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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协和见习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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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思着暑假留校,而我们经后实习在同济,所以我琢磨着此次见习去协和为佳:一来离同济医学院不远,二来同属于三级甲等医院,机构建全,日后还可与同济比较一番。

    几经波折,终于进了协和医院住院部呼吸内科。

    去的那天是7月14日,一个很值得庆幸的日子:这天是我护理见习的第一天,同时也是之前来此的护士的几位同学见习的最后一天,有几个护士同学和我相熟,系在学联、红协的同事,她们在离去之前告诉了我这里的一些作息制度,以及跟我切身相关的吃午餐的地方、午休的地方、放置个人物品的地方等等。于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在一天之内被我熟悉。在今后的九天里,我清早离开学校,晚上方归,其间一直在呼吸内科呆着,没有遇到时过任何的不便。

    而且第一天下午正好赶上一个健康知识讲座,关于留置针的使用和维护。“留置针”据说已有几年的临床使用史,但于我却是头一回听闻,看来从事护理工作的研究人员不断地相着法对病人呵护倍至,对于住院的病人,很多每天都要接受好几次静脉输液,这就意味着不出几天,他们双手的血管将会被钢针扎得千疮百孔,如何减轻病人日遭数次扎针之苦,如何保护病人的血管,老年人和血管脆弱者尤甚!这一难题被留置针很好地解决了,但留置针的使用又会带来新的问题:一个留置针的费用在30元,经济困难的病人难以接受;留置于针在病人手臂上留置于两三天,多少会有引起隐患,给病人行动带来些许不便;对于留置针心存疑虑者或许心里每时都忐忑不安!介于此,生产留置针的厂商特派一批优秀的护士游讲留置于针的使用和维护,并求说服适合病人使用留置针之法,讲座期间还特找人扮演护士和病人现场表演,我扮演刁钻的病人相当成功,还获得了一份小奖品呵!

    此后就不曾遇到过类似的讲座了,所幸的是,在我见习结束的前一天我去护士示教室听了各科护士的试讲课。呼吸内科派出的杨丹护士也是我的带教老师,她说此次试讲是内部活动,不对外公开,我去很有可能被赶出来。但强烈的求知欲望驱使着我豁出去了,为了增长护理知识我厚着脸皮跟上去了,我对杨老师说:“如果我被赶的话我再走,如果我没人赶我我就留!”还好,没人嫌我碍事,而且呼吸内科的护士长去水给大伙喝时叫我同去,气喘吁吁地搬上24瓶矿泉水让我听起课来也心安理得了,这次真是让我大饱耳福:来自神经内科、消化内科、骨外科、血液科、中医科等各科的优秀护士的精彩讲课,让我听得如痴如迷。可惜的是试讲只给每个护士10分钟,有些护士时间没把握好,精彩的后头戏被扼杀了,不错,更多的临床知识和护理常识已使我受益匪浅,进一步激发了我的求知欲望!

    上班的头一天带教老师樊胜霞就给我发了几个口罩,呼吸科不同于一般科室,一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吸入病菌,在护理病人的同时要懂得保护自己,这是樊老师给上的第一课。

    樊老师是武汉本地人,长得眉清目秀,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干脆利落,是护士长罗健点名表扬的优秀护士,是喜爱病人也深受病人喜爱的白衣战士!樊老师学历不高,武汉卫校英护专科生,四年工作经验,她偶尔谦虚地说让自己带七年制的学生自感资历不够,但我说其实我只不过是一张白纸,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护理方面你这个老师当之无愧。事实上,樊老师是我接触到的三个带教老师中最好的一个,她也常常一边工作一边给我计解她正在进行的护理工作。闲暇之时,她想到什么就马上讲给我听。像急救箱里的物品,像心电监护仪的应用,像呼吸机的使用,像呼吸科一些常备药品的功用,她只要能想到的,都毫无保留地讲与我听,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详细地阅读了我们护理手册的目的要求,按护理手册安排的任务给我讲课;我不懂的名词、英文字母代号、操作,她都很爽利地一一为我讲解;如果有的病人正在接受新的操作,像导尿、插胃管等等,她都提醒赶快去看看,多学习学习;她还批准我在教授查房时间,我可以混在实习学生中旁听;教学任务里有一项要求我们跟踪的一位病人,通过与病人谈话及看医嘱,写出一份完整的病历。在我看不大懂病历的时候,樊老师挑出一份完整的病历,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它的组成结构及每一项是如果记录得到的,像一些特殊的符号如:“iv drop”“q2h”“qd”“ st”她都一一给我讲解它们的含义(“静脉输液”“每2小时输一次”“一天输一次”“马上执行”)最后在樊老师的耐心指导下,我选择了一位有机磷中毒患者每日跟踪,完成了一份完整的病历。

    樊老师给我上的第二次课是无菌意识,她说一些临床医生的无菌意识远远不及护士的强烈,无菌手套的戴法。避免污染物品的触及,一些医生在动手操作过程中的无菌观念令人担忧。一个理论知识丰富的医生值得信赖,但一个理论知识健全兼动手能力强的医生更令人钦佩!樊老师常以一个护士的视角提出对一个优秀医生的要求。教育我今后务必注意与护理人员的协调配合,共同为患者谋福利。

    每次下班后要用肥皂洗净手和手臂,白大褂最好每天隔离清洗。樊老师对我的教导无论巨细,面面俱到。

    听樊老师说,一些经常住院的病友之间有的相处得非常融洽,呼吸内科有不少肺癌患者,他们组织成为一个“抗癌协会”平素闲暇之时便互相慰藉交流与癌证作斗争的经验及心得体会。其中有位叫水一波的,诗一般的名字,还是个文学爱好者。在身体允许之时,便写些激励的文章在博客上发表:她以自己一个肺癌患者的亲身经历谱写出一曲又一曲生命之歌,也给一批又一批癌症患者带来生的希望!水一波家庭背景颇佳,她的医疗费用多半能入商业保险,每次化疗之后,总有一些病友因经费问题而拒绝必要的保护治疗,水一波便将自己的一部分药品无偿地赠予他用,这个“抗癌协会”给病房营造了一种受的氛围,一种生的气息。

    轮到樊老师值中班或夜班的时候,她便将我托与另一带教老师杨丹。杨丹老师非武汉人,湖北医学院毕业,有5年的工作经验。

    杨丹老师也是一位受护士长夸赞和病人喜爱的优秀护士。杨老师并没有像樊老师那样,总是积极主动地给我讲这讲那。杨丹老师所做的于我有意义的事情便是随时纠正我的错误,告诉我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虽说在见习其实,我严格约束自己,不随便说话,不随便插手,但偶尔一两次也忍不住说出调侃的话来,有次跟着杨丹老师去打针,有位病人瘦得真是可怕,手臂上只能见皮、血管、骨头,即便是大腿也难见半点丰盈的肉,还不及我手臂粗细。我不禁小声嘀咕:“怎么像吸了毒似的?”这话虽只让杨老师一人听清,但她仍批评我以后万万不可在病人面前瞎说,心里怎么想都可以。还有一次杨老师逗病人家属一个小孩说话,逗半天那小孩没理她,我急了,笑着说:“再不吭声小心也给你打一针哦!”杨老师马上止住我:“别乱说吓着他了,他听得懂的!”但杨老师绝非严肃之人,相反,她有着小孩般的可爱,总是笑容满面地对病人,在欢笑中安慰病人,可爱可亲。五年来,杨老师从不曾觉得护士的工作是单调的重复,也深爱着她的工作,深爱着受她护理的病人,同事们大都也非常喜欢她,病人之中有位老奶奶也非常可爱,系协和医院的老职工,在杨老师一条条耐心地告知她病房的管理制度时,她满面堆笑,听一句点一下头,正儿入经地说“我会遵守这儿的一切纪律,我会听护士小姐的话”俨然一个懂事的学生,之后的护理工作及治疗工作,这位老奶奶都非常地配合!呼吸科有位非常受病人爱戴的主治医生马万里,系同济医学院博士生,他关爱他的病人,经常下病房与病人谈话,态度和蔼可亲,马万里主治又非常替病人着想,特别是对穷困的病人,替他们精打细算,凭自己的临床经验一步步确诊,能不进行的检查项目尽量省掉,能不开的药物尽量不开,在医院市场经济的今天,能做到这点实在是难能可贵!我曾一本正经的对杨老师说:“要是病人都像那位老奶奶,医生都像马万里主治,护士都像你和樊老师,该多好!”杨老师笑了。

    轮到杨丹老师值夜班时,她又将我托于我的第三个带教老师陈君。陈老师有七年的工作经验,已升为护师,但我感觉,我跟着她的两天,并没有学到什么。陈老师不怎么理我,忙于她的工作,我跟着她从这个病房到那个病房,看着她打针换药无趣,于是我常常自个儿挨个病房转悠,看看有没有医生查房,看看有没有新的装备或新的操作出现。有的时候便去看热闹(我还看不出啥门道),没有便甚觉无聊。无聊久了还觉得累。很奇怪的事实,便是闲着比忙着更累,这也许便是一些呆在地方小医院的同学的感受吧。不少同学跟我说见习生活高度重复,无聊透顶,我想这也跟带教老师有莫大的关联,老师认真负责,学生很容易学到东西;当然,学生勤思好问,也能学有所成。不管怎样,当我有问题的时候,陈老师也会热心地回答,也有感激陈老师的理由。

    我觉得我非常之幸运,遇到了三位很好的带教老师,让我的见习生活过得充实、轻松而自由。三个老师都很少让我给她们打下手,偶尔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很乐意去跑腿。我清楚地知道我来见习是免费,我曾很诚恳地递与樊老师一瓶绿茶,她都不愿意收下,那么让我跑跑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像去取两个湿化瓶来,帮忙端一下盘子,去找一袋子棉签来,都是完全应该的。我内心倒真心老师多吩咐些事情让我做,省得我闲得无聊。到见习后期,攀老师带我的时候,还放手让我给病人打针推针,她在一旁看着,做一个非常配合的副手,让我心中感激之意油然而生。

    说完带教老师,再说说我跟踪的那位有机磷中毒的病人吧。我开始很奇怪,为什么他被送到咱呼吸内科来咧?樊老师告诉我像这种病很难分科室,呼吸内科便常接受农药中毒的病人。我跟踪的病人叫骆顺文,乡里人,家资贫寒,虽说呼吸内科有一套用长托宁解有机磷中毒的方案,但骆顺文的病得到彻底治愈仍花了一万多元。曾听说:死于无知!这是何等地悲哀。骆顺文乡里的农药制造厂系私人承包,没有成文的规章制度,工人进厂,根本无需任何手续,也不签订劳动合同。工人上班,厂里发工资,月薪千元左右。厂里不提供基本的安全措施。骆顺文在此药厂工作一年,其间曾因不慎让农药泼于皮肤,在当地对症治疗病情好转,医药费厂里予以报销。出厂月余又出现中毒反应,在协和门诊检查,确诊为有机磷中毒,系农药在体内的残余引起。骆顺文承认自己在进厂之前丝毫不知在这里工作的危险性。厂里也未曾进行过特别的教育,骆顺文还承认自己出了厂,此次医疗费厂里概不负责是对的。骆顺文拒绝打官司,怕打输,虽然他知道自己得的是千真万确的职业病,也担心请不起律师,这是大实话!住院的费用还是东拼西凑的咧!而且协和医院呼吸内科的医生们也拒绝出示职业病的证明,让他们去专业鉴定职业病的地方。唉,无知加繁琐的程序,这叫非法经营分子能不高兴能不猖狂吗?

    我之所以选择跟踪骆顺文,是出于对职业病在中国得到应有的赔偿难于上青天这一事实的悲愤。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职业病索赔路的艰辛,感觉那是遥远的事情;现在,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我面前,我在想:我们医生能为这一悲剧做点什么呢?

    除了和骆顺文交谈,每有空闲,我还想着法和其他病人谈话。病人a和我年龄相仿,她家也有五个孩子,她也排行第四,她父母也是中国标准式的农民。a只有小学文凭,现代化的设备都不大会用,也没啥特别的爱好。早年辍学后一直在外打工,同村年龄相仿的姑娘都出嫁了,她因为肺部生疾而困于家中。在地方医院花了不少钱不得治,来协和以求确诊根治,初步确诊为“肺部弥漫性病变”这病花去了她多年来的积蓄,也将她的身形变得异常消瘦。得知医院的饭菜难以下咽后,我把午餐的大半——半斤小蛋糕,一瓶酸奶——赠予了她。还把我的两本微型小说给她看。a说虽有母亲相伴,但自己这几天一直闷在床上不做声,我和她交谈时她总在笑,我还以为她很乐观自信呢!我问道:“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当医生吗?”“愿意啊!怕是这辈子没啥指望了,等着病好了嫁人算了。”不久a出院,我问缘由,她说:“这里的医生说得在肺里挖好大一团肉去检查,还不一定能确诊,仅此还得花一万五千。我不出院,能行吗?”

    病人b系华农大一学生,因仿效奶奶练气功,吸气过猛而得气胸入院。b还潜心学习过十二生肖和十二昨夜,并喜欢与人对号入座,推算运命。b说自己知道这是迷信,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我便很有耐心地破除她的杂念,推崇哲学思想。谈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感觉好了很多。

    病人c住院半个月,花去两三万,还不曾得到确诊。我试着与其家属交谈时,家属大骂协和应该倒着念“喝血”骗钱还治不了病。我无言以对,欠身退出。

    除了完成规定的护理见习任务之外。我还积极主动去听周一到周五早八点到十点这个时间段的教授查房。有的教授在我眼里是那么地出色,对病人好,对实习学生也好,幽默风趣,颇具大师风范!也有的教授甚至处理不好与病人的交流:曾有个23岁的女性,曾做布染工作,面部重度毁容,还咳嗽不止。她拒绝翻身做检查,老是扒在床上,也不愿意别人叫她病人。查房教授却依然病人前病人后地叫她。做检查时动作强硬。最后她强行出院了。这让我觉得,把握病人的心理是何等的重要啊!

    跟着教授查房,虽然有一半的话听不懂,但仍然能学到不少东西,无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

    有时,独自行走于病房之间,遇到病人家属叫我“医生”向我咨询,我以自己不能回答为耻;有时,见穷苦病人,夫守妻前或母守子前,默然以泪洗面,我以自己不能相助为耻

    十天见习,所见所感良多,纸言片语,实属豹之一斑。十天见习,让我走进医院,旁观医院管理制度,旁观医护关系,旁观医患关系,让我懂得了实际中我们医生应该怎么做;十天见习,更让我觉得学习之迫要,书到用时方恨少,求知欲愈来愈烈!

    见习最后一天结束之时,樊老师要走了我的电话号码,说以后等我当了临床医生,她来当我的学生。呵呵,那好啊!当我脱下白大褂,背着书包欲离开呼吸内科时,一不知情病人笑语:“医生下班啦?”我笑着点点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