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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夜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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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快10点钟的时候,村口拖拉机的轰隆声终于在村口响了起来。我和小磊哥顺着那声音一下子迎了上去。

    开拖拉机的王叔认出了我们。

    “你这两个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蹲这干嘛呢?”

    “我爸怎么样了。”

    王叔将拖拉机靠边停了一下,我和小磊哥就前后脚爬到车厢里。

    路两旁斑驳的树影倒映在车里,父亲将身体斜靠在母亲身上,母亲的右手环抱着父亲。

    估计是失血过多,父亲脸色苍白两只眼皮耷拉着,他微睁开眼,看见上车的人是我和小磊哥便开口了:“闺女,还在等爸呢,磊子你也在等啊,不困吗。”

    我和小磊哥连连点头说:“不困、不困。”

    “爸,你很疼吧,是不是很疼。”

    父亲摸了摸我头,又摸了摸小磊哥头说:“爸爸不疼不疼,你们俩都是招人疼的懂事孩子。”

    到家后,母亲本来要留王叔吃饭,说王叔为我爸这个事脚都没沾地地忙活了一大晚上。

    王叔拒绝了,说我家摊上这个事,让母亲好生照顾父亲,日后地里的活,大伙也会帮衬着点的。

    小磊哥站在王叔身后,我母亲对他说:“磊子,今天辛苦你了,陪了小棉一晚上。”

    “没事,兰姨,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小磊哥说道。

    “赶明兰姨家杀鸡,给你留只鸡腿。”

    面对母亲的热情,小磊哥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

    此时夜空,月亮投来巨大的光晕,让这夜色也淡了些,王叔走在前面,小磊哥跟在后面。

    那一短一长的影子往村的东南方走去,随后狗吠声就一声声传来,等到狗叫声没了,应该他们就到家了。

    王叔走后,母亲钻进厨房张罗,她说父亲每晚都要吃,平时哪一餐也不能断,更何况今天流了这么多血,更得好好补补。

    我在灶台下给添火加柴帮母亲打下手。

    母亲下了一碗面,上面打了两个鸡蛋。

    其实在21世纪初的农村,打鸡蛋和老母鸡汤一样,都是很好的伙食待遇,一般只有家里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才能享受。

    母亲将面端到屋里,把父亲的背垫高了些,好让他坐在床上吃。父亲双手刚接过面条碗,眼泪就开始掉。

    那一次是我打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哭,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今后母亲的身上的担子又要重了些。

    父亲吸溜了两口面条,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母亲和我,随即又低下去了头。大约沉默了一分钟,父亲开口说到:“眼看这地里的粮食就要收了,这节骨眼出这个事。”

    “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养腿,地里的事都好说,我可不想你今后是瘸子。”母亲凶了父亲,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更着急,也更心疼父亲。

    父亲右脚踝这次逢十来针,医生说脚部筋络也伤到一些,让父亲好生休养,这几个月不能右脚用力最好躺在床上。

    吃完饭,母亲去打热水给父亲擦洗身子,我将碗筷收了收。

    这时我家院子里的狗叫得厉害,母亲便一骨碌下床:“这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母亲问这谁啊的时候,院外没有人应答。

    等到母亲到院子的时候,才发现我哥正站在我家铁门外。

    “你这臭小子大半夜的咋跑回来了。”估计母亲想都没敢想,毕竟我们村到镇里有十来里路。

    这周我哥他是我爸骑摩托车送去学校的,所以这晚他跑夜路回来的。

    “我回来看看爸。”我哥说。

    “你爸事你咋知道?”母亲问他。

    “王婶今天来学校给他儿子送书说的。”我哥边说,边往爸他们房间跑。父亲就坐在床上,听我哥和母亲的谈话。

    我哥还没进房间,我爸就开口道:“你小子这次还真有心了。”

    “爸,你脚怎么样了,还能走不。”

    “我要是不能走,你臭小子还不上天了。”

    我哥坐在父亲的床边,盯着父亲缠绕着绷带的右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他的鞋底都是泥,两条裤管上也沾了好些草茬。

    母亲见了说让他出去冲个凉,赶紧换身干净的衣裳睡觉,父亲已无大碍。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我哥还在家逗留,母亲便凶他说:“你这小子,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怎么还不给我趁早跑去镇里上学。”

    “我爸出了这事,我向老师请假了。”

    “你小子撒谎没。”

    “骗你做啥子。”这话刚一说完我哥就收拾了起了门后的农具,说要和她一起下地。

    母亲听我哥这么一说,愣了一下。

    只见我哥左手挎着篮子,大步往前后。篮子里有两把镰刀,一壶水和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

    回过神的母亲在我哥后面使劲喊:“你个浑小子,你知道哪块稻田是咱家的吗?”

    等母亲撵上他两人一起并排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哥已经和母亲一样高了。

    我一放学就一口气跑到我家稻田,母亲和我哥,已经各把这块稻田割出两口大窟窿来。

    天气明明很热,太阳就像个大火炉,可当我仔细看去,我哥站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脚上穿着下雨天才穿的蓝色胶鞋。

    “哥,没下雨你干嘛穿胶鞋。”我纳闷道。

    “这样安全。”我哥说。

    “什么意思啊。”我还是不解,又追问了句。

    “我怕妈担心我像爸一样割到脚。”我哥说。

    “可你穿胶鞋热死了。”我继续说道。

    “热个锤子,还行吧。”说完他又立马又弯腰起来,他握镰刀的姿势生疏且僵硬,但割得卖力。

    我跟在他身后,捡一些他割落下的稻穗。

    看着他将一把把稻穗整成一摞摞,最后扛在肩上往拖拉机上运。

    他的脖子、胳膊和身上每一处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太阳晒起了皮。头发茬里也全是枯草,想到以前他将头发梳成湿哒哒的油头问我帅不帅时,我眼睛一下子就酸了起来。

    看着我哥那弯着的背影,如果每个人都有一次长大的机会需要自己去抓住的话,那么我哥应该就是这一次,毫无疑问他抓得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