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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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贾士清召集了有邱明哲参加的工作组会议商讨对策。他建议下午召开有车间各层干部、党团员、老工人等骨干参加的会议,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参加,进行一次明显不对称的论辩。以工作组和三车间骨干队伍结合的优势,来压倒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他还让大家又一次仔细研究了大字报的内容和观点。对于他的这一建议,邱明哲有点儿不情愿,这样不是给汪蒴和蓝正提供机会了吗?而且这样范围的公开对谈,涉及到我的,我该有多难受呀!他想提出反对意见,又怕贾士清怀疑自己心里发虚,且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转念一想,如果在会上能驳倒汪蒴他们,从此封住他们的口也未尝不可,但在多大程度上能压住他们,邱明哲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

    会议在午休后十二点半召开。四十几人,坐了满满一屋子。抽出这么多人开会,生产进行不了,只好三个班并成了一个班生产。

    会议由贾士清主持。他说:“今天这个会,我们是要帮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转变一些看法,提高一些认识,让他们归位到我们三车间的队伍中来,重新在邱明哲同志领导的党支部的带领下,团结一致搞好工作。”他用这样一种界定和口吻,把汪蒴三人说成是有思想问题,今天开会是帮助他们提高认识转变思想。他的话马上就引起了汪蒴和蓝正的激烈反驳。汪蒴说:“不是我们三个人思想有问题,而是邱明哲的思想作风、工作作风有问题,我们对他的问题提出意见,是正当的。说我们不该写大字报,扰乱大家的思想,这不实际。因为首先大字报是邱明哲逼出来的,我们跟他谈不通,我们只好如此。第二,我们把想法公开出来没什么不好,是非辩在明处这更有利于澄清思想。假若没有问题对意见的公开又何惧之有呢?”

    第一个回合,汪蒴就抓住要害直指事情的本质,一下子就无人能接上话对应,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贾士清想象的群体强势没有形成起来。工人们都文化不高,说不出个道道。在他们眼里,三个小年轻是不守三车间的规矩,是不本分,是瞎胡闹,是炸刺儿,是欠收拾,是不碰南墙不回头。他们想说两句,但肚子里又拽不出像样的话儿。

    几个参加会的年轻人看这架势,也不掺合,张着耳朵闭着嘴只听不说。柯雷也参加了会,他坐在靠门的地方,远离了中心旋涡。高小兵没参加会。团支部书记于顺松也说不出啥来,只顾抽烟。

    短暂的冷场,就让邱明哲沉不住气了。他忍不住站起来发言,从他的角度,对汪蒴、蓝正提出的问题进行了反驳,认为汪蒴三人如若从车间的大局出发,不是问题。而汪蒴三人是从利己的利益出发与车间这个整体争得失的。

    蓝正接邱明哲的话说:“你邱书记是假借车间之虚,行你个人专权之实。正像鲁迅所说:‘拉大旗做虎皮,’把你个人的问题混淆于三车间这个整体以此来压我们和迷惑视听。这正是你容不得反对意见,专横跋扈的表现。从事情的发生来看,是有我们个人的利益在里面,但那是正当的要求,而这要求仅仅是要求获得学习进步的机会和好一点的成长环境。这实际上也代表了青年们的利益,无产阶级的利益嘛!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可邱书记的做法让我们青年人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那么一个不给青年以前途和光明的领导,怎么能代表党组织和革命的利益?”

    蓝正的话句句挖根儿,让邱明哲无法应对。

    看看场上形成了只有贾士清和邱明哲两人应对的局面,贾士清用眼扫视工作组成员,邱明哲扫视车间的骨干,那意思是让他们发言。迫于压力,他们中间有人只好说了话。工作组的人听来听去,觉出点儿味道,这邱明哲有些做法是不对,是有些专横。但从维护领导的角度又不能向着三个年轻人说,所以,说话的人只好绕开实质性的问题,说些大道理。什么年轻人还是应该站高一点,望远一点,以整体的大局利益为重,在车间领导的统筹下,安排好学习工作进步云云。

    工人只有两三个老人儿发言,说的都是规劝三人如何踏踏实实地立足本职干好工作才会有发展,和邱明哲的说法如出一辙。

    会议进行到下午四时,要下班了,原来预想的局面还没有出现,反让三个年轻人张扬了自己的观点。邱明哲和贾士清都不甘心。邱明哲开始使出看家本领,往外甩起了大帽子。他说汪蒴和蓝正假借代表青年的利益,以反潮流敢说敢干的战士自居,实际上反对的是整体利益,破坏的是革命的利益,因而是逆潮流而动。

    贾士清听邱明哲如此说,似乎也启发了他的拿手好戏。用一种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对!你们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帮的是资产阶级的忙,这很危险,你们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要顽固不化,否则将自食其恶果。”

    汪蒴、蓝正和许文波据理力争,说这是扣大帽子,是无限上纲。但贾士清根本不与理会,摆出审讯犯人的架势,板着脸严肃地结论:“这不是上纲,这是事情的性质。你们必须停止你们的一切言论,老老实实立足岗位,服从以邱明哲为书记的三车间党支部的领导。这是工作组的结论,也是对你们的定性。否则,你们一意孤行继续闹下去,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自己负责。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

    贾士清不由分说,以强加人的姿态和结论画上了句号。

    汪蒴气得喊到:“你们这不是以理服人,是大棒!是压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工厂不给我们以正确对待,袒护基层领导错误,我们要往上告。”

    贾士清一听火了:“这件事已经正确处理了,你要上告就是无理取闹。”

    “我向上级反应情况,也是一个革命职工的权利。”

    汪蒴转头又冲邱明哲说:“邱书记,我向你请一天假,我去上级反应情况。”

    “你跟我请不着假,请假跟班长请去。但我告诉你,去告状不给假。”邱明哲铁青着脸气哼哼地说。

    大家都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汪蒴也边往外走边说:“好,我去跟班长请假,跟你说是打招呼,因为你领导班长,不给假是你的问题,我请假是我必须做的。”

    “……”

    邱明哲气得眼珠子瞪的老大。

    汪蒴见管他的一班副班长耿立昌,已经走出去了,他立即喊着追了出去,蓝正伸手拽了他一把,没拽住。蓝正有话想跟他说,于是也随之跟了出去。

    耿立昌在会上沉着脸一言没发。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邱明哲那他得罪不起,自己的徒弟凭心而论又何罪之有?他只好保持沉默。私下里他曾跟找他让他做汪蒴工作的邱明哲应承能说服汪蒴,但他说不过汪蒴,只能无力地好言相劝汪蒴不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汪蒴追上耿立昌向他请假,耿立昌说不能给你假,还小声劝他说:“事情闹到这就可以了,见好就收吧!把事儿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对你今后不会有利的。”

    蓝正追过来,接着耿立昌的话说:“汪蒴,往上告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看贾副主任和厂工作组这德性,往上告,上边自然也得听工厂的,还是得向着邱明哲说话,恐怕是费力不讨好。”

    “我就不信,上边会像工厂似的和邱明哲穿一条裤子?我更不信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没关系,你和许文波要是担心什么,我自己去告。”

    “我不是担心,我是看到今天厂子这一出,往上告也是白搭功,咱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啥办法?他邱明哲一手遮天,工厂又和他一个鼻孔眼儿出气儿,只能上告。我去告告看,不去告怎么知道行不行?”

    “告什么告?你去告我不给你假。”耿立昌严肃地说。

    “我请事假,你可以扣工资,这样可以了吧?来,现在我就给你写请假条,咱办事也符合手续。”

    汪蒴说着三两步奔到自己工具箱前,打开门拿出一个笔记本,用笔在翻开的空白页上刷刷地写了几笔,嚓地一声撕下来,塞进了耿立昌的手中,然后冲站在一旁的蓝正和后跟过来的许文波说:“走,到我家去,帮我组织组织材料。”

    看他俩有些迟钝,他又笑着说:“哎吆!你俩不去我不强迫,到我家喝两杯。今天虽然不了了之,但咱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没驳倒咱们,黔驴技穷才用大帽子压咱。看见没有,工作组里有同情咱们的。所以,我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吧!咱该乐观点儿。到我那喝点儿,一是庆贺,二是帮我参谋参谋。”

    蓝正和许文波听他这么说:“那好!走吧!”

    “耿师傅,你也去吧!”汪蒴笑嘻嘻地冲耿立昌说。

    “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告状。否则,你小子会后悔的。再说,即使我给你假,邱书记也不能干。”

    已经走开的汪蒴,回头扔下一句话:“他干与不干,那都是他的权利。”

    第二天,汪蒴果然没来上班。

    许文波来了,却不见蓝正的身影。当一炉子料加热好了要锻打时,蓝正来了,他去厂办了。只见他没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铁着脸,微垂着脑袋,脚步沉甸甸的,眼神儿不四处瞧看,自顾自走到自己的工具箱前,默不作声地换上工作服,又默不作声地走到锤前,加入到干活的行列里。完了活就一屁股坐到工具箱里闷着,直到干活时才出来。一整天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下班后,洗完了脸,换完了衣服,别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车间。他也走出了三班的工具箱圈子,走到车间中心过道那不走了,侧头瞅着车间办公室的方向,在那踱起步来,心里似乎在犹豫什么。踅摸了约莫有两分多钟,他突然果断地转身回到工具箱圈儿里,把手中装饭盒的兜子放在圈里的大条桌上,抽身迈着坚定的步子,一直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邱明哲正在组织召开有党支部成员、车间主任、生产调度、团支部书记、班组长参加的会议。他要求说:“在座的都是三车间的领导和骨干,对待汪蒴和蓝正他们的闹事,要有正确的认识,要统一思想。厂工作组已对他们做了定论,他们是以反潮流面目出现,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破坏的是三车间党的领导,因而是反动的。至于对他们本人怎么定性和处理,那要看下一步他们如何表演和发展。如若继续一意孤行,那就是反革命。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从思想上与他们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不要有任何不利锻冶车间党的统一领导的言论和行动,这是考验每一个人的时候……”

    门拉开了,蓝正站进半个身子打断邱明哲的话说:

    “邱书记,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邱明哲正讲的滔滔不绝,屋里的人也正听的鸦雀无声,蓝正的突然闯入,让正说着蓝正他们事儿的邱明哲吃了一惊,也让与会的人很惊鄂。但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蓝正身上,看到蓝正很平静平和地说请邱书记出去说句话,大家又把揪起的心放下了。

    “我……我这正开会哪!等……”

    “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大一会儿。”

    蓝正坚持着,像钉在那似的,一种不答应就不走的姿态,但语气依然平和。

    “好吧……”

    邱明哲端详了蓝正有几秒钟,似乎努力地驱走了心中的不情愿,他看出来不答应蓝正是不罢休的,他的会也就没法进行下去,只好从里面穿过坐的凌乱的开会人的缝隙,跟着蓝正走出了办公室。

    邱明哲出了办公室门,蓝正已在对面迎着他站那了。他稍带点儿不耐烦地问:

    “你要说什么,快点儿说,人都等着我哪……”

    话音未落,蓝正突然像跃起的豹子,猛地抢步上前,抡起右拳,狠很地打在邱明哲正在上下蠕动的左腮上。“啪!咕通!”邱明哲重重地跌倒在地,怪声惨叫着慌乱地挣扎着挣命地爬起,满嘴是血,他手捂住左腮,嘴里呜噜着,朝地下吐出了一口连牙带血的污物。他的牙被打掉了三颗。

    “你……你,你打我?你把我的牙打掉了……你……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可是问清楚了,外语培训班你根本就没给我报名。”

    “你……你……”

    屋里开会的人听见屋外的动静不对,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邱明哲满嘴是血,哭丧着脸,忙问怎么了?

    “他……他把我打了……”

    “啊……”

    “对!我把他打了!这叫一报还一报。外语培训班让你这么一整,我是去不成了,我也不去告你,我揍你!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说完,蓝正扬长而去。

    办公室门口的人,这时七嘴八舌地张罗着:“邱书记!快上卫生院吧!”

    第二天,早上上班不久,蓝正和班里的人正往炉里装料,保卫处来了两个人把蓝正带走了。这一天,蓝正再没有回来,他被拘留了。

    邱明哲两天没来,待来上班时,人们看到他的左腮凹进了一块。一周后,他在厂卫生院镶了牙,那地方又鼓了出来。

    自打大字报事件之后,高小兵就没正经上班。大字报把他和司丹红的事儿抖落出来,让他和司丹红都很窘迫。高小兵没想到汪蒴能把事情端到大庭广众之下。他有一种被剥了衣服,像个批斗对象似的被推倒了台前的感觉。众目睽睽之中,他尝到了失去尊严和自由,没有任何庇护,被众人审视监看的滋味儿。他哪里受过这个呀!过去在学校时,这种事儿都是他对别人这样。但他又没什么好办法来回应,大字报已经使他和汪蒴的矛盾显得无足轻重了。先前他还以自己的小手腕使汪蒴和邱书记接上了火而窃喜。可现在看有点儿搬起石头砸了别人,也捎带砸了自己的脚尖儿。不仅如此,还里夹上了蓝正和许文波,扩大了汪蒴的阵营,他已经没法也没必要再跟汪蒴对峙了。他想到这时最聪明的办法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高小兵去意已定后,车间里就很少见到他的人影了,他开始不上班,在外跑调转,邱明哲对他真是爱护有加,不来上班,都给他按出勤处理了。而在汪蒴说请假去告状没来的第一天,邱明哲就吩咐说按旷工处理。

    司丹红这几天也像换了个人儿,进了车间就低垂着那张白嫩的脸,很少跟人说话。嘴上起了几个火燎泡,抹着紫药水,一副幽怨的样子。

    本来,车间里青年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一潭死水,薛印岩与宋玉花被警告后,恋爱就成了青工谈及色变的老虎。和高小兵的关系被公布,司丹红有种被出卖了的羞辱感。她怨愤,但又没有具体的怨愤对象,最后他把气恼都算在了高小兵身上了。事情都怪他,你要是不和汪蒴不对付,咱俩的关系能被抖落出来吗?我也看出来了,你高小兵的人缘儿在年轻人中并不好。否则,这事儿被公开后,怎么没人同情你?她气恼地懒得再理他。可没等她在高小兵面前表示这种气恼,高小兵不见影了。而且直到他调走,再没有找她见她联系她。于是,她真地恨他了,后悔自己瞎了眼和这样没情没义的人好。

    汪蒴三天没上班,接着就厂休日了。厂休后第一天上班,汪蒴来了,他看到班里签到薄上自己名下那三天的空格里被写上了旷工。他气愤地问耿立昌为何我请事假按旷工处理?耿立昌的一脸无奈地告诉他,不是我要这样处理,是邱书记特意吩咐的,我有什么办法?我得听他的。

    汪蒴怒不可遏,立即去找邱明哲质问。邱明哲用不容分辨的的口气说:“你请事假没有批准,就不来上班,按规定当然要按旷工处理。”

    汪蒴和邱明哲大吵了一顿,说他是法西斯,是独裁,是公报私仇。你就整我吧!我还要告你!市里省里告不了你,我再往上告,一定要告倒你。

    邱明哲咧着嘴冷笑着说:“你告去吧!你爱上哪告上哪告!我在这等着,看你能不能把我告倒!”

    三天里,汪蒴拿着材料到市里有关部门去告,接待的人说我们不受理,你们厂子是中直单位,不归我们管。汪蒴只好又到省里,省里也和市里一个说法,也推说不归他们管。任凭汪蒴怎么说,连递上的材料都不细看,翻了两翻就给他扔了回来。眼看投告无门,汪蒴又气又急。但一想人家也不无道理,你厂子本来就不归省市管,人家怎么管?汪蒴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他本想先上班看看再说,一看邱明哲又如此对待他,他又心生进京上告的念头。

    省市有关部门不管,却把汪蒴来告状的事儿都通报给了厂子。邱明哲自然就得到了消息。他对汪蒴才这样理直气壮。

    汪蒴回到班里,又写了一张请假条交给耿立昌说:

    “我再请半个月假,不管邱明哲怎么对待我,我该请假还请假,到时候秋后一堆儿算账。”

    耿立昌一言不发,接过假条,看着大步离去的汪蒴,苦咧着嘴摇头。

    汪蒴找到了拘押蓝正的拘留所去看望他,跟他说了到省市告状的情况,邱明哲的对待及他想进京上告的想法。

    蓝正说:“你看咋样?告不出什么名堂吧!你去北京也是同样,你还是不要去了,把自己弄的劳命伤财不说,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你。你看我,我把邱明哲揍了,这心里就平衡了。现在就这命运,咱只能用能凑效的办法。”

    汪蒴说:”你能用这种办法找心理平衡,我不行。我不能看着和忍受他邱明哲这样一手遮天,我要把他告倒,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用劝我,我心已定,明天我就去北京,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再见!”

    “汪蒴!你……”

    可汪蒴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小兵调走了。

    从办理手续到人离开,一般人都不知道。柯雷是在于顺松找他说补选一个团支委时才知道的,而这会儿高小兵已调走两周了。柯雷十分吃惊。吃惊在自己看来比登天还难的调转之事,高小兵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调走就办成了;吃惊高小兵在邱明哲那怎么就如此吃香?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邱明哲却为他敞开大门,抬腿就走。

    “我跟邱书记商量了,由你担任组织委员,再在团员中补选一个宣传委员。你一直做宣传工作,你觉得谁合适?”

    高小兵一走,柯雷任组织委员是顺理成章的事。于顺松一说,柯雷并没感到意外。对于补选宣传委员,柯雷想的是你于顺松和邱书记早商量好了,问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顺嘴儿说说。自己还是别当真乱提什么人选,讨没趣儿。

    “你就看着办吧!我也说不好谁行。”

    “你看,让你说你就说吗!你平时做宣传工作掌握情况,谁在这方面比较热心积极,你还没个数吗?”

    “好像不能光看这个吧!还得看他品质为人,思想水平,工作能力和群众基础吧!”

    听柯雷这么说,于顺松翻起眼白瞅着柯雷怔了半天。

    “你说的是这么回事儿,可哪有这么全面的人呀!就矬子里拔个大个吧!你说个人选我听听。”

    那些脑有反骨思想活跃的,邱明哲肯定不喜欢也通不过,老实巴脚听话的是你邱书记于书记最对心思的。

    “你看傅平行不行……”柯雷无奈,只好把老实蔫巴的傅平端了出来。

    “哎!邱书记和我也是这个意思,好啊!你和我们俩想到一块了!这样以后就好团结一致开展工作了。”

    于顺松眉开眼笑地咧开大嘴乐着说。柯雷只好也强挤出笑来对应着他乐。

    回家的路上,柯雷对脚下丝毫无感觉,他漫不经心地移动着脚步,似乎双脚不归他支配。他走出厂院,没有回家,信步从侧门进了商学院。穿过林荫道,来到了操场上。开阔的视野,习习的傍晚凉风,让柯雷心清气爽。和乌烟火气的车间里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柯雷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空气,又带着叹声呼出来。

    近来,锻冶车间的波澜变化,让柯雷既激动又灰心。大字报事件激起的波澜,曾让柯雷隐隐地怀上一个不可名状的希望,就是期待车间因此能有所变化。但现在却归于平静了。虽然汪蒴不罢休,又进京上告去了,那还不是瞎扑腾嘛!

    重归于原样,让柯雷不甘心。这不甘心中掺杂着希冀落空的失落。高小兵闪电般的调走,加重了这种失落感。人家高小兵远走高飞了,据说去了商委系统。你柯雷不能调走吗?不能!柯雷自己和家庭社会关系中,没有这种能改变命运的门路。咳!只能在这打一辈子铁,挨累受憋啦!

    如此,柯雷近来的心情,比这场波澜之前更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