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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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依又一次忍不住说出离婚。

    她和林在这之前已经n次吵架时说要离婚,也n次吵过后说好,下次吵架归吵架,谁也不许提“离婚”俩字。母亲也说依依别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在嘴边,那样弄不好就成真的了。依依也暗暗告诫自己要注意,可真的吵起来,谁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吵吵,该说说。

    这次吵架的主要原因和以前一样,还是因为婆婆。本来依依想忍忍过去算了,第二天去市里考会计证,今晚吵架会影响考试,再说林已经找了车,今晚特意赶回来准备明天去送她。家里正盖着房子,难得林这么忙还这么在意她的考试,可她躺在床上好半天就是睡不着。林看她翻来覆去的样子,就问:你睡不着啊?来我这儿歇会儿吧,咱说会儿话。依依就忍不住把睡不着的原因说了。事后依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这样自己就那么躺着不就过去了吗?依依说我生气!林问你生什么气啊?依依说你拿来的苹果,他奶奶为什么捡小的给我们?她口口声声亲孙子,说什么总留好的给我们,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虚伪啊?他爸爸买的东西都这样,你就知道她的话里有多少水份吧?我最见不得这种里一套外一套的人。林问苹果呢?依依说我们在你妹妹家借住,给她留了几个,剩下的刚才已经给你娘送回去了。林的脸色就变了,说你做的也太过份了,你让老人怎么想?再说能小到哪啊?不就是苹果吗?依依正在气头上,说他姑姑屋还有,你不信我拿来给你看看?林赌气地说你拿去吧。依依丝毫没觉察出林的怒气,一心想把证据拿来让林看看,她气冲冲的穿上衣服,去隔壁小姑子屋二话不说,拿起自己刚送给她的苹果转身就走。小姑看了看她没来及说话她已经出去了。

    林看依依真的不辞辛苦把苹果拿了来,火一下就窜起来了,心想平时让你下去倒杯水求你半天你都不肯动一下,自己渴了也变着法的支使我,现在倒好,为这么点屁事你也值得这么辛苦,也不怕我妹笑话。林坐起来,一声不吭,看依依在那摆弄苹果。依依一点也没觉察到山雨欲来,一边摆弄一边说你看吧,我没骗你,这是我拿的,这是你娘拿的,她拿的比我自己拿的小三分之二林突然就跳了起来,拿起苹果一个一个地向四周的家具投过去,一边投一边大声说这还小啊,嫌小就别吃!这本来就不是让你吃的,你凭什么跟我娘争?依依吓坏了,她本指望林能哄哄她,让她消消气,怎么也没想到林会这样,看着满屋子的烂苹果和被苹果砸了的电视电脑台灯组合柜,她气极了,大声说了一句不计后果的话:王现林,这次谁要不离婚谁是孙子养的!林愤怒的抄起台灯向依依砸过去,被听见动静及时赶来的妹妹死命拖住,依依趁机逃到院里。

    虽然依依和林常吵架,可动手还是头一回。依依没跟人打过架,平时别人打架她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打着自己。这次看林真急了,连气带吓怎么都不肯再进屋,无论林的妹妹怎么劝,都坚持连夜回娘家。当时已经夜里十点了,依依顾不得害怕,或者说对于林的怕远远大于对于黑夜的怕。依依连夜骑电车回到娘家,哭着向母亲说了事情的经过,母亲一方面说是依依婆婆不好,说换了自己绝对不会这样,一方面说依依不值得,看现在这样了,明天还怎么去考试?依依这才想起明天还要去市里考会计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今天就走呢,明天八点开始,二百来里路怎么赶到?她真想一气之下不考了,又想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把精力花在了复习上,不考太不甘心,可考的话,怎么去呢?让林去送已经不可能了,母亲说不行就租车算了,就是怕依依情绪这么不好,考过考不过很难说。依依说要不还是考考吧,考不过也要去试试。

    尽管依依一再告诉自己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考试,可还是气得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二天饿着肚子,带着满腹委屈和对林的极度忿恨考完试,就在娘家住了下来。

    依依对考试基本没抱什么希望,现在她满脑子里还是和林吵架的事。她知道按照他们吵架的一般规则,这回又要冷战一段时间了。以前的每次冷战,都是有一方坚持不住了,交枪认输,就算冷战告一段落。这次依依想,我是绝对不会向林妥协的,他把自己害得考试一塌糊涂,精神损失不可计量。让依依伤心的其实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在她眼里,自林升任科主任后,就变得有些霸道,脾气也跟着变得大起来。依依很生气,你主任又不是给我当的,在我面前神气什么?再说了。才多小的官啊,你就这样,再爬高了,你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有依依婆婆不讲理周围的人都知道,可林却总说是依依找事,好象不是婆婆欺负依依,而是依依欺负老人,依依自认为自己说不上多乖巧,但还算孝顺。她也能深深体会到做父母的不易。依依姐弟三个,父母含辛茹苦供他们上学,让他们都鱼跳龙门吃上商品粮。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也曾经在周围几个村里哄动一时,依依知道父母为了他们有个美好的未来付出了很多,从而也知道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为子女付出了很多。婆婆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林是她唯一的儿子,依依能理解婆婆对林的那份爱心,可婆婆并没有爱屋及乌,而是生怕依依把儿子夺走。对依依百般挑剔,万般为难,还不让林知道。林在的时候,婆婆又是给依依包饺子,又是和依依拉家长,林不在的时候,婆婆就变了脸,话里带话地挑依依的不是。依依心里很别扭,说给林听林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说看你老老实实的,怎么这么爱搬弄是非?我娘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忍心这样说她?我娘背地里可从来没有说过你坏话。依依就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她想人家电视里的赶巧镜头怎么也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啊?比如婆婆正说她,林正巧听见。或依依正暗自落泪,林正好回来看见。可林的工作单位离家远,在家的时间多是晚上,依依的日子就很难过。

    这次吵架的起因在依依看来,也是由无数次不满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的爆发。一想起林凶神恶煞的样子依依就非常伤心,当初要不是林死皮赖脸的追她,她这朵鲜花怎么也不会插在林这堆牛粪上,当初林一天看不见依依就象丢了魂似的,整天被依依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依依认为一个人要能对另一个人把感情付出到这种程度,那如果真得到了肯定会百般珍惜,就把终身托付给了他。没想到林会有一天变得这样蛮不讲理。其实依依不气婆婆,而是气林不能理解她,你说她怎能和一个农村老太太一般见识呢?再怎么说她也是受了十几年教育,哪会和婆婆太叫真?她就是生气林不客观看待她的让步,就是她钻进被窝在林耳边诉诉委屈,林也不会说两句知道你对老人好,不和她计较,或说她老了,咱不和她一样等等哄哄她,而是立马翻脸,说好好的你又找事,你怎么变得这么俗?每天回来就听你唠唠叨叨你烦不烦啊?你这样弄得我回家都发愁,咱能不能说点别的?依依好话没听着反倒碰了一鼻子灰,也就翻了脸,说我让着老人不冲你吗?要不是你我和她算啥?现在我在老人面前高姿态了就不能和你说说?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难道让我把家事拿单位去说?你应该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时间长了会引发战争林更急了,说你就不能不说啊?不说能憋死你啊?你连一个农村老太太都哄不住你说你还能干点啥?依依的眼泪就下来了,说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委曲求全倒是我的不是,就你妈那脾气你换个媳妇试试?要不把你家折腾得鸡飞狗跳我陈晓依就不姓陈,就改你们王家的姓。林就说换就换,你以为腾开这个位置我会娶不上媳妇?不信你就试试,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能领个大姑娘进门!于是依依就崩溃了,一崩溃就会说些不计后果的话,于是林也就崩溃了,两个人就觉得没法过了,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谁不去怎么怎么样,然后依依回娘家,一场冷战就开始了。

    这次依依觉得林肯定会让步,她甚至想好林如果来接她,她怎么说。这次必须让他记住,保证下不为例,自己真的害怕了这种度日如年受煎熬的感觉。

    出乎依依的预料,林发短信过来,说随时等依依离婚,离婚协议书他已经写好了,依依呆了,心想离就离,谁怕谁呀。话是这么说,可依依晚上睡不着觉了,她觉得自己特别委屈,跟林过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说离就真离?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就一点都不顾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林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林说我的人格天地为证,只是吵累了,吵烦了,这样下去对两人都是折磨,还让老人跟着担惊受怕,不如分开大家心安些。依依说你为什么不分析一下原因?我们搬出去不和老人一起住不就解决问题了?你还真想离呀?林说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就是不要媳妇,也不会不要我娘!依依说这怎么能算不要呢?你看人家不跟老人一起住的多了,不是相处的挺好吗?距离产生美林说你看人家谁好你跟谁去,我给你选择的权力,不过在我这儿不行。依依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年林说你别提当年,当年你也不是这样够了,别吵了,你不说谁不离谁是孙子养的吗?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依依伤心极了,她恨不得找个地方嚎啕大哭一场。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现在说没就没了,自己什么都留不住。孩子林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就是林同意婆婆也不会答应,而他们家向来什么事都是婆婆说了算。其实要真离婚依依除了孩子就什么都不想再争,家都没了,争别的东西有什么用?

    依依不想跟母亲说这些,她打电话给梅,梅和他们是邻居,又是大学同学,依依没事时也常和她坐坐,唠唠家长。梅和林家是老邻居,对林家的事很了解。依依在电话里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梅说你先别哭,要我说这事怨你,这么点小事支成这么大,你说你值得吗?依依也有点后悔,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再说就算自己错了,林这样也未免太过分吧。梅说我有机会说说他,你别当真,哪能说离就离了,他也是说气话。依依只好等梅的消息。

    依依度日如年终于等来梅的电话,梅说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也反省了一下,我见林了,他也很痛苦。说家里盖着房子,他事多得很,单位事又多,压力大,你不体谅他你还老和他吵架。再说那边是他母亲,他能怎么做?他说他不想再吵了,既然你当着他妹妹的面说谁不离谁是孙子养的那他就离,怎么也不能让他父母当孙子去。梅又说依依我不是说你,你说你怎能说那句话?逼得人家没有退路?依依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那么一句。梅说先把事情放放再说吧,都冷静冷静。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过一段时间事情会过去的。

    依依知道,梅也是安慰她,事情到底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但也只能这样了。

    依依还是伤心,你说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一句气话,看起来林真的不是当年的那个大男孩儿了。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梅每天打电话问依依林和你联系了吗?依依说没有。

    林又一次发短信给依依,说明天十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依依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回信说好吧,我会去的。梅又打电话时依依就跟她说了。梅说你怎能答应呢,说什么也不能去。依依说既然他都这样了,我也没必要挽留,离就离吧。

    依依不知道梅在林那儿做了怎样的工作,第二天在民政局门口一直等到中午林也没去。依依很无奈,觉得人和人之间也无非是这样,感觉最亲近的人一翻脸就变成最远的。夫妻尚且如此,别的就更难说。她对生活很失望,觉得周围的每个人每件事都很遥远很陌生。她有一种想遁形的欲望。一想离婚后的生活她就头疼,她不知道离开家离开孩子她还怎么生存,更不知道以怎样的姿态在周围熟悉的环境中继续生活。

    梅仍旧一天一个电话或者亲自过来找依依谈心。依依很感动,觉得梅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一缕阳光。梅告诉依依要坚强,自己的婚姻只有靠自己去经营,别人谁也帮不了你。梅找来一些婚姻家庭方面的书给依依看,让依依改变自怨自艾的状态,劝她别整天跟个怨妇似的,要靠自己的力量拯救婚姻。依依象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听着梅的劝说,也闲着没事翻看梅给她的书。书显然是梅用心挑选了的,文章多是婚姻出现危机怎样挽回,或是怎样经营婚姻,珍惜感情的故事。其中一篇写婚姻自救的文章对依依触动很大,文章里写一个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出现危机时,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改正自己的缺点,靠自己的努力,重新唤回了丈夫的爱。依依想,我行吗?我和林之间没有根本的矛盾,象梅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家事,还不到非离婚不可的地步。扪心自问,林平时对自己也挺好,就是和婆婆之间林不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如果能搬出去住,矛盾会少得多,但怎样搬呢?孩子跟奶奶上学,自己上班不能经常照顾,如果搬的话只能调工作。依依突然想起去年和林商量借调工作到a单位让孩子去子弟学校上学的事,当时考虑难度大,自己又没有一技之长,就扔下了,现在何不试试?依依和梅商量,梅高兴的说试试吧,我支持你。依依试着托娘家的关系问a单位的情况,人家回话说财务室忙不过来,问她有没有会计证。依依这才想起考会计证的事。当时只说月底在网上查成绩,依依觉得自己考不过也没当回事,她赶紧找出准考证,按上面留的地址上网去查,结果很出依依意料,竟然是成绩合格!依依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觉得这是冥冥之中上帝在帮她!

    结果很随依依的愿,依依主动找林和好,然后和婆婆说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他们想搬出去住,婆婆无话可说。

    现在依依已经如她所愿地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她在子弟学校附近租了几间房子,布置成自己和孩子喜欢的格调,这样,就有了一个她盼望已久的属于自己的小家,开始林不常来,他好象从心底排斥这个他并不渴望,在生活中从没设想过的地方,依依从不勉强,她觉得能和孩子在一起,能与林和平相处,就是自己的一点收获。她变得很耐心,就象梅说的那样,林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但总有一天会接受。依依知道林离不开母亲,他从心理上一直没有自立,依依把他的这个时期称为第二次断奶期,她好象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是每个男人都要经历的,林只是晚一点,难一点,但依依相信,他不能一辈子不“断奶”总有自立的一天。慢慢的,林留恋于孩子清脆的笑声,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加上依依的让步和迁就,林好象也开始喜欢这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家,没有了父母的参与,他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顾及父母的脸色,再也不用担心她们婆媳的关系,林发现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消失了,周末与依依带孩子回家,母亲也显出了少有的亲热,对依依倒更亲近了。林想,看来长久相处是不利于家庭的安定团结,聚聚散散才更能体现出家的亲合力和凝聚力。

    难道这次小妮子做对了?林自己暗暗想。

    站在理解依依的角度,林也意识到一些自己的不是,但道歉对林来说是不可能的,在母亲重男轻女的观念中长大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向依依低下他高昂的头。但林慢慢对依依好了,又象从前了,对他们的小家,多了些依恋和责任,而且空闲时也帮依依收拾家务什么的,依依很知足了。

    依依相信,林会自立起来的,经过了这次“离婚”林一定能成熟起来,真正从一个大男孩儿蜕变成一个男子汉。

    依依也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从中知道了一些生活的真谛。

    “从今以后,”依依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提离婚,哪怕是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