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白祀发了会呆,赫然忘了一件事,她想提一下学习纵天之法的,当时却被吼得脑子成了空白,懊恼地拍了拍头,只能下次再提了。

    这铺子里几日没打扫,又闷了一段时间,已然沉淀出了细微的尘味,闷热闷热的,呆了一会儿,就感觉呼吸难受,额头冒汗。

    刚要敞开窗子,忽又想起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她纠结地皱眉,怪不得街上没声音,估计都闷在家里呢吧,或者,已经搬走了?

    想到可能是第二种,想到方才男人的建议,这样的环境与空气,确实不适合居住了,想来火山爆发已经波及到了这里,那是该考虑搬离了,不过时间上要等到他救完容熵,万年梧桐木心的事不能只寄托在鱼绡身上,希望能够成功,且越快越好。

    她从后院打来水,上下润了一遍屋子,擦了神龛,扔掉厨房坏掉的菜,出了一趟门想补一些,顺便买点零嘴,却发现如猜测一样,果然所有店铺都关门了,整条街都是冷清的,仿佛浩浩世间、泱泱天地只剩下她一人。

    黑茫茫,空荡荡,冷冰冰,无依无靠,阒无一人,踽踽独行。

    讨厌的孤独感又忍不住涌来……

    她能忍受得了三天吗?白祀对自己很没信心,而且也没法祭神了,店铺菜市场都没人了,她和神明吃什么呀,什么都能忍,没东西满足肚子她是忍不了的,神明更是会发怒的,她已经够惨了。

    要不,回去?

    她很没骨气的浮出这个想法。

    但会很快摇摇头,他们根本不熟,也许曾经是熟悉的,但她根本没想起来。

    搬吧,只能搬了,白祀选择屈服食物。

    做好打算往回走,不知是不是心情敞亮了些,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无一丝硫磺的热臭味,她看不到方圆几千米街道如新,房屋都像经水洗了般,一尘不染,蔫巴巴的草木碧翠舒展,恢复了一丝活力,一切都与初来之时大相径庭。

    她看不到一层微弱的光膜笼罩在天地间,耀着清弱的薄晖,守护着她这此间唯一的娇嫩人儿……

    回到店铺,她上楼继续收拾东西,典籍、工具、一些最珍稀的材料、各种细软、盘缠、神龛包了两个大包裹,等收拾完已经过了大半日,肚子早就咕咕叫着抗议,她背上包裹迅速向南启程。

    百姓们迁移不会太远,白祀估了下火山全面爆发的强度,考虑到大地会震动,四条井字内河发生泛滥的可能性,至多五六十里,看着很远,其实还是在城北范围内。

    庞阿城的格局很简单,东西南北都有十条通城官道,最是繁华开阔,连通五百里城方,而在交集的中心就是城主府、城督衙门。

    白祀顺着心中的路线,由檀香街向西走四五里,待看到一尊矗立的城主雕像,确定到了伯庸十字大街,遂拐向南,直走。

    这样的路线对她这瞎子来说可谓便利。

    走出几里,空气里硫磺的臭味又隐隐飘来,白祀皱皱眉,吸了吸鼻子,不由念了句奇怪,又走出几里,空气又渐渐清新起来,昏霭的视野中,幢幢楼宇街巷,飘荡着静谧的颜色,蜿蜒如深龙沉睡,迷迷连绵向远方。

    暗阑微冷,脚步踏无声,恍若沉于幽梦……

    又走了不知多久,似乎彻底逃离了火山云的笼罩,只是依旧寥无人迹,周围房屋倒是有像被搜刮的痕迹,也不知是搬家还是乞盗所为,连街上都弄得有些狼藉,因为看不见,每走一会儿就能踩到落叶垃圾,留下一地破碎的风。

    白祀停下脚,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肚子咕咕叫不停,饿得难受,此时,她愈发后悔没有修习纵天之法。纵天步靠踏气运而起,凝气运于足下,能登天俯云,驰骋千里,可难就难在她不知如何感受、凝聚飘渺无形的气运,否则辗转之间就能逛遍庞阿。

    “这…可是白姑娘否?”坐在一处门阶,正揉着小腿,靠在墙上几欲睡着,忽有一个苍老之音从耳侧传来,声如洪钟敲响,带着微微的颤,似是激动。

    白祀全身一绷,停下手上动作,懒懒循声抬头,空阔的大道上,坐着一名老人,大概是一名老人,一名稍微奇怪的老人,从影子轮廓看来,他很瘦,形如枯枝,年岁应该很大,而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里无人,他就那样一屁股席坐街道中央,大大方方敞着大腿,迎着阳光,形姿十分放浪,亦瞧着十分有趣。

    “您是……”白祀锁了锁眉,一边回想脑中可能之人,一边开口询问,话音带着未退完的疲惫,有些软绵绵,黏糊糊。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认识自己的,令人高兴的是,总算是见到一个人了,只是她回想半天也无法和记忆中的哪个老人对上号,不过,不管是不是熟人,她心里也都生出了一种见到老乡的亲切之情。

    白祀起身走过去,躬身一礼,打起招呼,“老先生,您认识我吗?”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还要谢谢姑娘又走进了老朽画里~”老人哈哈大笑,连忙摆手。

    “又?”

    “姑娘是才准备迁移?”

    “嗯,昨日不在。”白祀精神还是有些疲靡,含糊一句,也没多想老人的话。

    “哦,想起来了,昨日姑娘正在劈城督府,全城都传遍了,看这老脑袋瓜记性,一时竟忘了。”老人笑着拍了拍头,想起了昨日传闻,遂又仰头,在白须与枯发摇摆中好奇探问,“姑娘昨日是去寻仇,还是拒亲的?”

    白祀:“……”这老头也太无聊了些,她淡淡回以一个微笑,“都是传言,做不得真,小女子只是普通人,哪会去劈人宅子。”

    “诶……姑娘被火亲近,天下皆知,怎会是普通人。”

    白祀笑笑,不知怎么回,“老先生是在画什么?又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可够凉的。”

    “老朽在画这小半边空城,城中活了多年,这几日才发现它的迷人之处,以前被保护的太好,等了这么多年,这城也总算破开了一丝缺憾,花木经风雨方茁壮,白凤落泪方能涅槃,这老城想必也想孕一颗好种,嗯,是以老朽甚慰~”老头捋了捋白须,眺着远方,笔尖在画上添了几笔,云深之处有什么渐露峥嵘,他欣赏了一会儿,满意点点头。

    就如他话里所说,画上是庞阿的一角空城,苍白落日是仅余的光,上面寥无人烟,街道荒凉,幢幢气派的楼宇被遗忘,静静孤立,几棵老树被晚色涂抹,影子拉出老长……天际阴沉此边晴,夕阳余晖镀在它们身上,闪着最后的碎光,它们在期冀,在徒然回忆,也在激动。

    遥遥街深处,似正有人走来,身影纤纤,白裙曳地,是一名美丽的少女,她背着包裹正在赶路,它们激动过后陷入沉默,不敢期望这里是她的终点,与它们共孤单,只希望她满身疲惫,留在这里歇憩一刻,用她的美与她身为人的影子,再衬托一次它们曾经的价值与辉煌……

    这是一幅单调乏味的画,却又是一副复杂的画,关键在于作画的人是谁,品画的人是谁,而能从一展平面透出如此复杂的思想情绪,足见老人手上的功力,一笔一墨皆是精髓。

    于白祀来说,就算她眼睛没瞎,也是看不懂的,她没那个阅历,对艺术的追求又从来只是肤浅的追求美,雕塑刺绣从来都是够好看就行。所以,她听不懂着沉浸其中的老人在说什么,本不想再打扰,但还是想问一问城民都迁移到了多远处。

    “老先生,往南再走多远才能见到人?”

    “唔嗯……”老人放下笔,这才想起小姑娘还在这呢,他伏身吹了吹墨迹,想了一下,“直走大概十几里吧,眨眼即到,那里隔着一条内河,名唤灯珠街,白姑娘就这么走过来的?”

    “嗯。”原来是在灯珠街,白祀点头晓了,可歇了一会儿的腿却开始发软,因为还有十几里!

    “哎呦,那可遭罪了,这娇娇嫩嫩的腿脚得折磨成什么样?”白祀的郁闷刚半显上脸,老人就喊着为她心疼起来,这……不会是她遗忘了的某个祖辈亲人吧?少女不由展开联想。

    “您老才是,离那么远怎么回去?”又是怎么走来的?

    老人伸展开双臂,破烂的灰袖灌风,呼啦舞动,“老朽乃浮羽,飘到哪即是哪~”

    “哦。”能如此自由地到处逛荡,想必定带足了干粮。

    想到干粮,沉寂休眠的肚子管不住地又叫了起来。

    她连忙捂住,表情有些尴尬。

    “瞧瞧,走大半天的路都饿坏了吧,北边又没什么东西可卖了。”

    “呵呵,没关系,禁得住。”/“咕~~~咕~~~”

    白祀:“……”好想钻地里去。

    “哈哈,姑娘要快些赶路了,饿坏了可不好。”苍枯的一双臂放下,老人一边说,一边利落将新作卷起,递给少女,“这幅空城图就赠予姑娘了,望姑娘喜欢。”

    “啊?赠与我……”白祀看着黑糊糊的纸卷,愣了愣,没有去接,“老先生,小女子觉得,这画与其与我暴珍天物,还不如多卖点银两来得心里畅快,所以,我不能收。”

    “姑娘说的也对,这画自然可以卖与任何人,但偏巧此时姑娘来了,那便是它遇到了注定的缘,这就不可强行抹杀了,所以,无论暴珍天物与否,这画的主人最该是白祀姑娘你,其他人……没有资格。”他摇着手指,洒然的笑中似带着不放任何世人于眼的不屑。

    被老人家这样说,白祀自然是羞愧而欣喜的,虽然她看不清上面的图,但却能感受到画上一股气势冥冥翻滚,直冲面颊、眼眸,应当…不是平凡物,或者说,作画者不是一般人。

    “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白祀低身默默接过,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

    “唔嗯……”老人捋须点点头。

    “咕~~~”白祀立即捂住肚子,脸颊发烧。

    “哈哈,姑娘且去吧。”

    “小女子告辞!”少女“仓惶”而逃,走了不远,一个不注意差点踩石子滑倒。

    “当心当心,摒弃心急,浮气自生啊~”

    白祀稳住身子,喘着气回过头去,茫茫黑暗中,已然见不到那干瘦的人影。“老先生,谢谢。”她大声喊了一句,然而,声音却像被空荡的街道迅速吞噬了,再没传来回应。

    白祀放慢脚步,朝前行走。

    当走得腿麻木了,肚子饿麻木了,不知几何年时,终于从远处传来了沸沸人声,白祀擦了擦额头细汗,遥遥眺望,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以后该养匹马了。

    行了许久,天色已然落曛,黄昏垂暮,天边霞蔚云彤,夕阳铺染大地,一条内河涓涓流过,浮波如烧,粼粼闪闪,淹没几叶远舟。

    秀丽的街道镌致如诗,素雅相随,伴着长河垂柳,花巷园林,宛如含蓄少女捧心,沐在余霞晚光里,沉淀出这里独有的宁静。

    白祀不知此刻时辰几何,但从熙攘热闹的人声来猜,客栈应该还没关门。

    许是临着河水,灯珠街域湿气相对浓重,每当晨起暮升,总会笼上一层稀薄的雾,淡如烟纱缭缭,叶尖凝露,青石沾湿,鱼儿吐水,缠绵一片轻氲朦胧里,河岸荫下偶遇几簇灯珠,于辰夜静谧时,莹烁明光,恍如呼唤虚妄……

    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清新,沁入肺腑,花香缱绻似蝶,水汽轻吻肌肤,在这一刻,白祀感觉全身铅华尽洗,疲惫尽去,充满心旷神怡,舒爽地想要大喊一声。

    但终究没有那样做,矜持她还是要保持的。

    敛去放飞的心思,拾级登上桥头,白祀开始心生疑惑,不解怎么就迁到内河岸边停了下来,真不怕到时被水淹了吗?或者只能说,城督府的那男人当真对自己有信心。

    随意拦了个人准备问一下路,待听到声音,才知拦的是个女儿,姓李,名子璇,知道她的名字,是没想到又是一个认识自己的,直接就自报名讳了,想让自己也认识她一下。

    本来只是问路的,女孩却一路叽叽喳喳拉着她闲聊,轻快的脚步仿佛踩着光,直接友好的将她送到了一家客栈门口,走之前,自是又一番依依惜别,一步三回首,直到见不到人了,才不舍离去,这让她不禁生出一种女孩在恋慕自己的错觉。

    白祀脑袋懵懵的进了房间。

    这么些年,第一次,她稍微有了身为庞阿第一美人的自觉。

    不过,她总觉与对方不是第一次相见。

    等回到房间,她又想到什么,到楼下点了烧猪头和图腾糕,端上来后,她摆上神龛,先拜了神,一番虔诚叩首,希望晚来的祭拜不要让它们生气。

    拜完神后,她将行礼收拾好放入柜子,把七兽雕摆出来,置于行李外延,点上一支白烛,赤色缭乱的七兽影一闪,又刹那归于平静,客栈上空渗出淡不可察的微红……

    七杀焚天阵,开启。

    白祀觉得一些防备还是有必要的,这里不比店内,因为迁移,鱼龙混杂的让她没多大安全感,还是做些防着一些的好。

    严格来说,没有冰鳞百孔烛火文之力的支持,七杀焚天阵凭一支白烛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最多能起到一个警示与恐吓作用,但也足够了,她也就出去买点吃食。

    ……

    南郊簪梅山庄,空旷的地下室内,这里四壁冰封,寒气四溢,冰雾缭绕。

    石室中央,一张晶莹如彻的冰玉床上,男人正安静沉睡,他面目英挺,眉发如雪,四肢如石,身覆层层冰霜,莹莹淡烁如鳞,散发着诡异强烈的寒气。

    男人身侧,鱼绡已伫立良久,一身青嫩被雾环绕,万千寒意穿刺,女子却毫无所觉,她只是看着她的丈夫,久久凝视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女子心湖平静,她如同注视着一个陌生人,无恨无念,淡波不起。

    她知道这是正常的自己,没有感情。

    “熵哥哥……”可当一开口,她瞳孔一缩,骤然心慌,清软的声音吐出,心底平静刹乱一团,像木浆无意搅动了湖底的尘埃,止不住地翻涌起潜藏的心绪。

    她闭了闭眼,想强制压下去,却终告失败。

    轻叹口气。

    “就让我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吧……”

    “熵哥哥,这几日睡得可好?这么贪睡,应该是睡够了吧,就让绡儿送你最后一程吧,可好?”她弯下腰,低语如梦呓,靠近他清俊的面颊,心口怦动,伸出一根纤指,点了点那挺秀的鼻尖,俏皮笑起来。

    抚摸着他落霜的睫毛,她不禁回想起定情那一日,海棠树下,他激动抓住自己的手,慌乱中的那一句倾诉,“……绡儿,第一次见时,你就像一颗露珠滴进了我,凉冰冰的,柔弱又可怜,让我不敢碰触,……但日渐一日,让我终再顾不得君子,只想把你融进我的骨血里,绡儿,让我保护你可好?”

    多么唐突的告白,她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了,但最后也被他的热度烫到了,糊里糊涂就应了。

    “熵哥哥,你暖了我很久,但绡儿心终归是凉的,谢谢你爱了我那么久,现在,放我走吧,还清欠我哥的罪孽,助我扯断这一段血脉之锁。”

    “它绑在我身上太久太久了……,从身为舞伶的母亲怀上我,到难产而死,父亲竟愤怒于我的出生,竟把抛弃称作天意,走之前他竟在恐惧,哈…我本该在荒野里死的,兄长的偷偷安置,也只是延续了我人生的折磨,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三年,那迷人的临湖村庄,就因连夜大雨引发了大洪水,似乎连上天都容不得我,我却奇迹活了下来,那段记忆因为洪水,从此鲜明地刻进了三岁的脑海,让我愈发对人生茫然,沉重、恐惧,所以,绡儿不想再做个凡人了…万般纷扰,太苦太累了…绡儿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抱歉,最后不能给你生个孩子。”

    绿珠垂泪,一滴滴潸然,落在他唇间,带去最后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