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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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第二天英语课学了单词“toilet”远城失声痛叫:“什么,是厕所?怎么不是宾馆呢?”继而全班失声痛笑。江莉向他递来无可奈何的眼神。

    因“涉嫌扰乱公堂”课后费远城被“押”进班主任毕其峰的办公室。还没等远城第一口气喘完,毕其峰就忙不迭地开始了他滔滔不绝、声势宏大的的训话,一通早已倒背如流的大道理释放完毕才问远城被请来的事由。远城起先缄口不语,只是听他继续临时枝生出来的即兴演说,后来在百般盘问,就差严刑逼供的形势下才说出了老外问路的事,只说他一人。当然是不能提及江莉的,这是做学生之大忌。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预备齐地大笑,毕其峰才赏脸似的勉强运动了几下脸部肌肉,但很快又紧绷了:“既然是这样,检讨就免写了,但以后要注意规矩,想笑也给我忍着!想当年邱少云”

    好不容易出了办公室,远城直喊“谢天谢地”回到教室一帮哥们儿姐们儿早做好准备接风洗尘慰问情况了。他潇洒地一挥手,摆了个造型:“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几分钟就摆平了,没事的。”

    班会课上毕其峰说:“省教委的人已经走了”学生们似乎知道他下面想说什么,忙打住话茬,追问“怎么样”“评上了吗”“完蛋了吧”之类的问题,接下来是一阵很吵的议论声。毕其峰下了大力气才稳住形势,继续他刚才的话:“至于评上与否,还得等些日子,现在我要说的是”地下有人胆敢交头接耳,他义无返顾不惜疼痛地用手代替惊堂木往桌上一砸,台下肃静“从今天往后得回到从前那样,晚上到七点,星期天下午放假半天,课外活动安排上课,听到没有?”芸芸众生却无一说“听到了”“知道了”之类,只有令人心寒的未老先衰的低声叹息和埋怨。其中张浩的声音是矮子中的将军,听得颇清楚:“真他妈的衰,才两个星期能评出个鸟来!”费远城也有所议论:“派个便衣来看看不就全都清楚啦,非得提前说‘我要来视察啦’,过几天才开着小车来人,打两个星期的牙祭喝的稀里糊涂走人!恐怕他的来意并不像表面上说的那样。真他妈的腐败,什么叫教育!”他的声音像是鸡立鹤群,脖子再伸得老长也露不出半个脑袋。

    明知是人心所背,毕其峰还是故作淫笑:“轻松了两个星期够本了吧!以后要努力了。”接上一大通诸如“学生的根本任务”之类已被不同的人说过无数次的老古董的大道理。

    “考虑到情况改变,课程也有所变动,下面抄一下新课程表。”

    远城发现自己近视了,这些字模糊不清。“天哪,我居然也会近视!”他从不相信近视会与自己有关系,历次体检视力总不低于1。5。但事实上他的确是该配付眼镜了。他把这事告诉王炮,从他那里抄来课程表。刘佳听见回过头来安慰:“近视没什么大不了的,医学这么发达,会有机会治好的。不过为了不耽误学习,还是先去配付眼镜吧。我有一张七五折的优惠券,我带你去吧。”于是约好明天中午一起去“大光明”配镜。

    才十二点多,费远城向老头要了钱,就蹬上脚踏车往约好的地方去了,刘佳也刚刚到。车速很慢,简直可以去和蜗牛进行慢跑比赛,她坐在车后,几乎可以听见远城的心跳声。

    尽管是大中午,这家拥有多处分店的眼镜公司仍门庭若市生意兴隆。而顾客中以费远城这类人居多,都是一些不懂用眼之道的笨蛋,什么都拿眼看,结果自作自受地成了“四眼田鸡”一族。

    营业员地业务素质还不错,懂得微笑,而且手脚麻利,只稍一会儿,远城和刘佳就没有理由再在那儿流连忘返了,而是腾出一些空间以容纳其他客人。这里的效率甚至高过快餐店或者公共厕所什么的。

    他们仍然在浪漫情调中骑着慢车回来。还好没有浪漫过头,赶上了下午的课,而且是刚刚好赶上。与其说骑慢车使他们差点儿迟到,不如说幸亏营业员手脚麻利使他们赶上了上课。骑慢车是没错的,的确,浪漫一下何错之有。

    费远城这才留意到班里不少人带眼镜,大略数了数,前四排座的32人中只有五个人眼珠子是露天的。若是站在讲台上看去,一片闪亮,有如无数的照相机或摄像机的镜头,那种感觉除了自豪无他,难怪老师们总能兴致勃勃不知疲倦呢!然而不争气的学生们并不尽如摄影师般专注。

    打这以后刘佳对费远城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很少像从前那样凶神恶煞“百年夺命掌”也差不离匿迹江湖了。

    那帮子爷儿们娘儿们对此大惑不解,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真情对白,木已成舟了。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费远城说给张浩和王炮,刘佳透露给王洁,再加上知情的江莉“推波助澜”这趟事一传即开,像是速溶奶粉,一冲即溶。

    日子快得简直要了人的命。

    远城和刘佳进展顺利,竟成了全班孤男寡女们羡慕的偶像。而张浩就太不顺利了,总是挨王洁的冷眼,王炮总是缄默,似乎生来就会缄默,他的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始终如此。

    一转眼秋去冬来,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结果是刘佳稳居榜首,王洁紧随其后;费远城情场得意考场失守,王炮情场无所建树,考场倒还顺顺当当,张浩惨得要命,双线作战却全军覆没。

    由于期末考试几乎砸锅卖铁,费远城的年过得并不快活,但也并不无聊。这时他望穿秋水地等待开学,就像曾经望穿秋水地等待放假。他想念两个结义兄弟,想念刘佳,以及几乎所有的同学。但他又像皮肤过敏似的害怕太多的作业要了他的命,并且极其不愿意见到毕其峰冰得像冻肉的表情和暴躁如猩猩的嘴脸。总之,他受够了冬天的寒冷,期盼春暖花开,尽管病毒流行。

    快开学的某天早晨,费远城还习惯性地在被窝里焐着,王炮打来对话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他面谈,约定下午两点学校见。远城问什么要事非得冒着大冷天去空无一人的混帐学校,王炮只说别迟到就挂断了,似乎真有天大的事。

    费远城没有迟到的癖好,很准时地去了。太阳摆着一贯的臭架子——很大,却是只见光不见热。他讨厌这只见光不见热的太阳正如他踢球时讨厌那种见高不见远的臭球。

    满地灰尘沙丘般移动,残雪共泥土一色,枯叶与塑料袋齐飞。整个景况就像荒废掉的城堡,并不久违的校园竟冷清得几近陌生。

    折进操场,费远城一眼寻见了王炮,正坐在最高的那组双杠上向他招手喊“喂”

    远城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王炮满脸忧郁地说:“等张浩来了再说。”原来他还约了张浩。费远城没有发现王炮的忧郁,一边忙着诅咒该死的寒冷一边为三兄弟得以团聚而高兴。他们侃一些过年见闻以打发时间。

    说话间张浩浑身新衣地闪亮登场了。李宁牌运动装,脚踩doublestar,头顶nike帽子,甚至袜子也是新买的“阿跌打撕”只是再怎么“撕”也看不见。

    寒暄几句该切入正题了。王炮主持“三级会议”用极其平淡的开场白说:“我开学就不再在这儿了,我们家要搬迁去广东老家,我的转校手续已经办好了,后天就要动身了。”

    “what?”费远城和张浩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你说什么?”并不约而同地从双杠上摔下来。

    “是真的。”王炮说“我们一家要搬迁去广东,后天动身。”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费远城把王炮的手抓得紧紧的,几乎要挤出水来。他鼻子一酸,眼睛红润起来。

    王炮安慰他说:“别哭啊,男子汉哭像什么话,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快别哭了。”劝别人不要哭的人说话间自己邪眼眶湿润了,并且声音打了颤。他就用喑颤的声音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迟早的问题。”

    张浩倒很坚强,只是被口水呛了一下,说:“都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胸脯一拍:“我说,咱们兄弟一场,好聚好散,好好玩个他妈的通宵,我挡单!”说着掏出四百多块压岁钱“就仅这么多花!”费远城响应号召,凑个份子拿出一些钱来:“我就这些,都算上,玩个痛快。王炮本想拒绝他们的好意,但这次是强硬的,不行也得行。他要求也凑个份子,未遂。

    三人打的去市中心。

    两人抱怨王炮怎么不早点告诉他们搬迁的事。

    “以前我倒是跟你提到过,是你不记得了。那时候还不确定,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你也没在意,那会儿你还说我是做梦呢具体时间我也是放假之后才知道的,我爸怕影响我学习一直没告诉我,连我的转校手续也暗里办妥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只是无奈,并无抱怨。

    “原来如此。”张浩又问“你们家为什么要搬那边去?”

    “我爸爸是那的人,他二十多年前来这里定了居。我的爷爷奶奶,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在那边。现在爷爷奶奶要我搬回去,爸爸也想重回故土,况且如今广州成了块做生意的宝地,对我们很有好处。”

    “噢,原来是这样。广州好玩吗?”张浩问

    “当然好玩,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还是几年前去的,大概有五年了。我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有他们的照片,现在一定都变了。听爸爸说大姐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也有三岁,我还从没见过呢,真想快些去看看。”

    下了车他们才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请个假。

    三兄弟打电玩逛公园保龄球也打旱冰也溜,直到天黑下来才奔命似的找地方填肚子。涨起了肚皮然后逛夜市,几乎跑遍了整个市区。半夜时分离开灯火辉煌的东大街转移到不夜天的戴维斯俱乐部挑司诺克。

    当他们哈气连天地出了俱乐部时天已麻麻亮了,约摸五六点钟。路边早点摊的帐篷已经搭了起来,围起三面,只留朝着路边的一侧以招呼客人,而且是封了顶的,这样能更好地防风,使得帐篷内热腾腾的。张浩本打算请他们吃麦当劳,无奈时间尚早,还没开门营业。早春的寒风和“秋老虎”的顽热差不离可以并称“意志坚强之典范”了,一个劲地埋头苦干,企图把它所有的“凉爽”一下子倾吐出以便日后轻松些。

    三人禁不住这“西北彪汉”的吓唬,争先恐后地钻进最近的帐篷里。既然来了总不好意思白享受这仅有的温馨,正好肚子空身上又冷,来点热乎乎的辣家伙也不比坐在暖气下吃快餐差。于是他们麻烦老板进行体力劳动为他们准备吃食。

    吃完香的喝了辣的,他们摸了摸肚皮懒洋洋地打个饱嗝竟又禁不住困倦的侵扰,只觉得眼皮间万有引力在增大,地球的转动在加速,碗一推伏在桌上比赛打呼噜吹泡泡。结果费远城的呼噜声最大,张浩用鼻子吹出的泡泡最大。这里没有风,成了他们的避风港,倒是睡得很踏实。因为时间尚早,而且没什么生意,老板也就没叫醒他们。

    摊子上生意渐火的时候,警觉性较高的费远城最先被一个冷得直跺脚的老头的鞋掌声吵醒。这时天已经大亮,约摸七八点钟。他见顾客渐多,而这张桌子分毫未动,对老板满心感激。他叫醒王炮,然后二人合力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张浩从周公那里弄回来,谢过好心的老板后离开。

    这时太阳才好意思出来,尽管很苍白无力,总算不比先前那么冷彻筋骨了。

    王炮说要回家了。张浩建议费远城一块去王炮家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于是他们准备打车回去,忽听身后有人喝道:“站住!”回头一看,来人有五个,其中一个,也就是刚才发话要他们站住的也是十二中的,叫杨威,自称“小霸王”对“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等邪门功夫颇有研究,而且堪称高手,张浩早瞧着他碍眼。这家伙整日和街头小混混为伍,一同研究“邪门学问”而他所谓“仗势欺人”的“势”也就是这些无所事事不知天高地厚、终日像醉了酒一般没高量低的社会渣滓。加之自己身高马大,更是目中无人,什么不学偏学螃蟹,擅长横行。

    杨威对他的四个兄弟情绪高涨、生怕别人感觉不到他的感受似的说:“上次我说的那个王炮就是他。”他指着王炮转对他说:“真是冤家路窄啊!”带着土匪抢劫时特有的激动,嘴角就快扯到耳根淫笑,像是逮着机会报杀父之仇似的。

    话说王炮与杨威结怨还是放假前的事。王炮在熙熙攘攘的厕所里不小心挤着了他,以至于杨威将水放在了裤子上。王炮当即道歉声名是无意的,而杨威没有讲道理的原则,责问“对不起”三个字值几毛钱,并当场宣战。王炮果敢应战。结果趾高气扬的杨威不是矮他半头的王炮的对手,惨败而归。

    “不错,的确是冤家路窄,想怎样?”

    “好办!”杨威越发得意,嘴角扯得更高“先跪下来给我道个歉,自己扇十个巴掌,再去买一包‘蓝一品’来,否则”

    想到王炮就要走了还要受欺负,张浩怒火中烧,他接过杨威的话走上前问:“否则怎么样?”

    “否则等着挨扁!”杨威向两边看看以确定兄弟们离自己是不是足够近。

    “只要他跟你跪下来道个歉,自己扇十下子,再买一包香烟就行了?”张浩走到五个人面前,发现这些人身高都和自己差不多,考虑这一举动是不是太草率了,很快又确定自己是个足够仗义和勇敢的人,心想:就这么干!左手背在身后向同伴做出“过来,准备暖和暖和”的手势。

    “香烟要‘蓝一品’的。”这句话说得极没水准。

    “这样就行了?”

    “这就行”张浩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没等杨威话说完,以爆炸的速度封其左眼,这一下子把杨威打得倒退几步,一个趔趄四爪朝天。张浩乘势又一拳栽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站在杨威右边的那家伙的小腹上,那人蹲下身抱腹号叫,一把揪住其鬃毛般的头发,以膝盖叩其面门,接着又一脚踹在杨威左边胖子胸口,胖子“哎哟”一声麻将似的倒下,打了个滚,也被掀翻在地了。费远城忘了摆绅士架子,和王炮一起也冲过来。

    不想张浩一口气撂倒三个,另外两个烂仔见了胆战不已,这会儿又过来费远城和王炮两人,更是有心没胆了,边扶起翻在地上的胖子边讨饶:“有有话好说,别打了,别打了”吓得小腿肚筛糠。

    张浩摆了个造型,小指挖着耳朵,以胜者的得性懒洋洋地说:“不打就不打,但是”

    “操!”杨威不顾已经发紫的左眼暴露于众,深信刚才是被偷袭才失利的,这会儿像吃了疯狗肉似的要冲过来拼命,不料被自己的同伴阻止了。他的同伴心知肚明今天是碰着硬了,根据钻研已久的“欺软怕硬”原则,应当“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不是好汉,也应当脱身为上。

    “怎么着?,还要打?”张浩举起巴掌上前一步。杨威被同伴拉倒后面。其中一人忙作谄媚状陪笑道:“别和他计较,您别生气,这事就算了吧,怨家宜解不宜结,呵呵”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红一品”抽出三根送上,并用他那只不大好使的打火机给三兄弟点火。

    远城和王炮本不会抽烟,但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真相的确有失体面,就假模假样地吸一口吐出,再吸再吐:而张浩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尼古丁赐予的舒适。

    “我们走吧,不要再耽搁了!”张浩打个响指,招呼哥们收队。杨威等人狼狈而去。

    上车后费远城和王炮将刚吸几口的香烟丢出车外,嚼起口香糖以去除烟碱味。张浩却不舍少吸一口高营养的尼古丁。

    一枝烟工夫,三人回到王炮家。东西已经都收拾停当,只等次日动身了。王炮的父亲给他们拍了张合影,说等冲出后寄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王炮一家就动身了。送别之后费远城和张浩回去路上没吐一字,心中怅然若失、空虚酸涩。费远城闷闷地独自喘着气,张浩也自顾自地点了支烟吞吐起来。

    太阳似乎升得很快,但车似乎驶得很慢。

    终于开了学。同学们得知王炮的事全从费远城和张浩那里而来。毕其峰在开学数天之后才不痛不痒地提及,且一言而过。对此全班议论纷纷,但没过几天就没人提及了,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不愿接受也得接受的事实,就像当年中国男足冲出亚洲失败一样。费远城身边的空座很快就有了新的主人,是人小眼镜大的马文庭。身形于眼镜相比之下真是吓人,很叫人担心他会被那付大眼镜压得直不起腰。

    王炮来信了,一同将临行的照片也寄来了。一时间班里又谈论起王炮,争先恐后地向费远城打听情况,甚至有人动手抢信。可见王炮人缘之好。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也来了,毕其峰用开追悼会的口吻告知关于省重点申报失败的事。这在学生们看来是没有难过或高兴的理由的,的确是件无关痛痒的事;而在校领导和老师们看来就重要了,这意味着每个月少拿些钞票或不能够装作无所谓地向别人报出自己的工作单位来炫耀一下,的确损失惨重。

    学期刚开始,六班掀起了足球热潮。费远城对足球的痴爱与日俱增,足球在他心里的地位疯狂抬升,大有超过刘佳的势头。为此事,费远城宣布虽爱足球,但足球还没有与刘佳争宠的资格。

    每天下午2:30上课,而1:00——2:00之间,体育场总有六班的“球星”在献丑。每逢周末,他们还代表十二中向别的学校挑战。星期日一到,不劳远城通知,刘佳必然到场助威。有伊人相伴,他的球技也不好意思不进步了,正如武侠小说中一样,英雄练武时有美人相伴总是很有效果的,或在万丈瀑布下,或在深山老林中,或在边关大漠里,既有浪漫情调又起兴奋剂的作用,且少有不良反应。费远城的足球技术突飞猛进,就像生产力到了工业革命时代一样,只恨当年霍顿有眼无珠,不用八抬大轿抬他去国家队,才导致世界杯无缘,他自己也只有下课。

    因为足球的原故,六班出现了阴盛阳衰的局面,考试成绩从名次表上反应为男生姓名在十名开外才略显风采。幸亏马文庭这小子扛着付大眼镜累巴巴地为男同胞争了口气,排上个第十名,否则前十五名都成了妇产科——男士止步了。而对于这个家长会上的重点讨论话题,男生们装作无所谓,坦然道:“作为绅士,应该懂得女士优先的。”

    下午二三节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课余,是练脚的好时机。十二中有一块还算看得过眼的足球场,但校方是禁止上去踢球的,说是会把草踩死,真是不给白居易同学的面子,当众驳斥他的“离离原上草”于是这个足球场就品质堕落了,沦丧得像有些脑满肠肥的有钱人那满是藏书的书屋,仅仅是个充门面的妆饰。

    春天一到,操场外就贴了张告示:春暖花开,小草发芽,不经践踏,为使小草能够良好发育,点缀校园,禁止任何人上草坪,尤其不准踢足球,违者记过。而夏天他们会借放暑假之名拒踢球者于校门之外。入秋则又是一纸公告:时逢秋季,草木凋零,草坪之草营养不良,生命垂危,严禁踩踏,尤其不准踢足球,违者处分并罚款。冬天的球场一片枯黄,校方更是防踢球者甚于防川了。

    其实这草坪是为申请省重点中学才从每个教职工头上扣下一张修建的,这次没有评上,还准备明年再用,因此才像守贞操一样严于防范。

    六班的足球明星们对这块新铺的足球场垂涎已久,早想上去过把瘾了。某日终于忍不住,偷摸上去耍了一把,结果瘾还没来得及上来就被门卫缴了球。事后林耀冒险从保卫处把球又解救了回来。

    他们再次溜上操场潇洒起来,这回是有备而来。踢得正起劲,放哨的马文庭高声叫了起来:“快闪,条子来了!”边喊边扶眼镜,生怕把镜片震破。大伙闻风忙作鸟雀散。让马文庭站岗,他们自己一边快活,这事以后他们常干。但马文庭却很负责任,尽管不太乐意。他所说的“条子”就是那些身穿制服,奉校长之命前来“剿匪”但无功而返的保安。

    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如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以排山倒海之势艰难走来。说是定在一个月后的星期六日两天举行,如遇天气不适则延后一周,总之得在星期六日,为的是不占上课时间。

    因为有兔子般的速度,费远城在众人哄抬之下报了100米短跑和接力赛。张浩一人兼报铅球和标枪、林耀跳远、马志新800米到最后还空着400米禾5000米两项没人要。有人提议让费远城跑400米,他推脱不及,被迫点头。最后一项4x100接力除了费远城还有张浩、马志新和另一个高个子。此高个子身高一百七十五,四肢异常发达,走起路来飞砂走石,跑起来更有将对手撞成重伤的危险,把最后一棒交给他,全班老小都可以放心了。

    “大肚子女人”终于走到了“妇产科”一切就绪,只等“分娩”这天上午晴空万里,十二中田径运动会在体育场如期举行。八点到九点的开幕式之后比赛就开始了。

    第一个项目就是100米短跑。刘佳就站在跑道边上给远城鼓劲。这是个相当不错的表现机会。“各就位”费远城吐掉口香糖,蹲下身作预备状,给自己拉了个满弦。“啪”发令枪打了个嗝,没响。跑出几步的运动员怨声道哉地又重回起跑线后。接着又是两个哑机,费远城猜定这是把破枪,没白费力气,但求胜心切而上当者不乏其人,就像摸彩票,越是急着发财的越是上当受骗。发令员换了把枪。“嘭”地一声,这次枪响了,趁别人都已经懈怠,费远城一马当先。他的领先优势渐渐被左边跑道的一个大个子缩小,终于撑到终点,他率先冲过线,那大个子几乎在同时也过了线。

    裁判员给出成绩,费远城名列第二。远城一听像是吃了炸药,奔去找裁判员老师评理,很不服气地嚷道:“明明是我先过线的,凭什么判我第二?”

    那老师的脾气也不小,冷冷道:“别嚷嚷,没判你第三算很给你面子了。还凭什么,就凭由我说了算!”

    “你他妈的还真不要脸!”费远城不堪忍受,也来了脾气。

    那老师没料到竟有学生敢如此放肆,差点气飞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露出了庸俗的一面,指着远城的鼻子骂道:“小子你找死呀!看老子今天k你,妈个x。”

    另外几个顾及为师者形象的老师忙拉住了他,刘佳赶紧把费远城也拉走了,劝他道:“算了,别和这种人计较,反正预赛通过了,决赛再加把劲,一定能行。我会支持你的。”

    费远城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为人师表,真丢老师身份!”“确实是我先过线的”之类的东西,但表面还是平静多了,说明刘佳说话还是相当管用的。

    “喝点水吧,别再生气了!”刘佳拧开一瓶纯净水给他,并用湿毛巾为他擦额头上的汗。

    “佳,你真是太好了。不会介意我这么叫你吧,没别人听见!”费远城一肚子的火被刘佳的一瓶水和一块湿毛巾就给扑灭了,说话的语气出奇地温柔,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佳腼腆一笑,面红耳赤地搓着手心。

    决赛下午才进行,400米定在明天,而4x100米接力是最后的压轴戏。费远城这个上午所剩下的事就是找个清净的地方陪刘佳聊天。

    他们从学习方面谈到将来的打算,扯天扯地无所不谈。刘佳问远城最近的所学能否听得懂,如有问题可以帮他。远城问刘佳想要考什么样的学校,包括高中和大学。刘佳说她要考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然后努力去考全国有名的东南大学。他问一定要考东南吗,她给予肯定的答案,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刘佳反问远城,他说还没打算,其实他已经暗中下了决心——跟着她。

    下午的100米决赛中费远城夺得第二名。这一次他心服口服,因为第一名不是上午那家伙,而是个颇具实力的高中生。为了准备好明天跑400米,费远城早早就回家去了。

    星期日费远城起了个大早,晨跑了半个钟头,精神抖擞地去应战了。

    裁判员点名,400米就快开跑了,但直到最后也没点到费远城的大名。远城问裁判员是不是点漏了,那老师核实一遍说没差错。远城去找江琴,终于在5000米栏中找到他的尊名。原来是江琴填错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呀,真不好意思,填错了。”江琴为难地解释道。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回家了!”费远城气歪了嘴,满心不快。

    “5000米就5000米,去跑吧,试试!”有人在身后说话。

    “跑你妈个头啊,想累死我?要跑你个龟蛋去”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愿意是刚才那声音过于耳熟,远城先前没在意,出于气愤就“出口成脏”了,一回头吓了个傻,此人竟是毕其峰,正冲他瞪着眼吹着松针一般的中分的胡子。费远城耷着脑袋:“5000米就5000米吧,算我倒霉!”便逃离现场去寻张浩了。

    张浩那边战况不错,昨天的铅球勇夺第三,此刻正潇洒于标枪决赛场内。他手握枪杆,见远城过来,冲他一笑。他奋力一扔,超过前面那家伙好几米。张浩轻松夺冠。

    轻松的时光过得往往很快,5000米长跑就要鸣枪,这标志着为期两天的运动会即将告终。费远城站在跑道上从众多为他鼓劲的同学中一眼发现刘佳,拿着一瓶纯净水和一块湿毛巾——他已经习惯于在人群中寻找刘佳,而且已有相当高的水准。刘佳微笑着朝他摇摇手中的那瓶水,他会心地点点头,调皮地将嘴一斜眼一挤。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比赛,所有人,包括远城他自己都没抱什么希望能夺冠什么的。

    比赛结果倒出乎意料,费远城一不小心得了个第三。到达终点时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幸而有刘佳递来清凉甘甜的水和同样清凉甘甜的关切,使他有了动力。

    最后的接力显然不能再让费远城出战了。六班的最终综合成绩还算差强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