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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青青姑娘有没有考虑换个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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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面在辰时正式开门迎客,此时被传单、被吆喝吸引而来的人足有20多,比赵珍珠预想中还要多一点,还好店里空间挺大,能容得下。

    众人走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像柜台但又比柜台高档许多的圆弧形吧台,里头货架摆满了酒,外边放着高脚凳,人可以坐在上边饮酒。

    然后第二眼是吧台里侧坐着的红衣女子,她并未端坐,而是很放松很慵懒地坐着,一手托着腮,一手懒洋洋地给自己倒酒喝,神情姿态明明无勾引之意,却莫名又流露出一股子妩媚,妩媚中又感觉很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是青青姑娘。”有人马上认出了她。

    “啊,丽春院的青青姑娘,她怎么在这里?”

    “过来喝酒的呗,没看到她在喝酒吗?”

    “可是这里不是卖酒的吗?怎么还能当场喝?”

    伙计适时地出现,他微笑着解释:“客人,青青姑娘是我们醉太平在东平县的代言人,您们支持我们醉太平,就相当于支持青青姑娘。”指了指吧台,“我们醉太平提供试饮服务,客人您们如有兴趣可以去吧台那里坐着喝一杯。”

    他话音一落,许多人朝着吧台涌过去,虽然不太懂代言是什么意思,但青青姑娘的场子,必须要支持。

    有自诩为君子的中年人皱眉,“好端端的酒铺,怎么还让不三不四的女人进来喝酒?”

    旁边一个单眼皮小眼睛的青年道:“有什么关系,她正正经经地喝酒,又没做些伤风败俗的事,你不喜欢不去凑热闹不就行了?再说,一边喝美酒一边看美人,不是人生一大幸事吗?”

    单眼皮青年遗憾吧台被坐满,走到了沙发那里,刚想问是否能坐,伙计就提前回答:“客人,沙发可以随便坐,书架上的书也可以拿来看,看完记得物归原处就好。”他停了一下,等客人坐下了,又礼貌地道:“需要我为您倒一杯酒试喝吗?”

    “劳烦。”单眼皮青年看着旁边胖嘟嘟的靠枕,忍不住拿起来,捏了捏,软绵绵的,抱在怀里又暖又软好不舒服。脚下似乎也是软的,低头一看,是一张素色的编织毯。

    这家店怎么这么特别,既安排了美人出席,又提供座位和试喝服务,特别是把座位弄得这么舒服,他心中惊叹不已。

    一瞬间,不仅想买酒,还想把店里的布置也一同买回家。

    自诩为君子的中年人看他舒坦得眼睛都要眯起来,踟蹰了一下,也坐了过去,抽出货架上一本书,不是什么珍藏本,就普通的手抄本,一本《论语》。

    这书他早看腻了,但坐在如此舒服的地方,不知为何,又起了点细细品读的兴致。

    伙计很快端了两小杯酒过来,两人闻了一下味道,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是第二口,再喝,酒杯却是空了。

    “这酒怎么卖的?”两人异口同声。

    “店里暂时有两款酒,醉太平精酿和醉太平优选,客人您们喝的是醉太平优选,8两银子一壶。”伙计小心翼翼地取过货架上一壶用白瓷瓶装着的酒,展示了一下。

    白瓷质地温润洁白,瓶身弧度优美,外边用黑色颜料题着醉太平以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注1)这两句诗,字体扑面而来的豪迈洒脱感,整体看起来非常高端,能直接当摆件赏玩的程度。

    8两银子一壶,这个价格明明很高了,但两人惊讶了一下后,就觉得能接受,不算贵。

    这酒名,这装修,这服务,这酒瓶,这味道,统统不同凡响,特别是味道,从未喝过这么香醇劲烈的,回味悠长,不卖贵一点都像是亵渎了酒。

    单眼皮青年家里也是经商的,家境很不错,他问:“醉太平精酿又是怎么卖的?可否也试喝一下?”

    “精酿12两银子一壶。”伙计说完又去端了两杯精酿过来,没开口的客人也一副想要的样子,他这眼色得有,得服务到位了,一个月老板开了2两银子的月钱呢,顶得上他上家门店的掌柜了。

    是的,他是被赵珍珠挖过来的,原本在布庄工作,就那个卖特价布给赵珍珠的伙计。

    沙发上两人又一脸陶醉地尝了精酿,喝完,单眼皮青年考虑了一下,道:“给我各带两瓶。”他爹也嗜酒,回去肯定得分一半给他。

    伙计不好意思地道:“客人,我们醉太平库存有限,暂时每人每天只能限购各一瓶,并且只限前150名客人。”

    单眼皮青年果断道:“我可以加点价。”

    “抱歉,客人,我们统一售价,不接受加价服务,您不如明天再来。”

    还没听过有钱也不给多买的,单眼皮青年莫名觉得这酒的逼格更高了,他道:“行吧,你赶紧给我装起来。”

    人伙计不是说了吗?只限前150名客人,他要是开口晚了,一会可能连一瓶都买不到了。所以,万万不能拖延。

    自诩为君子的中年人银钱并未太宽裕,本来只想买一瓶的,见此,也毫不犹豫地道:“给我也各来一瓶。”

    没坐吧台的人都那么干脆,那些坐吧台的基本上都是青楼的常客,向来花钱大手大脚,更是半句废话都没有全都带走了两瓶。

    买完酒一批人走出去了,外面的人看到他们全都笑容满面地拎着酒走,更是心痒痒地要进店。

    很快,店里的人容量达到了极限,赵珍珠让一位伙计去外面维持排队的秩序。

    谭老和韩文远来得稍晚,看着店外长长的队伍,惊诧道:“怎么这么多人?”

    韩文远笑了一下,“老师最近有去茶馆或者酒肆吗?”

    谭老摇头,“怎么了?”

    “这家酒铺的老板好些天前就请说书人帮忙宣传了,这里大概有一半人是冲着故事来的,一半人则像老师你一样,被传单吸引而来。”赵珍珠做了那么多努力,人少才是不正常。

    谭老好奇心早被吊起来了,“你说的这个老板到底是谁?”

    他问完,赵珍珠刚好从门店里走出来,“难道是赵丫头?”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故韩文远没有回答。

    两人排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工夫,才得以进店。

    谭老绕着店慢慢地逛一圈,感叹道:“比老夫的家要舒适,进来就不想出去了。”难怪一个个花了大钱还那么高兴,确实是值得高兴的购物体验。

    赵珍珠刚接待完几个客人轮空,亲自接待了他们:“谭老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赵丫头。”谭老笑道:“你以后如果再卖韭菜盒子,一定要通知老夫一声,老夫最近梦里都在馋你的韭菜盒子。”

    “没问题。”赵珍珠爽快地道。

    但谁都知道韭菜盒子摊是不会再摆了,瓦市如今萧条得只剩几个卖必须用品的小摊,其他无一都倒闭了。

    等这波征兵结束,县里的人流还会再少一半。

    谭老脸上的皱纹比赵珍珠第一次见时深了许多密了许多,他忽然笑不动了,举了举手中的传单,缓慢地念了一下那两句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写得好啊。”

    他从不鼓吹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但现实惨淡得不看开一点就过不下去了,往吧台上言笑晏晏的众人看一眼,道:“给老夫也来几杯。”

    赵珍珠不怕他赖账,直接取了一壶新的,拍开酒塞,再取了个杯子给他倒满:“请!”

    韩文远没有,他也不问为什么他没有,赵珍珠偶尔很势利,答案铁定是他不想听到的。

    势利人赵珍珠的理由确实很势利,韩文远这么穷,又买不起,给他喝了也白喝。

    “入口就能感觉到醉意,醉太平,醉太平,酒名取得也好。”谭老一连喝了三杯,才放下酒杯,施施然道:“老夫刚才听说了你限购,但咱是老朋友了,赵丫头你应该不会对老夫这么残忍的,对吧?老夫这么老了,出行一趟不容易,你就给老夫各装三壶吧。”

    先攀关系,再倚老卖老,你老一大儒脸皮这么厚这么无耻真的没有问题吗???

    赵珍珠默默吐槽了一番,笑盈盈道:“我是没问题,但后面这么多人排队,老先生你要不先争取到他们的同意?我知道您老是很光明正大很有原则的人,定然是不屑于暗地里做些侵占人利益的事。”

    谭老噎了一下,又重整旗鼓道:“不用特意去争取了,他们一看都是道德水平很高、尊老爱幼的人,老夫都快60了,还能不同意?”

    店里人这么多,他们说话又没刻意避开人,有客人闻言不满地道:“你这老人家怎么自说自话的?看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买卖不讲老幼只讲公平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赵珍珠微笑不语,心里却早已小海豹鼓起掌来,对付倚老卖老的人,就该这么犀利。

    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谭老硬是绷住脸皮没红,佯装生气道:“你这后生,老夫在跟赵丫头开玩笑呢?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吗?”

    又拿过赵珍珠手里的酒壶,也不要酒杯,咕嘟咕嘟地给自己灌酒,他就不信他把这壶酒喝完了,赵珍珠能不许他另带两壶走。

    “老师,你别喝醉了。”韩文远无奈地抢过了他的酒,这么个喝法,既浪费酒又伤了身体。

    “喝醉了好,喝醉了就没有忧愁了。”谭老身子踉跄着要把酒抢回来,“看着这天下一点一点地完蛋,却没能找出一个力挽狂澜的人,你以为老夫不痛苦吗?”

    到底还是醉了,韩文远叹了口气,架住他,然后掏出他的钱袋,结了帐,又和赵珍珠说了声抱歉后,搀扶着人走了。

    “举杯消愁愁更愁。”赵珍珠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去招待其他人。

    青青姑娘并没有一直在吧台上坐着,她偶尔会到门口走走,或是抱着她的琵琶,寻一个店里的空座,即兴弹奏几曲,弹累了又小酌几杯,有时还会大方地和店里的文士对上几句以酒为主题的诗,才情和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古代文人圈向来崇尚风流,进店的客人大多数又是肚子里装了点墨水的,很顺理成章的,她俘获了众多迷弟。

    众目睽睽下,又有伙计等人盯着,倒也没有人敢轻薄她。

    她成为醉太平的代言人一事很快传了开去,不断有人为了她赶过来,没到中午,150名的名额就达到了。

    不仅如此,许多酒楼的掌柜也跑过来表示要订货,赵珍珠统一以库存紧张,暂不接受订货为由推拒了。

    总得吊那么几天,才能让人形成醉太平是高档酒,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着的意识。

    并且,她敢保证县里的部分有钱人还在观望,她要把那些人挖出来。

    等饥饿销售的模式证明可行,她随后就推广到其他县其他州里。

    袁金宝也亲自下场招待客人了,他看着白花花流走的银子,别提多心疼了,今天中午指定要少吃半碗饭,“珍珠啊,我们不卖给他们,改天他们没有了购买欲怎么办?”

    他可是往里投了许多银子,没有一两个月收不回成本。

    赵珍珠朝依然徘徊在门口不肯离去的人看去,问:“袁老爷喜欢吃酸汤鱼吗?”

    袁金宝虽然不解她的意思,但也老实道:“喜欢。”

    “袁老爷今天想吃酸汤鱼,可偏偏吃不到,明天还想吃,依然还是吃不到,一气之下说不吃了。可是周围的人都在说酸汤鱼有多么多么地好吃,袁老爷听到了,是选择吃还是不吃?”

    袁金宝肯定地道:“当然是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吃到。”

    赵珍珠淡淡地笑起来,“那不就得了?那些夸酸汤鱼有多么多么好吃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就算今天买到酒的人闭口不谈酒的好坏,她也会让那些买不到的人不断地听到好评的,断不可能让他们的购买欲消失,只会越来越膨胀,膨胀到非买不可,竭尽全力也要买到的程度。

    袁金宝再次竖起了大拇指,遗憾地道:“珍珠啊,你怎么就没个和我家宝宝一样大的妹妹呢?”那样他就可以定娃娃亲了,一定要把自己家牢牢绑在赵家这艘会越变越大的大船上。

    酒铺虽然不再往外卖酒,但门面没关,只立了块告示牌出去,提醒众人今日酒已售罄,要购酒请等明日。

    青青姑娘只出席今天,她和赵珍珠告别:“赵老板,谢谢您邀请我当这个代言人。”半天的互动下来,她其实很累,但心里异常满足,不用出卖身体真的太好了。

    而且在这种正经的地方营业,别人看她的目光多了许多尊重,这是她在青楼里再怎么矜持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

    赵珍珠有点点心虚,她聘请青青姑娘的名义说是代言人,但其实不算,古代没有明星的概念,青青姑娘一妓院女子身份卑微也当不了明星,她利用的是对方的美貌以及男人风流好色的心理。

    她道:“你今天帮我拉了许多客户,打开了醉太平的知名度,是我要谢谢你。”

    青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眼尾有一点点鱼尾纹,不细看就发现不了那种,赵珍珠惊觉她年龄可能不是十几二十岁,至少也有二十多了。

    抿了一下唇,她问:“青青姑娘有没有考虑换个职业?”

    青青怔愣了一下,认真地看赵珍珠,脸很圆,皮肤很水嫩,梳着五分成熟又五分少女的单髻,年纪该是比她小很多,但对方俨然是一个大酒坊的老板了,接人待物进退有度,得心应手,可靠得不得了。

    她忽然就有了坦白心迹的欲望,往旁边拂了一下她用来装嫩的刘海,道:“赵老板可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吗?”

    她自问自答地道:“我啊,已经二十六岁了,是个超级老姑娘了,不过我脸蛋和身材养得还不错,于是我对外说我今年才二十岁,大多数人也信了。但这只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最多一年,我这个头牌就要过气了。”

    在烟花巷弄里讨生活,吃的是青春饭,年老色衰的女人是开不出身价的,只能接待最脏最恶心的男人,然后要么病死,要么被打死,只有这两个下场。

    青青笑了一下,继续道:“每天晚上客人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看着我花了许多心思布置好的房间,很漂亮雅致的房间,不属于我的房间,就忍不住掉眼泪,不敢想我过气后要怎么办?我想过要找个男人嫁了,但好男人也不娶我这样的,而要是嫁给烂男人,下场想必比在青楼里待着也好不了多少。”

    说喜欢她的人倒是很多,但男人最是薄幸,一时喜欢她,不代表会一直喜欢她,她轻易交付了自己的所有,最后往往死得很惨。她害怕,不敢赌,故宁愿日复一日在青楼里蹉跎着。

    她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我这双手能提笔,能抚琴,能劝酒,能让男人快乐,却不怎么能干寻常的活,做饭不行,女红也不行,赵老板觉得我能转什么职业?”

    赵珍珠并不是随意问的话,她道:“你听过茶馆、酒肆里说书人讲的那几个最火的故事吗?”

    “白蛇精报恩传、状元郎家的下堂妇、王员外家千金下嫁穷书生、游英雄的侠义故事。”青青如数家珍一样把几大故事名字都说出来了。

    赵珍珠点头,“如果让你排练成戏表演出来,你能做到吗?”她回忆着白蛇精的书稿,挑取了里面一小个片段以微微夸张的形式表演了一下,然后道:“大概就像我刚才那种表演形式,比较直白,然后时不时挑经典对话唱一下。”

    青青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雪亮了起来,她斩钉截铁地道:“我能。”

    她是罪臣之后,没被卖进青楼时家里每几个月会请戏班来唱一次戏,别的小孩看不懂都坐不住,只有她能从头坐到尾,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

    进了青楼后,她也陆陆续续陪着客人外出看过十来场戏,看得多了,她忍不住琢磨有没有更加直白更加有趣的表演形式,能让普通人让小孩子也看得懂的。

    赵珍珠的表演形式让她豁然开朗,她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戏,她想演这样的戏。

    赵珍珠笑道:“你如果能自己搞定赎身,我可以聘请你来排戏,我打算组建一个戏班。”

    话剧的趣味性很强,在娱乐生活贫瘠的古代,富贵人家一定会愿意花钱看的。她不仅能挣门票和出场费,也能在话剧里打广告,如果将来陆北给力,她说不定还能让她的戏剧团全国巡演,打造出一两个真正的明星。

    再不然,在营州巡演也行,目标嘛,先往小的定。

    青青热泪盈眶:“赵老板,你等我好消息。”她有办法能让老鸨答应她给自己赎身。

    往外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回头,“赵老板的戏班是不是不仅缺一个人?”

    赵珍珠眨了眨眼睛,“大概需要十来个人吧。”

    青青走了,袁金宝这个旁观了整个过程的人瞅了赵珍珠好一会,道:“为免以后珍珠你的戏班档期太忙预约不到,我现在先提前预定一期。”

    赵珍珠心好,给一些人造了条活路,他袁老爷做不了什么,给这条活路添一两块砖还是可以的。

    店里暂时只有两个伙计,赵珍珠兼职代掌柜,她同两人交代了几句,就准备走人。今儿赵二平过生日,赵家人约好一起上酒楼吃一顿,再去其他地方逛逛,人差不多要到了。

    但走到了门口,邵茂升来了,领着一个面容和他有点点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脸色很糟糕,青黑青黑的,像黑色素和毒素积累过多,体型看着也不健康,虚胖得比袁金宝要富态,感觉许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

    注1:出自唐代罗隐《自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