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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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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现在做的,是观望,而不是主动出击,毕竟如果臣的推测错了,失去魏东事小,若是安家真的不管不顾,带着大军来攻打我军,那他们必然是有后手。”

    这是陈谓然临走前,沈修典充满担忧的一番话。

    安蛟连带着五万兵马离开军营,奔赴明郡的平城,他的副手是宋长志,这也是宋长志第一次离开陈谓然,开始真正的学习领军攻伐之道。

    而凉王自己,则是带着另外的大军赶往凉郡,在前进的路途中,则是接连发出三道王令。

    第一道,是命令凉郡各座城池各出一半驻军,悉数准备接受调遣,他任命裴玄为主将,王风虎为副将,领着凉郡拼凑出来的郡兵西进,用裴玄的兵符调派楚国西疆防线上的边军守兵,然后继续沿着楚帝伐魏的线路进入魏东,支援和接应赵丰年和南青的溃军。

    第二道命令,则是直接发给岳韫,由凉王麾下的文官们携带到凉郡都城,这里面有农具和灌水用具的图纸,乃是用来帮助岳韫进行春耕的。

    第三道命令没人知道内容,被凉王派出去送信的,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是最强的那一位。

    三十。

    现在凉王的身边,只剩下一个沈修典,除此之外,还有十万人左右的精锐大军。

    明丰楼。

    这里是长郡郡城里最大的一座楼宇,卖的不是酒肉,而是笔墨。

    据说那位从来没有人见过其面的楼主有个规定,只要是进来卖墨宝的书生,不论有多差,都必须接待。

    当然,买不买,却又是另说。

    除了这个古怪的规定,其他地方,却是和普通的商铺无二。

    进进出出的客人中,今天又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的书生,仅从外貌上看,便是丰神俊朗,衣着鲜明华丽,而他的身后,站着的那位随从,却也是谈吐高雅,一看就是大户公子,而不是那些来兜售墨宝的穷困书生。

    看门的人只用片刻打量端详,就看出这位公子很可能是个阔佬,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请问公子贵姓?今日来明丰楼,却是为何?若不嫌弃,让小人替你们带路如何?”

    “免贵,姓陈。”

    当先那名公子温和一笑,眨眼的功夫,看门的人手里就多出了一两银子。

    当下,他脸上又增添了几分热情。

    “原来是陈公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请陈公子随我来吧。”

    他的谄媚被二人看在眼里,陈公子一脸淡然,像是听惯了这样的话,他身后的那名侍从却是一脸无奈。

    这位爷像是上瘾了一般,连大军都丢在城外懒得管了,这几天就像是个浪荡公子哥一样东走西逛,在郡城里四处买东西散银子,除了不调戏小娘子,甚至还当街暴打了一个试图强抢民女的公子哥。

    活脱脱就是个任性的纨绔公子哥模样。

    这个陈公子,自然就是陈谓然了,他准备带着大军回去坐镇凉郡,然后继续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但半路上却又想起出来这么久,得给独孤带点礼物回去,便又折返回在他控制下的长郡六城,准备买点东西。

    其实原本的明郡比长郡要好一些,可那里才经历过战火,满街狼藉,商户们零零散散的开着,稍微大一点的商家,都举家逃往内地了,剩下的里面,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货。

    长郡最出名的东西就是首饰,第二个就是各种兵器。

    楚国官府禁止的是弓弩盔甲,这玩意从你家查出来,当场就定谋反,格杀勿论。

    而兵器,却是没有禁止过。

    陈谓然腰间的那柄短剑,几天前还摆在郡城神兵阁最顶楼的第一层,算的上镇阁之宝,实际上也就是个噱头,神兵阁的掌柜本身就是个爱剑之人,曾经有多少权贵向他求卖这把剑,但直到几天前,还是好好的摆在原处。

    陈谓然从进去到拿走这把剑只用了一句话。

    “我要这把剑!”

    然后一摆手,身后的沈修典就无奈地拿出了象征凉王的金玉令牌。

    当时给掌柜的气的半死,但听说这几天凉王的大军就在附近,自己一个商人,凭什么保住这玩意。

    当时便下定决心,说宝剑赠英雄,既然是凉王爷当面,那这柄剑自当奉送。

    陈谓然也没客气,点点头就离开了,第二天,神兵阁中掌柜的就收到一个箱子,一打开,里面是十把纯金铸造的长剑。

    他上辈子曾梦想过,要是有人愿意送他一个人情,但凡是滴水之恩,他便涌泉相报!

    当时女儿正是才发现白血病的时候,各处都要用钱,可没过多久,老婆闹着离婚分家产;单位里又因为他要带着女儿四处看病不能常去,领导便把他开除了;而原来那些亲朋好友们,只有一两个主动送来些钱,其余的,就连偶尔看到他却也是如避蛇蝎一般,唯恐他去借钱!

    他不怪那些人。

    老婆也就是三十多岁,没必要在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上耗费青春,再去找找,也能再有个好人家。

    单位里竞争本就激烈,盈利不多,领导裁了不做事的他,也是正常。

    亲朋好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没必要管他和他的女儿。

    最后,家产分了,他在工厂里找了份零工,身边孑然一身,彻底脱离了以前的社交圈子,每天都是家、医院、工厂的三点一线。

    最后,三点一线的终点站是公共墓园。

    女儿离开了病痛,也离开了他,像沉睡的天使,在水晶棺中收拢了她火焰般的翅膀,残躯化为灰烬,灵魂在外面父亲虔诚的祝福中回归另一个安详的怀抱。

    他真的不怪这些人。

    但他却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以前偏偏能那么傻,能对老婆那么好,能在单位里拼命苦干,亲朋好友出了事找到他,都是热热心心的去帮他们办事。

    都是...自己太傻、太没用!

    人就这一辈子,你愿意奉献,那是你清高,你廉洁,你的志向所在。

    而我也就这一辈子,在我的社会职责之外,我只想让自己和亲人过得更好。

    这应该是我这个作者,和许多和我一样普通的人共同的愿望。

    他看到独孤的第一眼,是恍惚了片刻,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又从天上落了下来,再次落到他的面前。

    那长的模样,举止动作,却几乎是与她的女儿一模一样!

    这一定是我的女儿!

    陈谓然想到女儿还在凉郡等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心疼,便又挑了幅名家作品,让沈修典掏出银票付账。

    听岳韫的来信说,独孤每天都会在王府里练字,向来应该会喜欢这东西。

    正在他随意挑选字画的时候,门口却是进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书生。

    人并没有多老,可却已经在脸上蓄了一大把胡子,看上去倒也有些德高望重的模样,可看他的鼻子却又是通红的发亮,分明是整天喝酒才能造成的模样。

    看门的几个人看见他,连忙堆出笑脸上去迎接:“拓跋相公,您可来了,您今天来,是为了拿您放在这里售卖的字画的钱吧,都已经卖出去了,除去我们楼里的佣金,得到的钱这就拿给您。”

    “都卖出去了?”

    那个拓跋相公却是惊呆了的模样,他愣了一会,忽然喊道:“卖出去了?你们怎么卖出去的?”

    听那口气,竟像是他不情愿卖出去似的。

    “都是,那位爷买下来的。”

    门子指了指正在东顾西盼的陈谓然两人,心里却是祈祷着这位拓跋相公今天不要发作他那怪脾气。

    拓跋相公大名叫拓跋宇,算是这郡城里颇有些名气的文人,他出身平民,小时候在当地世家的公子身旁做陪读书童。

    公子六岁年纪学会喝酒,找几个狐朋狗友趁着大人不注意喝地倒了一屋,而那时候拓跋宇也才六岁,他先把那些公子哥都扶回屋去,自己则是在满屋的酒臭味中练字。

    等两人都长大后,公子长了一肚子肥肉,而他却是学了一肚子学识,更是能写得一手好字。

    那时候,公子也不愿意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书呆子似的书童,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然后又找了个会溜须拍马会说话的随从。

    拓跋宇自认为那个世家对他有恩,所以虽然没了吃饭的地方,却也没什么怨言,从此便靠着自己一身本事过活,没有钱的时候,便作两幅字画送到明丰楼里卖。

    但他生性孤僻,为人处世没有经验,后天又养成了喝酒解愁的习惯。

    喝酒要钱,他便在字画上琢磨,要价往往是其他人的数倍,时常贵的让人难以接受,当然,他的字画也远比其他人的好。

    他是这么想的:

    喜欢我字画的人,有钱的自然愿意买,不喜欢的,也自然不会买,没钱但喜欢的,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可是,若是有人愿意请他喝好酒,那是要多少字画有多少字画。

    他性子有些孤僻,但常年混迹市井,却也有几分其他书生没有的豪爽。

    “我的那几幅字画,加起来足足有三百多两银子,阁下竟然也愿意买,真是令在下赧颜。”

    拓跋宇不由捋了捋胡子,看向陈谓然,想都不想的就邀请道:“不如今日由在下做东,请二位去喝那桂花坊的桂花酒如何?”

    陈谓然微微一笑,但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嚣张的声音。

    “拓跋宇,今天你不把爷要的字画拿来,你和这位阁下,今天连大碗坊都别想喝上!”

    大碗坊,顾名思义,是普通粗瓷碗装的村酿,就像是孔乙己里的咸丰酒店一般,无所事事的老百姓们闲暇时会去喝一碗的那种便宜酒。

    看到那个说话嚣张的人后,拓跋宇却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表情,他冷冷说道:“我的字画,放在这明丰楼里售卖,是我的荣幸,但卖给你这种人,却又是我的耻辱。”

    “呵,你当年离开主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如今落魄的模样?”

    那个长相精瘦的人嘲讽道:“连一顿正经饭都吃不起,整天就当个酒鬼......”

    “那也比你靠着溜须拍马混饭吃体面一些。”拓跋宇反唇相讥,他的脸都气的涨红,显然是看见这人,又勾起了他的火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把他从公子身边挤走的那个随从!

    到了今天,他是一点都不稀罕留在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身边,但却对那个随从下三滥的行为而感到深深的唾弃。

    “这位公子不知又是从何而来的?”

    那个随从看了一眼陈谓然,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他是世家公子的随从,哦,现在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是世家老爷的管家,但也并不是仗着权势就目中无人的蠢货,世家自有规矩,平白仗着家族势力在外面为非作歹的奴才,家族往往会惩罚的更狠。

    他竟然对陈谓然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慢悠悠说道:“小人好教这位公子爷做个裁判,这个老滑头往常卖字画不过是比常人字画高出数倍,小人不嫌他要价离谱,愿意出十倍价钱买来,可他却又是不卖了,这不是不讲规矩么?”

    陈谓然稍稍思考了片刻,他并不喜欢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的做派,便看向拓跋宇,问道:“你一个月酒钱要用多少?”

    对方愣了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有此一问,讷讷道:“大约......百两。”

    听了这话,陈谓然倒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他的穿着,平常的四口之家,一个月的用度一般也就是小几两银子的流水,没想到这家伙喝酒倒是挺豪气的。

    “我要个替我作画的人,月钱二百两银子,你可愿意?”

    拓跋宇犹豫了一会,说实话,他并不动心。

    虽然一身本事都是少年时候从那个世家里学来的,但他在市井里呆的久了以后,却是对记忆中的那个世家感觉到一种腻烦和厌恶。

    看这位公子,必然是非富即贵,可重新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他并不喜欢。

    他喜欢市井里的自由。

    可......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管家,这厮面上仍强装镇定,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拓跋宇知道,这家伙向来心胸狭窄,这时节怕不是心里都气炸了。

    “这位...公子,”

    拓跋宇咬咬牙,对着两人有些讶然的目光说道:“谢公子美意,但是,请容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