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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牺牲与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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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真老祖对于真气的控制确实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有人能看的道,定会发现此时在至真老祖的经脉内,真气再非无形无状,在他的控制之下原本难以捉摸的真气竟能变化出或方或尖各种形状来,这便是老道最得意的独门秘技——真气拟形**,与无上太清罡气配合,他敢放言,天下无有匹敌之人。只是因为至真老祖不愿介入世俗中的争斗,因此他从未参与过正道与魔门间的拼斗,而这门绝技也就自然不为人所知。

    真气本来无形无状,能将真气随心所欲任意在体内经脉运转自如的人,在江湖中已算得一流高手,因此可以想象要将真气拟形是件何等艰难与不可思议之事了,大概也只有至真老祖这等闲工夫太多的人才有那份时间与精力去研究。

    而他足足用了五十余年的时光也不过才创造出三种形态的真气。

    当真气到达掌心时,已变化为不停循环往复的圆环状,这便是他刚刚创出的第四种形态的真气。

    圆,是道最完美的形态,周而复始无有穷尽。

    至真老祖一直梦想能创造出类似于道法本源的完美圆球形真气,他相信,圆形真气将会是世间威力最为强大的真气形态。而他所遇到的瓶颈便在此,他做不到,无论他对真气控制的如何自如神奇,他就是无法将真气拟形成完美的圆球形,偶尔灰心丧气时的他甚至认为或许只有神仙才能拟出球面上每一点均达到完美无缺的均衡状态的真气球。

    经过近二十年的苦参,他终于想到一个变通的办法,虽然无法拟出圆球形真气,但如将真气循环形成一个圆环又有何效果?应该也能挥出圆那循环绵密的特性,无论伤敌救人都应有远超于普通真气的功效。

    无名只觉一股怪异至极的劲力自命门穴缓缓输入自己体内经脉,那股劲气自身似在不停螺旋旋转,真气所过之处,经脉传来一阵撕裂般巨大痛楚,这种痛苦便好似当年紫极元胎过体时的感觉相仿,虽已有过类似经验,仍忍不住闷哼一声,面现痛苦之色。

    就在这时,令至真老祖这玩弄真气的祖宗级专家大吃一惊的意外发生了。

    原来至真老祖真气进到无名体内经脉后,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一股强大至极点的吸力拉扯,他虽勉力控制真气,却根本无法与这股吸力相抗衡,一向操控自如的真气有如断线的风筝般“嗖”的一下,在无名的经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真老祖“啊”的惊叫一声收手跳了起来,随即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干咳两声掩饰,然那一脸仿佛见鬼的表情却如何瞒得过去。

    程怀宝眼见无名面现痛苦之色,本已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突听老不死的杂毛老道一声惊叫,再睁眼看去,只见该死的老杂毛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模样,而无名则一脸奇怪神情,面色古怪的看着老杂毛,那还不登时猜到老道在无名身上失手了,嘴上虽然不能言语,心中却早已解恨的连叫活该。

    无名心中在奇怪,怎的那股劲气先好似在拔河一般内外争扯,突然间向外拉扯的力量一败涂地,那股劲气稀里呼噜如赛跑般沿经脉飞快的直冲入丹田内,瞬间被紫极元胎吸了个干干净净。

    至真老祖强自镇静下来,方才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冲无名干干一笑,然后无意识的揪着胡子,便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至真老祖思来想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却毫无头绪,在他想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真气内外有别,在内乃是强身健体、保命修身之精气灵气,放之于外则成了威力巨大、断经毁脉的劲气厉气,便是练有同种同源真气的人,也绝无可能将外来真气吸入体内炼化。

    又何况自己方才输入无名体内的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圆环真气。老头敢言便是同样将无上太清罡气练至大成境界的逍遥子顶多也只是能抗拒,而绝无法将自己的真气吸走融合。

    百思不得其解,老道再无法保持一尘不染的心境,搔了搔头恼道:“老祖便不相信弄不明白。”发泄似的说完,又一屁股坐在无名身后,叫道:“小子小心,老祖又来了。”说着不等无名示意,又自提掌运功,按于无名命门大穴处。

    还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圆环状真气,刚刚输入无名体内经脉,一股似比方才更大的吸力又出现,这次至真老祖更加不济,方才还能控制着真气与这股吸力拉扯片刻,这次几乎是瞬间便告不支,稀里哗啦败下阵来,那股真气又被吸得无影无踪。

    老头不信邪的倔劲上来了,横下心与那股该死的吸力斗法。毫不停留,手掌中又一股攻守力最平衡的方形真气发出。

    方形真气是将真气模拟成一个个小四方块,因其六面受力均匀,大增其在真气较量中的防御力,而又带有八角,攻击力也极出色。

    这回效果不错,方形真气放入无名经脉后再次与那股吸力相遇,足足支持了近一炷香的功夫。这可苦了无名,他只觉那段经脉好似被两只大手死命抓住,又拉又扭又撕有拽,其中痛苦实难用语言形容,以无名那超人一等的忍耐力也禁不住浑身颤抖,连声闷哼,只一瞬间便痛出一身冷汗,面上青筋暴露,肌肉早已扭曲变形,看上去恐怖异常。

    就在无名快要支撑不住昏过去时,至真老祖又输了,送入无名经脉的方形真气再次失去控制,又被吸得一干二净。

    至真老祖方才只顾得全力控制真气与那吸力较量抗衡,那还能分心二用分析吸力的来源与状况,白白又被吸走一股真气,一无所得,只被气得脸色发青。

    老道心中发狠,猛一咬牙坏了!嘴里仅剩的两颗老牙不堪忍受如此重压,悲壮的倒在了牙床之上。

    老头平日里最宝贝的就是这两颗陪伴他将近九十年的牙,常常以此为傲,本打算就这么一直带进棺材的,谁承想今日阵亡于此,这可把老头心疼坏了。

    至真老祖颤巍巍的将两颗宝贝牙吐在手中,一双噙满了泪水的昏花老眼中射出两道柔和至极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两颗枯黄泛黑的牙上,另一手还爱怜不已的轻轻抚摸。

    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怕还以为这老家伙老来发骚,动了春情,手中爱抚的乃是哪个老太太送他的定情之物哩。

    程怀宝在一边早已笑得不省人事,而无名则奇怪至极的看着至真老祖,他的脑袋实在无法理解这老头抱着两颗破牙在干什么?只觉得这场景好生诡异。

    老人对自己牙的感情自然绝非年轻人所能理解。在远古时代,牙齿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之一,那时的人吃食生肉野果,牙齿掉光便等于被判了死刑,等待他的将是残酷的饥饿而死。

    因此人们的祖先对于牙齿都有深深的感情,并将这种对于牙齿的感情遗传给自己的后代,潜藏于后人的血液基因中,一直流传至今。

    至真老祖在心中默默与两枚老伙伴告完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布,又深情无限的望了最后一眼,这才仔仔细细将它们包好,揣入怀中。

    做完这些后,再抬眼间,至真老祖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仿佛来自地狱复仇的使者一般,一脸严峻,两眼放出红光,死死瞪着无名,若无名能够看懂就会晓得那是复仇的光芒。

    这老头急了,真真正正的急红了眼睛。

    至真老祖一撩大袖,露出两条干瘦有如枯枝的手臂,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一股浓浓的煞气弥漫而出,口中狠狠道:“老子今儿跟你拼了!”情急之下,这老头竟用如此俗语自称。

    无名只觉一股煞气自老道身上喷出,感受到巨大的危险,一骨碌滚到床脚,戒备的眼神死死盯住至真老祖,口中问道:“你要做什么?”

    至真老祖通红的双眼毫不避让的死死瞪住无名,心中想的是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对于这害死他最后两颗牙齿的罪魁祸首,老道早忘了别的一切,只想用最狠毒的方式为自己的牙报仇。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巨响,那悠扬深远的声音是晚课的钟声。

    犹如被打破了谜咒一般,至真老祖浑身一震,醒过神来,近百年的修行却挡不住心中的悲苦,一时悲从中来,大嘴一撇,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所谓男儿不!老头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时。

    见到至真老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可怜相,无名与程怀宝的感受各异。方自醒来的程怀宝才只睁眼看了一下,便又笑昏过去。昏过去前他最后的一个想法是:“救命啊!现在小爷我才算明白何谓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也不能怪他,任谁见了一个老的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却偏要象个三岁奶娃般噘嘴揉眼哭得委委屈屈、悲悲切切,只怕都会笑昏过去。

    无名却一点都不觉可笑,因为他真切的感受到至真老祖的悲伤。他知道,眼前这老头真的很心疼那两颗牙齿。

    无名与程怀宝相处两日,由于程怀宝那张能说至极几乎片刻不停的大嘴,已明白许多事理,再非以前那不懂世事的山野小子,心中对于人的愤恨减轻了许多,天性中慈悲的一面在此时浮现了出来。

    他觉得他应该安慰一下这可怜的老头。此时的至真老祖在他眼中便如当年被他救下的棕头一般可怜。

    他小心的慢慢凑上前去,确定没甚危险后才轻轻拉了拉至真老祖的衣袖道:“牙掉便掉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准明天你一早醒来牙就又长出来了。”

    至真老祖哭的有些糊涂,闻言一脸希冀的道:“真的?”

    无名点点头,然后道:“我两年前有一阵子突然开始掉牙齿,结果掉的牙齿没两天的工夫便又长了出来。”

    至真老祖更换乳牙已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会儿早忘得一干二净,加之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了,心性也越来越像孩童,因此听了无名的话登时便信了,心中开始做着或许明天醒来真的会满口银牙的美梦,渐渐止住了哭声。

    用大袖抹了抹脸,至真老祖突然记起一事,一整脸色警告道:“不许你小子将老祖我这丢脸的事情传出去。”

    无名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躺在椅子上面色古怪笑昏过去的程怀宝。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至真老祖自然一看就懂,心中不觉“咯噔”一下,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这小子与无名不同,又奸又滑,被他抓到如此把柄,只怕今后自己日子难过哩。

    果然不出至真老祖与无名的预料,当程怀宝被解开穴道摇醒后,一张小脸仰得快要上了天,脸上全是令至真老祖胆战心惊的得意坏笑。

    至真老祖罕有的低声下气道:“我说徒弟呀,方才方才这个为师唔为师这个”有近六十多年没低声下气下气说过话的他竟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程怀宝心中更是得意,暗道:“老杂毛一路上敢那样折磨小爷,小爷这回不要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我跟你的姓!”

    程怀宝用鼻子哼哼了两声,悠闲道:“师父,我方才好像看到一个老得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在哭,而且这老头与你好像,不会是做梦吧?”

    至真老祖点点头,随即觉出不对,又赶忙摇摇头。

    结果大家自然想象得到,经过一阵一边倒的交锋,倒了大霉的至真老祖被迫签下屈辱的协议,协议内容绝密,除当事的这三人外再无其他人知晓。不过似乎也用不着知晓协议的内容,因为一切变化都看在大家的眼中。

    纷乱的一天就在这样的结局中落幕,程怀宝满心欢喜的与无名回无字辈大院,唱了一路的小曲表明他的心情好极了。

    与他正好相反,至真老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才是最倒霉的人,在无名身上赔了功力又折牙,又在程怀宝面前将脸面丢得精光。可说为了他严肃而伟大的研究,付出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牺牲与代价。只是,似乎这代价也未免太重了点。

    至真老祖无力的倒在床上之时,心中只有两个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