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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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欠了你,你又欠了谁?是不是还了真的就两不相欠。或者爱与不爱都是无能为力的事,好在三世的痴情终换来美眷如花,再不辜负大好年华。

    今生

    被子、床单、衣服、裤子、鞋、还有内衣内裤采购清单已经罗列得丁柔眼花缭乱。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又把结婚所需用品过了一遍。丁柔以前只知道结婚很麻烦,但没有想到它竟比想像的还要麻烦。

    丁柔问他,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买吗?

    你作主吧。

    那也要人帮我提东西呀!你看有这么多要买呢。

    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这句,再叫,就没人应声了,他睡着了。

    真的要嫁了吗?没有一点惊喜,没有一点波折。丁柔的心里竟泛起一丝不甘,爱不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吗?会不会结婚的当天再有人出面阻止?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失眠最近已成习惯。

    老婆,他一侧身,双手双脚又攀延上来,每夜,他一定要把丁柔搂在怀里,或丁柔把他搂在怀里才能睡。其实,又有什么不甘,在一起三年,结婚已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又是如此翩翩佳公子,多少女子只有妒忌眼馋的份。

    你真的要结婚哪!你可想清楚了,像乔越这种公子哥,多少美女成天围在他身边转,他就一个看不上,看上了你?凭什么啊?

    丁柔知道丹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的有醋意的,可是却也不无道理,凭什么,凭什么呢?丁柔也问自己,我那么平凡,他却光芒四射。

    原罪

    所有的人都来找丁柔卜问爱情,因为所有的人都相信,丁柔是全长安唯一可知前尘未来的女子。

    实则,每个要从出生开始就在其脸上写满了一生的祸福,丁柔只一眼便看穿,她只是向他们讲她所看到的。然但凡祸必从口出,所有的言语一出口便成了冤孽,丁柔既占尽了天机,也折尽了自己的福寿,所以每一个来找丁柔卜问的人,她必须收取他们大量的钱财,去捐佛盖庙来赎自己这世的原罪。

    初见他时,他是一袭白衣的翩翩美少男,白人白马却是满面愁容。他寒窗十载满腹学问,来京赴考却屡试屡败,耗尽家财。

    他来问丁柔他的前程和他的姻缘。

    缘浅福薄,一生悲苦。可惜可惜,可惜他生就这样的一幅好皮囊却终落得这般命运。不想说,不能说。不说至少丁柔替他守着秘密,为他留着希望,可是一说出口,便成了应验。

    丁柔推说,我算不出。

    人人都能算得出,为何偏偏我算不出。你要多少银钱,即便是我倾家荡产,你也只管讲来。

    世间万物自有他的机缘,比如你遇着我,便是你的机缘,一切随缘而安,你又何苦那样执着。功名利禄如何,情深意重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一场黄粱。你的前程和姻缘根本不必求丁柔,你想有怎样的便有怎样,只要你有颗“放下“的心。

    他不懂,他终是凡人。坐在丁柔的门前苦等。不分日夜,不问寒暑。也有人劝,随便给他个幌子好打发他走,可是缄默本身就是一种罪过,怎样再扯下说谎的恶。

    整整一百天,丁柔不忍心他在丁柔的门口气息奄奄。你走吧,再等也没有用。我已立下重誓不会再替任何人占卜。

    丁柔,我会记住你的。

    那你叫什么?

    乔越他气息微弱。

    为什么我不能说服自己赠他句金玉良言,说不定他就此意气风发,本以为他执着,丁柔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最终让步,亲笔而书,派人送到他的府上。却得到回复的消息说,他回到家中,不过三天就病逝了。临死前叫的是“丁柔,你好狠的心!“

    千算万算,可到底还是她误了他。

    前世

    四月的西安,青龙寺里开出漂亮的樱花,烂漫的季节,温情的花朵,丁柔约了朋友一起去看。他是朋友的朋友,樱花树下穿一件白衣。仿佛是命,从第一眼见他起,丁柔就知道这就是她要的男人。白晰的手指,干净不羁的眼神,对女人细致妥帖的呵护,分寸拿捏到最舒服的部分。明明满眼桃花,却浑不沾身。想必也曾千帆过尽,深深浅浅的痕迹,刻进他脸上清晰的纹络里。笑起来是致命的伤。

    你叫什么?

    丁柔。

    丁柔丁柔,他轻启双唇,反复吟诵。丁柔,好听的名字,却仿佛是从前就听过的。

    他笑,眼眶中有波光在流转。

    简单的寒喧过后,无需更多的语言,别人出双入对的身影里,丁柔是第三个人。

    果然,这也只是命,从第一眼见他起,就知道他是别人的男人,应该是繁花看尽,坐拥山林。他身边的女子是极其普通的女子,相貌平平。感情里牵扯地维系,谁比谁用心?

    丁柔眯起笑眼,浅浅看他在别人盈盈的笑语间,世界在丁柔的眼前弯成一条细线。春风里是西安翩翩的杨花缤纷,如丁柔迷离的眼神。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怕只怕再多看一眼,便是万劫不复的沦陷。

    丁柔也懂得这样的男人早已桃花满身,沾染了也是花香留不得痕。可哪怕只再见他一面,她的心里也满是富足安宁。那一抹花香早已经溶入到她平静的脉动里。

    那么古旧的西安,汉唐两代盛世,必有一处地方是她住过的,必有一个男人是她深爱过的。

    可那个年月的西安,战事随时会来。四月过后再没有了看花赏景的心情。好在还有书信。

    丁柔提笔,郑重地写下他的名字,乔越。

    见字如面,见字如面。一字一相思,一句一感念。

    书信频繁过密,他说,我已是娶了妻的,柔,我怕负了你。

    这边回说,不,定是我前世欠了你的,我不在乎,不在乎,只要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不管去哪里我都不在乎。

    战事逼近,人人自危。稍有门脸的人家纷纷想着南迁。他说把妻儿送去安全的地方就来接你。然后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是对女人一生最严重的承诺吧!她含泪应下。目送他的远离,一日一日站在城楼上苦等。不分日夜,不论寒暑。到底是隔岸观花,花不曾语。无数丁柔心中燃起的希望又被冷水扑灭了下去。心也跟着一沉再沉。微风轻点,拖动想念。难道只是遇见,然后彼此暗契,再不深陷。

    岁月不忍心带走丁柔单纯的脸,眼泪悄悄地隐埋了一年又一年,简单得能让阳光穿透身体,仿佛水晶洁净又透明。

    五十年后,一批华侨回国认祖归宗。按照当年爷爷留下的地址,来寻访一位故人。

    丁柔仿佛又看见当年的他,翩翩白衣美少年,远远地含笑而来,说,我来接你来接你。死水微澜的心又泛起黄花昨日的缠绵。

    少年将书信交到她的手上,说爷爷已经过世十年之久。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丁柔捧着书信掩面痛哭,不等她拆开书信已经气绝。临死眼角边的泪痕都没干。

    信上只有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时!

    若真的隔了生死,倒也释然,可是空应下承诺却又不履行,却真正是摧人心肝。五十年的折磨,欠的再多也该一笔勾销,又或者这次终是他负了她,空耗了她五十年的年华。

    缘满

    这些天来,喜帖在发,每发一张,便收到满满的祝福。真的就要嫁了吗?丁柔一边在卫生间搓着乔越的白衬衣,一边暗自发呆。这是他们的家,一点一滴是两个人全部的心血。

    领口袖口前襟后背,白的衬衣穿着好看,但洗起来真的很费力的。但丁柔不忍心不让他穿白衬衣,她忘不掉第一眼见到乔越时的样子,他们约好市民广场,上车时,丁柔却发现自已不仅丢了手机,还坐错了车。折腾了半天赶到约会地点,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市民广场人山人海,怎样找一个陌生的人。她孤立无援地站在人群里,眼泪隐忍地掉下来,却不敢发出声音。此刻,他穿一件白衬衣,像天使般笑笑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丁柔,丁柔。你怎么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几百年了。天作证,今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她顾不得害羞扑进他的怀里,仿佛从此后,他便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丁柔想着当日的情景,又望着阳台上晾起的干净白衬衣,有一些安慰了。他快下班,她去菜场买菜,准备晚饭。每一天就是这样平淡而真实地度过。一路走来,旁人眼中她是惹人羡慕的,王子一样的人物偏偏只对灰姑娘动心。

    可是丁柔却还是不安,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终于说,他的外表足以让他的前半生都生活在光芒里,别的女人用那种光芒来为自己装扮,添光增彩。而丁柔却那么真心地隐没在身后,为他的光芒喝彩,喜他的喜,悲他的悲。

    她了然,欢欢喜喜地给所有他们认识的人发了喜帖,上面金灿灿的名字赫然印着乔越丁柔。

    今生她退尽了繁华,在最恰当的时候遇见他,终于完满了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