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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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之后,绛绛再来拜访。

    这几日雪花重新覆盖了大地,细细碎碎,秀气依然,寒意却与日俱增,冻了硬硬一层,然后继续被雪覆盖……

    天空愈发阴翳,空洞已吞食日轮大半,日轮周围,微弱的七彩还在挣扎,或仍在闪烁着不知大难降临的天真光芒,怎么看下一刻世界就将沦陷于黑暗。

    雪域内的人在不断减少,恢复寂静荒凉,上一次意外频发的争夺,终究是扰了一些人的心境,清醒了一些人的梦。

    但执着的人总会有。

    八日的时间,莲骨山再次发生变化,莲花虚幻的花瓣上浮现奇异简单的花纹,如两条对视的线,颜色为深墨色,大约一天时间,线条几乎缠为一个圆,墨色逐渐变浅,转为丝丝如血般的殷红,花纹随之开始复杂、衍生……

    八天的时间颜色依次为深墨、殷红、暗紫、海蓝、翠绿、浅青、橙红、最后呈现金黄。

    而花瓣上的图案由简入繁,由繁又入简,且每朵莲花都衍化除了各自的图案,看起来更加复杂了,一眼深深看去,如仰辽远天空、如望深邃大海、如俯无底深渊,如临浩瀚星辰,无边广大,又纳于精微,仿佛包罗万象,一时根本无法探寻其深处奥秘。

    莲骨山上聚集了不少人,许多人猜测是苍天之语在孕育,谁若能参透,便可得到火种的承认。

    可这样的猜测却与[获得火种,玉剑星列之上能排列苍天之语]正好相反,令人无法理解。

    谈论参悟之际,有人选择抄录,绛绛亦让云色去做,想将最初的图案与衍化的图案共九千九百九十八字抄录成一本小册,可听起来容易,一般的纸张却记录不上,经过多次试验,才在一种极品的浮生竹上刻出了字。

    她想得到火种,她也要得到最大的裨益。

    这件事她是偷偷吩咐云色做的,但也有意无意的稍微透漏了一点行动,她要急死那群没宝物的穷鬼们,然后尽情嘲笑。

    不过,这其中变化还是要与司柏商量一下的,她要保证这次火种之战的顺利,遂她再次拜访。

    ……

    司柏在修补屋子、铲冰。

    在这间民房里住了这么多时日,虽破旧,他也住出了一些感情,昨晚不巧屋顶被雪压塌了一块,他不得不起个大早修补,至于为何不是司裂,因为他被他派走了。

    自从那日白祀消失后,已多日没见,他每日担心又想念,所以干脆将司裂派走回府看看情况,这种杂活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堂堂庞阿城督居然在干这个,你可真够闲的。”高扬而微哑的话语从远处传来,只听一声踹门声,院门砰的悲鸣打开,一抹娇艳的红框入雪色空白里,留下惊艳的一瞬间。

    少女昂步走进来,身后云色形影不离,少女步调不急不缓,优雅而骄傲,像只红羽毛的天鹅,当视野余光望见屋顶上的人时,顿时把她逗乐了,“这破地方亏你呆的住,你应该只在修建府邸时带了一点脑子。”

    “废话可真多。”司柏很想搓个大雪球扔下去,他手里铺着干草,一边询问,“最近山上的变化本君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所以才找你商量。”绛绛不拘小节,随意找了根圆木,扫去上面的雪坐下,“如今剑士都被火莲花吸引了注意力,三天前又有几个不长眼的想抢夺火星,其中一个本小姐见过一面,是皇子李晧君门下之人。”

    “大皇子……”司柏嘀咕一声,手下钉了根木板,“想必六皇子也有人在这场战斗里,赙鸿是一定在的……真是有趣~”

    “那给本小姐讲讲,哪里有趣?”绛绛眉眼一弯,笑眯眯问道。

    “且看在苍天心中,这场博弈里还有没有李家的位置,否则补天为何失败,这场雪为何来而不去,天选将近,火种诞生又为何偏偏在此时?为何又会出现白祀身化野兽?”司柏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这是抛给别人的疑问,也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疑问,这些疑问似都在向着一种颠覆的结局跑去……

    绛绛弯起的眸光定格在出神的脸上,良久才出现一丝闪烁,“很有趣不是吗?不仅要和人斗,而且还要和天斗,本小姐被你说得突然有些兴奋了,接下来你觉得该如何?”绛绛将最近的行动说与他听,商量起计划。

    “介意给本君看一下那些图案吗?”

    “这有什么?云色。”

    那身后的身影没说话,也未见任何行动,一道黑光伴着强风骤然冲向脸颊,司柏一把抓住,急退一步在房顶稳住身子,看向手中物什——浮生竹,不知峰上的东西,云鲸吐水,偶然浇灌,十年一轮回,最后化玉,看其上的竹轮竟有六个轮回了。

    他心里惊讶绛绛搜揽宝物的本事,手上边打开竹简,一排排奇异的图案映入眼帘,他瞳孔一缩,眼里闪过一丝熟悉感,不由看向腕间甲片……

    虽不同,亦似同源,某处说不出来的地方,两者给予他几乎一样的感觉,微妙的区别大概就是,甲片上的字残留着一丝属于人性的造化,莲花上的图案是更直接的陈述与冷漠。

    “我需要研究一番。”司柏沉思半晌,将竹简对这云色扔了下去,“不过当下,本君最在意的还是天门剑,将他引出来,方能挥去心头压着的石头。”

    “你说得对。”

    “咱们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首先咱们得确定他的目的,那样的一缕魂魄也不一定是为了火种,但能试探的东西只有火种。”

    “既然这样说,就该是用到你手中火星的时候了。”

    “好,不过警告你,这次给本小姐配合好。”

    “成败一举,本君自然不会儿戏,但这次你不是主角,而是百言书生,他不是会写字嘛,那就成全他想惹人注意的心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嘿嘿~”

    ……

    博宁县。

    这里草木葳蕤,百花正盛,春风宜人,与寒苦压来的庞阿城大相径庭。

    博宁县盛产水虹锦,县城东北方向有一座奇特的龄龙湖,水里有座山名为龄龙山,而奇特的是,这山却只是一片影子。

    虽是影子,却又总有一些奇特的生物从水里冒出来,这些生物皆在那座山上出现过。

    且一到傍晚,月色皓白之时,湖中就开始流淌起银色的光,条条蜿蜒环绕在山顶,徘徊积聚,一夜过后化成云一般软团团的东西漂浮在水上,经过一番加工后,便是闻名大陆的水虹锦。

    它闻名之处就在于那显而易见的奇景,也因为穿上之后确实冰凉舒服,且质地丝滑、轻便,织就的色彩如月光流转,很显一种盈盈仙姿的气质,非常得贵族女子喜爱。

    这便是博宁县。

    白祀来此已五日,蘅浅拿出司府令牌,遣走了掌柜,经过一番不甘的闹剧之后,接手了店铺,来这里逛店的都是贵人,不是各方城主便是宫内人,她对里面复杂的关系门道一时无法了解,但姑且算是安顿了下来。

    可也不过几日,她便感觉其中乏味,每日来往间多是应付,其实生意本就如此,但她却找不到开烛店时的那种由心乐趣,即使她会裁衣缝制,且手艺上佳,她也没法将心思放在店上了,店门开始有一天没一天的开,在瞎眼的情况下,一件裙子过了这么多天才完成一半,累了腻了就与蘅浅四处逛,品尝博宁县的美食,与在庞阿时的日子开始微妙重合起来。

    或许是没有归属感,或许是这里不属于自己,或许是找不到一个方向,可无论是何原因,她再没有心思,也不能将成品服饰铺子改成烛铺子,毁了司柏多年建立的招牌。

    苦恼的是,即使这样应付经营,每日仍有许多人光顾,甚至普通百姓也流连于店前,概因她出众于人的清丽美貌,珠玉白绡,灵眸清雪,顾盼含霜,往哪里一站都是风景,风景总是能吸引人的,就算还没有一件代表作,也是美人的一种独特。

    白祀见怪不怪,依旧我行我素。

    被人的眼光奉承惯了,她也难免会有身为美人的小骄傲、小毛病。

    “曹掌柜可在?”一个尖柔的声音忽起,打断了白祀与白练练相逢的寒暄……

    今日晨起天色便阴沉沉的,带着些闷热潮感,偶尔天空滴落一滴雨,却更让人难耐,想要更多。

    对于白祀而言,天气明暗无甚区别,倒是博宁县的特产——水虹锦,算是引起了她的兴趣,这锦很难得,一团最大的云也不过三百余条丝,想要织就一匹布,很需要一定的积累,但这是成绸缎铺该操心的事,成衣铺只须订货、拿货,如今到手的是二十天前就预定的。

    而她对此有兴趣,不是因为这匹布多漂亮,而是当拿到手里,捧着柔软丝凉的锦纱,她隐隐约约看到了这匹布有多漂亮,如夜幕下铺缀的点点星辰,在闪着摇曳视觉的淡光。

    不知是她的幻想,还是她恢复了视力,眼里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可当望向周围,又是只见深沉的黑暗,且比以往更甚。

    这样的发现总算让她有了穿针引线做衣裳的兴致,只是……

    “白祀?呵,本姑娘没看错吧?”

    白祀手上金针顿了一顿,缓缓抬起臻首,望向门口处,昏朦黑暗里,一个清怜窈窕的身影逐渐靠近,周身清清点点星光环绕,“你又胖了,白练练。”

    “你才胖了!”

    “来买衣裳?”

    “自然。”白练练一身紫衣浅澜,清媚若苏,她拈了拈鬓发,浅笑嫣嫣,“本仙子踏云而来,特来采衣。”说到这,她上下扫量白祀一眼,轻哼一声,“没想到却被某人影响了心情,这桂一庄竟被你这女人霸占了,不去做你的蜡烛跑这来干什么?”

    “你霸占两个字讲得精妙,最近姐姐我心情甚烦,把你弄得心情不好了,我就心情好了,说的正是此刻。”

    “白祀,要不要我帮你用针把你嘴缝上?”白练练气得想磨牙。

    “不麻烦了,你针线活太烂,蘅浅,给这个胖子拿件衫子,要宽松些的。”

    蘅浅微垂着头,在白祀身侧伺候着零食,小鹿眼偶尔来回在两人之间乱瞟,没想到这婉约如水的女子竟是姑娘的妹妹,虽作出一副优雅温柔样,但那眼神看着就凶。

    她刚要道一声诺,就见两道冷光刷地射过来,吓得她一个激灵,手里捧着的果子掉了几颗到地上。

    “你敢吓我家浅浅,浅浅把这不知哪来的轰出去吧,影响我桂一庄的生意。”

    “敢动一个试试?脑袋给你削成两半。”白练练杏眸一挑,清清淡淡瞟去一眼,那份柔婉的美丽全部转化成了威慑……

    呜,姑娘,你家妹妹好可怕。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客人看座?”白练练瞅着怯怯懦懦的小姑娘,轻轻一笑,微扬下巴,又来了一句。

    “你算什么客人,在这杵着吧,傻不愣登的。”

    “白祀,你说谁……”/“曹掌柜可在?”

    “谁打断姑奶奶讲话,是多想死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