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玉骨遥原著小说 > 第四十二章 选妃

第四十二章 选妃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四十二章

    选妃

    月圆之夜,光影笼罩了云荒中心的伽蓝帝都。

    天还没有黑,白王行宫里早已布置的花团锦簇,一盏盏宫灯挑了起来,疏疏落落的点缀在花园里。虽然还没有点上蜡烛,但每一盏灯都缀着水晶片,只要有一点点光射入,便流转出无数璀璨光芒来,美得不可形容。

    单单这一百盏灯,便花了上万的金铢,罔论其他。

    “皇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到?”白风麟看着一切都准备得妥当,不由得转头问了心腹侍从福全一声。

    福全恭敬地道:“刚刚传来的信报,说辰时已经从宫内出发了。根据紫骏的脚力,大概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到了。”

    “那就让郡主们开始准备起来。”白风麟将折扇在在手心敲了一敲,低声,“特别是小九,她一贯拖沓散漫,可别等人来了连梳妆都没好。”

    “是是。”福全知道白风麟是偏心和自己一母所生的雪雁,今日有意想将她推荐给前来的皇太子,便笑道,“属下一早派人去催过了,郡主今天从清早开始都很紧张,这会儿只怕是妆都画过两遍了。”

    “是吗?”白风麟不由得笑了,想着妹妹平日的样子,“小九她也会紧张?平日可不是眼高于顶谁也不理的吗?”

    “今日来的是皇太子嘛,”福全笑道,“任凭谁都会紧张一点。”

    白风麟想了一下,低声叮嘱道:“你告诉小九,到时候可以活泼大胆一些……皇太子应该喜欢有活力的妙龄少女,不是安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是吗?”福全没想到总督大人还有这一说,不由得有些吃惊。

    “但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到白嫣皇后,哪怕稍微沾边的也不可以。”白风麟仔细地想了一下相关的细节,叮嘱,“也不要提皇太子他以前在九嶷山的经历——这些都是忌讳,一说就糟糕了。”

    “是。”福全逐一记在心头,“属下这就去禀告雪雁郡主。”

    “对了,我记得雪雁以前也跟着族里的神官修行过,会一些术法,如果今天有机会倒是可以露一手,但千万别演砸了。”白风麟又想了一下,道,“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剩下的就看小九她的福分了。”

    雪雁和自己是一母同胞,也是白王女儿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虽然并不是嫡出,容貌也不比其他两位待字闺中姐姐们出色多少,却胜在娇憨活泼,只怕正合时影所好——毕竟这位新晋的皇太子从小是个苦修者,唯一长久相处过的女子只有朱颜。而那个赤之一族的小郡主,正好也是那样类型的少女。

    会爱屋及乌吗?白风麟心里默然盘算着这一切,眼神几度变化,心里略微有点不是滋味——时影算是自己的表兄弟,然而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个人,他心里总是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阴影。

    当皇太子从紫宸殿驾临白王行宫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

    日影西斜,映照在园子里的水面上,盈盈波光折射在水晶灯下,似乎落下了满园的星辰。紫骏停住,轻袍缓带的皇太子走下马车,从水晶之中穿行而来,看上去宛如天人。

    那一瞬,白王府上下的所有人都不禁神为之一夺。

    “哎呀,哥哥,他……他居然长得这般好看?”雪雁站在他身后,忍不住扯了扯哥哥的衣服,低低地喊,有说不出的开心,“真是太好看了!”

    “庄重点。”白风麟忍笑呵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是的,这个人简直是上天的宠儿,生下来便有着云荒最高贵的血统,虽然小时候被驱逐出帝都受尽冷落、但今日却忽然翻了盘,一下子又回到了皇太子的位置上——不像自己,因为出身不好,虽然努力了半生,费尽心机,如今却还是得看人脸色,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白王的欢心。

    人和人,有时候真的是一比就寒心。

    “恭迎皇太子殿下!”白王领着家眷迎上去,一群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时影淡淡地令白王府上下平身,和白王略微叙了叙,便起身入内。

    天色尚早,未到赏灯时间,白王便带着时影在行宫里四处游览了一圈,将府里几处精心设计过的园林景观介绍了一番。白风麟带着几位郡主跟在他们身后,每到一处,主人殷勤向贵客介绍景物,那些盛装打扮的贵族少女便有意无意地在眼前走过,轻声笑语,美目流盼,衣香鬓影,乱人眼目。

    然而时影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话不多,却客气有理,眼神不曾在随行的任何一个女子身上停留。白王一直察言观色,却丝毫看不出皇太子的意向,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莫非他的这几个女儿,皇太子竟然是一个也看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哎呀!”一行人刚路过九曲桥,一个小丫头没踩稳滑了一跤,周围的女子发出了一片惊呼。

    眼看那个小侍女就要跌落,水面喀拉一声响,却骤然凝结,化成了冰!冰面迅速扩大,变厚,转眼就托住了那个落水的侍女。

    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雪雁郡主双手结印、控制住了水面。

    旁边的人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将那个小侍女拉了上来。雪雁郡主轻声叱了一句:“今天有贵客在,走路小心一点,小娅!”

    “谢……谢谢郡主!”侍女脸色苍白,连忙叩首。

    一场小骚动很快平息,游园队伍继续往前,时影却是多看了那一位郡主几眼。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只不过十六七岁,眉目灵动,颇有朝气,乌压压的头发挽成双鬟,只用一支玉簪挽了,不像其他姐妹一样插满了珠宝首饰,更显得简洁大气,颇为不俗。

    “这是本王最小的一个女儿,雪雁,今年十六岁。”白王看到了他神色一动,立刻介绍,“以前跟着族里的神官学过一点术法皮毛,今日竟然敢在皇太子面前献丑,真是自不量力!”

    “算是不错了。”时影淡淡地回答,“不愧是白王的女儿。”

    “多谢皇太子夸奖。”白王终于看到皇太子夸了自家女儿一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回皇太子终于还是有了一个看得上眼的人了?雪雁这个丫头虽然是庶出,却和胞兄白风麟一样机灵,日后应该有大出息。

    只是,白风麟已经是要接掌王位的人了,若让雪雁再当了太子妃,其他几房一定会说是他偏心二房吧?后院又要起火了。

    白王心底已经开始盘算,一边陪着时影往前走。

    此刻一行人已经来到回廊的尽头,正要回到大堂里就坐用膳。时影却忽然在芭蕉下停了一停,转头看向另一处,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来。

    怎么?白王也是一怔,因为在同时听到了园子深处传来哭声,不由得心里一沉——前面便是闻莺阁,是雪莺住的地方。

    怎么了?今天下午刚刚告诉她准备将她嫁给紫王的内弟做续弦,这个小丫头便哭得昏天黑地,死活也不从。他生怕她再闹下去会打扰了皇太子的莅临,便特意把她关在了房间里不许出来,还派了嬷嬷盯着,不想还是出了这等事情!

    雪莺这个该死的丫头,一点也不听话,真是白疼她了。

    然而不等他想好要怎样把这事遮掩过去,只听吱呀一声响,闻莺阁的门被推开了,里面两个侍女惊叫着往外跑出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郡、郡主她拿了刀,要寻短见!”

    什么?白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当儿上会出这种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身边风声一动,皇太子却忽然消失了。

    “殿下……殿下!”白王惊呼着,连忙揽衣朝着闻莺阁奔了过去。刚奔出几步,看到身后的一行人也拔脚跟了上来,生怕这等丑闻会扩散出去,不由站住脚步,回头呵斥其他人:“都给我在外面等着!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白王朝着闻莺阁奔去,心里惴惴不安。

    今天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了,眼看皇太子也顺利选定了太子妃,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差错!雪莺那个丫头向来柔弱顺从,怎么会有自杀的胆子!这种事算是家丑,绝不能外传,偏偏被皇太子给撞见了,可怎生是好?

    看到父王和皇太子都离开了,其他三位郡主都脸色不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雪莺本来是她们之中最得父王宠爱的,然而因为时雨皇太子被废,也迅速地失去了父王的欢心。她们原本以为只要和另外两个姐妹竞争就够了,没想到事到临头居然还闹起了这种事!

    “我说,雪莺姐姐是故意的吧?”雪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气愤地嘀咕,“明明知道今天是皇太子要来,还大声哭哭啼啼引人注意!分明是恨父王不给她机会,想找机会毛遂自荐一下。”

    “是呀,”另一个郡主冷冷笑了一声,“有手段的可不止你一个。”

    雪雁一怔,脸色便有些不好——刚才在过桥的时候,她故意安排贴身侍女假装失足落水,好让自己有展露身手的机会。这事情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并无外人知晓。原来,姐姐们虽然声色不动,却都看在了眼里。

    “不要得意的太早了。”两位姐姐冷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晚宴和歌舞都还没开始,还不知道皇太子最后会选中谁呢。”

    闻莺阁幽深,共分三进院落,雪莺的居所位于最里面。然而,当白王三步两步跑进去,看到他的女儿横卧在榻上,气息奄奄,胸口鲜血淋漓,一把小刀掉落在她脚边,已经断成了两截。

    时影就站在她的身边,将手按在伤口上,淡淡的紫色在他五指之间涌动,飞速地愈合着那个可怖的伤口。

    “这……”白王愣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来圆场。

    “抱歉,来得晚了一步,还是来不及阻拦令千金。”时影一边用术法替雪莺疗伤,一边道,“幸亏这一刀没有刺中要害,应无大碍。”

    “这……”白王怔了一怔,“谢谢皇太子!在下立刻去传医生来!”

    “不用,这种伤我很快就能治好,何必惊动外人、惹来是非。”时影探了探雪莺的脉搏,眉头忽然皱了一皱,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奇怪,这是……”

    怎么了?白王心里一跳,不知道哪里不对,时影忽然转头看着他:“奇怪,白王,你明明有四个女儿,为何只让我见了三个、却唯独藏起了这一个?”

    什么?白王大吃一惊,脸色都有些变了。

    雪莺虽然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但她和时雨从小亲密,此事在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必时影也早已知道——如今时雨不在了,新的皇太子来选妃,于情于理自然是不能再将她送出去的。

    ——没想到,听皇太子的口气,竟然是在责备自己?

    白王背后一冷,连忙道:“禀……禀皇太子,小女雪莺已经许配给紫王内弟了,所以……所以就没有让她出来见驾。”

    “是吗?”时影微微蹙眉,“婚书已经下了吗?”

    “婚书还不曾下,”白王连忙摇头,“只是信函里已许婚。”

    “哦,那就还不是定论了?做不得准。”时影淡淡道,回头看了一眼白王,“白王觉得紫王那个年近五十的内弟,会比在下更合适做东床快婿吗?”

    “不……不敢!”白王大吃一惊,猛然摇头,“哪能和皇太子相提并论!”

    “那就是了。”时影语气还是冷淡,似是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不如从长计议。”

    “这……”白王一时间有些愕然,不知如何回应。然而时影皱眉头看着半昏迷中的雪莺郡主,道:“我要继续给郡主治伤,麻烦王爷先自便——等治好了雪莺郡主,晚上她便可以和我们一起用膳。”

    “……”白王一时间心里惊疑不定,只能讷讷点头。

    怎么回事?皇太子……竟然是看上了雪莺?难道是为了赌气,非要和时雨抢?但无论如何,选中了雪莺、也总比一个都没看上强吧。这个皇太子,真的是令人捉摸不透啊……专门喜欢捡弟弟的旧人吗?

    白王退了出去,脸色青白不定。

    当白王离开房间之后,时影看了一眼雪莺郡主——只是短短片刻,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一滴血都没有留下。他伸出指尖在雪莺郡主的额心点了一点。那个脸色苍白的贵族少女应声醒来,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陌生人,一时间有些茫然。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雪莺气息奄奄,“你……你是谁?”

    “你最恨的人。”时影淡淡回答了一句。

    雪莺的视线渐渐清晰,忽然间全身就是一震!

    “皇天?是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唰地坐了起来,直视着这个面前的人,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你就是时影?你就是白皇后的儿子?”

    “是。”他声音平静,并不以对方的无礼为意。

    雪莺声音发抖,打量着他的一身衣饰:“你……你现在是皇太子了?”

    “是。”时影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得逞了啊……你这个杀人凶手!”雪莺再也忍不住地叫了起来,拳头握紧,声音哽咽,“把时雨还给我!你现在都已经是皇太子了……还要把时雨怎样?求求你,放他回来!”

    “……”时影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她——这个贵族少女容貌绝美,气质如同空谷幽兰,论容色甚至比朱颜更胜一筹,温柔安静、弱不禁风。然而她此刻眼里充满了愤怒的光芒,宛如雷霆!

    “时雨是不会回来了。”他声音冷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雪莺身上的颤栗忽然止住了,一瞬间瞳孔睁大,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停止了:“你……你说什么?”

    “你不用等他了。”时影语气平静,并没有流露一丝感情,“我弟弟已经死了,你接下来要好好为自己打算。”

    “混蛋!”那一刻,雪莺不顾一切地跳起来,抓起那把染血的短刀、一边喊着一边就对着时影直刺了过去!

    然而,时影居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动也不动。

    只听唰的一声,这一刀刺入了他的心脏,直扎了对穿!雪莺在狂怒之下拔起了刀,又想第二次刺下去,却忽然怔住了——那一刀原本正中心脏,然而一刀下去全无血迹,等拔出来后,那个伤口也瞬地消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回头,却看到了另一个时影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淡淡地看着她:“解恨了没?”

    那一刻,她忍不住失声尖叫,又是一刀刺了过去。

    “胆子不小,”时影只是一抬手,便扣住她瘦弱的手腕,令她不能动弹分毫,冷冷,“敢在白王府里刺杀皇太子,不怕满门抄斩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雪莺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想要再次刺过去,身体忽然一麻,完全无法动弹。

    时影并没有动怒,看了她一眼:“你是阿颜的闺中好友吧?我好像听她提起过你的名字——”他审视着她,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奇特的神情,顿了顿,低声道,“反正好歹也得选一个,不如就选你算了。”

    “……”雪莺一下子怔住了,“做梦!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是吗?你真的想就这样死了?”时影抬头看着这个绝望的贵族少女,眼里有洞彻一切的亮光,淡淡,“只怕你舍不得吧。”

    他顿了顿,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雪莺全身一震,如同被雷霆击中,脸色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颤声“你……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世上的事,能瞒住我的可不多。”时影的语气并无任何夸耀之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你的父王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所以想着要把你嫁给那个老头子当填房——对不对?”

    “……”雪莺说不出话来,在这个人冷酷的语气里发抖。

    这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可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简直是个魔鬼!

    “呵,你心里也知道,嫁是万万不能的。否则该怎么收场?”时影看着她苍白如死的脸色,语气还是不紧不慢,“你已经被逼到没有退路了,所以才想干脆寻个一死?——还真是懦弱。”

    雪莺咬着牙,说不出话,眼里却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如果你真的横了一条心想死,本来我也管不着。”时影淡淡,“可是时雨已经死了,即便是为了他、你也该稍微努力一点活下去吧?”

    她全身发抖,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想死,那就来当我的太子妃。”时影淡淡地开口,语气无喜无怒,“这个邀约、在今天我离开这儿之前都有效——你想清楚了:如果你还想苟活下去,等会儿就来找我。”

    “不!我死也不会嫁给害死时雨的凶手!”雪莺凄厉地大喊。

    “唉……”时影的脸色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似是不易觉察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如果我告诉你,时雨并不是我杀的呢?”

    雪莺怔了一下,看向他。而这个新任的皇太子也在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冷澈,如同秋冷的湖面,空空荡荡,无所隐藏。

    雪莺本来极激动,和他眼神对视、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一静,竟是不知为何忽地信了几分,然而立刻便警醒起来,生怕是中了对方的术法迷失了神智,脱口:“我不信!一定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

    时影没有再辩解,淡淡:“不信就算了。我只是指给你一条生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指给我生路?”她声音剧烈地发抖,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你既然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灭口了事?你……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时影似乎也是想了一想,眼神转瞬流露出复杂的情愫,却只是淡淡回答,“可能……我只是觉得自己愧对时雨吧。”顿了顿,他补充:“我的企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雪莺怔在了那里,剧烈地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仔细想一想吧……我会在那里等你到最后一刻,”时影没有再多说什么,手指微微一转、解除了她身上的禁锢,低声,“如果真的还是想不通,就死在这里也无妨。”

    他将那把短刀扔到了桌子上,转身离开,再也不见。

    雪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手指痉挛着,握紧了桌子上那一把带血的短刀,转过头看着镜子里容颜憔悴的自己,反复思量着刚才的那一番话,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除了他给出的邀约,她没有选择了吗?

    不,她还是有选择的——她可以选择死。

    可是……她真的想这样死了吗?如果死了,那……

    最终,雪莺松开了刀柄,在镜子面前颓然坐下,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脸色如同雪一样的苍白。

    歌舞方歇,皇太子被白王府里的美人们簇拥。几个郡主纷纷围绕在他身边,一边保持着贵族的矜持,一边不失优雅地和贵客笑语,言语之间有微妙的勾心斗角,几乎隐约听得见刀兵交错的铮然。

    雪雁用术法在杯里凝出了一朵玲珑剔透的冰花,向着皇太子敬酒,然而时影端起酒杯,视线却越过了她,看着厅外台阶上的人影,嘴角浮起了一丝奇特的笑意,低声:“怎么来得这么晚?”

    所有人悚然动容,抬头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白日里还在寻死的雪莺郡主,此刻居然盛装打扮来到了这里!

    刹那,连白王都为之色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雪莺鼓足勇气来到这里,却发现席间已经坐满了,她怔怔地站在人群外面,一时无措,脸色分外的苍白,在暗夜里看去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时影眼里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颔首,从美人环绕之中从容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出去:“酒都已经快冷了。来。”

    雪莺身体微微发抖,直视着他的面容,眼神复杂而激烈,充满了憎恨和无奈,似乎时时刻刻都想再抽出一把剑刺入对面这个人的心口——然而,最终还是拿起了酒杯,对着他一饮而尽。

    “一杯就够了,喝多了对你身体不好——”时影放下了酒杯,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面前,“请收下这个。”

    放在她面前的,是空桑帝君赐给每一个皇子的玉佩,华美润泽,上面有着皇室的徽章,是身负帝王之血的最重要信物之一。身为皇太子的时影在众人面前将这个玉佩交给她,便是对所有人表示自己已经选好了未来的王妃。

    那一瞬,其他所有郡主都怔住了,每一张脸上有各种不同的错愕表情。

    雪莺还没回过神来,白王却是松了一口气,在一边已经抢先起身离席,匍匐下跪:“多谢皇太子抬爱!”

    当皇太子在席间将玉佩交给雪莺郡主的时候,整个白王府邸里的人都震惊了。

    旋即,整个帝都也被震惊。

    虽然早就知道太子妃必然会在白之一族里选出,但却是谁也没料到皇太子居然会选了雪莺郡主——要知道,那个少女以前曾经是时雨皇太子爱侣,一度还差点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而新的皇太子居然不避嫌地将她纳入了后宫?

    这算是什么样的……胸怀?

    “咳咳……影做事,还……真是从来不按常理啊。”消息刚刚传入紫宸殿,连卧病的帝君也发出了一声苦笑,对着一边的人道,“你也没想到吧?”

    坐在他身边的大司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该不是负气吧?”北冕帝喃喃,眼神复杂,“和我当年一样,觉得这辈子反正也没什么指望了,所以……不如就随便选一个?结果就这样害了阿嫣……也害了秋水。咳咳。”

    “阿珺,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大司命打断了兄长的话,“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保命要紧,还是少耗费心力。”

    北冕帝喘了一口气,低低道:“幸亏你活得长,时影身边有你辅佐……咳咳,我也放心了……”

    大司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只可惜,我的寿数也快要到了。”

    “什么?”北冕帝一惊,撑起了身体。

    “别那么看着我——我好歹是大司命,能预知自己的寿数。”大司命望向窗外的夜空,苦笑,“你看,我的星辰已经开始黯淡了……屈指细算,我的寿命也就在这两年之间了。”

    “怎……怎么会这样?”北冕帝脸色灰白,喃喃,“你……你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会这两年就……”

    “当然不是自然死亡,”大司命语气平静,“而是血光之灾——如果没算错,我应该死于被杀。”

    “不可能!”北冕帝脱口而出,“这个云荒,谁能杀了你?”

    “呵,对于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很好奇……”大司命淡淡,看着外面的星辰,“这个云荒上能超越我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要杀我,除非是影他亲自出手?”

    “时影?”北冕帝没想到会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不由得变了脸色,“他一直视你为师,怎么会杀你?这……咳咳,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为了云荒的天下,曾经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大司命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如果他知道我暗地里做了什么,一定也会想杀了我吧?”

    “……”北冕帝沉默下来,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大司命,一字一句,“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

    大司命的脸映照在灯火里,阴暗凹凸,深不见底。

    “先别说这些了,”大司命摇了摇头,试图将凝滞的气氛化开,转过了话题,“既然影已经选定了妃子,后面的一切就该抓紧了——要知道,青王已经在领地上开始调集军队了。”

    “是么?”北冕帝听到这个噩耗却没有流露出太大的震惊,喃喃,“青王果然狼子野心,被逼得急了,还真的是要公然造反啊……”

    “放心,根据探子发回来的情报,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藩王站在他这一边。”大司命低声,“原本由青罡负责的骁骑军如今已经由玄灿接管,白王和赤王也已经各自调动军队准备入京——这天下的局面,一时间还是倾覆不了的。”

    “咳咳……”然而北冕帝却只是虚弱地咳嗽着,忧心忡忡,“可是……青王呢?难道就任由他在领地上厉兵秣马?他……他是不是还勾结了西海上的冰夷?云荒北面的门户,万一被沧流帝国攻陷……”

    “不会的,你别担心。”大司命叹了口气,振衣而起,“青王的事,我会亲自过去处理掉,不会让他继续乱来。”

    “什么?”北冕帝一惊,“你……你要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大司命淡淡道,“趁着他们还没正式举旗反叛,我去紫台青王府先将青王先给杀了——群龙无首,反叛之事多半也就成不了气候。”

    说到孤身于万军之中取首级之事,他却如同喝一杯茶那般淡然。

    “你……你一个人去?”北冕帝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胞弟的手腕,剧烈地咳嗽着,“太危险了!咳咳……绝对不可以!”

    “唉,阿珺,现在可不是兄友弟恭的时候,”大司命叹了口气,回过身凝视着垂死的帝君,“空桑天下岌岌可危,你又随时可能驾崩,在这种时候,我若不当机立断先行一步,只怕被别人抢了先手!”

    “这么……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一个人……”北冕帝一急之下剧烈地咳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行……绝对!”

    大司命没料到他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倒不由楞了一下,拍了拍胞兄枯瘦的肩膀,低声安慰:“我好歹也是云荒大地上首屈一指的术法宗师,以一敌万不敢说,以一敌百还是可以的——青之一族的神官很平庸,不足为惧。我孤身深入,就算杀不了青王,全身而退至少还是不难……你不用太担心。”

    北冕帝渐渐松开手来,眼神却还是担忧,低声:“要不,我再去请求剑圣一门出手?”

    “算了吧,剑圣一门?”大司命苦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们千百年来一向远离云荒政局,独立于朝野——你上次能请动他们帮你清除内乱已经令我很吃惊了,难道还能再请一次?”

    北冕帝沉默下去,呼吸急促,半晌才低声:“早知道……我应该留着先代剑圣的那道手令,好让、让他们这一次跟你去青王府……咳咳……何必用在诛杀青妃这种事情上?”

    垂死之人说得急切,到最后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显然是被胞兄的真切所感染,大司命眼神变幻了一下,忍不住叹息:“阿珺,你难道忘了我不久之前还想要你的命吗?我虽然是你的胞弟,但这一生对你所怀的多半是恨意,并无多少亲近之心。你为何还这样替我设想?”

    北冕帝咳嗽着,半晌才说出话来:“我的一生……亦做错过很多事。”

    “……”大司命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胞兄的肩膀,“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事情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回来赶上大婚典礼。”

    老人转身离开,黑色的长袍在深宫的烛影里猎猎飞舞。

    入夜,白塔顶上的风更加的凛冽,吹得人几乎站不住。然而在玑衡前却有人默默伫立,一动不动,只有一袭白袍在风里飞舞,眼里映照着星辰,手指飞快地掐算着,到最后,身体一震。

    “怎么?还在推测那片归邪的位置吗?”大司命不做声地出现在了时影的背后,淡淡,“你找不到的——我已经反复的推测过了,它已经被一种更大的力量隐藏起来,超出我们所能推算的范畴了。”

    “不,”时影摇了摇头,低声,“我在看昭明的轨迹。”

    “昭明?”大司命怔了一怔。

    “你那时候不是提醒我,影响空桑未来国运的力量不止一股吗?”时影负手看着夜空,眉宇之间有解不开的烦忧,“如果归邪是代表海国,那昭明又代表了什么?浮槎海外的流亡一族吗?——这些力量交错在一起,千头万绪,令我看不清这个云荒的未来。”

    大司命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要知道,连区区一个人的命运都会被无数股的力量左右,谓之‘无常’,更何况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时影思考着师长的这番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是了。我曾经自不量力,以为可以用一己之力扭转未来,却终究还是失败了……”

    大司命看着这个年轻人,感叹:“能说出这句话,真是难得——影,居然心平气和地认了输?你从小出类拔萃,从未失败过。这一次意外失手、连我都担心你会因此崩溃。但是你终究还是撑住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时影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反问:“正确的选择?”

    “是。”大司命的声音平静,“比如选了白王之女为妃。”

    “我以为你会来训斥我,”时影顿了一顿,苦笑,“会说我不该选时雨的未婚妻为妃。”

    “呵呵……我哪敢训斥你?”大司命笑了起来,无奈摇头,“影,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性格。你原本是无情无欲的世外之人,如今愿意回到帝都继承王位、迎娶白王之女,已经是做了超出我意料的最大让步——我要是再强求更多,就未免逼人太甚了。”

    “……”时影看着大司命,眼里的神色柔和了起来,最终叹了一口气,“我不怪你。说到底,你即便对我一再苦苦相逼,也都是为了空桑。”

    “你能谅解我的苦心就好,”大司命垂下了眼帘,语气意味深长,“要知道我即便是不惜弄脏自己的手、做了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也并不是出于私心——”

    “我知道。”时影断然回答,“我能体谅。”

    “是么?”大司命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咳嗽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幕,“其实,今晚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时影吃了一惊,转头看着老人,“你要去哪里?”

    “北方的紫台,青王府。”大司命叹了一口气,指着遥远的北方尽头,“山雨欲来啊……眼看青王庚勾结冰夷,就要举起叛旗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一个人?”时影耸然动容,“那怎么行!”

    “俯览整个帝都,当前并无一人堪用,”大司命冷笑了一声,“我若孤身往返,一击不中还可以全身而退,若还要照顾其他庸才,那可真的要把我的老命送在那儿了。”

    “我跟你去。”时影断然回答。

    “不行!”大司命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若你现在还是九嶷神庙的大神官,自然可以随我同行——而现在你是空桑的皇太子,怎能亲身深入险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整个云荒就要倾覆!”

    “……”时影沉默了下去,无法反驳。

    “更何况,你马上就要大婚了,也离不开这里。”大司命低声,指着脚下灯火辉煌的镜中之城,“帝君病危,伽蓝帝都是云荒的心脏,需要人镇守。你就留在这里安心做个新郎吧……”

    时影叹了口气,低声:“我怎能安心。”

    “影,你身上背负着整个空桑,不能再以外力乱心。”大司命抬起头来凝视着这个年轻的继承者,一字一句地叮嘱,“要知道天上的星相千变万化,不可捉摸,唯一可以把握的、只有自身——你身负帝王之血,只要你守护着这个天下,无论多少敌人虎视眈眈,那又有何惧?”

    时影眼神渐渐凝聚,无声地点了点头:“恭聆教诲。”

    “好好照顾你父王吧,让他多活几天,”大司命最后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尽量早点赶回来参加你的婚典。”

    一语毕,老人从长袍里拿出黑色的玉简,指向了夜空。风里传来扑簌簌的声响,有一只巨大的神兽乘着风云浮现在虚空里,向着大司命匍匐待命——那是空桑大司命的御魂守:金瞳狻猊。

    “再会。”大司命大袖一拂,瞬地消失在了夜里。

    “看,宿命的线在汇聚啊……”

    遥远的星空下,有另一个人也在同一时刻抬起头,凝望着伽蓝白塔上的星空,用含糊不能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那是一个藏在深深的阴影里的人,宛如一团雾气,唯有一对璀璨的金色瞳子,如同神殿里的魔。

    他坐在一艘船上,如风驰骋,抬头仰望夜空里的群星。

    “归邪被隐藏了……被一股很强的力量。”坐在阴影里的那个人喃喃,吐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有趣……这个云荒,在七千年后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船舱外有衣裾拖地的窸窸窣窣,有人膝行而来,停在了外面。

    “智者大人,”圣女跪在船舱外面,恭敬地禀告,“我们很快就要抵达云荒北部了。准备在寒号岬登陆,特来请示您的同意。”

    智者微微点了点头。他坐在黑暗里,凝望了星辰许久,微微对着天空屈起了手指,似乎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终于,要回到那片土地上去了么?几千年前,这只手创造了空桑的一切;那么几千年后,再由这只手毁弃一切,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毕竟,魔之左手,司掌的就是毁灭的力量!

    一念及此,一身的黑袍顿时烈烈飞起,金瞳里忽然迸发出如呼啸箭雨一样的凌厉!

    跪在地上的圣女在杀气中颤栗着匍匐下了身体,不敢直视。

    十年前,这位神秘的智者大人从东而来,在一场席卷一切的海难中拯救了浮槎海上的冰族——那个人甚至独力抵住了海啸、托住了下沉的岛屿,让成千上百沉入海里的族人奇迹般地从海难中生还!

    他展示的力量令所有人为之震惊,几乎被所有冰族视为神祗。

    所以,当这个神秘来客提出要将自己的力量传授给冰族、带领大家重返云荒时,整个沧流帝国的族人立刻沸腾了。

    击溃空桑、夺回云荒!

    光这样两句话,就足够令漂流在外几千年的冰族目眩神迷。

    但是,族里的长者对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人却并不信任,虽然将智者礼遇为上宾,却并不允许他进入沧流帝国的核心权力圈。长者们以为,只要时间久了,便能知道这个陌生人的真正用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人,竟在短短的时间里渗透进了沧流帝国,给所有人带来了从未见过的惊人力量!

    那个神秘的智者向军队出示了一本名叫《营造法式》的书籍,告诉他们这可以改变整个冰族的命运。军工坊的匠作们研究了那本书,发现分为征天、靖海、镇野三卷。每一卷上,都详细记载了不同的武器的制造方法——按照这些卷轴上的指示,他们不仅可以制造出力量巨大的火炮,碾压陆地的战车,甚至还能制作出可以飞翔天宇的风隼、可以潜入深海的螺舟!

    “怎么可能?疯了吧?”当时,匠作监总管看着手札,嘀咕,“铁和木头也能飞?”

    然而,当第一架风隼从初阳岛呼啸而起,翱翔海天的时候,所有的冰族人都因为震惊而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发现对方似乎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国度,他所掌握的智慧、远远超出了云荒大地上的人类!

    这个神秘人,真的是高深莫测,近乎于神。

    “只要按照我指引,不出三十年,冰族就能夺回云荒!”

    被这样的许诺激发了热血,尚武激进的年轻冰族纷纷投向了这个神秘人物。保守的长老们尽管忧心忡忡,却也无法勒住民意的脱缰骏马。

    最终,这个自称为智者的神秘人一跃成为了沧流帝国的领袖。

    在得到了拥护、掌握了权力之后,那个所谓的“智者”便在沧流冰族里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先是重新从族里遴选出了十巫,取代了原来的长老们;然后建立了元老院制度,从而避免了普通百姓对让一个外来者统治国家的异议——然而,元老院可以处理日常事务,但是在军政大事上却要事事经过智者的批准。

    经过这样的层层控制,智者最终从幕后掌控了西海上的沧流帝国。

    然而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却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的脸。那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一直仿佛一团虚无的影子,溶于黑暗,寂静而沉默。只有一双金色的眸子璀璨如魔,令人不敢直视。

    随着冰族的日益强大,智者大人的地位也日渐提高,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敢于质疑——就像是这一次,当十巫铩羽而归之后、智者大人突然离开西海去往云荒,整个帝国上下虽然疑惑不已,却竟是无人敢劝阻。

    “由寒号岬登陆,去九嶷郡的紫台,”智者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自由圣女才能听懂的含糊的语音开了口,“青王……他此刻估计需要我们的协助。”

    “是。”圣女躬身而退。

    只是一瞬间,海面上的孤舟呼啸而起,如同飞一样的在月下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