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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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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果不其然,赵源在二公司大门口的亮相,赢得了能源局老百姓的好评,说他岁数不大,胆量不小,尥蹶子响当当。

    几天后,赵源出院了,过了三天徐正也回来了。

    徐正对赵源的这次带病亮相也是大加赞赏,说能源局新班子,总得有点新气象,赵书记一泡尿,浇湿半个上江城,火力很猛呀!徐正的玩笑话,赵源没往心里搁,而是借着这个玩笑的推动力,把他在医院里琢磨成熟的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方案跟徐正说了个大概齐,冲他讨要看法。

    徐正沉吟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学一口东北腔说,嗯哪,我看行!

    正事说过去,赵源给了徐正一张小纸条,徐局长,这是我第二住所地址,现在除了你我,就只有宋主任知道这个地方了,够保密的了吧?

    赵源出院后的第二天中午,就被宋主任开车拉到了明园小区。楼层不错,在三楼,两室两厅,使用面积一百二十多平米,装修比较简单,走素朴的格调,该配置的家具和电器都配备齐了,厨房里的家什也一应俱全,过日子的气氛很浓。宋主任把所有的钥匙都交了出来。

    徐正看着小纸条说,是得有这么一处安静的地方,宋主任早就该办妥这件事。好,等哪天我跟宋主任过去给你温居。

    领导干部廉政责任互动方案过了徐正的口头关后,赵源本想立刻上常委会,可是细一琢磨,急不得,在上常委会前,最好再往北京跑一趟,征求一下有关人士的意见,别再像从前似的,事情刚一开头,就撞见了失败的结局。赵源把方案变成文字,急匆匆去了北京,见了几个要好的厅局长,临了跟党组副书记做了全面汇报(吴孚没在北京)。

    方案得到了肯定,部领导说效果要是好的话,可以在系统内推广,让赵源注意总结经验,适当的时候,在媒体上多做一些宣传。

    赵源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返回上江。

    部领导都肯定了,方案再上常委会,实际上就是走个过场的事了,所以在常委会上,赵源没有听到偏离主题的怪声。

    接下来由组织部、纪委办公室、团委、党委办公室、行政办公室联合下发通知,紧急召开了能源局全体处级领导干部会议,会议地点设在能源国际饭店,会期两天,基地以外的领导,全部住在饭店里。

    这个会议结束后,电视台和报社两家媒体,比赛一般展开了舆论宣传攻势,你搞系列报道,我来地毯式轰炸,各有各的高招,各有各的优势,一时间能源局上下一片热闹。

    对这个方案的出台,喝彩声最大的群体应该是普通职工一族,这部分人的观点是赵书记照这样干下去,能源局用不了多久,就会少出几个败家子,多培养几个清官。

    这些民间话语传到赵源耳朵里,赵源并没有沾沾自喜,他觉得老百姓把你夸到了这个份上,多少就有些调侃的味道了。而来自一些受制约者的声音,赵源倒是比较关注,哪怕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也往耳朵里拾。赵源就曾听说,基地外一个姓高的老牌经理在酒桌上喝高了,编了他一段:

    赵书记年轻气盛,捋挺xx巴当杆秤;乳臭未干帝王梦,三宫六院门闭封。

    尽管这个段子好玩,可赵源觉得,自己的人格也在这好玩中遭受了空前的诽谤,有心去捍卫一下,可又感到那样做不妥,小气了不说,消息来源的可靠程度也是个事,听说来的东西,毕竟是听说来的,谁知道途中又经了多少人改编,把账都算到一个人身上也不公平。

    那两天里,赵源就跟着了魔似的,动不动就在心里嘀咕那四句话,有一次开机关党政领导吹风会,赵源的脑子,突然间又被那四句话袭击了一下,过后他来了灵感,冲着那四句话,也编排了几句:

    高经理老态龙钟,抻直xx巴当根葱;跛脚驼背太监相,猢狲散尽影无踪。

    赵源在心里试着念了一遍,觉得很过瘾,出了气,找到了痛快,不由得笑出了声,搞得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怎么着了,工会主席皱着眉头,把手掌伸到他眼前晃动了好几下。

    2

    首届上江市、能源局公仆桥牌对抗赛颁奖仪式,在上江市一家仅次于能源国际饭店的宝银大厦举行。这次联谊性质的桥牌赛是由东能油品销售股份有限公司出资赞助的,参赛者共分六个组,第一组由余启值和苗莲芬搭档,挑战徐正和赵源,打七局牌,胜负结果,不作为奖品发放依据,六个组的二十四名参赛者,最终的奖励都一样,每人一个证书,两千元人民币,外加一份纪念品。

    特邀来的颁奖嘉宾是省人大一个姓李的副主任。

    此时宝银大厦满天星贵宾厅里,热闹的气氛已经荡漾起来,打招呼、问候、握手、拍肩、寒暄、抽烟、交换信息、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市局两家的主要党政人物,还有前来捧场的上江市各界名流都聚集到了这里,一派休闲交易的气氛。

    这两千块钱,自己花了,意义不大啊,我说赵书记。余启值望着正在喝咖啡的赵源说。

    赵源放下杯子说,余书记,那就把我那份也给了你。

    余启值笑道,我哪能那样?那样,岂不成了虎口夺食。

    这工夫,市文联主席老顾凑上前说,余书记,你要是想让这两千块钱有意义,我倒有个好办法。

    余启值扭过脖子道,嚯,你这嘴里,还能吐出象牙?

    改变基因,也是说不定的事,余书记。顾主席绕到余启值背后,撅着屁股说,余书记,我觉得你把这两千块钱,捐给我们文联,然后我们再去化点缘,就能搞一次像样的活动了。余书记,你说,这么一来,你这两千块钱的意义是不是就深远了?

    余启值捂着肚子,笑道,你说一个穷单位里,要是再没个像顾主席这样的巧嘴妇,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呢,是吧赵书记?

    顾主席不失时机说,谢谢余书记,谢谢余书记赞助我们文联活动。

    余启值挥手道,别价,老顾,又跟我来这套了是不?这样吧,你要是能说服赵书记也捐,我马上从钱包里拿两千块钱,先垫付给你。

    赵源明白,余启值这是在拿自己搭台演戏,于是说,我说余书记啊,你这不是在顾主席面前寒碜我嘛,两千块钱,我能拿出手?这样吧顾主席,除了这两千块钱,咱们再意向一次活动,联合搞一次书法绘画展什么的,我们能源局里,写写画画的人也不少,到时你们文联挂展标,我们能源局文联出银两。回头我跟我们文联主席打个招呼,至于说细节上的事,到时你们商量着定吧。顾主席,你看这样好不好?

    余启值噌地站起来,拍着顾主席的肚子说,行呀顾主席,买一赠一的买卖,双规(归),你今天算是来着了。得,赵书记这么捧你的场,那我就再大力支持一回你的工作,等一会儿,我动员其他领导,把两千块钱都捐给你们文联,让你们提前过个小年!不过顾主席,我可有言在先,等钱上了你们的账,你可不能胡花乱发,否则的话,我可不客气!

    赵源模仿余启值的双规口气说,双规,那这可就不是双归了,顾主席,这是全归呀。

    顾主席一拍胸脯,感动得直哽咽,余书记,我顾永泰,是那号没有良心的人吗?我从来都认为打到文联账号上的钱,都是全市守法纳税公民的血汗钱,我没有理由胡来,我要是在这些钱上有一点闪失,余书记,你双规我。

    余启值笑着摇摇头,冲着赵源道,唉,瞧见没,赵书记,多亏没敢多给呀,拢下来也不过几万块钱的事,就把胡子拉碴的顾主席感动成了这样,要是给他几十万,那还不得出人命啊!

    赵源嘿嘿了几声说,行了余书记,你再说,顾主席真没准就融化到幸福里去了。

    顾主席冲赵源投来感激的一笑。

    这时工商银行行长领过来几个人,一一介绍给赵源,有交通行副行长,农行行长等,赵源掏出名片,跟这几位财神爷交换,嘴边上挂着客气话。

    赵源左一句右一句应酬,无意中就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几个名角,而这几人中的一位,目光已经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赵源本能地紧张了一下。

    几位行长见赵源眼睛里又有了新目标,很识趣,匆匆话别。

    现在被一个副市长截住握手的这位,正是佳德集团杨董事长,立在他左边的是美国人鲍克勤,他右手的女士是宁妮。

    嗨,你好,赵书记!宁妮挥着手走过来。她今天的发形有点古怪,顺底部往上盘,至头顶结成一个圆疙瘩,就像是一个玩杂耍的女人脑袋上顶了一个风干的橘子。一袭紫色长裙,把她体态浑圆的轮廓,恰到好处地修饰出来,胸部丰满,臀部发达,让人很容易在她身上读出性感二字。两只脚很大,被两只黑色尖头皮鞋收藏。

    赵源往前迎了两步,下意识盯了一眼她的小腹,刹那间从他心里冒出来的感觉都不是两种以下的滋味了。赵源前段时间听人讲,宁妮与鲍克勤的那个孩子,在他们的闹剧结束不久就中断了胎命。

    关于宁妮弃胎的传说,至少有三种以上版本,不过在赵源听来,最接近现实的一种说法,应该是宁妮当时舍不得放弃胎儿,是鲍克勤不想要那个孩子,宁妮在这个事上,最终还是被美国人左右了。

    宁妮面对赵源,没有忸忸怩怩,依旧老朋友相见的感觉,有说有笑,只字不提那件让赵源背黑锅的事。

    你宁妮女士一快乐,这中加友谊,就万古长青了!赵源耸着肩说。

    你快乐,我高兴,赵源同志。宁妮一脸猴气,卖弄了一下胸脯上的魅力。

    赵源道,你高兴,我这个。说罢撇撇嘴,挤挤眼,做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宁妮咯咯笑起来,像是在她加拿大的父母家里散心情,毫不顾及别人的眼光怎样在她身上画问号。

    你今天领薪金了吧宁妮女士?赵源说,话里有了收场的意味。

    宁妮狡诈地笑笑,赵,你的鼻子,帅呆,酷毙,ok,像欧洲人生产出来的手工艺品。我敢说,你要是去我们加拿大,赵,你会让像我这样的美丽姑娘晕倒一大片,没的问题,你这个——说罢竖起大拇指。

    赵源被她这些话搞得五迷三道,心说还他妈的出国呢,在本土都差一点没让你扒个光当裸体模特展览了,这要是去了加拿大,还不定叫你们这些洋娘儿们祸害成啥样呢!

    3

    在酒会序幕正式拉开前,省人大李副主任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颁奖嘉宾这个角色里的戏演完了。

    参赛者的奖品装在一个白色礼品袋里,赵源偷偷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件法国版的鳄鱼衬衫,还有一个精美的硬盒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赵源好奇,也搭这会儿闲,就把那个墨绿色硬盒子掏出来,一看商标,知道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是鳄鱼牌的,只是不清楚是什么,就忍不住打开盒子。原来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男士皮包,散发着淡淡的羊皮气味。

    赵源把皮包拿出来,刚要打开拉链,毕庆明急急忙忙赶过来,一把捂住鳄鱼皮包,动作有点失礼。

    毕庆明的这个冒昧动作,把赵源搞糊涂了,也让余启值看了一眼雾。

    毕庆明往下弯着腰,小声说,赵书记,小礼物,小礼物,不值得您在这里看。

    赵源侧着脸,看了毕庆明一眼,感觉他眼神里有暗示,就没再张嘴,只是点点头。毕庆明走后,赵源在往袋子里装盒子时,敏捷地把盒子打开一条缝,伸手进去掐了几下皮包,感觉皮包里有货,从手感上讲,这货差不多是三板人民币(三万元),心里不免一颤,赶紧抽出手。

    接下来,赵源就没法轻松了。直到酒会过半,他才趁着乱哄哄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鳄鱼皮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就是三叠人民币,厚度告诉他,数目是整整三板!这肯定是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赵源想,怪不得刚才毕庆明那么失态,原来他是怕皮包里的秘密曝光。

    嗯这三板是参赛者人人都有份呢?还是部分人有?部分人有的话,都是谁?两家的党政一把手?还是对啦,省人大李副主任有没有分呢?赵源越想越来气,恨不能用目光把这会儿正在另一张桌子上夸夸其谈的毕庆明拎过来好好收拾一顿。

    这时桌上的人围绕着李副主任,开始考虑下一步娱乐活动了,余启值打算请李副主任去打乒乓球,苗莲芬有意安排一场保龄球,市人大主任则对去开发区打网球更感兴趣,而徐正和赵源在这个事上,一直没有态度,丝毫不往外流露当把东道主的意思。

    桌面上的意见不统一,只好征求李副主任的看法。

    要叫我说呀,哪儿也不要去了,还是就地消化,打几圈麻将得了。李副主任说,我记得这里的麻将桌都是进口货,全自动。

    李主任,我就知道你要打麻将。余启值说,那我可就不隆重陪你了,李主任,等下我找几个大老板陪你摸几圈。

    李主任说,可以可以,余书记,有事你尽管去忙。

    苗莲芬跟上说,李主任,我下午也有事,下次你来,我再陪你吧。

    李副主任说,可以可以,苗市长,有事你尽管去忙。

    李副主任是上江市的常客,每次来都要挤出点时间找人摸几圈麻将,天生好这个,而且每次离开上江时,口袋都往下坠,装走的钱没个准数儿,因为每次余启值找来给李副主任点炮的炮手不是董事长老总,就是老板经理之类的主儿,那些人都拿三万两万不当钱看。

    不知赵书记对麻将有没有研究,方便的话,就一起玩玩?李副主任望着赵源。

    问话来得有点突然,赵源反应不及。

    赵源对麻将的兴趣历来不大,来到上江后他似乎还没有在官场上摸过麻将。当秘书时摸几圈,大多时候也是领导们张罗牌局,他偶尔上桌充当牌架子,有输赢的话,账也很少算到他头上。

    赵源笑道,李主任,我跟余书记不一样,我上桌,手发潮,这要是被你李主任赢到省里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赵源本想幽默一下,却是没想到这一幽默,竟然给悬挂在心上的一个难题意外中就找到了化解的办法。他想,等会儿上了牌桌,就当个点炮高手吧,主要是给李副主任点,适当的时候,再扎上几支飞镖,一来二去的这三板不易之财也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转手了,尽管此举不是消化这三板人民币的上佳办法,可眼下能把这三板分散到李副主任等人的口袋里,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时有两位年轻女士过来给余启值敬酒,余启值的话题只得暂时离开桌面,跑到了两位年轻女士的脸上。

    见到这两位身份不明的女士,赵源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就是苗莲芬的表妹江小洋。今天是东能花钱买热闹买名声,江小洋这个管金库的重要人物怎么会缺场呢?于是就问了苗莲芬,得到的回答是江小洋去北京了。

    再说徐正,他没有受到串场干扰,他还在赵源身上动心思,他觉得赵源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他准备陪李副主任玩麻将的精神头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一个省人大主任,还是副的,陪他吃顿饭,这面子就算给足了,没必要再当爷似的架着他嘛,赵源你难道还想从中直跨到地方去发展?就算是那样,这个专好在下面县市麻将桌上敛财的人大李副主任又能帮你狗屁忙?

    会工作,会生活,这才是年轻干部的所为嘛,好好,好啊赵书记!李副主任高兴起来。

    徐正见大局已定,就说,听说李主任是高麻,今天我和赵书记,就借这个场子向李主任讨教讨教。

    徐正插一脚进来,让余启值和苗莲芬有点摸不着头脑,两个人你看我,我望着你,脸色费解,彼此仿佛都在用眼睛说,徐局长凑的是哪门子热闹?

    赵源也没有料到徐正会往麻将桌上掺和。不过赵源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徐正卷进来也好,在自己这三万块钱的去路上,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光明,何况这双眼睛还是徐局长的眼睛!

    徐局长,我说你可要当心点,千万别把你的能源局输给了李主任,李主任的胃口,能吞下大半个中国。余启值拿玩笑话敲打徐正。

    徐正看了余启值一眼说,余书记,也说不定我能把省城,赢到上江来当礼物送给你余书记。

    一桌的人,全被徐正这句话给逗笑了。

    苗莲芬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各位领导,来来,咱们共同为李主任在上江找到新麻友干杯!

    4

    门一关,四个带着酒气的人,就坐到了电动麻将桌旁。四人中面孔最生的这一张,余启值刚才给大家介绍了,此人叫杜荣,奔五十岁去的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民营企业家。

    什么规矩?李副主任抑制着内心的兴奋问。

    杜荣看了徐正一眼,老道地开了口,徐局长,您受累,给调个弦。

    徐正把手里的烟放到身旁的小茶几上,扬起脸,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说,李主任,就按你的老规矩来吧。

    李副主任说,行行,弦,就调到大一二上,武局长。

    好好,就大一二。杜荣随和。

    赵源明白,上江地面上说的大一二,指的是钱数,一百和二百的意思。

    第一把牌,李副主任坐庄,徐正和了,小屁和,赵源和杜荣各点出去一百块钱,李副主任是庄家,翻一番。

    赵源稳住神,没急着从身旁的礼品袋里取出那三万块钱,而是从西服内兜里掏出钱包。他想,在开始阶段,还是先拿自己的钱遛遛场,跟他们打这个马虎眼还是有必要的。一般情况下,赵源钱包里,除了有几家银行的信用卡,备用现金不会低于八千块钱,这也是他做秘书时养成的应急习惯。

    徐正用双手把赢来的钱拢到面前,嘟囔道,千刀万剐,不和头一把,我今天算是给这句老话点穴了!

    先赢是纸,后赢是钞票。李副主任撅着嘴。

    两圈牌打下来,赵源感觉钱包里差不多还剩下两千多块钱了,就收起了桌上的钱包,弯腰从鳄鱼皮包里摸出一万块钱,满不在乎地放到桌角上,甩了一下手说,看来不动用国库,还真是顶不住了呢。

    徐正的目光,刷一下从一万块钱上扫过,赵书记,这就动用板砖了?你可别吓着我们。

    还是你们这些大国企的领导财大气粗呀!李副主任感慨道,发亮的眼光在一万块钱上很有感情色彩地转着。

    杜荣的皮包就放在身旁,往外掏钱和往里装钱,脸上基本没有与输赢相关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玩假币,大把大把的输,脸上也不起风不起浪。

    现在李副主任是大赢家,徐正赢一点有限,赵源和杜荣输出去的钱厚度差不多。然而赵源心里有数,这个杜荣,牌打得比自己有门道,虽说他也是在故意往外输,可人家输得不动声色,很像那么回事,进进出出有节奏,有路数,有主攻方向,想必是他来的时候,余启值有过认真交代。

    轮到了李副主任坐庄,赵源又从包里摸一板,数出两千块钱扎飞镖!

    扎飞镖是本地牌桌上的一句俗语,即在某一圈牌开始前临时往上加注,人数不限,四人可同时扎飞镖,如此一来,这一把的输赢就没有准了。

    小牌局上,扎一把飞镖,一百二百够得上刺激,顶多扎到三五百块钱打住;而在大赌场上,一把飞镖的分量,掂量起来可就沉了,成千上万地扎也不是新鲜事,有时赶上背运,扎出去的飞镖不上路,就能让一个正在过着小康生活的人转眼间变成穷光蛋。

    杜荣瞟了赵源一眼。

    徐正对赵源此举反应比较明显,眉头皱得很深,嘴角嚅动了一下。

    嘿嘿,赵书记,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多不好意思。李副主任笑道,脸上有真的,也有假的。

    赵源拍着两千块钱说,李主任,你不会是怕被我扎上吧?

    李副主任一挺胸道,嗯,有气魄,有赌魂!是两千吧赵书记?好,我跟你两千!说完就把两千块钱码到了赵源那两千块钱上,看了看徐正和杜荣,笑着问,两位,重在参与,不跟着热闹热闹?

    杜荣望一眼徐正,徐正脸上,没有热闹的意思。

    杜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我,试试运气。说完就拿出两千块钱,轻轻压到了四千块钱上。

    徐正点着一根烟,偷着看了赵源两眼,像在揣摩什么事。

    起牌后,没打出几张,李副主任就用一个小屁和,把桌上的钱全都收走了,乐得合不拢嘴。

    往外送这三板人民币,送得赵源好辛苦,手累,眼累,心更累,这期间到底喝光了几杯茶,他心里都没数了。

    现在赵源面前,可能只有一千多块钱了,这是半天没有开口的徐正拿眼睛估摸出来的数目。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徐正如梦初醒,意识到了赵源打这场麻将的真实用意原来是那么回事,心里猛地颤悠了几下。

    再飞最后一镖!赵源拍了几下脑门,把眼皮子底下的钱,往前推了推。

    杜荣一看这情形,也拿出五千块钱,码到桌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我再试试运气。

    徐正的心思又回到了牌桌上,他搓着手说,哈哈,谁今天要是不想过生日,那可就亏透了!

    李副主任不知是因为冲动,还是累着了,两只眼睛充血,红得像两颗打磨出来的宝石。

    自摸!徐正乐道,说过生日,还真就吃上大蛋糕了!

    好牌,好牌!李副主任说,徐局长的手,抓大不摸小,厉害呀!

    徐正看着李副主任,笑道,我总不能让我的搭档等会儿一丝不挂从这里走出去吧,李主任?

    赵源脸上挂着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眨了几下酸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