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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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走了多久,白祀感觉一直转悠在八十一枚火文范围里,终于渐深入到尽头,虚暗无垠的黑幕中央,一缕奇异的火苗飘浮着,它没有颜色,透似清水,净若琉璃,神秘而威严,虚幻而充满力量,那火焰的中心,似也在燃烧着一个纹路,但是很模糊,像摇曳的水纹,她心中升起一抹激动与渴望,想要再靠近一点,但忽然,它开始变红,就像有血溶在了里面,转瞬弥漫开来,掩盖了一切……

    白祀猛地前跑两步,伸出手。

    “若你看到了属于你的生命力,……那就抓住它……”

    白祀依言抓住了面前的火苗,却不是她想要的那朵火苗。

    温柔亲密的暖意扩散向全身,身体恍惚在变轻,又像在加重,像化作了风,又似化作了尘,感觉摇摆中,她仿佛见到一束火苗从天空滴落·,落在一片沙漠上,轰地点燃,蔓延,绽出朵朵花瓣,刹那间燎成一片娇艳的花海,荒芜被生命的热烈渲染,蓬勃的火焰之花在笑,铺陈的妖娆包裹了身体,鼻尖飘来沁人芬芳……

    “现在,可以醒过来了~”

    白祀躺在火焰花海里,眨了眨眼睛,下一秒,视野中的一切消失,熟悉的黑暗斥入瞳孔,她回到了现实。

    “怎么了?一副怅然若失样,脸都扭成菊花了。”

    “似乎,是成功了。”没在意他的调侃,白祀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她的精神还在恍惚,方才看到的景象太美了,她已经多久没见过鲜艳绚丽的色彩了,她很不舍,消失的那一瞬间,她真想一辈子躺在里面。

    少女微垂的眸里剪水涟涟,漪动的万般不舍与失落,让司柏恍然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

    “成功了,那你天赋真是非常好,一般情况下,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司柏伸出手捏住女孩的鼻子,“白姑娘当真优秀。”

    “优秀就优秀,你捏我鼻子干什么?”白祀被窒息醒过神,拍掉他爪子,“不对,你什么时候靠我这么近的?”

    “咳嗯,天已经很晚了,明日再继续,本君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再多留。”

    “很晚?”她下意识望了望窗外,又转回头,“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

    “什……,亥时?”竟过了这么久?

    “不必惊讶,正常情况,是要几天才能醒过来的,所以本君说你很优秀,明日同样时辰,教你如何凝气,帮你准备了份夜餐,可能有些凉,凑合用吧,告辞。”司柏说完,身体开始一点点变淡,“最后,若不想你的两条竹竿折掉,马步一定要记得扎,第一次坚持一刻钟便好,趁着这通明的烛光,练完再吃饭。”

    然后,他回到了…斜对面房间。这一天里他可一直没闲着,趁司裂来这边驱逐,差其把他的真身运了过来。

    “竹竿?…………你才竹竿!”

    白祀臭骂一句,房间里却没了声音,凳子上也没有了流着荧光的高大轮廓,不会就这么走了吧,怎么走的?“司大人?司大人?”

    切,贵人赶路可真方便,难怪那天答应那么痛快。

    她扶着桌子小心站起,来回活动手脚,竟意外的没有麻,“看来我这双竹…呸,腿还是挺不错的。”

    俯身闻了闻桌上饭菜香,有莲藕蒸肉夹,虾仁蒸蛋,蒜蓉粉丝蒸扇贝,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反应敏锐,立即咕噜叫起来,客栈里好像没这样精致的菜肴。

    而且怎么都是蒸食?

    这时,她忽然想起,他似乎说过于自己是相熟的,这相熟程度竟连自己儿时口味都知晓,莫非他指的相熟是遥远的儿时?可他究竟是谁?她怎么就忘了?

    一勺蒸蛋入口,滑嫩腻香,入口而化,带着思绪回到童年,化作清风扫过一幅幅画面,清晰的,模糊的,缭乱的,碎片的……来往白家的人很多,孩童寥寥,她皱起眉,头如裂丝般泛起疼…

    小时候有人觊觎白家的秘密,她有过一段被绑架的经历,那时的她刚当上继承人没半年,那种被黑暗包笼,仿佛被世间遗弃的恐惧让她第一次失去了冷静,第一次她发觉了自己的脆弱,亦变得歇斯底里。

    这份歇斯底里刺激了体内的火文,接受了她的掌控,将碰触的绑匪烧成了灰烬,也厌恶上了被人碰触……

    在灰烬旁一阵难忍的狂吐,似连七情六欲也吐了出去,挂着一副空寂的表情,兜兜转转回到正因找寻她纷乱的家,那时,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碗椰奶蒸蛋,和一直铭记的话,“这是我的拿手菜椰奶蒸蛋,金黄的蛋里嵌了许多果子,害怕了,紧张了,恐惧了,就嚼一个,没有什么事过不去,也没什么事不能面对。”

    她吃了,也哭了出来。

    在这幕摇摆的记忆里,她隐约找到一段他的介绍,他姓司,头发很白。

    司姓,司姓……

    “司…………柏……”/“本君怎么嘱咐你的……嗯?”

    “妈呀!”脑中突然传来声音,吓得白祀一个激灵,兔子般惊起来,张牙舞爪的身子一个不稳后仰而去,一股柔力及时托了一下,又瞬间放开,“咣当”一声磕碰在地上。

    “我的背…我的头…”白祀吸着凉气,气得、疼得牙根都快咬断了,磨牙咬着嘴里的名字,“司柏!”

    司柏一怔,她知道了我的名字?

    “你在,你在是不是?司大人?”

    司柏不答。

    “你应一定在,小女子定不是饿的出现了幻听。”

    “倒是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精神气儿。”司柏低笑一声,脱下外襟躺上床榻,挥袖一扫,屋内烛光熄隐,陷入黑暗。

    杳杳深夜,天空铁红,唯明月独清,众士异动。

    天上的异常起初只有寥寥几人察觉,但经过一天的发酵,已经变得众所周知,面对天空时,出现的那种微妙的情绪躁动,让他们一时难以作出判断。

    战斗少了起来,不约而同进入等待,等待这异象根源的出现。

    房间里,白祀扎起不规范的马步,没一会双腿就打起抖,她咬牙死死坚持,香汗不止,奇迹般坚持了两刻钟左右,最后,她连饭都懒的再吃,也忘记了沐浴洗漱,直接踉跄着发软的腿趴回床上……

    翌日。

    天外起了风,如笛音穿街巷而过,卷起淡淡晨雾,呜呜幽幽,和着门口胡杏树叶的摆动,哗啦哗啦,夹着无人的冷清而去,留下河面水纹浅韵,青石片片湿痕。

    同轩客栈烛火几盏烧着,光线稍显阴暗,还算严实温暖,三两桌客人边吃边笑,那早起的脸都说不上多精神,一脸惫懒,大概是这风声来回过耳,听着听着,就都起了睡回笼觉的心思。

    “司大人,你是不是住在这客栈了?”客栈堂间,白祀一边小口吃着烧饼,一边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男人,眼神清寒,淡漠如厌,在她美貌加持下,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压力,一般人见了,怕是会自卑低下头,目光闪躲,但司柏只淡淡笑着,偶尔啜口茶,不为所动。

    这样的冷战已经持续了不短,白祀坚决想要一个解释,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偷窥,那她还怎么沐浴换衣?到现在她的后脑壳都在痛。

    “抓紧吃,今日要学的可没那么简单。”男人语气里带上冷严,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逗弄,手指把玩着腕间黑甲片,浑身透着漫不经心,反正这丫头看不到,而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游戏。

    但他不知道,对方的直觉比他想象的要敏锐。

    “对了,你要的东西本君已经帮你打听到了。”

    白祀神色立即一怔,讶然,惊喜,“这么快?你说……真的?”

    “对本君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他背后有不知峰,万年梧桐木算什么,虽说交换的代价有点大,“对了,别忘了,你只说让本君打听,想要的话,你要想好拿什么交换。”真白给她,唔嗯,以她的性子可能真敢接。

    暂且先瞧瞧她能拿什么出来吧。

    “好,我会好好想想的。”白祀压抑着内心喜悦与激动,淡然点头,她的身价太少了,这人这么喜欢蜡烛,就再做一支极珍贵的好了。

    “吃完了吗?吃完就准备。”

    “哦,好。”白祀下意识道,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司柏……你这混蛋……!

    现在再问的话,似乎没了那种气氛,但她又不甘心,可问了,人家刚替自己办好事情,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她把烧饼当作对面人,一口口用力咬完,抹了抹唇边渣子,还是有点不解气,“走吧大人。”

    ……

    “所谓纵天,并不是人真能驰飞于天,而是利用气运造了一个阶梯,一步步登天而上,所以这阶梯必不可少,更要时刻稳当,昨天我们讲了感气,你的成绩异常突出,下一步凝气,就是把你的气运聚集到某一处。”

    “气运贯于体内,若百河奔流不息,温热生命,现在你要呼唤掌控的气运,意识不必再沉浸其中……”司柏慢悠悠讲着,深眸注视着对面端姿凝目,细心听教的女子,话中感情渐渐浓,不知去往了哪,“只需简单呼唤,就如,招呼在外疯跑的孩童,你作为母亲,它若听到了,必然会响应你,不过,也不能说得太过绝对,灵不灵,就看你这当母亲做的怎么样了。”

    当最后一字落,白祀脸上闪过一抹怪异,唇角抽了一下。

    这算是所谓的通俗易懂吗?可她怎么就从里面听出了某种调戏的味道?

    “现在,试试吧。”司柏将床下的刀尖火拿过来,“先试着把气聚集到手上,招呼一声傻儿子,看它答不答应。”

    白祀:“……”

    一时噎气,她还是乖乖照做了,也没来得及喊儿子,只是心念刚一动,游散于身体各处的气运迅速朝右手聚来,涌起阵阵暖流流淌,像在呆在了火炉边,全身都暖了起来,只是,这舒服的感觉没持续几秒,四肢、小腹、后背陡然传来凉意,体温迅速下降,肌肤像贴在了冰块上,而她的两条腿犹如突然被塞了无数铅块,霎时变得无比沉重。

    她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双腿颤了几颤,终没稳住,扑通跌坐在地上。

    司柏同时惊诧挑眉,不是因为白祀的反应,而是因为他的体内忽升起凉意,死寂的寒气莫名蠢动起来,而蠢动之中,寒气猝然开始减少,分量很少,不过是冰洋中的一粒雪,但它,确实消失了。

    “……现在,散开气运。”

    她立即照做,汇聚的暖意迅速散成一片,缓缓回流身体僵硬处,她松了口气,总算活了过来,刚才的感觉太可怕了,身上森森阴冷感然未退去,让她心有余悸,这纵天之法没想到这么吓人。

    白祀停止了气运驱动,司柏看到身上蠢动的寒气亦倏然而止,再度恢复死寂,并且减少的寒气并未再被补充,不知去了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考着这个问题,司柏打开酒坛子,浓烈的酒香四溢而出,如一粒粒冰冻的糖芽,在悠久的阳光下骤然燃烧,冰气火热相互碰撞、剧烈挥发,刹那成满室洌香,闻之欲醉。

    倒了一碗递到女孩面前。

    坐在地上不动,白祀捧起碗,醇厚的酒液缓缓入口,霎时间,一团团烈火滚过咽喉,熊熊烧着流进胃中,久久不熄,犹如胃中燃了一座火炉,全身一时暖融融的,刀尖火之名名副其实。

    她只抿了几下就不敢喝了,实在太烈了,只是几口,她身上已经变暖烘烘的,寒气尽去。

    “现在你体会过冰冷与沉重的痛苦了,我要你永远记住那种感觉,方才,有一句话忘了与你讲,施展纵天之法时,最忌讳将气运完全唤出,至少要一之三分,留一分在体内,保持体温,亦为了最大程度减重,否则就会是你刚才的样子,只消一会儿就会被浊气吞没,诞生一个脑子被冻僵的傻妞儿。”

    白祀:“……”她真想将怀里的酒都给他灌下去,烧焦他的嗓子!

    “那要怎么做?”

    “孩子不听话,自然需要安抚,管教,培养默契,不让跟着时,要让它懂你意思,这需要一个长期的熟悉过程,来培养一个你最认为轻松舒适的度,如今暂且将你的意识流过全身,小心翼翼呼唤便好。”

    白祀依言照做。

    心念一动,意识一瞬流转身体各处,凭着与气运建立起的联系,轻飘飘地呼唤、聚集向右手,同时,男人体内寒气又开始躁动,抽丝般微妙减少。

    “这……成功了?”淡淡的白气从女孩手心涌出,白祀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双腿也明显增加在发沉、发冷,很难受,让人很不适应。

    “当然没有,现在随我的话感受——苍穹辽远,星辰俯瞰,日月轮转,昼晷苍翠,夜静离阖,无垠浩浩,岁月眨眼,悠悠无尽,此乃苍天,万物之声回耳,唯天曲伏漫长,呼吸一长承一缓,一舒一悠不要乱,天无情,天便稳,一呼吸,一轮回。”

    “气运源于天,现在,感悟气运每一刻的律转曲动,让你的呼吸随着它的呼吸,让它带你成为苍穹的一份,真正融入彼此,唯有如此,气运之云才能托起你。”

    “是…是吗?”白祀感觉整个脑子都在打懵,好…好玄妙,我是在听天书?嗯,好像的确是在讲天之道,难道以前兄长妹妹也是听这个成功登天的?他们原来竟有如此悟性!?

    令人惊叹。

    “感悟到什么吗?说说你最直观的感受。”

    “博大,伟大,无限,永恒…和我的渺小…”

    “觉得自己渺小,那就跟随云的呼吸让自己变得伟大,在人身上,有一种特质与天一样,那便是意识,意识可以跨越很远,这便是一种无限,既然有野心接触天空,就不要觉得渺小,若体会不到,就想象意识踏在云端,想象自己躺在云上,想象,沉浸其中去自由地想象……”

    “想象……”这么一说,她感觉容易多了。

    “今日就先到这,本君还有要务处理。”他刚才接到司裂传音,禀报说城西有一段城墙今早忽然毫无预兆坍塌,不知何人所为。

    “你要走了?”

    “怎么?不舍得?”听了这话,司柏挑眉,唇角勾起笑,悠然站起身,三千青丝背后垂淌,如一只优雅懒散的猫,云淡风轻般走来,幽眸凝视着女孩,里面风情映曳不停~

    阵阵温热的呼吸吹在脸上,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白祀心口不可抑止地剧跳,心慌,害羞,失措。

    男人微低下头,在他鼻尖将要碰上她鼻尖时,少女闪电抬手,捂住他放大的脸,不让自己卷入某个旖旎漩涡,“大人莫非是属蚊子的,贴了耳朵才能让人觉得你在吵?”这人要干什么?难道要亲自己不成?情绪多次波动,凝起的云瞬间消散。

    “学噎人倒是快~”司柏拉下她的小手,揉了揉她额发,细腻微凉传入手心,“但其它方面也得努力,告辞。”

    嗅着指尖淡淡余香,司柏满意离去。

    白祀用手冰了冰发烫的脸颊,嘴里嘎吱磨牙,这人也太孟浪了些,什么关系也不是,他怎么能突然那么亲密?

    若再有一次,她一定要反应激烈点。

    嗯,激烈点。

    这样决定着,那画面却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真是疯了疯了。”她用力甩头,抛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将气运之云再唤出,与此同时,驰骋云上的司柏毫无意外,也再次感觉到体内寒气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