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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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维失踪的第五天,罗蓝认识了红笑。

    小维是罗蓝在路边捡回的野猫,纯黑的毛发,绿色幽亮的眼睛,让罗蓝想到巫婆。

    “你是巫婆养的宠物吗?”罗蓝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慵懒的猫咪。

    灯红酒绿的城市,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罗蓝拉开一点点窗帘,打开窗户的一条缝,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勾起一丝丝微冷的笑。

    赤脚踩在地板上会有沉闷的咚咚声,打开冰箱寻找不久前才买的矿泉水和白面包,倚靠在窗边一边咬一边听马克西姆的钢琴。

    “睡不着?”背后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覆盖住软软的温柔。冰洛,冰一样的男子,有着冰一样尖锐的面部轮廓,罗蓝的顶头上司,也是情人。

    “我在想小维。”

    “放心,它既然能活到被你捡到,就自然能继续没有你的生活。”冰洛揉乱罗蓝的头发“从没见你对什么事情上过心。”

    “对你。”罗蓝娇媚地点一下冰洛的鼻子,随即环住他,像美杜莎。

    “多谢关照。”冰洛默契地拿掉她手上的水杯和面包,扔在一边的茶几上。

    天旋地转的缠绵,罗蓝的喉咙里始终有着满足的呻吟。相处三年,她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自己的男子,绝对的自由,绝对的空间,工作上可以互相扶持,生活中也可以毫不干涉,他给予自己全部的安全感,给予她夜的欢愉,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

    “结婚?怎么样?”

    最后一轮的冲刺,他俯在她的温软中喘息。

    “这样有什么不好?”罗蓝玩弄着他的头发。

    “结婚又有什么不好?”他伸手摸她光滑的背“我们是最佳搭档。”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先生。”她发出一串甜美的笑声。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暧昧不清,才是她沉迷的。

    小维失踪的第五天,罗蓝终于决定采取行动。

    游荡过住宅附近的小街小巷,小声呼唤着小维的名字,结果是一无所获。

    脚上穿着五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走路本就是折磨,加上心中的焦急,居然不小心歪到,重重地摔在地上。

    “需要帮忙吗?”

    罗蓝的周身突然间弥漫开来淡淡的香槟玫瑰的味道,抬头,猫一般的女子。

    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会是猫?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你需要进去喝一杯。”女子伸出好看的手,纤纤玉指,涂着红色的蔻丹。

    越过女子的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身后有些破旧的招牌,在风中咯吱摇曳。

    小门面的酒吧,酒吧的名字是:猫。

    于是罗蓝知道了小维是那个女子养的猫,小维的真正名字是索卡。

    那个女子的名字是红笑。

    确定了冰洛晚上不会过来,罗蓝拎上自己的亚麻布大包摔门而去。

    似乎成为一种习惯,只要冰洛不在,她习惯有红笑的陪伴。

    她真的像猫,慵懒,高傲,举手投足间的弱不禁风,却是说一不二。

    罗蓝的亚麻布包里放着画夹和炭笔,她邀请红笑成为她这一季广告的主题女子。红笑很爽快地答应,要求是得到原稿。

    通常都是以一杯不知名的鸡尾酒作为开头,红色居多,偶尔出现妖娆的紫色,红笑说调出紫色的难度很高,因为紫色的就通常会有酸涩的味道,就像情人流下的眼泪。所以紫色的鸡尾酒只有一个名字:情人眼泪。

    “这个酒吧是你开的?”

    罗蓝越过画板看着对面夹着香烟的红笑,她今天穿着暗红色丝质吊带裙,吊带上绣着黑色的精致蕾丝,光脚一双黑色系带凉鞋,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在灯光下泛出幽光。

    “分手礼物。”她慢慢吸一口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告诉我。”罗蓝要求。

    “在酒吧遇到,我为了生活,他为了买醉。我满足他的要求,他却宣布我成为他的女人。”红笑的眼神迷离“霸道的男人通常很有男人味。”

    “然后?”

    “不用再拼命赚钱,可以有黄金地段的房子住,有价格不菲的车子开,生活空虚,却自得其乐。他给了我一支专线手机,随叫随到。我们在一起很快乐。直到被他的家人发现,接着和平谈判,分道扬镳。”她用短句来告诉罗蓝她的故事,看似漫不经心,却字字带着心上的一点伤。

    “你很爱他。”作为一个敏感的女子,罗蓝自然能感受到红笑面部表情上细微的变化。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存在了太多这样的女子,面前的这一个也不会幸免,不过是多了一点猫的性格。

    “每一次都要认真。”她很认真地微笑,笑得诡秘“这是我死去的母亲告诉我的,很遗憾,我没有逃脱她的命运。要不是这间酒吧,也许我会再遇上另一个霸道的男人。”

    “也许你应该去寻找第二个霸道的男人。”罗蓝转过自己的画夹,白色的画纸上已经勾勒出了那个女子的样貌,斜倚在吧台边,手上一支女式香烟,带着淡淡的哀愁。

    “寻找?”她眯起眼,点点头,表示满意这幅作品。

    四周有一点沉默,酒吧的生意一向不太好,红笑却愿意拿出那个男人留给她所有的财物请来最好的蓝调女歌手,烘托出曼妙的气氛。

    索卡不知是从什么方向冒出,钻进了红笑的怀里,却在抬头看到罗蓝手上的那幅画的时候,扑上去用利爪将画纸抓破。

    “看来索卡不喜欢这张。”红笑笑着摇头。

    “你伪装得太好,连索卡都看不到面具后的你。”罗蓝耸肩,收起画笔和画布,却将那一张破碎留在吧台上。

    “这就是‘情人眼泪’的酒费。”

    说完,潇洒离开。

    公司非常满意罗蓝的新一季广告创意。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冰洛给她发短信,要求晚上一起找地方庆祝。

    当夜幕覆盖住这个沉闷的都市,罗蓝满足地窝在冰洛的怀抱里叹息。

    “也许你可以试着这样表达自己的爱意。”罗蓝伸手指着电视屏幕,电视剧中,男主人公拔掉了手上用来维持生命的输液管,只为飞奔去寻找他的爱人。

    “也许你更愿意我健健康康地陪你到长命百岁。”冰洛习惯了罗蓝的冷话,低头吻一下她的额头。她是他的女皇,他的罂粟花!

    罗蓝更紧地贴近他的身体,她从来都懂得在何时把握他的欲望

    看着冰洛安稳的睡脸,罗蓝微笑着在他的唇角印上一吻。

    披衣起身,习惯性地拿出矿泉水和白面包来补充能量,这是她剧烈运动之后的最爱。靠在窗边的沙发上,她突然开始怀念小维。

    她仍然叫它小维,虽然它真正的名字是索卡,红笑之前的那个男人给它起的名字。

    很久之前的夜晚,是小维陪伴着她,虽然有些不安分,却并不反对她将自己拥在怀里取暖。罗蓝对如何让猫感到舒服不太有经验,每次梳理小维的毛发的时候总是会受到小维不满的抓挠,以致于那一段时间她的手背上清清楚楚留下了猫的抓痕。

    一点点的痛,一点点的刺激。

    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名叫红笑的女子,在互相接触的时间里,除了那一次谈话,罗蓝再也没有在她口中听过别的男人的故事。罗蓝暗暗思忖着这也许是红笑唯一的爱恋,至高无上而又独一无二的爱情。

    一点点的伤,一点点的迷醉。

    挑开一点点窗帘,今晚的城市似乎安分了一点。她试图在零星的几盏灯火中寻找“猫”的灯光,结果却在巷尾的地方扫到一点绿色的闪光。

    小维?她好奇。通常红笑是不会放小维在外面,被她捡到的那一次,是因为服务员不小心打翻了小维的牛奶,触怒了这位骄傲的猫小姐,才导致了她的奔逃。

    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罗蓝匆匆套上外衣踩着拖鞋奔下楼梯。

    “小维?”

    怕惊扰到附近的居民,罗蓝只能压低声音叫喊。突然“喵”地一声,小维从一角黑暗中窜出。

    “小维?红笑又得罪你了吗?”罗蓝有些好笑地拍一下它的脑袋。

    黑猫没有理她,自顾自找了舒服的位子,窝在她的温暖中入睡。

    罗蓝抱着小维回家,却惊讶地在楼底遇到了有些狼狈的冰洛,他的头发被自己恶作剧地打了卷,有些俏皮地在风中晃动。

    “醒过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我以为你消失不见了。”他垂头说出这一句,接着连人带猫一并拥入怀里。

    “你是傻瓜吗?我又不是巫婆。”罗蓝心上一暖,嘴上却是一贯的骄傲。

    “也许你比巫婆更让我觉得神秘。”冰洛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轻轻一咬,留下微红的一排齿印“这样的桥段,你满意吗?”

    “洛”罗蓝心头一震。

    “为什么每次我向你求婚,你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日子照旧流水一般地铺开,只是罗蓝始终都没有告诉红笑小维在自己这里,而红笑也从来没有提及过索卡已经不见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最后一幅。”

    呼出一口气,罗蓝将最后一张画递给红笑,画面里,穿着白色长裙女子,沉睡在簇拥着的香槟玫瑰之间,童话故事中的美好。

    “你把我画成了睡美人。”红笑敲一下吧台的边沿,这次她的蔻丹换成了粉色。

    “这一张最好。”罗蓝学着她的样子敲一下吧台的边沿。就在昨晚,她将这幅画举到小维面前,那只黑猫滚动了一下绿色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地摇着尾巴离开。

    这是唯一一幅没有被破坏掉的完整无缺的画。

    罗蓝看着面前女子姣好的眉眼,突然发现,也许最了解红笑的,真的只有小维。

    “你需要什么样的回报呢?”红笑在指尖点燃一根烟,幽幽吐出完美的烟圈。

    “回报?”罗蓝诧异,接着微笑,极度妖娆“我们都是一样的呀。”

    “我们不同。”红笑抖掉一点烟灰“你在幸福中,而你不知道。我知道自己得到了唯一的爱情,而我却潇洒地将其扔掉。”

    “为什么不选择更适合自己的方式?”罗蓝一歪头“你不了解自己,自然无法了解我。”

    “因为我选择让他好过。”红笑终于掐灭手中才吸了一口的烟“失去我,他可以拥有更多。而失去你,那个人会一无所有。”

    有一霎那,罗蓝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巫婆,穿着现代人的衣服坐在自己的对面,用透视一切的目光,盯住自己。

    “这个城市是缺乏安全感的。眩目的灯光,漂亮的烟火,琳琅满目的物质。似乎很满,却只是空壳而已。”

    那一次的谈话,似乎在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罗蓝的广告大获成功,别家广告公司来挖角她,给出的优渥条件让人乍舌。

    冰洛开始收拾遗落在罗蓝家里的一切,他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机会,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还是她的错。

    没有分手,没有再见,他们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午夜梦醒,罗蓝的怀里只有小维的温暖和咕噜。

    再一次站在“猫”的门口,却是陌生的面孔来开门,接着告诉她,上一任的老板已经将这家店顶给自己。

    “可是她的猫落在了我这里。”罗蓝礼貌地寻找着借口“也许您还留有一些她的联络方式。”

    “真的很抱歉,小姐,所有的手续都是店主的中介接手的。”陌生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却在下一秒冲回店里,回来的时候递给罗蓝一个紫色的丝质新封“我差点忘了,店主有特别交待,如果有人上门还猫的话,就把这个给她。”

    看着“猫”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闭,罗蓝对着店门拆开她同红笑的最后一点联系。

    罗蓝,你不会惊讶我的离开,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故事,这就是我和你。记得我最后一次说过的话吗?这个城市是寂寞的,我们是孤独的,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足以保护你的人,为什么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我曾经给过自己机会,但上天却告诉我那个机会不属于我。罗蓝,你说寻找,你却不知道寻找的分量。

    索卡,不,是小维,现在属于你。其实我很怕看它的眼睛,因为它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我们之间需要道别吗?世界是这样的小。

    罗蓝微微扯起一点弧度,将信扔进一边的垃圾箱。

    回到公寓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楼底徘徊。

    “这次我没有丢呀。”她上前,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是我弄丢了我自己。”冰洛一把拥住罗蓝“就当我是傻瓜,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好。”

    “和我结婚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