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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涯偌大 何时待相见—众皆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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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外!员外!”“不好啦!不好啦!”只见远处一堆人连滚带爬折返而回,口中呼叫。

    周府人等正各自收拾打扫,听得院外呼叫,拿着搌布的、握着扫帚的、提着木桶的全都跑到院外。

    “何事惊慌?”储大料大声发问?

    “没了,没了,没了……”人群中回应着。

    周府人等只听得“没了”,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堪不准本在熄坛收法,待众魂魄全部进入无曾街,就重新锁住街巷,忽听得外面嘈杂之声,也赶来看个究竟。

    待堪不准赶上众人,雕凿门、优伶门、营造门、丹青门、豢宠门也都陆续赶到,周暮秋本已劳累,刚要歇息,也急忙披衣而来。

    那返回的魂魄看到老员外,直入看到亲人般,“老,老员外,他们都没了……”魂魄又道。

    “莫慌,莫慌,什么没了?”老员外道。

    “街坊们都没了,我们快到那牌坊时,牌坊里竟自还是漆黑一片,就感不妙,忽听得前面街巷中,屋子里是嚎天哭地,传出什么都没了之声,紧接着就有鸣竹响起,想来是出了大事,这才返回求助。”一个魂魄道。

    周暮秋看了看堪不准,堪不准上前对众人说道:“那漆黑一片,只因是‘甲丑’之日所致,因这‘甲丑’日实是凭空虚造,有住时之力,所以大家在周府内外虽感时辰流走,但彼地却实际没有过得须臾。”

    “你是说我们尽管在府中过得多时,其实外面没有时辰变化?”有人道。

    “正是!”堪不准道。

    “那不对啊,如若这般,那只是我们从家走出无曾街的功夫,就都没了?”又有魂魄道。

    “哎,大家都别惊慌,尚且不知实情为何,不好判断。”周暮秋道。

    “伙夫门、雕凿门跟我和堪师傅走一趟。营造门院内继续拆除台子,优伶门、豢宠门继续打扫,琴老年岁已大,还是休息为好。”周暮秋安排道。

    “休息不甚要紧,我也和他们一起收拾庭院。”琴音客忙道。

    “那琴老随意,大家各自行事吧。”周暮秋说完,随着大家奔赴无曾街。

    等到得牌坊处,无曾街牌坊内侧已是站满一堆人,交头接耳,却不敢迈出街巷。

    “大家但出无妨,现在还是敞开之中。”堪不准道。

    “还什么出不出,进不进的,我们都无所谓了,一家老小都没了……呜呜呜,老员外给我们做主啊。”牌坊里有人哭道。

    “是啊,我那口子也没了……”说着,有人拿出一个打开盖子的竹筒摊在手中。

    周府人等一看竹筒,明白了些,他们不会,不会都投胎去了?

    “走,前面带路看看!”周暮秋扶着那人直往前奔。

    大家顺着这条街往里走,只见街巷两旁房中有哭的,有人瘫坐在门口含泪自语。

    “铁匠,铁匠兄弟!”路过那个铁匠铺子,李木柴喊道。

    李木柴见喊人无应,推门而入,找寻房间各处,只有打铁之火燃燃,但不见铁匠半点踪影。

    待他再走出街巷,看到其他人等正围在慕小楼门口。

    慕小楼大门敞开,他越过人群,看到慕小聊、初落落、浪色王以及伙夫门其他人等好似围着一人。

    他扒开人群,走到近前,大家围着的正是那老鸨。

    “我要,我这就要去,唯一一次,唯一一次,贪癫痴再多,也是唯一一次,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自生去吧!”那老鸨说道,“这,这是谁家大闺女,长得这么俊俏,若非如今这样,慕小楼里你是花魁也好。”

    众人听得,知道她是在对着初落落风言风语。

    沈西樵刚要多嘴说话,心想从来只听说过自尽,没听过自生,又一想,是了,这都是死人,死人哪有自尽之理,死后再生,当然是自生了,想到此处,又把多嘴的话憋回心中。

    “先扶她起来,慢慢说吧。”浪色王道。

    众人将老鸨扶到最近的椅子坐下,又倒上一杯水,递给老鸨,都等她说话。

    “妈妈,你先把这个竹筒放下,喝杯水安安心神。”慕小聊说着就去她手里拿竹筒。

    “躲开,谁都不许过来!”看到慕小聊要拿竹筒,老鸨紧紧将竹筒搂在怀中。

    “他们现在都转世成人去也,我也,我也要自生。嗯?你们,你们怎么还在,你们不都是自生去了吗?”老鸨语道。

    众人听她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什么我们都自生去了,语无伦次,莫名其妙。

    “我们就是去周府具饭,你又没去,怎么如今说起我们来。”有个魂魄道。

    “睁眼胡说,你们刚走就回来,岂有如此短暂具饭之事!”老鸨又道。

    “这,这你是有所不知,全因这是堪不准凭空虚造的日子,我们真是过了一宿,但是在你看来只有须臾。”又有人按照堪不准的说法解释给老鸨听。

    “哈哈,哈哈,什么须臾不须臾的,我这是唯一一次,万万不能错过!”说完,那老鸨以极其迅捷的手法,打开竹筒盖子,猛然一吸,顿时魂飞魄散。

    啊!众人惊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没想到,拦是拦不住了,眼看着老鸨消失在众人面前。

    “妈妈!妈妈!”慕小聊挥舞双手要拦住消散的气息,可哪里揽得住,一时百感交集,放声哭将开去。

    “节哀……这个……恭喜,恭喜,喜事一桩,这往生者投胎,还应破涕为笑才对。”人群中有魂魄安慰道。

    “恭喜?恭得甚么喜,曾经只道死别是苦?这死后方知,哪有什么生死,唯有离别才是苦也,又何为投胎转世而恭喜……”慕小聊边哭边道。

    沈西樵听得,心有所会,佛说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如今爱而别离,真是苦,死是一苦,生亦是一苦,别管此灭彼生,还是此生彼灭,带来的不是自苦,就是他苦,总之这些变故都是苦。

    周暮秋看得如此,也是老心一凛,纵然老鸨是这风月场所中人,但也是有情众生,难免牵累他人。

    “老员外……老员外,你们快来,这里,这里简直就是竹筒开会……”大家正为老鸨魂飞投胎转世而感叹,又听得更远处,有人召唤。

    顾不得这些,众人又奔向更远的前方。

    这无曾街是东头有界,西边则是无尽之地,众人只是一路西奔,没有几时,就听见召唤渐烈,那呼唤之人,近在眼前,放眼开去,可不是怎地,那可定轮的竹筒堆积如山,似乎讲述着这里一群人曾经集体投胎自生。

    而在竹筒堆前,死生伉俪常不尽则是不住祷告。

    “老员外,是,是他们先发现的……”一个魂魄指着死生伉俪道。

    “常兄弟,既然往生者如今再生去也,还请释然,毕竟这是天道伦常,谁都没有办法。”周暮秋道。

    “周老员外,若别人如此,也就罢了,我是日日历经死生,天天面对离别之人,时时刻刻苦在心头,今为他人祷告一番,也是求得内心平静。”常不尽道。

    大家一听,此言不虚,虽说他们夫妻二人整天形影不离,但是一死一生,一生又一死,总在被戏弄一样,离别之苦是每天必尝,也是纷纷无奈。

    “常兄弟,你的心情,如果说我能理解,那是妄言,实际来看,你觉得,这当中有甚蹊跷?”周暮秋试问。

    “员外,实话说,此番前来贵地,确是有私心,一味以为得心之感召,必有欣喜之变,于我们来看,则是脱离这一死一生之困。常某无福,不求共生,但求共死,起码落得个轮回与共,但现在,这局面,我与内人天天饱受离别之苦,真如永入地狱之道,长觉不如永死也。”常不尽肺腑而言。

    听得这一番话,堪不准耐不住了,十分同情道:“不尽兄弟,不可如是言之,须是未到时刻,你看那万般无情众生,哪个不是不知生死,但谁又能说其没有大为?”

    “怎讲?”常不尽挑眼道。

    “好比那酒曲,眼不识得、耳不听得,心不领得、意不会得,此是无情之物,但若无无情之酒曲,何来这惹情之飘香百酒?”堪不准道。

    “是啊,是啊,周府的酒是真香,令人回味曾经人间之情。”有人插话道。

    “你是说,即便如我这般,时刻不论生死,但也有用到之时?”常不尽问道。

    “正是,正是,常兄弟莫要为眼前之苦而苦,谁能说只能因此沉沦,而难再有所作为?”堪不准道。

    “哎……师傅的话,确实宽心受用,但你非我,焉知其中之苦难,不过,这番话,常某谨记心头,还是如屋中所言,若是以后用得到我二人,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常不尽一个拱手。

    “好,那我也就不客气,来到此间,常某和夫人其实层级高于我们众人,是类仙界所属,这不错吧?”堪不准问。

    “是,他们就是,我就是他们打死的。”人群中又有人道。

    常不尽看了一眼这人,低下头来道:“哎,还望这位兄弟恕罪!”

    “现在看来,没啥,没有你,我怎么来到这种好地方?”那人又道。

    常不尽听来,无法再说,又对堪不准道:“这都是旁人谬赞,哪能做算?”

    “非也,先生与夫人一手子‘琴瑟诀’的法力,是已经融汇身心,这原本是那仙界才具的修为,我才说你们是类仙,这个只有低估,没有虚评。”堪不准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常不尽没否认,又道。

    “就是想问问你,这其中缘故所在,你看这满街陡然之变,到底是何道理?”堪不准道。

    “这真难为常某,别的不敢妄言,但这绝非人鬼畜所为,是否仙神魔佛或是其他境地之人所为,这个我不敢讲,毕竟我距离仙还有很大距离。”常不尽道。

    “有劳,有常兄这句话,堪某也有了范围可寻。”堪不准道。

    众人一听,那常不尽说的是差些距离就是仙了,那就是承认自己真是类仙界人物,果然是层级高一分,姿态低一调。大家又想想自己才是个鬼,都天天如此逍遥乖张,纷纷自赧。

    第六章?第二回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