也为大哥的不幸哀伤起来，愈加的痛恨起那个叫小莫的女戏子。
后来外婆说，大哥是被他母亲带走的，本不是长在这个家庭的。
3 不似去年时
二哥是二姨娘曼素的儿子.二哥底下还有个亲妹妹叫云帆，年纪尚小，还在念书。
二哥翰墨生的秀气，一脸的书生气，也不懂得耍大脾气，倒也是循规蹈矩的男子.
二哥平日里不喜欢和人来往，除了管理天津那边的布庄，其余空闲时间就用来读书.
齐楚却很少和二哥打交道。
她认为二哥骨子里有着和他母亲一样的阴气，看着让人心寒。
二哥不大喜欢齐楚，也许是他能察觉到齐楚对他的敌意。
二哥虽生的一脸书生相，暗地里理财还是一手的。
津号布庄让他打理的有条不紊，几次大买卖都是在津号做成。
父亲不敢小觑这个平日里说话有气无力的二儿子。
大哥离开后，齐老爷将“瑞福绫”的大小活全揽给二哥哥。
二哥表面上不大管事，实际上将齐家的产业盯的死死的。当然这如意算盘后少不了二姨娘曼素的一手操作。
曼素年轻时嫁进齐家，没少吃苦头，几个姐姐间的争风吃醋，妯娌间为产业的事明争暗斗，样样都少不了她。
原先父亲是相当宠爱二姨娘的。
二姨娘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养尊处优的一个柔弱女子后来在齐家逐渐的强大起来，秉性也被磨砺的冷酷无情起来。
这无情里写着的是自私，不管他人的死活。就算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她只知道衡量权与利之间的重量，她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二哥翰墨。
齐府上下除了老爷谁到要让二姨娘三分，连玫娘都不例外。
齐楚平日里见了这个二姨娘也不唤一声，只当没看见的。至于那个二哥，更是让她觉得厌恶。
二姨娘年轻时落下个嗜好，她无事的时候喜欢烧烧鸦片。
时常在宅子里见不到二姨娘的身影，成日歇在房间里抽大烟。
她也懒的去争老爷的宠幸。
兰姐是死了的，三妹玉儿是个不大懂得交际的主儿，玫娘自然是老爷最宠的女人，不过这一切对她已不重要，她要的只是父亲对二哥哥的宠爱。
父亲先前是极其反感曼素抽鸦片的，用了无数方法想让她戒掉烟瘾，可惜丝毫不管用。他知道曼素的这身子骨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大烟给烧坏的。
说起二姨娘的大烟史还是有段缘由的。
早年二姨娘偶尔耍耍心计倒也颇得父亲的喜爱，可后来她娘家家境衰落，落了个家破人亡.这世上倒也没了她的一个亲人，便开始放纵起来，从大烟身上寻精神寄托。
二姨娘生下二哥哥之后倒也收敛不少，可等二哥哥稍微一大，她又开始烧鸦片。
她平日里喜欢唱唱曲子，抽口鸦片，闲里在背后帮二哥打理布庄上的事。
父亲看得出二姨娘眼里的野心.他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任由她去，料她也不是翻船的主。
父亲开始为二哥哥的婚事张罗起来。
父亲叫来二哥说：“老二，你也该成家了，明日你会会京上梁府的二女儿.她人生的端丽，品性甚佳.若你中意，就娶她回家。”
二哥哥慌忙的推辞道：“爹爹，婚嫁之事，怎可如此草率？孩儿现今还无意中人，等把事业做成了再考虑婚嫁之事吧。”
“唔，好，婚嫁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我这父母之命也不大管用啊！”齐老爷一阵叹息。
“父亲，并非孩儿不听话，只是现在孩儿还真的未曾考虑婚姻这等事啊！”翰墨不想父亲为之伤神，他又说：“那我明日去会那梁府二小姐。”
父亲听二哥这样一说，立马欢笑起来。
齐楚在一旁偷笑道：“莫非是父亲想抱孙子想的急切？这差事可是苦了二哥，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哥成日里斯斯文文，让他去相亲，可有得好戏看。”
翰墨抬头正望见齐楚一张偷笑的脸便也笑了起来。齐楚第一次见二哥对她展开笑脸便也回了个笑脸。
等父亲刚一走，二哥哥连忙走过来说：“四妹妹，父亲给我的差事可是急煞人也！好妹妹，相亲那天你陪我去，女儿家好说话。”
齐楚扑哧一笑：“傻二哥，到底是你相亲还是我相亲？婚嫁之事迟早是要来临的，不是有句话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吗？哥哥这番去了说不定和梁二小姐看对眼，喜接连理哦。”
翰墨不忍齐楚的嬉笑羞涩地说：“好妹妹，你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吧！我平日里是不和姑娘家来往的。”
齐楚听起二哥这话便发觉起二哥的可爱来了。
她想“这个书呆子还是蛮可爱的.＂也不觉得二哥哥的阴气了。
次日，二哥倒是真的去会了梁家二小姐，叫什么梁冰河来着。
百闻不如一见，女方样貌才气果然不负众望，与父亲口中所描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哥从未和女人打交道，他一见那梁冰河便傻了眼，惊叹世间竟有如此迷人的女子，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谈吐自是不凡，眉目里尽显挑逗之意味。
的确，梁冰河是女人中的极品，文字才情堪成一绝，姿色风骚之能事又独当一面。
二哥刚一见面就被她迷的团团转，二哥在梁二小姐面前也竭力表现自己，变的能说会道起来。
二哥的相亲进行的很顺利，梁二小姐对二哥也颇看好。反正是两个读书人，在一起倒也般配。
二姨娘也颇喜欢未来的儿媳，一面夸梁冰河貌美若仙，一面夸她灵气逼人。
齐楚想“有了这样绝佳的嫂嫂，很是值得骄傲一番，真是二哥修来的福气呵！”
齐楚想着想着就想起了死去了的大哥，难免不心生感慨。
齐家随即向梁家下了聘礼，黄金八十锭，银盅八十只，媳妇封万元红包，岳父岳母送彩礼万元。连新娘做嫁衣的绸缎都有近百米，首饰三套，梁家上下打点花近万元，各个区域奴仆赏钱几十元。
二哥的婚礼排场浩大，气派不凡，真让人见识到京城第一布庄“瑞福绫”的富厚家底。
看着二哥和大哥截然不同的命运，齐楚叹道：“造化弄人啊！”
梁冰河风风光光的成了齐家的媳妇。
齐家上下都对新来的少奶奶谦让一分。
这梁冰河也不是叼蛮的女子，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处处也懂得迁就，颇讨老爷和二姨娘的喜欢。
梁冰河对齐楚甚是亲热。
她时常会唤道：“妹妹，你说说这周庄思想在现代文坛的影响？”
齐楚笑道：“小妹不才，甚是搞不懂古代哲学，什么庄子，墨子，老子之流。”
梁冰河打趣到：“我早就听你二哥说四妹诗书堪称五凤楼手，援笔成文，这般还谦虚起来？”
齐楚心里怪二哥多嘴，本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诗书之事。
她便笑道：“姐姐莫听哥哥胡说，我不及姐姐造诣之高。”
正说到这里二哥哥来了。
他狡黠地问道：“四妹，又在嫂嫂面前说起了哥哥什么坏话？下次得让父亲给你找个好人家，那样才能停了你那张小黄莺嘴。”
梁冰河听到这里便开怀大笑起来。
齐楚嗔道：“哥哥，你可别妄语，懒的理你。”说完便拉着梁冰河跑出去戏耍。
翰墨在那里急的叫：“楚妹妹，你把嫂子拉到哪里去啊？我不跟父亲提还不成啊。”
齐楚得意地对二哥做了个鬼脸。
翰墨笑：“丑媳妇还不是有见公婆的那天。”
梁冰河在齐府颇讨人喜欢。
因为她学的是新派，思想很是激进，她见不得二姨娘在府里抽大烟的事。
刚过门，嘴上也不好说，只是向翰墨问了问二姨娘的情况。
翰墨说，娘抽大烟好多年了，年轻时落下的弊病。
梁冰河便忍受不了那陈旧腐朽的思想在这屋子里烧，也向翰墨抱怨，但翰墨说这也是无法的事。
梁冰河憋了一肚子的气。
4 都来此事
父亲没想到这刚进门的媳妇在齐府燃起了头一把熊熊烈火。
梁冰河对婆婆抽鸦片的事很是反感.
这不仅仅因为她是新派的读书人，更多的是她不能忍受婆婆那一副刻画着腐朽思想的嘴脸。
梁冰河提出要和婆婆分开居住，这个想法在当时还是蛮开放的。
她说不想和一个成日抽大烟的婆婆呆在一起这样会对胎儿不利。
二姨娘本是欣赏梁冰河的绝顶聪明，可她想不到梁冰河对她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二姨娘是不会对二哥哥放手的.她想儿子是我一手一脚养大的，难不成还听一个外姓女子的话？
可惜二姨娘的算盘打错了，事实证明梁冰河比她更有魅力征服她的儿子。
翰墨好言劝说：“娘，你就戒了这大烟吧。况且冰河她有了身孕。”
二姨娘自然是不轻信儿子的话.她以为那不过是媳妇捏造出来的一番借口。
她说：“翰墨，娘的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抽了几十年了，这一下子怎么戒的掉呢？”
翰墨说到：“可是冰河她”
二姨娘本想发作，她在心里骂到“又是那梁二小姐，这儿子算是白养了一回。说不定是那小贱人使什么计想赶我出门呢？哼，梁二小姐你还不够道行跟我斗呢。”
她只好答应说：“翰墨，你去吧，我明白了。”
二姨娘想“男人都不大懂得女人的心思，这个傻儿子算是唯梁二小姐俯首称臣了。”二姨娘想来未免一阵落寞。
二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儿子现在站在梁二小姐那边。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案。若不想自己吃亏便应该有所收敛。
后来一段日子二姨娘不再在房间里抽大烟，津号布庄的事也不再由她打理，而是换成了梁冰河。
梁冰河真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女儿家，辅佐丈夫的事业步步高登。
梁冰河见婆婆比先前收敛了许多，便也不再为难婆婆，也不再闹分家了，就这样一家子又和睦起来。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翰墨看着梁冰河和母亲纠葛的化解也欢欣起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多少让人看到了梁冰河的实力与气魄。齐楚开始佩服这个做嫂嫂的来了。
梁冰河对二姨娘说：“娘，你可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和隔壁的玫娘一起做做女红，叨叨家常，在家里会闷坏的。”
二姨娘想“冰河的意见其实也不差，倒不如听听她。”于是二姨娘开始和玫娘来往，和齐府上上下下说说话，有时候还会赏点银圆给打杂的老妈子丫鬟。
大家都说二姨娘变了好多，愈加讨人喜欢。老爷也开始对二姨娘亲近起来。
二姨娘听到这些自然是满心欢喜，愈发的感激这个做媳妇的起来。
梁冰河笑而不语。
二姨娘此时完全消除了先前对梁冰河的误会。
外婆说，后来嫂子梁冰河果然成了负载“瑞福绫”大权的主子。
当初老爷慧眼相中的人果然没错，梁二小姐是个非常正派的女子，不为己利，一心牵系着国家的发展前途。
梁冰河时常出现在灾区人民那捐赠财物，为齐老爷树名。
齐老爷很是喜欢这个深谋远虑的媳妇。
翰墨在妻子的辅佐下愈来愈象个男人，脱去了少年时的生涩，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齐楚说，不知梁冰河从何处获得的如此强大的力量改变了齐家陈腐的一面，她自是她懂事以来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5 无物似情浓
外婆说，三哥的故事好象是很离奇的，就象书里写的一样。
三哥齐远本是在川号管理布庄，可惜未曾想到三哥极厌恶经商之道。
三哥在川，离京也远，至于他的情况，家里一般是不知道。
三姨娘小玉本是齐府上的一个丫鬟，不知怎么和老爷纠缠起来，怀上了齐老爷的孩子。
三姨娘出身坎坷，本是经外人卖至齐府，有几分姿色，性情温和，不懂得勾心斗角之事，知道自己是个丫鬟便有了委屈也是忍气吞声。
当年二姨娘盛气凌人总是爱欺负三姨娘，三姨娘做的下作暗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三姨娘是在委屈与辛酸里长大的女子，习惯了逆来顺受，唯命是从。
三姨娘的老家好象是在湘西那一带，那片地专门出土匪。湘匪湘匪这一词就这么传开来了。
三姨娘当年就是被土匪掠过来卖掉的。
三姨娘从丫鬟径升到姨娘，多少让人不满的。其中有丫鬟的仇视，有夫人的鄙夷，但三姨娘凭着她那坚强本性硬是从难关中熬了过来。
三姨娘信佛，她给儿子取名齐远，希望儿子能飞的远远的，不会象母亲这般流离。
三哥天性聪颖，读书的时候常是私塾里的第一，可惜这脑袋瓜子灵活过度，歪点子多。
三哥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与大哥二哥不一样的本领，读完功课总喜欢捉弄人，连老先生也对他无法。
齐远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亦懂得母亲为他的出生所承载的一切苦难，平日里总是有信笺从四川那面飘到京城问候家母。
齐远是“瑞福绫”的三当家，但他对此很是不屑一顾的。
三哥哥爱玩耍，他怎么耐得住寂寞？
三哥后来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三哥见四川那一带土匪众多，便故意落草为寇，放着好好的布庄不打理偏偏跑到山寨里称霸称王。
幸而父亲是不知道那事的，不然他老人家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三哥以其胆量与足智多谋的头脑很轻易的在山寨当起了头头，时常向寨子里的兄弟们分发布匹钱物之类的。
三哥说，他们做土匪也是迫不得已，很多家庭妻离子散，连饥饱都成问题，衣不蔽体。
三哥说其实匪帮里的兄弟都是很讲人情味的，劫富济贫，颇有侠士风范。
三哥给他们的匪帮取名叫“新梁山好汉”在四川那一带名声颇响。
齐老爷管不了三哥那么多，任由他胡作非为。
三哥后来看中了一个女人，是北平来的学生。
那女学生对三哥也颇有好感，只是三哥不敢告诉那女学生说他是土匪，便只报了自家名号说是“瑞福绫”的三当家。
那女学生笑的跟一小喜鹊似的。
三哥就在那女学生的笑声里飘然起来。
他想经商这条道他是不会走的，想想什么与土匪能挂上点干系呢？于是他想到从军，说不定能当个军官。
其实以三哥的资质当个军官自然是没问题，只是他未曾意识到他天赋里的性灵。
三哥发誓从此不再为匪，他要为了那个女人好好开始。
他对那个女人说，你等我，我去考军校，你等我回来娶你。
那女学生也为三哥守着约。
三哥离开匪帮的时候，兄弟们大哭，不知是真义气还是因为三哥时常用他的钱财来养活匪帮的兄弟们。
三哥对兄弟们抱拳说：“兄弟们，我走了，来日再见，我要考军校当军官娶那娘们回家暖炕窝。”
那帮兄弟们只得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他奶奶的大啊！”
三哥后来真的去考了军校，并且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军官，并且娶了那女学生回家。
三哥哥一直不跟父亲居住在一起，随后又把三姨娘接到四川生活。
6 传奇（一）
也许外婆的故事才是传奇的重点。
那时候父亲早知道她不会钻研经营之道便送她去美国留学。
那个年代出去留学的齐楚不仅身负着学知识的使命还想着如何使祖国强大。
1932年齐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一身明媚的洋装象个小小太阳照耀着京城的名门贵族。
她无限柔软的腰身藏在那百褶裙里，风情万种。
若十七岁的齐楚能得以父亲的器重厚爱是出于天赋，那么二十二岁的她得以世人瞩目更是理所当然。
她在京城引起了时尚风暴。
那一年，名媛们学起她的装扮，穿起了蓬蓬的百褶裙露出一段光洁的腿肚儿，活色生香。
同年，她又办起了“齐楚文学社”
她召集全国各地文学爱好者把社团搞的如火如荼。
她收放自如，时而缱绻柔情，时而决绝独立。
齐楚记得第一次遇见关河，那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温文尔雅。
她着一袭黑色长裙，飘然从关河身边走过，淡雅的香水味四处满溢。
关河微微笑道：“齐小姐，用的可是法国的璀璨？”
齐楚轻启樱唇：“果然高明。”
关河笑：“象齐小姐这等人物自然能将璀璨这款香水使到好处。”
齐楚并不搭理他，只当他是个纨绔的富家子弟。
这等油嘴滑舌的男子她可见多了。
这次文会正是为纪念新月派诗人徐志摩逝世一周年。
文坛写诗的多不胜数，但她见到关河的诗句时才感叹什么叫锦心绣口，字字珠玑啊！
齐楚把关河的诗歌拿给嫂嫂梁冰河看。
梁冰河惊叹：“妹妹总是说自己不才，这好诗只有你才作的出啊！”
齐楚脸上红云飞渡笑：“姐姐，这可不是我写的，是一男子所作。”
梁冰河取笑到：“莫非妹妹对那男子有意，所以把他的诗歌拿来姐姐观赏，好你个楚妹妹。”
齐楚便不理嫂嫂跑了出去。
她思量着“真看不出来他那副德行居然能写出那么美妙的句子，什么时间一定要好好的切磋一番。”
那关河无事就时常在文学社里以文会友。
他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诗经到论语；从红楼梦到拍案惊奇；从国外的雨果，大仲马到当代的郁达夫，胡适，沈从文。
齐楚为眼前这个满腹经纶的男子所打动。
关河也是把玩爱情的高手，几下就定夺齐楚的芳心。
在一种特殊的文学氛围下，两人情投意合，如所有在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干柴烈火，电光火石般迸发出巨大的激情。
“楚儿，我要带你回家，你这辈子注定是我关河的女人。”关河爱抚着齐楚的身躯。
鱼水合欢，情何款密，丝箩有托，意甚绸缪。
7 传奇（二）
齐楚风光无限的嫁进关家，安心做关河的好太太。
是的，她爱他，爱到心思荼蘼。
夜凉如水，她在唤着：“关河。”
关河触摸到齐楚柔软而饱满的小腹，香润的肩，洁白的胸膛。
他吻着她的香唇，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他贪婪地嗅着那股来自齐楚肌肤的璀璨清香。
他细细地亲吻着她那细若高粱的脖子，惹的齐楚一阵欢笑。
她美丽瞳孔在暗夜泛出妖冶的光芒，她如同一只性感的小野猫挑逗他，引诱他，躯体滑过他修长的腿。
“楚儿，我要你。”关河进入她体内直到那温暖峡谷。
齐楚娇柔的喘气，香汗淋漓。
这一刻鸾凤和鸣。
他们相亲相爱，难分难舍。
关河让她感到安定，似乎她生来是为了等这么一个男子。
齐楚以为他们的爱情坚如磐石，她以为他们会执子之手天荒地老。
8 传奇（三）
关河开始晚归，起先齐楚以为是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便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是后来却在关河的衬衫上闻出一股浓郁的小马车香水味。
凭着女人的敏锐，她知道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越是疑惑越想搞清楚事实真相。
齐楚也知道关河是个极其爱面子的男人，不可贸然询问。
或许是她不敢问，譬如说，关河，你是否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若关河的回答是肯定，那么齐楚她要如何收场？
女人是异常脆弱善于自欺的，一面被这现实粉碎一面在谵妄里饱受煎熬。
她不动声色，隐忍了心中的痛楚。
关宅古老的楼钟在黑夜里嘀嘀嗒嗒地敲个不停。
齐楚顿觉得心烦意乱，丈夫还没回来，或许又是一个不归夜。
这扰人心乱的杂念不想就罢，一想开来犹如洪水猛兽般湮灭了她的心。
丫头宝镀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说：“小姐，喝点茶暖暖身子。”
杯里热气氲氤，齐楚愈看着这缕缕上升的热气愈感到刺骨的寒冷。
齐楚伸手接过宝镀手中的杯子时手指颤抖。
“啪”一个精美剔透的白玉杯摔碎了。
杯中金黄的液体宛若一条游弋的小蛇直接抵达齐楚盛大的内心。
齐楚脸上掠过一种勾魂摄魄的惊慌美，然而她自己是不能察觉的。
宝镀乍地一惊：“小姐，伤到没？宝镀粗心大意让小姐受惊了，宝镀愿意挨罚。”
齐楚微微笑：“谁水要罚你了啊？傻丫头，休息去吧，我不用你陪了哦！”
齐楚知道她刚才接过丫头的杯子时走神的厉害，心里想的全是关河。
是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作祟，宝镀作了掩饰她内心的幌子。
9 传奇（四）
关家世代以开珠宝行为营生，无论势力还是名望上都高出齐家一等。
关河是家中的长子，平日里也是个风流角色，至于齐楚，不过是他猎奇的玩物。
关河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但这人天分颇高，好诗书，生的一副好皮囊，生性放荡。
若以齐楚这样烈性女子爱上他，不能不说是个悲剧。
关家的“玉赐行”珠宝铺还是光绪帝当年亲自提笔写的，这祖上传下来的宝铺可是京城响当当的名号。
关家两个儿子，关河老大，关秋原老二。两兄弟共同管理着珠宝行。
这二弟关秋原生的一副猥亵的面孔，不及关河一半风度，倒娶上了个叼蛮美貌的妻。
话说这关秋原的妻子祝紫陌，倒真是个蛇蝎美人。
齐楚眼看着祝紫陌的儿子阿喜都一岁大了，便向关河说：“我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呢？”
没想到关河对齐楚的想法一阵揶揄：“亏你是新派文青，事业不成，要孩子也是负担。”
齐楚没想到话刚出就被泼了冷水，她明白这不过是关河流连于烟柳的借口。
阿喜咿呀着喊到：“楚楚阿姨，楚楚阿姨。”
齐楚欢喜的抱起阿喜亲吻，她便羡慕祝紫陌做足了女人。
这个关于孩子的念头就这样一直压抑在齐楚心里生根发芽，随时都准备呼之欲出。
然而这个念头似乎是极不现实的。关河不愿再去碰齐楚的身体，每每回来总是少不了另一个女人身上的清香。
齐楚那灼若桃花的面容清泪成行，他就这样冷落了她。
她在等，傻傻的等关河回来。
没有关河的夜里，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那时钟的敲击声声声流落到她心底，带点怨恨带点哀伤。
10 传奇（五）
关河的风流性子使他很快的厌倦了齐楚，他频频出入花街柳巷，似乎早忘了家里还有个妻子。
齐楚在寒风大作的夜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河对她的冷漠，关宅里的人全看在眼里.除了对齐楚的嘲笑与讥讽，没有谁来关心她，连下人也不把她当少夫人看。
她想“都是一群势力眼，总有一天我要凌驾于你们之上，到时候有你们求我的时候，哼！”
“齐小姐，怎么冷清清的守着空房？”祝紫陌尖酸刻薄的问道
这句话就象一把利剑刺入齐楚心扉，毫不亚于在伤口上撒盐。
齐楚回击到：“劳驾二少奶奶关心，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阿喜看见齐楚欢腾的叫：“楚楚阿姨，楚楚阿姨，抱抱。”
“小混蛋，谁让你叫她了。”祝紫陌叱呵着儿子。
阿喜哇地哭了，祝紫陌抱着阿喜走开了。
那身金黄的霓裳晃的齐楚眼睛疼痛。
齐楚最害怕黑夜的到来，她总是彻夜彻夜地失眠。
她愈加消瘦起来，锁骨突出，那湾儿似乎可盛满水.瞳孔里的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光芒，若她不开灯，她便沉浸在这死了般的黑夜里。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宛若鬼魅前行。
“小姐，您休息去吧，这样会伤坏身体的。”宝镀心疼的问候到。
“你自个儿去休息吧，我也无事，晚点睡也不碍事。”齐楚答到。
齐楚抱住身体以婴儿呆在子宫的姿势卧着。
半夜，一阵汽笛声划过长空。“关河。”
她速速起身探出头去。
可惜只是路过这宅子的汽车，窗外除了黑鸦鸦地一片，什么也见不到，她不免又怅然若失起来。
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夜晚过去了。
11 传奇（六）
关河回家了，可他不拿正眼看齐楚。
齐楚染了风寒咳嗽声不断。
关河一副厌恶的神色说：“明日去抓点药喝了，别把这整个府邸的人都传了甚么痨病。”
关河又趾高气昂地走了。
他算是彻底的忽略了齐楚的存在，他的心魂全被那个叫袁琼洛的女人勾去了。
袁琼洛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这还要细细道来。
袁琼洛似笑似嗔柳叶眉，清清冷冷杏子眼，小蛮腰纤纤杨柳，娉婷颜似玉。
她是极其妩媚妖娆的，她为关河设了个爱欲海，无边无际。
袁琼洛本就是个风骚角色。
她是京城第一大戏帮“红云”帮的名旦，台柱子。
关河听她脆生生地唱：“相思事，一笔勾，早则展放从前眉儿皱，美爱幽欢恰动头。既能够，张生，你觑入的般可喜娘庞儿也要人消受。”
她唱的便是西厢记拷红中东原乐那段，唱的是那莺莺和张生。
台下大片大片的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
关河从未见过哪个戏子将这词唱的这般灵韵。
“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关河叹到。
袁琼洛这一出戏让关河象掉了魂似的。
他去戏帮找袁琼洛，女戏子又是极其冷艳高贵的，她这样的姿态挑起了关河征服她的欲望。
“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冷美人。”关河呓语着说。
他从“玉赐行”偷出父亲收藏的珠宝送给女戏子，想打动她的芳心。
袁琼洛当然知道关河的身家，她把关河对她的好尽收眼底。
她欲擒故纵，清醒地利用着关河为她所带来的好处。
袁琼洛勾引着关河，予之风情予之身体。
关河在“红云”戏帮为她赎了身，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摘给她。
12 传奇（七）
关河要续女戏子为二房。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关宅。
对于这一切，齐楚始料未及。
齐楚未想到关河真的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以为关河不过是寻花问柳罢了，可没想到他招惹上的竟然是京城一号花旦。
“小姐，不好了，少爷带那个狐狸精回来了。”宝镀慌张的跑过来。
“带我去见少爷。”齐楚说到。
关河正领着袁琼洛在后院溜达。却看见齐楚和丫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齐楚见到袁琼洛忖思道“果然是个倾城女子，不愧是天下第一，关河你还真有能耐。”
袁琼洛望了一眼这一袭月白旗袍的女子惊异其独特的灵气，面容憔悴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神圣。
北风呼啸而过，小马车香水四处涣散开来。
四个人沉默不语就这样对恃着。
女戏子的长发飞舞到脸上，她有着傲慢旁若无人的神情。
关河等着齐楚闹一闹打破僵局，然而齐楚不会傻到在节骨眼上犯错，她明白沉默是金。
齐楚望着眼前这个妖冶迷人的女子，这就是天下第一号名旦，这就是抢走她丈夫的狐狸精，这就是小马车的女主人。
但面对这个女人，她竟不能说一句话，因为她被自己的对手所吸引，不能不承认袁琼洛骨子里散发出的无尽魅力。
“宝镀，我们走吧！”齐楚拉起宝镀就要走。
“小姐，小姐，您就这么算了吗？”丫头在身后不满地嚷到。
女戏子看着眼前这两个举止如此不合节拍的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河一眼。
这眼神里既是嘲弄又是鄙夷。
关河心虚起来，但他不曾料到齐楚如此沉得住气。
13 传奇（八）
齐楚再怎么不愿接受事实也好，关河终究是带着女戏子回家过夜了。
关河的房间就设在齐楚的隔壁，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连拍手掌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齐楚清楚地听到女戏子娇柔喘息声，她想着自己的丈夫爱抚的竟然是别的女人的身体，她的心被生生的扯痛。
齐楚感到惶恐。这个女人今后要与自己共一个丈夫，或许关河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开始走向绝望。
“宝镀，宝镀，明日给我买回点烟药让我消遣消遣。”她唤起贴身丫头。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当日您在齐家可是明珠，我知您在关家受了委屈，可用不着这样折腾自己啊！这大烟不比别的东西，它要的是您的命啊！”宝镀说。
“我从一踏进这关家的门开始，他便开始给我劫难。我以为我能等，我的等待会有价值，可是到头来换回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人的凌辱，我在爱情面前失掉了自己。”齐楚说到。
次日，宝镀便溜出去给齐楚买回了鸦片。
齐楚抽大烟的事起先只有宝镀知，她便在这无尽个丈夫和女戏子共眠的夜晚抽，抽完这无情了的人生。
她爱这黑色的小圆丸，这小东西能让她忘掉一切痛楚，抽上一口便象睡在海绵里，象在云端遨游，飘飘欲仙。
她在这浓厚的云烟里看见关河修长十指滑过她柔嫩脊梁，看见丈夫那双迷人双眼，看见新婚之夜那朵绚烂的红莲。
她手中的大烟已抽完，她安稳的睡去。
14 传奇（九）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
尽管宝镀总是很小心的买回烟药，可她的频繁出入很快的引起了家丁的注意。
关于齐楚抽大烟的事很快的传遍了整个关府。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无事抽什么鸦片。”
“听说还是什么文学社的社长，还是个新派女士，看不出来骨头里还是腐朽的。”
“就算少爷娶个妾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妇道人家啊！”
风言风语恣意蔓延着，齐楚面对这流言蜚语只有沉默了。任由他人的渲染与夸大，她不做任何解释，她亦懂得欲盖弥彰的道理。
这惘惘背景里的悲哀谁能参透呢？
她只懂得在这云烟里观望自己。
她的悲哀已经到了忘了如何去悲哀的时刻。没有了爱情，她的青春美貌又算的上什么呢？那不过是她人生低幕上一朵荼蘼的花儿。
齐楚想起了父亲，她曾在那亲情的温暖中看到希望。
可如今没了这希望的支撑，狂风暴雨又怎能不摧残她应有的幸福。
她想回家，二哥和父亲还有嫂嫂一定会宠她，迎接她。
可如今的齐楚却是这番景致，想想也无颜面归家。
她惟有在这个宅子里顽强对抗，总会有她风光的时候。
她依旧把自身装扮的精致，月白色的旗袍衬得她凄婉的美艳。
她如同黄昏里的一抹烟霞令人怜惜。
15 传奇（十）
若不是宝镀的猝死，齐楚或许会在那没完没了云烟里拖延她那不甚美好的人生。
宝镀的死她也是刚听到的。
清晨，她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呼小叫。
她起身就听到祝紫陌一阵阴阳怪气：“大小姐，早安，你家丫头死了你都不知道，整天只知道抽大烟，谁跟了你真是谁倒霉啊！”
齐楚一惊，颤颤跑出去，还来不及套上棉袄。
苍茫的白雾看不清眼帘里的一切，这真是个谋杀人的好机会。
宝镀静静地躺在庭院的井边，浑身湿漉漉，那唇齿脸面已没了颜色和温度，旁边置放着一个红木水桶。
宝镀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齐楚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救救她。”可是没有一个人响应她。
好久才听到老妈子说：“死都死了，没救了。”
齐楚簌簌落泪。
来了两个家丁匆匆将宝镀抬了出去。齐楚追上去递给家丁她身上所带的玉佩说：“好好的安葬了她。”
那家丁接过齐楚的东西，看都没看她一眼，那神情是如此的麻木不仁。
齐楚转身冲那群老妈子吼到：“是你们害死了宝镀，对不对？看不顺眼的想撒气的全冲着我来就好了。可她一个丫头与你们有什么过节呢？非得置她于死地。你们好狠的心，宝镀死后绝不会饶恕你们的，掏尽你们的狼心狗肺。”
“疯子，她疯了。”人群中有人叫到。
16 传奇（十一）
一个女人的坏比起男人来更是可怕。
齐楚想，现今她是明了这人间的黑暗，软弱是丝毫不起作用的。
如今她不仅要关河后悔，她要的是整个“玉赐行”的大权。
她开始策划一场阴谋，开始着手关家生意场上的事。
她以亢奋的姿势崛起。
她痛恨关宅里的每一个人，从老爷到仆人，没有一个人为她主持公道，没有谁为正义说话。
那些人眼里看到的只有铜板，因为欲望沟壑难填，所以他们自私残忍。
齐楚试图接近关老爷，用金钱收买人心，获取关家商业上的机密。
这一切来的太容易，关家里的门徒很好打点，给他们足够多的金钱就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秘密。
“玉赐行”的许多机密都被齐楚弄到手，然后转手到同行。
很快，这京城一号珠宝店垮了下去。
关老爷经不起打击自缢身亡，关家彻底的走向没落。
齐楚知道关河会回来找她的。
她一直以高昂的姿势等待着她生命中最壮观的一次蜕变。
17 传奇（十二）
那关河和女戏子纠缠一段时日后，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天下第一名旦岂是如此的容易得手。关河未免太小看袁琼洛了。
那袁琼洛所唱的曲子几乎影响了一代人对戏曲文化的热爱。
她演的杜丽娘出神入化，那一丝不苟的做派，那华美的扮相无一不让人折服。
几乎人人都会哼上一段“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那女戏子唱出了人世间的情与爱，悲与欢，灵与欲的统一，无人能比。
她既是红梅阁里的李慧娘；浮萍里的梅妃，更是那牡丹亭里的丽娘。
她便是若梅一样孤芳绝美的女子。
关河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步棋，她不过借了关河之名为戏帮赚取了些钱财而已。
对于关家的没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好象这一切来的都是顺理成章。
她不爱关河，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会留恋。
袁琼洛离开了关河，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
关河在女戏子离开后的两个星期自杀身亡。
至于祝紫陌之流，更是流离失所苟且的过活着。
18 一寸还成万千缕
齐楚颠覆了整个关家回到了娘家.
梁冰河说：“你会遇到懂得珍惜你的男子的。”
齐楚笑：“就象二哥一样。”
许多年后她真的遇到了生命中的好男人，他就是我那去世多年的外公。
外婆说，这宅子里最值得纪念的女子不是梁冰河不是齐楚，而是小妹云帆。这宅子中最值得纪念的事不是她所经历的一切，而是那场战争。
云帆夭折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这个如花美好多么让人疼惜的年龄呵！
说到云帆的死，外婆是哀痛而愤怒的。
云帆留着学生头，穿着蓝布衫参加学校的游行示威活动。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日本鬼子对中国开始了大范围的侵略，欺凌东方这头沉睡的雄狮，在中国的土地上任意践踏。
云帆就是当时死去的几千学生中的一名，云帆是被飞机投下的炸药炸死的，骨灰随着当日严冬里的寒风起舞。
二姨娘知道云帆夭折的噩耗经不起打击得了失心疯。
在日本人凌辱中国人的时候，此时的齐府早已没了往日的辉煌，奴仆们逃命的逃命，无家可归的就在这府邸里等着头上的炸药随时轰击他们的头颅。
父亲经不起一连串打击病倒了。
父亲病后，三哥带着媳妇，儿子，三姨娘回家了。
梁冰河和二哥力撑大局，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父亲三天后病逝，死的时候一直呼唤着正房兰姨娘和大儿子子鸣的名字。
外婆老泪纵横地说，二哥哥三哥哥那些兄弟姐妹，骨肉同胞了都早早地都被侵华战争扼杀了生命.这世间只留下了她一人黯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