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江山多少年 > 江山多少年_第60章

江山多少年_第60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巷儿横起眉毛:「有能耐你们几个明天轮流被爷爷揍一遍?下拳都下实的,我的胳膊现在还疼!这样吧,你们一人让我打三拳,就均分。」

    高壮孩子立刻笑道:「你拿大份就大份吧,你出的力多,以后有这个好买卖大家再一起上!」

    一堆孩子凑成一团分钱,城隍庙门口坐着一个老者,摸着胡子道:「这帮淘孩子,又诈那个顾军师了。」

    这话顺着风,偏偏就被四巷儿听到了,梗起脖子道:「先生,这叫劫富济贫!他们那些当官的老爷们争什么天下不天下,闹得我们房子塌了又没饭吃,诈他点油水怎了?还抵不上当年我家的屋顶钱!」

    老者叹气道:「唉,小不怕死的,小声点,不定被兵老爷听见就抓你砍头!」四巷儿伸了伸舌头,不说话了。

    顾况沿着街道,慢慢向营帐中走,平留城和十来年前他见到的平留城一样,断垣残壁东倒西歪,流民处处,见顾况衣着齐整地走过,都伸出手来,乞讨声此起彼伏。

    诛娄军的大营就设在南城门外,远远便看见营头的旗帜上飘着一个硕大的「程」字。

    当日从蓼山县衙脱逃后,蓼山寨的人和段雁行的手下将他两人又弄到尚川城内的秘宅内藏身。藏了两三天后,有消息传来说,蓼山寨被娄尚书一声令下,剿了。

    喽啰们死了大半,还好几个当家的都逃了出来。玉凤凰大怒,欲去半夜宰两个官兵头目泄愤,被段雁行挡了。

    段雁行道:「江湖一向与官府两不相干,但自古民与官斗都没什么好下场,况且你逞了一时之忿,祸事可能更大。」

    再后来,传来司徒暮归认罪的消息,众人都道司徒大人忠肝义胆,但都知道他担了罪后可能性命不保,都叹过几声惋惜的长气,惟独程适还看得比较开些:「那位司徒大人精得像鬼,不像做这种冤大头事情的人。我听旁人说,其实那个小皇上和司徒大人之间有那么一腿,就跟某些人眼中的我和小幺似的,私情稠得很,恐怕床头就把事情解决了,哈哈--」

    话出口,众人众目睽睽,都盯在程适和顾况身上。顾况的脑中嗡嗡作响,觉得下下辈子的脸面也一起嗖地飞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程适一回味,觉出不对来,啪地往自家嘴上一扇:「乖乖,说错话了!」

    回到房中,顾况再不多说,插上房门抡起拳头就向程适肚子上招呼,程适高举双手道:「慢来慢来--小幺你慢来--我说错了不成么?大不了我豁出去,躺倒让你啃个嘴儿成么?」

    匡地一个凳子飞过来,程适向后一跳,凳子刚好砸上脚面,顿时抱起脚跳着吸了两口气,被顾况趁机按倒痛殴了一顿。

    第二日,程适花红柳绿地晃进院中,迎面碰见蓼山寨的二当家,二当家望着他,欲吐还咽,含含混混地道:「程兄,你还好吧?」

    程适擦了下嘴角的瘀青,抖了抖前襟道:「无事无事,不过后院起了把小火而已。正好这几日闲得太慌,权当情趣了,哈哈!」

    顾况此时在后院,没有听到。

    又数日后,有消息到,司徒暮归流放东渊,半途之中,被鸩杀于青州。就在当晚,宅子里来了位不知名姓的黑衣客,由蓝恋花引着,指明要见顾况程适段雁行与蓼山寨中人。

    那人自报姓名,是程太师旧部,东威将军袁德。袁将军开门见山,互通姓名后便道:「在下今日来,是诚心结交各位义士,如今皇权旁落,外戚娄氏当权,天下乌烟瘴气。在下欲起兵诛清娄氏,不知各位义士可愿相助?」

    造反的戏文程适和顾况都听过很多,但有人当面劝你造反,听在耳中还是有些惊骇。

    顾况道:「司徒大人确实死得冤枉,但此事已了结,皇上英明,自然会慢慢盘查,最终还清者一个公道。起兵造反不是小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擅提为好。」

    袁将军道:「这位顾兄,你还满心忠字眼巴巴地等,可知道外面局势已一时一刻都不得耽误了。此事既不是因那位程兄而起,也不是因十五殿下而起,其实就是外戚娄氏为除去十五殿下与太师和太傅一派,颠倒黑白,乱攀乱砍罢了。各地方官员与驻守将士,凡不是娄氏亲信者,一律攀出罪状来查办,朝中更是一片漆黑,顾兄还等什么皇上盘查,恕在下大逆不道一句,皇上桌上的玉玺有没有摆在太后案头都尚不可知,顾兄要公道,恐怕要向阎王要了。」

    段雁行道:「在下等人乃江湖中人,寻常百姓,朝中权臣互相倾轧,与我等无干。我也大逆不道说一句,就算匡朝换了个姓,寻常百姓也是照吃照睡,没什么相干。」

    袁德笑道:「段庄主看得甚开。」转目望向顾况和程适,「两位有一位算命的和一位说书的师父吧,你们那位算命的师父,似乎快要替两位找了一个师娘。在下若是告诉两位一个消息,两位的师父们已被刑部悬赏缉拿,生死未卜,那位未过门的师娘的尸首现在还挂在京城的城门上,不知道两位还看不看得开?」

    顾况走到营帐前,兵卒替他打起帐帘,顾况弯腰进帐,看见程适半躺在座椅上,盔甲丢在一边,一双脚翘在桌上,抬眼见顾况进来,从桌上拿起盔帽,在手里转了圈:「顶了几个月,这玩意儿还是顶不管,一看见它他娘的颈子就不自在!」

    顾况没说话,程适将脚从桌上收下,撑身站起道:「小幺,其实我这几天都在琢磨一件事,我进城之后,看见平留城里他娘的东倒西歪的,跟你我小时候没两样,我就琢磨,你说咱们现在做的事对不对。我怎么老觉着咱们和当年那些什么大帅差不多。」

    顾况苦笑:「我方才出去走了一走,觉得心里在很不是个味儿,咱们当年被兵老爷闹腾得不人不鬼,现如今怎么换咱们将人家闹腾得不人不鬼了。」

    程适道:「其实打到这里,老子早就想偷着跑路算了。但一来一切的罪头其实都在我,二来那时确实是一时糊涂觉得灭了娄氏就能还被栽赃的一个公道,都骑在老虎上了,跑也不好跑了。」斜眼看看顾况,「你也是吧,哀声叹气的,但只要那位十五殿下在旁边的大帐里蹲着,你忍心拔腿走路?」

    顾况听了程适的话,轻轻咳了一声。

    程适手里转着盔帽,撇嘴想再说点啥,看看顾况,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说到那位十五殿下,他方才四处走动,好像在寻你的样子,你要去瞧瞧么?」

    顾况顿了一顿,道:「那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十五殿下的大营瞧瞧。」

    顾况出了营帐,走动的兵卒迎面看见他,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顾军师,顾况听了这三个字,心里老不自在。

    这个名头还是当时聚众起兵时程适替他按的,袁德打着诛娄氏的名义起兵,程适和顾况与蓼山寨的人都追随其中,只有段雁行道他是江湖人,不掺和这浑水,还拦住了他的新婚娘子玉凤凰。玉凤凰因为此事和段雁行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段雁行道索性以刀剑论去留,玉凤凰气晕了头,张口答应,正中了段雁行的圈套。论武功段雁行比玉凤凰高出甚多,连让带哄轻轻松松赢了玉凤凰,将玉凤凰扣在了身边。

    蓼山寨的其余人等,对寨主相公段庄主都颇为不满,程适当时也怪过段雁行,分明顶天立地一位豪杰,怎的临阵做了缩头乌龟,胆色还不如他程适,朝廷都昏成这个份儿上了,不反等着他将忠良好人都砍光么。

    段雁行道:「依我一介江湖莽夫的眼看,朝廷的事情,没什么哪方好哪方坏,现在争来争去,无怪乎是争龙椅,一没盘剥百姓,二没祸及武林,三没碍到过我段某人的事,因此这浑水我不打算蹚。」

    此话当时连顾况也不大爱听,道:「在下与程适的两位师傅和那位未过门的师娘,还有被娄氏无辜抓去严刑逼供的,都不是百姓?皇上复位十数年,太师太傅主持朝政,吏治清明乡野富庶,朝政一旦落进娄氏手中,万一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太师太傅吕将军等忠良落得惨死,岂不乾坤颠倒,不分黑白。」

    段雁行笑道:「我知道此事与两位牵连甚大,你们定然要掺进去。我有几句话,可能你们此时听不进去。历朝历代,总要有那么几个人倒楣些,该做冤魂,但这几个人死,总比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好。兵戈一动,无辜草民最先遭殃。再说句大逆不道的,龙椅上那位天子,任由亲娘摆布,朝政闹成这个局面,他其实是罪魁,索性不在那把椅子上坐,反而更好。大不了江山换个姓,到时候新坐龙椅的那位为龙椅稳固安定民心一定会施些仁政,平头小民们托福沾些实惠。不管跟了谁的姓,江山还是这片江山。」

    顾况和程适当时都觉得,段雁行此人满嘴歪理,顶着个江湖侠义的名头,实则一个畏惧奸佞的缩头乌龟。

    程适抱拳道:「段庄主,我程适得你仗义相救,方才能脱身捡了条小命,此恩此德,来日定报,但段庄主的话,恕兄弟我不能赞同,大家以后恐怕不再是同路,此时别过,山高水长。」顾况也拱手道了声别过。与蓼山寨的人马一起,同进了袁德军中。

    袁德手下颇有不少兵马,而且此人很擅长拉拢,一路游说,又说动不少蓼山寨众人一样的江湖草莽,这些人集结一处,另立一路军马,众人都各自给自己起个头衔,程适在几场仗中逞勇立了几小功,于是袁德让程适在那路江湖草莽人马中的一支中做了头儿,程适自封为威猛大将军,顾况做兵卒无能,只能在军中写写文书理理伙食帐,程大将军自封为将军的当日,就指着顾况说:「兄弟我不才混了个将军做,顾况当然就是本将军的军师,你们日后就称呼他顾军师。」

    顾况被程适嗖地套上了这个帽子,急忙立刻否认推脱,哪料到就从那天起,谁见了他都喊一声顾军师,顾况被叫得浑身难受,见一个人就说:「诸位喊我顾况或顾老弟都成,千万别这么喊了。」

    那人便都咧嘴一笑道:「晓得了,顾军师。」顾况十分忧郁,去找罪魁祸首程适。

    程适笑嘻嘻地道:「他们爱喊我也管不了,我可一向只喊你小幺顾况,没喊过别的。」顺势将胳膊架上顾况肩头,「谁让你我好得连某些人都当我是你的奸夫,所谓夫夫同心其利断金,这个军师只能你……哎呦哎呦哎呦小幺你松手松手,咳,松开为夫的领子好好说话--」

    顾况一手掐住他颈子,另一手一拳抡在他肚子上,眼冒红丝,神色狰狞:「松开什么?」程适道:「松开为--为兄、为兄,兄弟我的颈子,好不?」

    顾况狰狞的神色和缓了些许,松开程适领口。程适摸摸脖子,端详他的神色,开口道:「小幺,你也知道,我刚坐上这个大将军,要树立些军威才能服众。军令如山,如果我说的话今天说明天改,这个大将军没多久就要变个空屁。而且,我这个脾气你更晓得,抄抄文书看看兵法的时候心里跟长草似的,没人帮忙不行,你只当看在咱俩从小到今天的情分上,只当帮帮兄弟的忙成么?」一边说,一边看顾况的脸色,果然和缓了下来。顾况皱着眉头,勉强扯了扯嘴,算默认了。

    程适暗自在心中得意,他早知道一说上面的话顾况一定不怎么推脱了,顾小幺身上有几根毛程小六都清楚的很,讲什么话能哄得住顾况,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

    顾况应允的事情就不会变卦。程适对这一条也清楚得很,因此他整一整领子,吊起半边嘴角露牙道:「话说,小幺啊,你我其实没什么,清白的很,开个小玩笑你都脸红脖子粗的,是害臊还是怕被某些人知道了误会?」

    顾况的眼睛蓦然又红起来,捏着拳头冷声道:「程兄,请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别再卖乖了。」程适摇头道:「此话十分无情,讲得我的心发凉发凉的。那日你当自己吃了亏,但你也不想想,你喝了兔儿水,可并不是老子让你喝的,是你非要喝。老子差点牺牲小我,还被恒商当成了你的奸夫……」堪堪闪身,躲过顾况的拳头,急忙道:「停手停手,真不说了……」

    顾况的拳头不停,程适闪避之间,大声道:「我已经和睿王说清了,那天是误会,你怎么还老和我翻脸。」

    顾况蓦地顿住身躯,程适道:「果然,一提恒商那小子你就如此,你和恒商在被窝里也滚过。他磨磨叽叽黏黏糊糊地拉你讲这个做那个,一看就知道什么目的,你倒没和他翻过脸。」

    顾况的脸色阵青阵红,索性甩袖出帐,程适望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摸摸鼻子。

    当时,顾况不知道,程适心中打着一个小算盘,玩笑话说一次让顾况大怒,再说一次可能就变成甚怒,再说一次变成寻常怒,凭着程爷爷铁打的脸皮,一而再再三地絮叨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小怒无怒习以为常。反正顾况和他现在同在军中,工夫大把,随时拿这个来找个乐儿,能看到顾况阵青阵红的脸,又不用看到恒商的脸,实在很不错,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