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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_分卷阅读_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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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小心地放下了皇后早就冰冷的尸身,太医想要上前查验,却被江承一把推开,他几乎是扑上前去,见了尸身,他愣愣的。

    上吊死的人总是很难看的,在他的印象里,姬婉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即便是落胎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是带着十分明艳的妆容,不,应该说是对着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卸过脸上那一层妆。

    对着那堪称狰狞的面容,小松子都忍不住别开了视线,然而江承看着,却是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来,他对众人认真地说道:“这不是皇后,皇后比她美。”

    有太医想要上前给江承把脉,却被他推开,随后这个坐拥四海的男人竟然就那么跌跌撞撞地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皇宫里灯火通明,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隔日罢朝会,积压了五日的公务原本都是等着朝会上向天子汇报的,突然罢去了朝会,诸多事宜都转不动了,孙首辅被推出去,要他进宫面圣,问清情况。

    走到半路,迎头正撞见东厂的车驾,孙首辅对长青的观感其实还不错,年轻人很少有踏踏实实做事的,这个面容漂亮的年轻人就是那少有的百分之几,只是碍着李平西的面子,他也没法明面上对他好声好气了,冷了一阵,倒发觉这个年轻人不仅做事踏实,连心态都是一等一的。

    长青对孙首辅也没有太大恶感,见他车驾是往宫门方向走的,让驾车的富贵儿停下,自己下了车驾,走到孙首辅车驾前行礼。

    “孙老可是要进宫面圣?”隔着车帘,长青谦恭地弯了弯腰,宛若后辈子侄。

    孙朝远一把掀开车帘,“你是从宫里出来的?可知道陛下为什么罢朝会?也省得老夫跑一趟了。”

    长青顿了顿,低声道:“回孙老的话……晚辈刚见过陛下出来,昨夜宫里出事,具体什么事情还不清楚,只知道陛下吐了血,癔症了一夜,刚才才睡下,实在是事出有因。”

    孙朝远一把年纪了,对宫里那些情情爱爱的不甚了解,更不知道皇后在冷宫里,捋了把胡子,斥了一声荒唐,见长青态度谦和,话头才软了些,“那就这样,老夫回去了,你也是,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少掺和,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有这个机会就好好干,本朝不兴前朝那一套,什么宦官外官的,归根结底都是为皇室做事的。”

    长青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孙朝远却不管他怎么想,把帘子放下,让家仆转了道,长青站在官道上愣了好一会儿,才低笑了几声,回去车驾内。

    富贵儿在外头道:“主子,还去内阁吗?”

    长青目光落在身侧纯金雕龙的方盒上,顿了顿,说道:“回东厂。”

    他确实是刚从宫里出来,江承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把天子金印交给他,让他把朝会的事情处理好,出来的时候,小松子却背着人,把什么都跟他说了,还叮嘱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皇后出事确实令人唏嘘,其实以皇后的性子,长青觉得这里头应该有什么蹊跷或者误会,然而小松子说主子清醒过来之后,一心认定皇后是自尽,不准太医动皇后的尸身,怎么劝都没法子,只能等主子发话之后再发丧。

    说是这么说,皇后的死活和他一个外臣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事唯一对前朝有影响的地方在皇后的身份,在她那统御十五万西北大军的弟弟上,而不是这件事情本身。

    内阁成立之初,江承就想过该不该让他们兼理军务,得出的结论是不成,尤其是西北军务,原本那兵权就够威胁人的了,再和内阁扯上关系,还不翻天了?所以西北军务除去大捷这种一路通报的事情,是全权由东厂负责的。

    长青刚回来,就收到了一封密折,密折制度也是从前朝兴起的,看密折的封皮就能知道是哪个等级的官员呈上的,青皮一般上不了天听,到达三品衙门就能拆,再上几层,鹅黄封皮到正红封皮的密折,就能出现在御桌上,不过江承已经很久不看折子了。

    这封来自西北的密折是正红封皮,代表上折之人至少也是从二品的官员,长青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天子金印妥善放置好,才拆开了密折。

    密折上的字显然是做过处理的,方方正正的台阁体,看不出字迹,长青习以为常,然而再看下去,脸色却是变了。

    “……助军之事乃为臣本分,然王与大将军多年秘而不宣,必有蹊跷,故臣请陛下查实。”

    这竟然是一封告发南疆多年来资助西北军的密折!

    事实上以前不是没人质疑过,谁也不知道先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直以来拨给西北军的军费实在是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对此西北军给出的答案是以战养战,先帝信了,于是给的军费越来越少,到最后连抚恤金都不发了。

    这事能被告发,说明知道的人不少,这个时候,有动机揭穿此事的西北军高级将领,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长青把手里的密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所谓旁观者清,他太知道这封密折到了主子的手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宁骁侯本就不得主子信任,又出了和南疆勾结的事情,即便是他再有能力,主子也不会再用他了。

    如今西北战事正紧,临阵换帅本就不妥,因为换上的人是宁骁侯才能安定,若是再换上一个不知所谓的周疆,只怕刚夺回的嘉峪关又要拱手送人。

    上密折告发,就是为了不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而所有的密折都得经过东厂才能上达天听,只要这人不横下心暴露自己身份直接上书内阁,那这封密折的存在就是永远的秘密。

    长青死死地看着手里的密折,不知为何,除去对西北战事的担忧,心中还升腾起了一股怪异的热流,他似乎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手里的权柄到底有多大……他为帝王耳目,有天子金印在手,只要他愿意,他能让江承成为瞎子聋子,代帝王口舌,行帝王之事,虽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实。

    秋风穿堂,拂过长青流着冷汗的面颊,让他生生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后,他才发觉手里的密折竟然被自己无意识地捏折成了两段,心里的深处,似乎有什么跟着一起被捏断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第77章

    这一年的大宁着实不太安宁,前有嘉峪关被夺,后有黄河洪涝,快入冬时又发生一件震动朝纲的大事,皇后病逝。

    这事放在其他无论哪个帝王在世,除去皇后母家,对文武百官来说都是好事,天子即位,要在龙椅上坐到寿终正寝,而皇后之位却花落谁家却看运气,运气好了,荫蔽家族二十年不是虚的,然而本朝却不一样。

    皇后的家世太过显赫,新晋大将军还在西北前线统御十五万大军抵抗外族,于情于理,这皇后的位置都得空上几年,以示荣宠。

    这是正常的逻辑,若大将军仍旧是姬镇,这么想倒也没错,但现如今的大将军是姬威,满朝上下无人不知的疯子,皇后死得太过蹊跷,即便是他们这些外臣心里都觉得和陛下脱不了干系,更别提姬威了,事实上燕嫔宠冠六宫的名头传得很响,她那跑江湖卖唱为生的父兄甚至都入了朝拜官封爵,让人不得不多想。

    江承萎靡了几日,似乎也终于明白过来情况了,御笔朱砂亲自下书一封,传至西北,且不提姬威闻听噩耗作何反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三日后便入了京城。

    呈至宫中的信函里只有一封呼延人上表的降书,这似乎是噩耗还没传至西北之前就已经发出的,等到姬威接到京城的噩耗,这降书已经到了江承的手里。

    如此惊险,饶是江承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把降书反复看过,正要让人去取天子金印,才想起前些日子已经让长青拿去处理朝中事务了,这会儿他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只觉浑身松快,心里也惫懒了些,索性把手里的降书重新封口,让人拿去给长青盖印。

    这一夜燕嫔又换了身装束,看惯她之前男装俏丽的模样,偶尔一次女子打扮,更显出几分风情,这是宫里那些自小被规矩教养大的闺秀们比不得的,江承即便看不起燕嫔的奉承,心里也喜欢着。

    芙蓉帐暖,春华缱绻,美人言笑晏晏,江承轻出一口气,只觉得这般荒唐,似乎能拂去姬婉在他心里留下的影子了。

    这一年的京城秋日短,北风刮起那天,宫里刚刚传出喜讯,说是好几位妃嫔同时查出有孕,宫里高位的妃嫔不多,位分最高的除去孕有皇子的赵妃,就是周孝先的女儿周妃了,但赵妃毕竟身份上差些。因为这个,一连好几天,周孝先走路的步子都带风,内阁上下也都恭喜他几分,毕竟看家世看品貌,周妃都是最有可能继皇后的人选。

    然而内阁的好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自当初洪涝重灾之地荆州起,突然大范围地爆发了疫病,周遭四五个州府都被波及,许多难民逃过了黄河洪涝,却没逃过来势汹汹的疫病,不知从哪里传来风声,说是朝廷要把得了病的人都集中起来火化烧死,仅仅在疫病爆发的第五日,就有大批的难民向京城方向逃难。

    所谓大灾之后必有疫病,其实就是大批受灾难民长期聚集在一处,脏乱之下易生疫病,但不是绝对的,长青当初有提出过这一点,内阁也曾就此商议过再开国库,增添人手,防治疫病。

    然而这方案提出没多久,勋贵衙内被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等那阵风头过去了,疫病没个影,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就没人愿意出头去做了。

    这一回的疫病来势汹汹,仅发现三日就已经死了人,初期看上去和正常没多大区别,大批得了疫病的难民无法辨别,一旦被旁人发觉,就已经到了药石无救的时候,更会传染周遭和病人有过接触的人,堪称骇人。

    到了必须要内阁拿出个主意的时候了,周孝先权衡了一会儿,有些含糊地说道:“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方需要时日,为今之计,应该先行调遣京畿巡防军,把那些暴民赶离皇城。”

    这话无非厚非,皇城乃是一朝根本,天子与百官居所,别说是让这些难民带着疫病进来天子会有危险,就是他们这些做官的心里都发慌,阎王爷可不管你姓江还是姓姬,这疫病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这些难民被放进来之后,会传染给哪些人?

    李平西冷笑一声,看了眼长青道:“此事得派个稳妥的人去做,本官素闻督公大人同直隶总督宋大人交好,不如这事就交给督公大人去做吧,不知督公大人意下如何?”

    长青没答话,目光落在孙朝远的身上,孙朝远瞥了李平西一眼,眼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李平西脸上仍旧带着一抹冷笑,他的独子没了,他自己也将近花甲之年,临到头只能从族中抱养和他关系并不亲近的孩子传宗接代,若不是还剩一口气撑着,他简直恨不能扑上去把这个祸乱朝纲的阉狗咬死,哪儿还能站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