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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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呢,少给我装。”区小媚不用手敲门,用脚踢。又怕伤了鞋尖,站得相对远,高高抬起右脚,拿高耸如锥的鞋跟一下一下在许生祥办公室门上戳,样子很滑稽,又不失美女的妖娆。

    “区小媚,别踢了,校长真不在。”冯韬的责任是为校长牵马拽蹬保驾护航,许生祥经常夸他是称职的校长办公室主任。

    “管你屁事!我找我姐夫,又不找你。”区小媚对冯韬很不客气。倒不是因为姐夫当校长,美女仗势欺人,而是冯韬曾经追过区小媚,一度是她剃头挑子式的恋人,她从骨子里瞧不起他。

    “那你叫吧、踢吧,看你能找得着!门结实着呢,鞋跟踢掉了咋走路呢?我一片好心”冯韬自讨没趣,悻悻地离开了。

    “许生祥,你是校长还是缩头乌龟?你再躲谁我不管,躲我你能躲得开?许生祥,开门!你要再不开门,我找砖头来砸啦!许生祥”区小媚声音更加凄厉,踢门的力度不断增强。

    “你是我妻妹,还是我姑奶奶?”许校长意识到这位小姨子惹不起,嘟囔着拉开办公室门。区小媚正用足了劲儿蹬门,一个前倾跌到姐夫怀里了。

    “看看看,冒失鬼。”

    “你走开!”区小媚推了姐夫一把,满面娇羞加嗔怒。

    “小媚息怒,先请坐,我这门还得关上。说我是缩头乌龟,太难听了。非常时期呀,你姐夫过着非人的生活,你应当理解、同情才是。”许生祥把门悄声关上,还将保险锁转了一圈半。

    “啊,你躲着不见我,还让我理解同情,我那么贱?你以为你是谁。”区小媚继续蹙鼻子瞪眼睛,看上去对姐夫缺乏足够的尊重。

    “你找我到家去不行?非到学校来,还整出这么大动静,呜呼喊叫,又踢门又骂人,简直不懂得维护本校长的尊严和威信。”

    “哼,这几天你有在家呆的时候吗?我姐也不告诉我你的行踪,我能找得着?再说啦,事情不是急嘛,耽误了怎么办?”区小媚接过姐夫递过来的茶水,很优雅地吹吹,呡一小口,态度和缓了许多,但仍有撒娇的意味。

    不用区小媚开口,许生祥知道小姨子要找他办什么事。

    龙川市第三中学是全市最牛x、最热门的初级中学。虽说义务教育阶段上级明令禁止办重点学校,但名校是长期以来逐渐形成的,三中是龙川市没挂重点牌子的重点中学,大家都这样认为。又到了一年一度招生的季节,不知有多少非三中学区的家长想方设法要把孩子塞进这所学校,方法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作为三中校长,许生祥不可谓本事不大,但仍然感到难以招架,躲藏是不得不采用的下下策,但上策又在哪里呢?不光人要躲起来,手机和办公室电话、住宅电话也一律关机或掐断,否则能搅扰得你昼夜不宁。

    “我不是说过了嘛,往三中进一个学生非同儿戏,越来越难,简直成天大的事了!怎么,你还敢答应别人?”许生祥正色曰。

    “啧啧啧,听起来满嘴官腔,一巴掌将人推出好几丈远。至于吗,你难道不是我姐夫?对骨肉至亲都这样,一个破校长把你当得不像人了。”

    “又骂我。什么破嘴,小心我真不给你办。”

    “你敢!”

    “反正主动权在我手里。说吧,什么人把你拿下了,非要给人帮这么大忙?”

    “什么叫把我拿下了,这像姐夫说的话吗?我也不喜欢没事找事,实在不办不行。是我们研究室的主任,直接决定我本人生杀予夺的顶头上司,而且,孩子也是人家亲生的,一点儿不带拐弯,还而且,主任他老婆——张姐,正给我介绍男朋友呢”区小媚又流露出几分娇羞。

    “呔!这事情越发不能办了。研究室主任,你的顶头上司,孩子刚要上初中,三十来岁四十不到的男子,能决定你的生杀予夺,会不会还觊觎你的美色?他老婆更可恶,竟然要将我家小媚批发给外人,狗逮老鼠多管闲事。”许生祥半开玩笑,眼睛很放肆地在小姨子身上凹凹凸凸的地方逡巡。

    “许生祥,你这叫什么话!我们主任是正经人。再说啦,张姐给我介绍男朋友有什么不对,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嫁。要么这样,你跟区小娇离婚,我直接嫁给你得啦。”区小媚和姐夫说话口无遮拦,嘴上向来不吃亏。

    “我的区小姐,你饶了我吧。你说要嫁给我,万一让你姐听见了,她那大醋缸还不得把我淹死?你上大学读师范院校化学系,本来就是当老师的料,干嘛跑到企业的小研究院去?那里肯定缺少英俊小伙,即使有个把年轻的肯定戴着瓶子底儿厚的眼镜,迂腐不堪,未老先衰,哪儿像我们学校,青年才俊一茬接一茬,找个对象太容易了。要么你还回学校来当老师,找对象包在我身上。”

    “你们学校就冯韬那样的?还青年才俊呢,一身的奴才气,娘娘腔,恶心死人了。再说啦,你们这儿戴眼镜的还少?你不也戴着近视眼镜嘛。人家说戴眼镜的男人‘白天像教授,晚上是禽兽’,就说你们当老师的!你甭看人民教师社会地位不低,可在社会上口碑不佳。不是有顺口溜说,‘公检法,国地税,人民教师黑社会’,人民群众对你们有深仇大恨呢。况且,当老师工作压力大,累的要死,我才不想到学校来呢。我们研究所多舒适,企业效益好,挣钱多多,我正干得有滋有味呢。”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小升初’就近划片入学,按理说不能择校。不过,今年我这儿也许能有一点活动余地,三中正向教育局申请办两个实验班,计划在全市范围内选拔学生。要是批下来了,我给你们主任想想办法。”

    “弄半天还要等机会,才给‘想想办法’,你直接答应不就得啦?办两个实验班,你手里特权很大呀。要是能像大城市那样收赞助费,你们学校就发了!”

    “你以为两个班都是我说了算呀?八字还没见一撇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上了实验班。即使真办起来了,教育局能给三中十来个自由支配的指标就很不错了。十来个,到了三中狼多肉少,我当校长怎么才能摆平?妈呀,想想就头疼。你给主任说,让他们两口子抓紧找人给孩子辅导功课,实验班选拔先争取考个好成绩,再看看他们家孩子在小学有没有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的荣誉,这样会主动些。最终能不能办成还要看机会,看条件”

    “弄了半天,我才这么大点面子呀?给了个希望,给了个念想,许生祥你也太大方了吧?我不找你办了行不行?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姐夫行不行?”区小媚杏眼圆睁红脖胀脸,指着姐夫的鼻子跳脚大怒。

    “嘘小声点!好象又有人敲门呢。”许生祥差点扑上去捂住小姨子的嘴。

    果然有人轻轻敲门。许生祥屏住呼吸,用手势示意区小媚千万不能出声。

    “生祥,你在不在?我是彭国仁。你要在里面就请把门打开,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干扰你工作。生祥,许生祥,你开开门好不好?”来人敲不开门,只好在外面自报家门。

    彭国仁是龙川市第四中学因年龄原因离开了领导岗位的老校长。许生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在四中,那时候彭国仁很看重这个年轻人,手把手教他上课、带班,将他培养成优秀教师,后来彭国仁发现了许生祥的管理才能,将他从一线老师提拔为教导主任,这正是许生祥后来在管理岗位上大展拳脚,不断进步,直至当上三中校长的基础和前提。正因为如此,许生祥一直说,彭国仁是他人生路上的伯乐,是引导他成长进步的恩师。

    按理说,彭国仁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不该让他吃闭门羹。可是,招生阶段是一年一度的非常时期,许生祥害怕每一个为了“小升初”来找他的人。越是交情深厚,越应该给人办事,偏偏他手中的权力又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说到底狼多肉少,而有些狼万万不能得罪!亲戚、朋友、熟人那么多,见一个就多一分得罪人的可能性,躲避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许生祥心里念叨:老校长呀,多有得罪,可我没有办法啊!

    “哦,是彭校长。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听见门外有校办室主任冯韬给解围“许校长不在。您有什么事,方便的话请告诉我,等校长回来我向他转达,您看好不好?”

    “我明明听见这屋有说话声,许生祥真的不在?我有事必须当面对他讲。”彭国仁说。

    “不在不在不在,校长刚上班就出去了,坐学校的车,是我给安排的。您肯定听岔了。”冯韬说谎话不打磕巴。

    “小冯你是校办室主任,能不能给我联系一下许生祥?我知道每年招生阶段他们手机都不开,你手里肯定还有能打通的电话号码,要不然学校有急事怎么办?我知道许校长是大红大紫的忙人,不好找,可我有要紧事。”彭国仁有几分生气,说话语含讥讽。

    “对不起,彭校长。许校长没有别的电话,他办完事就会回来,我们请示工作一般都当面问他,我真的打不通电话啊。”

    “呵呵,找许生祥竟然这么难!生祥,你到底在不在里面?许生祥,你可别躲我呀。”彭国仁很无奈,走的时候把许生祥办公室的门“咚咚咚”狠狠擂了几拳头。

    “看见了吧,我有多难!彭校长对我有恩,躲着不见,实在心里有愧,可有什么办法?”许生祥对小姨子说。

    “原来当校长有时候也跟做贼似的。”区小媚嗤嗤笑了“反正我不管,我们主任儿子的事你不许打折扣,也不要说‘看机会’‘看条件’的话,必须给办。”

    “唉!”许生祥一声叹息“好吧,我尽量。谁让你是我家小媚呢。”

    “不是尽量,是百分之百。咱俩拉钩。”区小媚说罢强行和姐夫的小拇指钩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孩子气。”

    “真答应了?一百年不变?”

    “嗯。”“姐夫真好!”区小媚踮起脚,朝许生祥腮上来了个香吻。

    彭国仁下定决心,找不到许生祥誓不罢休。终于有一天他打听到第三中学领导班子正开会,于是耐下性子在会议室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许生祥开完会,还没顾得上潜水隐身,就被他的恩师堵到走廊上。

    “啊呀,老校长,您亲自来了?赶紧地,到我办公室坐吧。”许生祥立即调动出满脸的热情与恭谦,把彭国仁往屋子里让。

    “呵呵,在走廊站得我腿发麻,总算等着你了!三中门槛高啊,见到许校长真不容易。我已经来过两次,有一次明明有人告诉我你在办公室,结果敲不开门,生祥,你该不是故意躲我吧?人老了,没用处了,到处让人不待见。”彭国仁话里有话,夹枪带棒。

    “前辈说那里话,您是我许生祥的老上级、老领导,有恩于我,躲谁也不敢躲您呀。”许生祥赶紧遮掩,脸上难免有几分尴尬“您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就行了,还劳您亲自跑到三中来?”

    “得啦吧,我倒是想打电话,可你手机关机,办公室电话不接——肯定有来电显示吧,明知是我的电话也不接。”彭国仁好不容易见到活的许生祥,恨不得把前几天为找他跑冤枉路、吃闭门羹所积攒下来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要是龙川市的领导、教育局领导打电话,和你更亲更近的人打电话,我不信你也不接?还是我这张老脸不值钱啊。至于你是不是还有秘密的联系手段,我也无从知道,你让我打电话,怎么打?”

    “彭校长,彭老师,您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我检讨我检讨,让您老人家跑冤枉路,在走廊上站,受委屈了。不过彭校长,您老也应该理解,事情真的不好办,晚辈有难处啊。”许生祥一味解释。

    “生祥啊,先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要实在难处太大,我马上告退行不行?”彭国仁感到自尊心很受伤害,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前辈您先别生气,听我说说苦衷。眼下的境况,龙川市凡是孩子要上初一的家长,差不多都向往三中,可学校首先要保证本学区的孩子就近入学,剩下能有多大的活动余地?何况还有那么多上级部门和领导,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他们要办的事再难我也得办。这样以来,更多的人要给孩子择校,我根本办不了,偏偏大家觉得三中校长应该能办这种事。您老想想,我夹在当中该有多为难!要说躲,也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龙川市屁大点地方,我还能上天入地?您不是照样找到我了嘛。按理说,您老找上门来有事情吩咐,我只能无条件照办,可是,谁知道我能不能帮上您的忙呢?作为您的学生和老部下,我诚惶诚恐。”许生祥一方面检讨一方面为自己开脱,中间还夹杂点炫耀,听得彭国仁心里极不舒服,但也很难说他讲的都不是实情。

    “好吧好吧好吧,我多跑几趟权当锻炼身体。原先以为你在这儿当校长很风光,这几天我才意识到,学校名气大了,校长也不好当,有时候跟做贼一样,东躲西藏,不容易不容易。”彭国仁的话让许生祥听不出是谅解他了,还是故意贬损他。

    许生祥字斟句酌地说“老领导,我先表个态吧,您老轻易也不来找我,您要办的事我一定尽最大努力,除非我实在没有能力办到。”

    彭国仁听许生祥的话仍是打太极拳,跟他玩套路,心里不高兴,但该说的话必须说出来:“生祥,我得给你说说,我为什么掂着老脸、东跑西颠非要把这个学生弄到三中来。并非我掂量不来轻重,更不是故意为难你。没办法,这是我的一份责任,这件事不给办,恐怕到死我心里也不得安宁。”

    彭国仁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大学刚刚毕业,彭国仁在第四中学担任高中班主任,班里有一对姐弟,年龄相差不到一岁,他俩来自同一个家庭却不同姓,女孩叫权妮,男孩叫孙刚。后来通过家访才弄清楚,这是一个重新组合起来的家庭,户主孙师傅前妻不幸病故,现在的女主人曾是他很要好的工友权师傅的老婆。权师傅车祸丧生,孙师傅出于对老权的情谊,主动地无微不至照顾未亡人和死者的女儿。权师傅的遗孀很感激,后来经人撮合,他俩组成新的家庭,也算水到渠成。这个家庭很和睦,老的相互恩爱体贴,两个孩子如亲姐弟。不知为什么,孙师傅的特殊家庭和谐融洽的气氛让青年教师彭国仁很感动,于是他特别关爱这家的一对异姓姐弟,俩孩子也很懂事,在班里品学兼优。

    那时候,彭国仁单身,学生家长中不乏当官的和富人,他们都愿意为孩子的班主任提供种种帮助,但彭国仁一律谢绝。他害怕别人说他占学生家长便宜,这种行为违反教师职业道德,且为人不齿,唯有孙师傅两口子给他一些小小不言的帮助,比如借给他煤气罐,拿来淘汰不用的切菜板、擀面杖供他使用等等,彭国仁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因为在他心里,孙师傅两口子亲人一般,相互不见外。

    老天爷总是犯糊涂,喜欢将灾难接二连三降临到一些最普通、最善良的人身上。就在权妮、孙刚即将高中毕业那一年,孙师傅严重工伤,弄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他临终前神智清醒,留下遗言将身后安排一个子女顶替就业的机会留给养女权妮。他将亲生儿子叫到跟前,说:“刚呀,你年满18岁,是个男子汉了。好男儿要勇于承担,爸爸将上班的机会给了你姐,你不要有意见。爸爸相信你会有出息,我到了‘那边’也要为你加油鼓劲。”孙师傅死后,二次成为遗孀的孙刚继母坚决要求工厂让儿子顶替上班,说不这样做对不起老孙,但孙刚很有骨气,坚持按照父亲的遗愿让姐姐接班,他作为男子汉自己来打拼。后来,权妮在工厂上班,孙刚先打工积累了一点资本,然后自己开店铺当小老板,他们听从母亲的安排,亲上加亲,结为夫妇,生活得很幸福。光阴荏苒,不知不觉许多年过去了,孙刚、权妮的儿子孙权也该上初中了,按照学区划分孩子应该上四中,但两口子都想让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既然三中是龙川老百姓公认的名校,那么孩子上初中非三中不可!梳理了所有的社会关系,孙刚觉得唯有他高中的班主任、四中老校长彭国仁能办这件事。孙刚和权妮专程登门拜访彭国仁,对老师说:“当初我俩因为家境不好,都把上大学耽误了。到了下一代,我们一定要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考最好的大学,您一定帮忙让他到三中去。”

    冲着当年和孙师傅两口子的情谊,以及和孙刚、权妮的师生情,给孙权择校的事情彭国仁不能不办。

    “生祥呀,这是我欠故人的一笔良心债,必须偿还。你知道,我本不喜欢多管闲事。”彭国仁说。

    “嗯,是的是的,谁都有推不过去的人情世故。老领导您讲的故事把我感动了,人要有良心,要有同情心。”许生祥连连颌首。

    “生祥,好几次找不着你,我仔细想过了,要办择校的人的确很多,你大概真不好办,所以呢,我跑到教育局请来尚方宝剑,这样你就不必为难了。”彭国仁说罢递给许生祥一张纸条,是教育局书记兼副局长郑凯萍亲笔写的,大意是说彭国仁老前辈来给工亡职工的后代孙权办理入学事宜,请第三中学务必予以解决。

    许生祥看罢郑凯萍的“手谕”脸色忽然变得不好看,沉吟半晌才说:“彭校长您来找,再难办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用不着您老颠儿颠儿跑着找郑凯萍。既然她写条子了,也好,我正好朝教育局要个说法。您千万别再跑了,这事情办成办不成我都会主动通知您。”

    “弄了半天,你还是不给办?”

    “我没说不给办,我是说请您再等等。”

    “还要等?生祥你到底啥意思?我找郑凯萍是为给你减轻压力,你是不是和她较劲儿,故意为难我?”

    “我哪儿敢呀?郑凯萍是上级领导,我惹不起,更不能和您老过不去。我说了,这事情您得容我有个回旋的过程,您回去等消息就成。您老要没有别的吩咐,就请先回吧,等我给您回话。”许生祥干脆朝老头儿下了逐客令。

    许生祥故意和郑凯萍较劲儿也是有渊源的。

    郑凯萍和许生祥上同一所大学,晚他一年毕业,俩人本是校友和师兄妹。大学刚毕业那个阶段,许生祥不仅工作上肯干,爱出风头,追女孩的劲头也很足。郑凯萍没来之前的那一年,他苦苦追求一位名叫苏甦的美女同事,无奈苏女士看不上他,弄得许生祥灰头土脸。郑凯萍刚毕业也被分配到龙川市四中,她一进校,就以俏丽的外表和热情洋溢的性格引人注目,激情如火的许生祥立即放手苏甦,展开对新来的美丽学妹的猛烈追求。那时候的郑凯萍因为年轻而漂亮,因为漂亮而自负,因为自负而高傲,因为高傲而辛辣,对许生祥这样的追求者不屑一顾并且缺乏应有的尊重。有一次,她主动来到许生祥所在的教研组,当众将没有拆封的几封情书还给许生祥,对他说了几句十分经典的话:“第一封情书没有回应就该有自知之明,第二封情书没有回应就该知难而退,第三封情书没有回应还继续写下去说明你智商有问题。看你长得不光像白痴,还跟非洲兄弟似的!”郑凯萍这几句话搞得在场的同事们爆笑一团,羞臊得许生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凭心而论,郑凯萍做得过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同样是未婚男女,哪怕你郑凯萍长得漂亮,许生祥敢于追求并没有错,拒绝是可以的,羞辱人却是不对的。多写几封情书说明小伙子执着,况且人家论智商绝不是白痴,至于许生祥的肤色,最多像冯巩在小品当中说朱军那样“这小子长得色儿挺重”黑是有点儿黑,但与非洲兄弟相去甚远。事后,有同事企图给许生祥弄个外号叫“非洲兄弟”试叫一下许生祥反应激烈,不光翻脸,简直要与人搏命,于是这个诨名终于没能流行开来。这件事情过后,许生祥心里对郑凯萍打下一个死结,士可杀不可辱,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知道我许生祥不是平地里卧着的一只兔,让你后悔也来不及!可是,尽管许生祥这些年做了种种努力,却一直没有在郑凯萍面前找到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个女人是罕见的幸运儿,福大命大,吉星高照,一路顺风顺水,总是压着许生祥一头。她在四中站讲台不到两年,就被调到市一中当团委书记,成为省级示范性高中的中层管理人员,再用三年多时间奋斗成副校长,后来到团市委担任代理书记、书记,三十来岁就成了龙川市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郑凯萍的长相在全市女干部中也数一数二,据说市上某主要领导很是青睐于她,所以这个女人处处受到呵护,步步有人提携。到教育局当书记,只不过是市委市政府给郑凯萍提供多岗位锻炼的机会之一,她的政治前途不可限量,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

    虽然地位不能赶上或者超越郑凯萍,但许生祥始终对这个女人不以为然。靠姿色博取身居高位的男人青睐,这算什么本事?其本质和婊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彭国仁老校长要通过许生祥办事,找郑凯萍写一份“手谕”来,的确是出了昏招,即使许生祥能给他办,也要故意拖延,要不然郑凯萍的面子也太大了!

    送走了彭国仁,许生祥独自想了想,决定这件事先拖延不办,扫一扫郑凯萍的面子再说。

    果真隔了没几天,郑凯萍打电话过来了:“许校长,我让彭国仁老前辈找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郑书记,你急什么急,又不是明天就开学。我这儿要求择校的又不是一个两个,太多了!你们不给优惠政策,招生指标就那么多,我怎么办?”许生祥故意推诿。

    “你们不是申请办实验班吗?教育局很快就能批。再说,你许生祥神通广大,解决一个半个学生有什么难度?总不能不给彭校长面子吧,人要有良心。”郑凯萍的口气居高临下,多少有点教训许生祥的意思。

    “领导高高在上,站着说话不腰疼。三中校舍、师资都有限,学籍问题教育局动不动来查,管得那么严,我能有多大的活动余地?你写个条子容易,具体办事的人却难,人情你落下了,坐蜡的是我,郑书记真会当领导!”许生祥也越来越尖刻。

    “许校长很牛x嘛,你爱办不办!”看来郑凯萍真生气了“啪嗒”挂断了电话。

    “哼!”许生祥脸上一丝冷笑。就是要气气这个小女人,别以为当个教育局的书记就能颐使气指,老子不尿你!

    等静下心来,许生祥还是有点儿忐忑不安。刺激刺激郑凯萍,嘴上痛快了,心中也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人家毕竟在上级机关当头儿,要是故意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同样是中学校长,邵玮的日子远不如许生祥好过。自从主持第四中学的工作以来,他始终感觉自己当的这个官儿不叫校长,简直是“维持会长”

    每个新学年来临之前的招生和转学,对四中校长都是劫难。邵玮感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需时时提防有人手持锐利尖刀要挖走他的心头肉。他的窘迫与三中校长许生祥的狼狈躲藏绝非一码事。

    这不,又有熟人来找。来人是陈大妈和她的闺女陈朝霞。

    看到陈大妈母女,邵玮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灿烂“大妈,是您呀。快坐快坐,朝霞也坐。”

    邵玮和陈大妈一家有特殊的亲密关系。二十多年前他大学毕业分配到龙川市,一个人都不认识。报到第一天,在街头摆摊卖炒货、饮料的陈大妈给他指引了去教育局的路径,还打开一瓶汽水给他喝,说“不要钱。听你口音像我老家那一带人。”陈大妈的举动让邵玮心中很温暖,他把陈大妈定位为龙川市第一个给他提供帮助的人。安顿下来以后,邵玮经常去陈大妈摆摊的地方看看,要么买大妈的商品,要么陪大妈说会儿话,后来还带着礼品到大妈家拜访,认了老乡。陈大妈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情有义,体格、相貌也好,是个人才,主动把亲戚家的姑娘介绍给邵玮做女朋友。经大妈介绍的裴芝兰后来果真成了邵玮的妻子,他们夫妇一直和陈大妈亲戚般地来往,陈家子女也都把邵玮当作亲哥哥看待。

    在为客人沏茶的过程中,邵玮忍不住多看了陈朝霞几眼。这个过去在邵玮心目中很朴素的女子妆画得太重,仿佛要用化妆品把真实面目掩盖起来,衣着可以用“艳俗”来形容,虽然档次不低却搭配不协调,把邵玮看得皱眉头。

    “大妈,朝霞,你们轻易不到单位找我,有事吗?”邵玮问道。

    “嘿嘿,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看看你。”陈大妈说。

    “肯定有事。朝霞你说吧,直截了当,在我面前不用为难。”

    “哈,邵哥,真还有点儿事。您是我哥,也用不着转弯抹角,我想让小小转学到三中去。她在您这儿上了一年学,老师很关心,孩子也很快乐。可黄国斌最近到国外干活儿去了,他们厂在非洲的刚果金开矿,我上班也很忙,顾不上接送孩子,如果能把小小转到三中,离我妈住的地方近,平常接送和吃饭就交给她啦。”陈朝霞说。

    陈朝霞的女儿黄小小在四中上初一,眼看要升初二。陈朝霞的住房就在附近,按照学区划分孩子本应上四中,至于说转学是为了陈大妈接送和照管方便,说到底是个借口,因为陈大妈的家和这两所学校基本等距离,三中近也近不了多少,况且到四中马路更平、更宽阔,车辆也相对少。陈朝霞的老公到国外去干活倒是真的。

    “朝霞,按照市教育局学区划分的规定,小小应该上四中。当然,你一定要转,我也可以开绿灯。不过我怀疑究竟是不是为了让大妈照顾孩子?咱是自家人,你应该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呵呵,邵哥,既然您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隐瞒,我是想给小小换个学习环境。我知道,孩子在您这儿上学,不光您关照,老师也很负责任,可小小在放学路上,的确被初三学生抢走了零花钱——这个我没在您面前说过。我不是说四中不好,可大家都说三中环境好,教学质量高。我想有邵哥在,给咱家小小找个更好的学校,应该不难办吧?”

    “邵玮,能办的话你就给办办。要是为难,就让小小继续留在这儿上,我接送她不嫌远。”陈大妈为人一贯善良、随和。

    “大妈,这事儿您和朝霞决定吧。你们要让小小转学,我这儿没问题,即使三中不好进,我也能给想办法。不过说实话,黄小小学习挺好的,转出去我有点舍不得。”邵玮脸上的表情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邵哥,那就给转吧。嘻嘻,嘿嘿嘿”陈朝霞说。

    “嗯。”邵玮点点头,但他对陈朝霞的笑声莫名其妙。

    “谢谢邵哥。”

    “三中那边要不要我出面给说说?”

    “三中嘛,倒是有个熟人能说上话,要么邵哥您给说说也行。”陈朝霞的态度漫不经心。

    “还是让你邵哥给办吧,他给三中校长说话肯定管用。你能认识谁呀,这么难办的事。”陈大妈插话说。

    碍于和陈大妈一家的关系,邵玮只好违心地帮陈朝霞的女儿转学。黄小小是学习尖子,将来中考能给学校增光添彩,将这样的好学生放走,等于挖校长的心头肉,何况邵玮还要帮家长找许生祥开后门,送人一块肥肉还要去求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

    许生祥的电话打不通,邵玮直接闯到三中去了。敲许生祥办公室门,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反应,于是他找到校办室主任冯韬:“冯主任,许生祥呢?”

    “呵呵,邵校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冯韬油嘴滑舌打哈哈。

    “哦,冯主任不愧是许校长手下的干将,礼貌周全啊。别这样,老熟人,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说吧,你们校长哪儿去了?打哪个电话号码能联系上?我有事必须见他。”邵玮对冯韬不大客气,他觉得这小伙味道不正。

    “哈哈,我以为许校长的电话对谁保密也不能对您保密呀。他最近手机不敢开,拿一个小灵通,看见生号码也不接。小灵通号码许校长不让我透露给外人,您有机会直接问他吧。”冯韬也语带机锋“不过,今天用不着打电话,许校长在办公室,我给您敲门吧。”

    冯韬说罢在许生祥门上“嘭嘭嘭,嘭嘭嘭”敲了六下,中间有间歇,不知是不是暗号,然后扒在门上对里面说:“校长,四中邵校长找您,有重要事情。”

    果然,门应声开了。

    “老邵啊,欢迎欢迎。”许生祥伸出手来和邵玮热情相握。

    “假惺惺的。明明给我吃闭门羹,嘴上还说欢迎。要不是你和冯韬有暗号,我能找得着许大校长吗?”邵玮说。他并没有握住许生祥的手,给对方制造一点小尴尬。

    “嘿嘿,哪里哪里,不见谁也不能不见你呀。咱俩谁跟谁?不过,这阵儿东躲西藏、电话关机,也是没办法。你是学校的人,难道还不理解?”许生祥讪笑着,把邵玮让到沙发上坐下。

    “邵校长好。您和许校长说事,我先走了。”套间里走出一个人向邵玮打招呼。原来许生祥办公室还关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三中的团总支书记柯宁。邵玮注意到这女子脸色微红,头发有些凌乱。

    柯宁走后,邵玮说:“许校长金屋藏娇啊。没干坏事吧?我看美女像刚刚被人蹂躏过的样子。”

    “嗨,哥们儿,你可不敢胡说。柯宁还是个小姑娘呢,男朋友都没有。”

    “这不正好嘛,染指一位纯情少女,多浪漫呀。不过老许,我要告诫你,窝边草是高危物品,使用起来需慎之又慎。”

    “老兄经验之谈,吃窝边草是你的强项吧?开玩笑开玩笑,邵校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最高指示请讲。”

    “哪里有什么指示,求你来了。”

    “这段时间只要听人说求我办事,我就要尿裤裆,怕呀。不过邵校长开口了,只要能办,绝无二话。谁让咱是多年的同事、朋友,又同在校长岗位上,相互能理解。惺惺相惜,想必你也不会为难我。”

    “说愿意给我办事,听上去又像推辞。看来你这校长没白当,语言能力日高日上,鄙人望尘莫及!”

    “老兄擅长讽刺挖苦,我甘拜下风。说吧,什么事?”

    邵玮于是说了有个下学期上初二的学生想转到三中。

    “老兄该不是甩包袱吧?是不是这孩子学习差得要命,你怕将来影响四中的中考成绩和升学率?”

    “许校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甩包袱、赶撵差生是你的拿手好戏吧?要不三中怎么成名校了?”

    这两人很容易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又相互掐。

    “你难道舍得把最好的学生给我?”许生祥仍然持怀疑态度。

    “这么说吧,你可以先考试,我说的这个学生要是成绩不好,算我啥也没说。唉”邵玮很无奈。

    “别别别,既然老兄找上门来,再难我也要给你帮忙。老邵你不知道,三中每进一个学生都是大事,三个年级班额都已经饱和,教室塞得满满的,课桌椅没地方摆。经常为了拒绝转学得罪人,我简直成万人恨了。”许生祥诉苦说。

    “许生祥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我给你是最好的学生,中考稳稳当当进全市前十名的学生。心里明明偷着乐,嘴上还说吃了天大的亏,你可真够虚伪的!”

    “嘴下留情嘴下留情。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

    “黄小小,女孩。”

    “黄小小?哦。”

    “怎么,你知道这个学生?还是家长已经托别人找过你了?”

    “没有没有,谁也不会比你老兄更有面子。”许生祥含糊其辞。

    “我告退。完了让家长找你——不行不行,家长找你哪儿能找得到!说个办法吧,让家长找谁,什么时候找。”

    “直接找教务处吧。我给安顿好,你让家长说是四中邵校长介绍的,就行了,带上转学手续。”

    许生祥潜水遁身,玩人间蒸发,其实只能躲开容易躲的人,下决心要找他的人总能找得到。

    龙川市很有名气的民营建筑企业“龙腾建安”的老板张篝盛派人在许校长家楼房外面“严防死守”总算在晚上10点钟把他堵住了。张老板本来和许生祥熟识,不由分说拽他上车,弄到一家高档茶馆去了。

    张篝盛为人处事很爽快,开门见山对许生祥说:“我的丫头该上初中了,想到你那儿去,给开个绿灯吧。”

    “张老板你这年龄,孩子才小学毕业?是你亲生的?‘二奶’养的吧?”许生祥和张篝盛开玩笑,想寻找逃遁的空隙。任何人要往三中塞择校生都是给许校长出难题,这种事能逃就逃能推就推,简直成了许生祥本能的反应。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不是‘二奶’养的,是第二任老婆生的,我换过一回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孩子也可以造假?”

    “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这人办事喜欢痛快。这么说吧,许校长你要是愿意接收我女儿上三中,我给学校赞助10万元。你个人要敢拿,我直接把钱打到你私人账户上也行。怎么样,我还算大方吧?北京、上海的学校收赞助费也不过这个价。”张篝盛一上手就使出杀手锏。

    “10万元啊?张老板真舍得。我个人倒是想要,可我知道10万元能换来多少有期徒刑,你别害我。”

    “你私人不敢要,钱就给学校,我只管孩子能上三中就行。事后我再感谢你许校长不迟。”张篝盛快人快语。

    “学校能不能要这笔钱,我这会儿也不能答复你,兹事体大,需要请示汇报。不过,我会尽快给你回话的。”许生祥说。

    晚上躺到被窝,许生祥让张篝盛10万元的许诺折磨得睡不着觉。就算龙川市财政状况不错,教育经费相对宽裕,可作为基层学校的校长,每年可支配的钱能有几个10万啊?听起来学校的经费额也不算少,可绝大部分是“人头费”都给老师开工资了,能由着校长花的经费什么时候都紧紧巴巴。所以,许生祥当校长并不潇洒,有时候请人吃顿饭也不敢大大方方,规定的标准花超了就不知道钱该从那儿来。建筑商张篝盛主动提出用交赞助费的方式给孩子择校,假如三中给张篝盛后老婆生的孩子开一次绿灯,就能给学校带来10万元的额外收入;假如收赞助费这个口子能开,肯定还会有王篝盛李篝盛都来赞助,银子哗哗地,三中还愁没钱花?况且,办法也不是没有,假如教育局能同意把初一新生的班额扩大,每个教学班多放几个学生进去,大笔大笔的银子就来了。相信龙川市想让子女到三中上学的老板、有钱人不在少数,哪怕有些人达不到张篝盛赞助的数额,三万五万不少,七万八万不多,那也了不得呢!

    人民币让许生祥心动,但是,龙川市这种小地方,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稍微有点出格的事情就能刮狂风掀巨浪,向择校生家长收赞助费毕竟没有政策依据,况且收费问题十分敏感,许生祥怎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大早,许生祥直奔市教育局,找肖奎元局长。

    肖奎元是个黑脸。按理说龙川市的海拔高度不足两千米,紫外线不算太强,肖局长的一张脸却让人想起高海拔地区强烈的光照和大漠戈壁上经年不息的沙尘暴。黑脸的领导比较威严,跟黑包公似的,所以龙川市教育系统的人对肖奎元都有几分怯惧,但许生祥不怕他。有一次,在学生家长酬谢性质的宴会之后,许生祥曾经陪肖局长洗过桑拿,他惊奇地发现肖奎元身体竟然那样白,白得像脂肪过剩的娘们儿,和他的一张黑脸反差过于大,也远远白过肤色偏黑的许生祥。更可笑的是肖奎元裆下男人的器具特别短小,小得连许生祥“那话儿”长度的一半都不到。估计此人在女人面前绝对英武不起来,不知道他平日是怎么应付老婆的,老婆不造反堪称奇迹。在许生祥的记忆里,这位局长哥哥偶尔在社交活动中还搞色情,那不是糟蹋行情嘛!所以,作为男人许生祥骨子里鄙视肖奎元,表面上对他很尊重只不过是冲着局长这个头衔。

    “肖局长,有一件大事必须要请示领导同意。”许生祥的口气有点儿神秘兮兮的。

    “你说。”肖奎元和许生祥之间隔着巨大的写字台,他在巨大的皮转椅上挺直了身子,拉着一张黑脸,显得很有领导的气派。

    许生祥心想,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谁?摆什么架子,你交裆里那玩意比我的小多了!然后,他用十分恭谦的口气说:“局长,有家长找上门来,要给学校交10万元赞助费,给孩子择校,初一年级的。我专门来,就是想问问您,赞助费能不能收?”

    “嗯。具体说说你的想法。”肖奎元仍然面无表情。

    “我的意思是说,教育局领导能不能研究一下,允许三中适当扩大班额,多招收一些新生,给自愿交纳赞助费的家长开绿灯?局长,我给您算一笔账。我那儿今年新生计划招10个班,假如平均每个班扩招5人,就是50个。把这些名额全部用来招收愿意交赞助费的学生,不要说每个学生10万,就算收5万元赞助费,就有250万哪!不光三中日子好过了,还可以给教育局上交一大块,您的日子不也好过了嘛。”许生祥抱着要说服教育局长就范的目的,提供的数据很难说对肖奎元没有诱惑力。

    肖奎元沉吟了老大一会儿,然后往前倾了倾身子,字斟句酌地说:“许生祥,你想得太简单。咱这儿不是大城市,不要说赞助费,就是择校费也从来没收过。学校乱收费是热点,是敏感话题,你以为钱那么好收?到时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我吃不了兜着走。”这事情的请示上级领导,你别抱太大希望,回去等着吧。”肖奎元说。

    许生祥并没有消极等待,而是主动找了市政协的曹杰副主席,让他帮着到主管教育的高副市长那里通融通融。后来,教育局从高副市长那里得到尚方宝剑,开会作出决定,允许第三中学初一年级采用扩大班额的方式扩招50名学生,专门用来接收自愿捐助学校的商人和其他有钱人的孩子,规定每个择校的学生“其家长自愿给学校交纳赞助费不少于5万元”同时审批了三中办实验班的申请,允许他们在整个龙川市区通过选拔考试招收两个班。

    三中通过收赞助费招收择校生的决定公布之后,愿意出钱让孩子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家长还真不少。一些富商和企业高管拿出这些钱来自然不成问题,官员中间甘愿拿钱的人却不多,他们即使要给子女择校,大都通过别的不用花银子的渠道。普通老百姓中间有的人钱不见得多,但宁可举债也要给孩子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综合起来,想把孩子塞进三中的家长何止50个!眼看扩招指标快要满额了,学校赶紧采取刹车措施,说要以捐助学校交款先后顺序为依据,适当考虑捐款额,交钱多的优先,最终将规定名额收满为止。

    通过收赞助费,三中发了一笔横财。当然,这些钱要拿出一部分来改善办学条件,但也有相当大一部分可以用来给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发各种名目的奖金、补助。吃水不忘挖井人,在许生祥的主导下,三中也给了相关领导一定数目的酬谢金。市上领导当然不能让人家签字,许生祥亲自出马给高副市长、曹副主席各送了一张卡,两位领导都说了冠冕堂皇推辞的话,最终还是笑纳了。教育局除了明面上切走一大块蛋糕,许生祥暗地里还给了肖奎元局长一张卡,里面的钱数和给市上两位领导的相同。对教育局其他领导三中再没有别的表示,许生祥心里和郑凯萍书记较劲,在这件事上也反映出来了。至于送给领导的钱怎么走账,许生祥自有办法,既然一部分支出不好从明面上走,那么一部分收入也干脆不用入账了。

    苏甦想把孩子转到三中去,找许生祥找不到。她的老公刘望春在物价局工作,托他们局长给教育局长打电话求情,肖奎元知道物价局即将裁撤,这位局长也将离职退居二线,所以不给面子。两口子走投无路甚至花钱办了假住房证和户口本,冒充三中学区的家长去给孩子报名,结果也被识破了。

    在为儿子寻求择校门路这件事上,苏甦有几分着魔,百折不挠愈挫愈奋。她想,绕来绕去,还不如找三中校长来得更直接。苏甦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许生祥堵到了办公室。她死死盯着许生祥看:你不是很能躲吗?看你还往哪儿躲!

    许生祥看见苏甦却突然眼前一亮,竟然盯着她看了半天,心里慨叹:这个女人怎么不显老呢?这些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耐看,耐咀嚼!

    “许校长,找你可不容易啊。”面对着许生祥,苏甦仿佛忘记了她是来求他办事的,不知不觉又找到了美女在曾经的追求者面前那种优越感,语气有点儿居高临下。

    许生祥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曾经让他心旌摇摇、苦苦追求过的女人之所以来找他,并不是念旧情,冲着许生祥这个男人来的,而是冲着“许校长”这个职务而来,是为她儿子择校而来!苏甦两口子用假证件给儿子报名的事情许生祥也听说过了。许生祥眼睛里莫名其妙的柔情以及对苏甦“徐娘不老”的欣赏瞬间消失,代之以敌对乃至蔑视:“你还用得着找我?你能认得我是谁?多年不打交道,你变了。教务处的人给我汇报,你们两口子竟然通过走江湖办假证的弄了假户口、假住房证,想让孩子到三中来上学?你们本事可真大!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个骄傲的女人,还喜欢标榜自己很正直。当年你不是看不起我吗,说我做人不诚实,见了领导没骨头,如今你咋也学会搞邪门歪道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女人也一样。既然你不想找我,想通过假户口假房证让孩子上三中,这阵儿还来干什么?总不至于念旧情,找我重建革命友谊来了吧?你已经是半老徐娘,不再是当初的大美女了,苏甦。”

    让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苏甦一下子有点儿发懵,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几乎不用思考,自我防御的本能让她立即捡起防卫的武器:“许生祥,我美不美与你有什么相干?半老徐娘就半老徐娘,你不也脸上有褶子了嘛,额头的皱纹深刻得和老母猪有一比。别以为当校长有什么了不起!你说我不想找你?我找了,找不到,谁知道你整天在哪儿的老鼠洞里钻着呢。说我搞邪门歪道,还不是让你们逼的?要不是给孩子找个好点的学校那么难,我和刘望春愿意给办假证的送钱?你用不着对我讽刺挖苦。至于念不念旧情,我觉得你自我感觉好了点儿。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确想让孩子到三中上学。按照学区划分我儿子应该上四中,你这儿不是名气大嘛,我能来也算给你面子,事情能不能办给句痛快话。能办,我和刘望春感谢你,请你吃饭,给你送礼都成,你要说句不能办,我扭头就走,绝不再给许大校长添麻烦!”

    轮到许生祥尴尬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依然高高在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收起刚才端足了的架子“噗嗤”一笑。女人的嗔怒和娇羞让他想起当初追求她的那段岁月,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一笑一嗔都是美,苏甦发起怒来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韵致,足以让男人心颤,弄得骨头都有点儿酥。

    “你笑什么笑?”

    “我笑有什么错?大美人苏甦来了,风采不减当年,脾气也不减当年,让我想起了过去的美好,你难道要我哭不成?”

    “少来这一套。我想听你一句痛快话。”

    “交赞助费,5万块钱。再没别的办法。”

    教育局党组书记兼副局长郑凯萍打电话召见许生祥,当面指示说三中办实验班必须扎扎实实进行教育科研,推进素质教育,不能将实验班弄成名校扩大招生的借口。

    第二天,许生祥主持三中领导班子扩大会,讲话说:“教育局领导要求实验班三年后必须出科研成果,而不是为三中扩大招生规模、接收择校生开方便之门。这意味着通过走后门往三中安插学生要关闸。我们大家——包括我本人在内,原先答应别人可以办的择校生,现在办不成了。大家一定要认清形势,教育局领导反复研究做出的决定,我们只有贯彻执行的义务,而没有改变它的办法和权利。”许生祥说。

    许生祥这番话的效果相当于在会场引爆了一颗震撼弹,与会者立即炸营了,都说已经答应过别人给办择校,要是办不成,被放了鸽子的家长不闹事才怪了!

    会场乱成了一锅粥,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进来。

    “许生祥,你说,我的事还能不能办?”区小媚旁若无人冲着她的姐夫发飙,杏眼圆睁,手之舞之,怒气冲冲直呼其名。

    原来,昨晚许生祥托区小娇给妹妹做工作,说区小媚给她的主任家孩子择校办不成了。区小媚接完姐姐的电话就直接床到学校来了。

    “小媚,你先到我办公室待一会儿,会开完了再说。”许生祥赶忙给小姨子陪笑脸,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把办公室门上的挑出来,捏在手上,递给区小媚。在场的人认识这位气汹汹的女子是校长妻妹,都不好说什么,只能瞪着眼睛看。

    区小媚不接钥匙:“我没工夫等。你只回答我一句话,你拉过勾、信誓旦旦答应过的事情还能不能办?你是个说话算话的男子汉还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看来小女子真生气了,容不得姐夫玩缓兵之计。

    “小媚,这是学校,不是在咱家。我是校长,正主持开会,你这样大闹会场合适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任性?”许生祥不得不端起架子训斥小姨子。

    区小媚瞪着许生祥,脸憋得通红,眼泪也要涌出来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发泄渠道,她伸手抓过茶几上的一只玻璃茶杯“砰”地摔在地板上,弄得茶水和玻璃渣子四溅,然后捂着脸跑出去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场面很尴尬。

    苏甦找上门来给儿子办择校,许生祥故意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设置障碍为难对方。打发走了苏甦,许生祥立即后悔了。毕竟她是曾经让许生祥神魂颠倒、穷追不舍的美女,虽说当初是苏甦无情无义拒绝了他,但许生祥作为一个男人,多年来对初恋情人的那份思念从来没有消失过。好不容易人家找上门来,让他有了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况且女人风韵犹存,对许生祥依然有冲击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呢?

    苏甦接到三中教务处的电话通知,让她儿子刘奇睿参加该校初一年级实验班的选拔考试。

    苏甦有几分诧异。难道许生祥突然良心发现了?既然愿意给儿子办择校,干嘛又要参加考试?究竟是这件事有转机了,还是许生祥继续玩猫戏老鼠的伎俩?

    “不行,我得到三中去一趟,问清楚。”苏甦说。

    苏甦赶到三中,正好在走廊上碰见许生祥。

    “啊呀,苏甦,又让你跑一趟。请进请进,请坐请坐。”许生祥完全没有了上次的傲慢和故意做作的居高临下。他给苏甦倒了一杯茶,向她详细解释三中开办实验班的情况,许诺说即使考得不很好,他也一定想办法让苏甦的孩子进三中。

    这次许生祥给苏甦留下的印象是仿佛换了个人,变化特别大,让她有点儿不适应。

    对苏甦来说,只要儿子择校的目的达到了就行,她也很诚恳地向许生祥表达了谢意。当她要告辞的时候,许生祥请她去吃饭。苏甦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许生祥答应解决孩子择校,算是给苏甦办了一件大事,他又主动邀约吃饭,女人觉得不好驳人家的面子,况且不就是吃顿饭吗?

    后来在酒桌上,许生祥有点儿失态,想要用身体亲近苏甦,苏甦红着脸逃开了。

    彭国仁又来找,许生祥对老上司说“郑凯萍不让实验班安插择校生,您老介绍的这个学生根本没法办。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这位书记大人把我盯得死死的,真的很对不起您。”彭国仁无可奈何,只好摇头叹气走了,回去告诉他的学生孙刚、权妮,说:“我已经老朽无用了,没人给我面子。你们儿子上三中的事情我尽力了,最终还是弄不成。许生祥简直是个王八蛋,我当初瞎眼了,把他当成栋梁之才来培养,一心一意为他铺路,谁知道这是个白眼狼呀!”

    送走了彭国仁,孙刚两口子商量怎么做才能达到为孙权择校的目的,权妮极力主张送礼。孙刚拿着好烟好酒,硬着头皮去了三中校长许生祥家,结果人都没见着,礼品也被许校长老婆区小娇拒绝了。

    给儿子择校的事情办不妥,孙刚心烦,到店铺里对手下的员工也没好气。他店里有一个小伙儿外号叫猴子,看见老板不高兴,就凑上来问:“孙哥这几天有心事啊?您是老板,还能有啥窝心的事?在龙川这小小的地面上,还有谁敢给孙哥气受,您还有啥事情摆不平?我是您手下,需要我做什么孙哥吩咐就行了,卸只胳膊打断条腿,这事我都能干。实在不行还有我表哥呢,他那一只脚跺跺,龙川市整个都忽悠忽悠颤。”

    “唉,想让我儿子上三中,求神告庙走门子,想给人送礼都送不进去,校长不给面子。”孙刚说。猴子为人挺机灵,孙刚很喜欢他,所以和他说话很随便。

    “孙哥,这事情交给我吧。三中校长不就是许生祥吗?我认识。收拾他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表哥挺敬重您,他说您一家子做人挺义气。我让他给您帮帮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猴子说。

    猴子吊在嘴上的“表哥”是龙川市知名度很高的一个人物,外号叫“瘸三儿”瘸三儿早年上学时顽劣不训,打架斗殴早恋被学校除名,然后在社会上浪荡,一不小心成了黑社会组织的小跟班儿。若干年前公安上也搞打黑行动,瘸三儿被一位神秘人物策反,做了公安方面的“线人”为打黑行动提供了支持。问题在于公安上打黑总是做不到除恶务尽,黑势力就跟毒蘑菇似的,挖掉了一茬儿就能长出新的一茬。瘸三儿做“线人”的后果是被黑势力抓住剁掉了一只左脚,据说小腿被大砍刀一下一下剁的时候,瘸三儿一声不叫,还呲牙咧嘴做出笑模样,可见这也是一个狠角色。瘸三儿从此瘸了,并且死心塌地跟上黑社会混,逐渐就混成了“老大”公安上那个神秘人物后来当了副局长,据说他与瘸三儿的关系一直不错。瘸三儿的表弟猴子父母双亡,孙刚出于同情心收留这小子在他店里打工,给开的工资也不低。孙刚曾问过猴子,为什么不跟上表哥瘸三儿混社会去,猴子说,表哥对他好,所以才不让他涉黑。有一次偶然相遇,瘸三儿也曾经当面朝孙刚翘过大拇指,夸赞他是好人。

    “猴子,你不许胡来。我儿子上学的事我再继续想办法,犯不着让你表哥出面。”孙刚警告说。他害怕涉黑的这些人做事情没有分寸,弄不好惹出大事来了。

    “好好好,我不胡来。”猴子唯唯诺诺。

    但是,猴子背过孙刚,把老板的儿子想上三中、送礼求情都办不成的相关情况给表哥说了,想让瘸三儿帮忙把事情办成。猴子对表哥说:“我们老板怕事,您悄悄帮他一把,别再搞出什么麻烦来。孙哥对我不错,我一直找不到报答他的机会,您给他办了这件事,算替我还一个人情吧。”

    瘸三儿笑了笑:“我手里正好有许生祥的把柄,给他打一个电话就妥了。你回去告诉孙刚,让他准备送孩子到三中上学吧。”

    原来,早在前年,瘸三儿的一个朋友想让孩子择校上三中,也曾找上门去给许生祥送礼,却被拒之门外。后来瘸三儿手下的人为了整治许生祥,给他设下一个局。许生祥被熟人请到夜总会消费,喝了酒,到ktv包厢唱歌又被陪酒小姐给灌了春药,这样他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十分自觉地被引诱到黑屋子里,赤身裸体和“小姐”干上了,结果被录了像,拍了照片。然后,就有一张光碟和若干照片寄给了许生祥,吓得许校长魂飞魄散。这件事被瘸三儿知道了,他专门设了一桌酒席给许生祥赔罪、压惊,说手下的哥们儿不知深浅,多有得罪,一个学生的事不至于这样。吃了这桌酒席,许生祥忍气吞声将瘸三儿朋友的孩子给安排了。瘸三儿虽然当他的面将两张光碟和几张彩色照片销毁了,但他的手里还有没有复制品只有天知道,许生祥心里明白,这些音像资料足以让他这个名校校长身败名裂。这正是瘸三儿所谓的“把柄”

    没过三天,三中教务处电话通知孙刚,让他儿子参加实验班考试,并且暗示说“许校长有交代,你儿子上三中应该没问题。”孙刚有些纳闷儿,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忽然间有转机了。

    每到招生季节,邵玮总要为四中生源状况不佳发愁。

    德育处主任高鸿说了一个情况引起了邵玮的注意。四中学区有一个叫做“幸福巷”的地方,实际上是一片干打垒土坯房,是龙川市最后的“贫民窟”居住着一些诸如收破烂、捡垃圾乃至不入流的暗娼和乞讨为生的人。幸福巷有一位捡垃圾的王大妈,最早是工人家属,没有孩子,后来老公病故,她孤身一人靠拾破烂为生。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困者,她先后收养了两个遭父母遗弃的孤儿。大的是个女孩,王大妈辛辛苦苦养到18岁,含辛茹苦供她上学。女孩长大了,念书念到高二,心里却厌弃拾破烂的养母,半年前,这个名叫王银子的女孩离家出走,给养母留下一封信,说她要浪迹天涯,绝对不再回龙川市。要是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有钱了,她会想办法报答王大妈的养育之恩。女孩出走以后,王大妈几乎急疯了,到处找,在电视、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都没有用,王银子杳无音信。龙川市的新闻媒体曾一度将“慈善拾荒人”王大妈当作一个精神楷模、文明典范大肆宣传,但也只是热闹一阵子,终归没有人帮助王大妈从根本上改变穷困。现在,王大妈养育的另一个弃婴要上初中了。这是个男孩,王大妈对他寄予更大的希望,盼着孩子将来能有文化有出息有良心,期待着这个孩子能为她养老送终。尽管生计艰难,王大妈不想让养子再在办学条件和教学质量都不好的民办学校继续上学,想把孩子转到距离她住处最近的公办学校龙川市四中来。她主动找到学校,是高鸿接待的。王大妈说:“我的孩子没有户口,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发发善心,让他在这儿念书?”

    “王大妈的孩子不仅仅没有龙川市户口,孩子是捡的,没有出生证,她也不知道怎么办理收养手续,所以就这么养着,根本没有户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的学生,只好请示校长。要让我说,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估计学习好不到哪儿去,要么干脆拒绝拉倒。这种没户口的孩子,虽然本学区居住,我们也不必承担责任。”高鸿说。

    “高主任,你想问题太简单了。王大妈的孩子要到四中来,弄不好这是一个契机,我们趁势做点文章,说不定能给四中的公众形象加分。即使达不到这样的目的,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良知告诉我,将这样的学生拒之门外总是不对。”邵玮说罢,皱着眉头沉思。

    后来,邵玮果然拿捡破烂的王大妈和她的养子制造出了轰动效应。

    那天听德育处主任汇报了相关情况,邵玮召集学校领导班子会议研究决定,四中无条件接收王大妈的养子王金子上学,而且免收一切费用。邵玮动用他本人以及四中所有能用的人脉关系,让全市的新闻媒体开展一场爆炒运动,把“慈善拾荒人”王大妈再次炒热。但这一次炒作的重点不是王大妈本人,而是龙川市四中。王大妈眼光远大,不但辛辛苦苦抚育孤儿,而且望子成龙要让孩子成为有文化的人,但因为户口等障碍“慈善拾荒人”的养子上不了公办学校。市四中知道了这件事,主动上门招收王金子入学,承诺让这个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并且是全免费的真正的义务教育。消息、通讯、专访、系列报道,一时间弄得非常热闹。

    谁也不能否认新闻媒体的作用。关于“慈善拾荒人”王大妈养子王金子上初中的新闻报道在龙川市引起很大反响,有许多个体户、农民工纷纷找上门来要让他们的孩子到四中上学,包括一些本应在别的学校就近入学的孩子。邵玮得到教育局领导的许可,对这些学生来者不拒。这样以来,四中的生源危机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至于招进来的学生课业基础如何,邵玮也顾不得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