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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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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岑在礼部衙门里跟一众礼部官员两厢对峙,甚至惊动了礼部侍郎何仲卿。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还不是大了一级,他一个大理寺的七品官吏跑到礼部耀武扬威,上来就要十几年前的科考名单,估计是个人都会以为他疯了。

    衙门大门一关,两个人被礼部的人围了个囫囵,小孙在苏岑身后止不住地颤抖,只道自己今日出门定是没看黄历,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位主子?再看苏岑对着何仲卿却全无惧色,大有你不把名单交出来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的意思。

    最后还是何仲卿先叹了口气,“苏大人,按理说大理寺办案我们理应协助,更不必说还有王爷的旨意在此。但是由己度人,你也该为我们考虑考虑,我们礼部也不是日日就闲着无所事事的。重阳在即,陛下要赐衣赐百索,登坛祭天祈福,礼节繁复,礼部上上下下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又值陛下登基四年,柳相和太后都异常重视,礼部实在是乏术。要不等祭天过去,我们一定把名单送上。”

    苏岑目光冷峻:“我今日就要。”

    “你不要得寸进尺!”何仲卿身后一个小吏上前一步。

    何仲卿摆摆手那人才退下去,何仲卿接着道:“且不说重阳的事,就你这样突然上来要一份十几年前的名单,你是新科状元,也该知道历年科考人数达到上万,更何况这人还没有上榜,我们礼部就是通力合作一天也拿不出这份名单来。”

    苏岑蹙眉:“他当年在科考期间离奇身亡礼部就没有备案?”

    何仲卿道:“他自己答不上考题心急猝死需要备什么案?别说我们没备案,就是刑部京兆衙门那也是没有备案的。”

    “没有备案那就去查,”苏岑沉声道:“从各地选送上来的举人里查,从当年科考的试卷里查,我今日无论如何要见到那个人的名字。”

    他倒要看看有人打着厉鬼的名号行凶,这位厉鬼到底是谁?

    何仲卿又叹了口气,好脾气也用尽了,摆摆手,“把人轰出去。”

    “谁敢动我!”苏岑掏出那枚墨玉扳指捏在手里,“今日我结不了这个案子,就拉着礼部诸位跟我一道陪葬!宁亲王的信物要是在礼部大堂上摔碎了,你们猜猜王爷找谁追究?!”

    “你!”何仲卿一时语塞。

    僵持之际紧闭的礼部大门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人迎着日光而来,身高八尺,一股肃杀气息,浅淡的眸光一一扫过堂上的人,最后对着何仲卿道:“照他说的做。”

    何仲卿再不敢言语一句。

    祁林虽说只是宁亲王身边的一个侍卫,但众人皆知这人出自图朵三卫,突厥人,杀人不眨眼,一把弯刀屠尽了阿史那残部。当年跟着宁亲王入京把小天子直接吓哭在朝上,被宁亲王亲自下旨罚了五十庭杖,行完刑人竟然自己站起来走回了兴庆宫。自此以后一身汉人装扮,弯刀换了长剑,却还是掩不住一身凌厉气度,让人望而生惧。

    这人就是没有感情的一把刀,知道跟他多说无益,何仲卿只能应下来:“是。”

    刚转身,只听身后一个泠泠之声道:“我要申时之前看到名单。”

    何仲卿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慢慢离去。

    从礼部衙门里出来苏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股重见天日之感。

    再看小孙,两腿直打颤,都走不顺溜了。

    苏岑冲祁林拱了拱手:“多谢。”

    祁林面色冷淡地回礼:“奉命而已。”

    苏岑接着问:“人带到了?”

    祁林回道:“按你的吩咐,跟高淼关在一块了。”

    苏岑点点头,“走,会会那位绣娘去。”

    大理寺地牢。

    一间牢房里关着两个人,一个一身满布血污瘫倒在墙角,夏季炎热,伤口已有了溃烂迹象,虽然得到了简单包扎却还是显得触目惊心。

    另一侧一个鬓发凌乱,瑟瑟缩做一团,小心打量着周遭情况。

    苏岑看了一会儿以后轻咳一声,两个人齐齐抬头看他,一人眼神幽怨,另一人则在对视瞬间慌乱移开了视线。

    苏岑道:“把门打开。”

    狱卒开了门,苏岑径直到绣娘身旁蹲下,问道:“还记得我吗?”

    绣娘瑟瑟地看他一眼,冲他咧嘴一笑:“状元哥哥,我是状元夫人。”

    苏岑笑了笑,就地坐下:“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没疯。”

    绣娘短暂地愣了一愣,转瞬抓起地上的草往头上戴,“状元哥哥,你给绣娘梳妆。”

    苏岑接过草拿在手里把玩,“说来你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运气不济托付错了人。知道被送回来难免一通毒打还得继续以前的皮肉生意,索性就装疯卖傻,等人们放松警惕再做打算。”

    “只是你也没想到吕梁竟是如此器小之人,离京之前怕你坏了他的名声竟想着要把你灭口以绝后患,好在有人帮你杀了他。”

    绣娘听罢往后一缩,双手抱膝,惊嚎乍起:“是恶鬼,是恶鬼杀了他!不是我干的,是恶鬼杀了他!”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苏岑拽住人一根胳膊,“但你却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

    “吕梁欲对你行凶,是他突然出现,杀了吕梁,救了你,你感念他,为了不把他供出来,所以才说恶鬼杀人!”

    “我不知道,是恶鬼杀的……”绣娘双臂抱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岑一把把人拽起,拉到高淼身旁:“你看看他!他只是一个入京赶考的仕子,家里世代屠户,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个读书人,十年苦读,只求一朝及第,却被人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如今你护的那人尚在逍遥法外,却有无辜之人替他在这里受罪!若是他死了,夜夜入梦,你能安心吗?!”

    绣娘抬头打量了高淼一眼,本就肥胖的脸被打的高高肿起,已看不清五官样貌。随即低下头,默默不语。

    苏岑蹲下将绣娘凌乱的鬓发拢于耳后,露出那张尚带稚气的容颜,直视绣娘眼睛,道:“我没有时间了,日落之后他就要被送到刑部大牢去,京中人心惶惶,他一旦被送进去就断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他有今日是我一手造成的,他若是死了,我去给他陪葬,届时加上已经死了的三个仕子就是五条人命。你现在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我知道你没杀人,我无权把你关在这里,明日我卸了任自会有人放了你。我就是想让你看着,他若是真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就是你一步一步把他送到了刀刃上。”

    绣娘咬着唇,头已紧埋膝间。

    “你好好想想吧。”苏岑起身离去。

    大堂上还在审着吴德水那些同僚邻里,一个个跪在堂下瑟瑟发抖,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午时将至,一点进展都没有。

    正审着的正是当日那个猴子精侯平,看见苏岑过来不由一愣,转而冲着苏岑凑近乎:“大人,大人是我啊。”

    苏岑点点头:“我记得你。”

    “大人放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吴德水平日里眼睛长在脑门上,看不起我们也不跟我们来往,我们真的跟他不熟。”

    苏岑在堂上落座,问:“还记得四月初八吴德水有什么异常吗?”

    侯平想了想,回道:“没什么异常啊,就跟平时一样,抱着两坛酒领了西北门的钥匙就走了。”

    苏岑猛地站起来:“酒?什么酒?”

    “啊?”侯平愣了愣,“两个大黄坛子,封的严严实实的,我记得当时还有人打趣他说‘吴老赖,这么多酒不给大伙儿分分啊’,他还骂了一句‘一群杂碎,喝尿去吧’,抱着酒就走了。”

    苏岑忆起,当日吴德水家里是有几个大酒坛子,只是当时急着赶回来,没来的及仔细观察。

    “吴德水的尸体验了吗?”苏岑问。

    一旁的仵作回道:“验过了,体内的都是酒,内脏都泡的不成样子了。”

    “人是喝酒喝死的?”

    “这倒不是,”仵作道:“是呛死的。酒涌入口鼻,堵塞气管,人是被活活憋死的。”

    “尸体身上还有其他伤痕吗?”

    “下颌两侧有按压的指痕,左二右一,但不致命。”

    苏岑低下头沉思。应该是有人按住了吴德水的下颌给他灌下了那些酒,期间吴德水呛酒而死。

    侯平在下面讨好地笑着:“大人,你看我该说的都说了,是不是能放了我……”

    “你们接着审,”苏岑对手下的人吩咐,“祁林跟我去归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