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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雕胎塑骨 何必任流落—糊缸腻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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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西樵一看,葫芦里养蛐蛐?见过蝈蝈养在葫芦里的,蛐蛐都是陶、泥罐养,从没见过葫芦养蛐蛐的。心想,这能是豢宠门的内行?这不是棒槌吗。

    沈西樵是年轻心胜,想到什么,嘴里总爱叨念出什么,想到“真不是棒槌吗?”,嘴里也就随之而出。

    “棒槌?是了,这可不是棒槌,小子,看得仔细,这是鸡心葫芦,要说棒槌葫芦,你叶师傅也有!”说着,叶虫秋一敞衣襟。

    好家伙,沈西樵看去,他这衣襟之内,是尖底的、圆底的、扁平底的,什么葫芦都有。

    对于这种秋虫之养,沈西樵不怎懂得,一个眼神飘过,叶虫秋是已知其心。

    “小兄弟,看,朝上看。”叶虫秋唤叫沈西樵,这上排一层是墩儿葫芦。

    沈西樵一看,确实,个个葫芦矮挫矮挫,但底部都是圆润浑圆,不是个墩子还能是什么。

    “我能上上手否?”沈西樵问道。

    “这可不行,这墩儿葫芦里都是秧子青,等掐冬时节才能打开来看。”叶虫秋道。

    切,故弄玄虚,沈西樵暗想,既然这最上层动不得,那就中间这几个。

    “这些个?”沈西樵指指点点叶虫秋衣襟之内中层部分,“这几个尖头的总能给我见识见识吧。”

    “哎~又是不能,这都是待熟的秋虫,见不得光,须是秋日才能来见。”叶虫秋又道。

    “那这些总能一赏吧。”听得叶虫秋说,沈西樵最后指着衣襟最下层一拍长长的葫芦。

    “这是棒子,也就是棒槌葫芦,养些蝈蝈、扎嘴儿。现在嘛……”

    “别现在了,须是等秋天再见?”沈西樵抢先说道。

    “然然……然也!”叶虫秋道。

    反正是葫芦里养的什么虫,按照堪师傅道家那种来说,就是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沈西樵自想。

    正翻转眼珠间,叶虫秋识得其想,自道:“小兄弟,就不用多想,刚才送与你那尊,已是上品!”

    啊!沈西樵自念,这怎么又以“尊”来称呼,那金乌犬尚且正屋堂内而坐,况且才以“只”论,这么个小蛐蛐,用“尊”指称,实属为过。

    叶虫秋看出其意,微微一笑,“小弟,到得此间,可不能以那人间好恶论断,物有所小,谁却能断乎能短长?”意思是,这个家伙别看个头小,谁能说它们的能量小?

    沈西樵倒是听得字面意思,但左看右看,又摆摆手中的葫芦,听得那虫唧,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眉头皱来,呆瞧叶虫秋。

    “你也别装傻,我叶某也不跟你充楞,你只需按我说的照顾这虫便是。”说完,叶虫秋一收衣襟,款款而去。

    沈西樵确实不明其意,晃晃手中的鸡心葫芦,里面是已没动静,早已跟到脚下的金乌犬,“汪汪汪汪……”连蹿带叫,意思是有啥好东西,让它也瞧瞧。

    想也想不明白,收了葫芦入怀,心里默念一遍:“每天一饭,每天一露,每天一操,每天一曲,每天一练,每天一抚摸”。

    想来今天此时日头高上,每天一露已过,还差每天一操、每天一曲、每天一练、每天一抚摸。

    想到此种,他赶紧打开鸡心葫芦盖子,“嘘嘘嘘嘘……”引那蛐蛐出洞,唤了几次,只见先是两根须子探探着葫芦口,约莫过得时分,见两只小爪儿扒在葫芦口,接着就是圆顶盖子似的脑袋露出半个,是左顾右盼,却不肯出来。

    沈西樵看见,已然心知,又赶紧将葫芦口对准正午日头,阳光之照洞口,立刻温暖起来,那蛐蛐“吧嗒”一下蹦出葫芦,跳在赛羲之屋内的灰砖上。

    等刚一落地,忽又仰过身来,是六腿朝天伸直,一动不动。

    沈西樵心内一惊,心想再没养过,也见过虫子六腿伸直一动不动,那就是踹了。

    一阵冷汗顺脖子而下,这,这刚由叶师傅千叮咛万嘱咐的虫子,这就完了?沈西樵惊想。

    他左看右看,不敢动一下,生怕再一碰,腿子碰下来一个。

    只有两眼直勾勾盯着这虫,赛羲之在旁也是一愣,对于虫养之道,赛羲之更是不知,平日里只笔墨书章,哪里会去在意一只虫子,此时看来,也是无计可施,左眼盯着虫子,右眼看着沈西樵。

    过了盏茶功夫,沈西樵都已做好将其埋葬之心,又看得那虫子六腿微微一动,似是伸个懒腰,两曲两伸,一个打挺儿,又是六足点地,两须乱摆。

    这真是小祖宗,比那金乌犬可金贵多了,沈西樵心想,这就是懒人操,下面就该是每天一练了,想罢,赶紧是蹲地鼓腮,一呼一吐。

    这蛐蛐秋虫感到风吹,一蹦一歇,一蹦一歇,直如同闲庭信步,每一落足就是须晃脑摇,牙开齿张,不紧不慢,好一派大将军作风。

    “明日之时待来……”赛羲之看到沈西樵这会子又耽于秋虫,毕竟是叶虫秋的唆教,也不好多言,只是嘱咐他明天的时刻过来练习书法。

    “好,好,有劳……蛐蛐蛐蛐……”沈西樵一边用手扣住那蛐蛐,一边回道,那蛐蛐又自鸣叫几声,沈西樵同时摆了摆手,作别赛羲之,小心看护着蛐蛐出得庭院。

    赛羲之看其背影,摇了摇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虚叹口气,掩门息声,混若不知。

    待沈西樵出得赛羲之的院子,将鸡心葫芦塞入怀中,正想回到茅屋梳理这几时所得,又听得有人叫唤。

    “小兄弟,小兄弟……”

    沈西樵望去,“哎,这怎么又来一个……”

    叫唤其名的是营造门金细作。

    沈西樵看得,这,这都叫不上名字啊,又不好直言,连忙作个揖,不知如何是好。

    “小兄弟,是,是我,唤金名细作,全是个诨名……”金细作重又自报家门。

    “给金师傅行礼!”说着,沈西樵又是一揖。

    “莫要客气,所来非为别事,只是今晨那院中厨房水缸可还好?”金细作问道。

    不听水缸还这罢了,见有主动提及水缸,沈西樵简直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水缸!金,金,什么水缸!”沈西樵连名字都不想再提。

    “就是那个水缸,哪里都好,独缺一塞……”金细作道来。

    嘿,这是马善任人骑,人善被人欺!沈西樵越想越气,猛地,一摆手,使唤金乌犬就要咬那金细作。

    金乌犬听令,“汪汪汪”狂吠,但也不进其身。

    “这乖乖,兀那则个,有窝不识造窝人了,竖耳朵想想,你这狗窝是谁建造?”金细作指那金乌犬。

    此言一出,金乌犬两耳一竖,四腿悬空,是自顾自游玩去了。

    看到金乌犬自去,沈西樵也明白几分,气也消了些。“金师傅,唤我何事?”沈西樵问其究竟。

    “小兄弟,欧,不,西樵弟,那水缸实是金某所做,怨不得他人。”金细作倒是客气。

    沈西樵一听,他这样说,估计是怕我误怪屠大勺,原来是这家伙所为。

    “金师傅,那水缸本来无恙,为何非要弄个窟窿?”沈西樵直言来问。

    “兄弟,别误会,非是金某有意所坏,只道……只道……嗨,算了,全是为兄弟学些修补之法。”金细作言道。

    “什么修补之法?”沈西樵顺嘴而问。

    “当然就是这水缸修补之法。”金细作言完,拉着沈西樵来到厨房院中,此时,伙夫门一干人等正自为晚饭忙碌。

    “小子,记得明日昨时,依旧是砍柴担水。”屠大勺看到沈西樵,来了这么一句。

    “柴火最好加担,否则这熟饭好有,热水难烧。”说这话的又是李木柴,意思是多劈些柴火。

    一想到不待三更,又要披寒而起做那苦力,沈西樵是背后生凉。

    “兄弟,昨儿个确是金某对不住,不意间碰坏那缸,想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眼下就看看金某的手段,将那缸补好,省的明日因此困顿。”金细作说道。

    沈西樵也没打岔,示意那就补缸吧。

    金细作来到缸前,那水缸此时已经是滴水不剩,原本一缸水全部泄漏,他一脚踹翻水缸,两眼一瞟那窟窿,随手就地取泥,按照窟窿的形状,捏捏按按,不一会儿,一个似窟窿形状的泥贴捏就完成。

    紧接着,他将这泥贴往那窟窿一按,是两边淤出,他又取出个刮子,上下平整,此时再看,缸底内外是犹如当初,只是这块泥的颜色不同,与周围突兀。

    待刮腻完,金细作又从厨房取来火具,烧那腻子内外,但见:

    熏熏燎燎,不平时慢慢将平;火火烧烧,待衔处匀匀衔就。缓缓稠腻漫周边,盈盈淤水挤开来。片刻幻化为初,须臾已是原来。

    沈西樵再看那缸,经得金细作手弄腻抹,顷刻间完好如初,不仔细看,别说不仔细,就是仔细看,已然看不出是个曾经的破底缸。

    “金师傅,这又是什么手段?”沈西樵问。

    “没啥手段,全凭手艺,想学吗?”金细作递眼问道。

    想,想……沈西樵心底是要说想学,可又一想,这门手艺岂非文人做派,糊缸腻缝,这是文人所为吗,一时傲性,故不做声。

    第七章?第三回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