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百褶裙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白羽认了黄知然当干爸,日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每天陪陪阿祖说说话,然后陪陪黄妈妈做做干果,学学刺绣。

    不过,陈白羽在刺绣上的天赋很渣,差点没把自己的手指给戳烂。最后还是黄知然看不过去了,让黄妈妈不用教她。

    现在是新时代,不像过去那样,女红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贤惠的重要标准。

    而黄妈妈有些难过,很多东西在慢慢流失,例如刺绣和中医。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时代在进步,衍生很多新生事物,必然就会抛弃一些东西。例如西医的发达,中医没落。

    看着黄妈妈难过的脸,陈白羽咬牙,“我学。”

    黄妈妈突然就笑了,“不学也没有什么。”当从逃难到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起绣花针了。

    多少年了,在生存面前,曾经用时费心学习的刺绣没有半点用。

    “不学了。”黄妈妈决定教陈白羽一些医学常识。

    对于医术,她会的也不会。

    更多是针对孩子的一些小偏方。

    都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孩子而学习的。有很多小偏方是王府花费钱财从民间买来的,而她因为是小王爷的奶娘而要求学习。

    这些年,这些偏方帮助她救了不少的孩子。特别是在这个最艰难荒芜的时代,让很多孩子活了下来。

    所以,多学些医术没有错。

    陈白羽点头,如果不是黄妈妈的小偏方,她可能活不下来。

    黄知然笑着说,幸好黄妈妈没有要求陈白羽学习她的接生手法。否则,陈白羽真的要哭得,因为她真的不能想象一个女人生孩子的样子。

    平时除了跟黄妈妈学些一些小医术,就是跟着黄知然学下棋。

    有时候,李白会和黄知然一起,教她下棋,教她如何布局。陈白羽和两个哥哥学得认真,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想要学习就要用心去领会和感悟。

    下棋,四哥陈辉年最有天赋。

    轻轻松松的就领跑在前面,但赢在最后的往往都不是他。

    陈辉年狡猾,喜欢故布疑阵,而陈白羽喜欢出其不意,却有些急躁。至于大哥陈一元则和他的长相一样,踏踏实实,沉稳,走一步算三步。

    所以,不管是有天赋的陈辉年还是有小聪明的陈白羽都不是陈一元的对手。一般情况下,最后稳操胜券的都是陈一元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

    教,李白和黄知然也有不同的侧重。

    李白更着重布局,黄知然更喜欢通过每一步来分析下棋的人的心态,从而抓住人的心态算计对方的下一步。

    李白却有宏观的布局。从一开始就把人往陷阱里拉,不让人发现半点痕迹。到最后,被陷阱拖死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入了对方的陷阱里去。

    陈白羽很好奇,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李白的布局手法,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一个擅长陷阱猎杀的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窝在大唐农场?

    前些年,下乡的知青几乎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回城,但李白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想法。他开开心心的跟着农场的人学种田,学种果,然后每天画画。

    生活优哉游哉,过得好不惬意。

    一开始,大家以为他是没有门路回城,多多少少有些同情。但他却一脸不在意,总表示要一直留在大唐农场。

    他喜欢农场,山好,水好,人好。

    但农场的人却觉得他是不能回城,故意安慰自己。

    慢慢的,大家也相信李白是真的喜欢留在农场,当一名种田的农民。因为李白用大家学习赚钱技能的劲头来学习种田。

    比他刚来农场的时候还要积极。

    李白刚来农场的时候,和黄知然一样,眉目间带着忧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白豁然开朗,眉宇间的忧色没有了,取代的是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用大家的话说就是,年轻了好几岁。

    “布局一定要不动声色。”李白轻轻松松的就拆了陈辉年的局。陈辉年的陷阱看起来还很粗暴,很明显。

    这样明晃晃的挖一个坑,并不叫陷阱,只能叫‘愿者上钩’。

    陈辉年抿抿嘴,继续下陷阱。

    “看着你们下棋真累。”陈白羽揉揉太阳穴,觉得脑子不够用。

    好好下棋不好吗?

    为什么要死这么多脑细胞?

    所以吧。

    还是小孩子的飞棋、象棋更好玩。

    陈一元笑了笑,“阿婆不是让你陪她去探望外祖吗?”

    “阿婆还在准备东西呢。”陈白羽吃一颗黄妈妈准备的酸梅,酸得皱起了鼻子。

    在本地,外祖是阿婆的妈妈,阿爸的外婆。当然,外婆的妈妈,阿妈的外婆也被叫外祖。但他们去得更多的是阿婆的娘家。

    今天,阿婆说要去看望外祖,问谁想去?哥哥姐姐已经长大了,都不热衷去探亲。再加上外祖家有些远,要走差不多三个小时,所以哥哥姐姐都不想去。

    陈白羽只能自告奋勇的陪着阿婆走一趟。

    当然,还有小胖子这个喜欢粘着陈白羽的小屁孩,也哭着闹着要去。不过,因为外祖家太远,小胖子太胖,所以只能无情的拒绝他的好意。

    为此,小胖子扁着嘴盯着陈白羽好一会,才去找阿祖告状:姐姐欺负我。

    外祖在莲花镇,骑单车要绕很远的一段路,可能还没有走路快。所以,阿婆带着陈白羽走路去。

    阿婆提着菜篮子,里面装了一块猪肉,半边鸡,还有一包冰糖片,还有一包陈白羽准备的牛奶糖。

    先从大唐农场到宝阳镇,然后渡过一条河,翻过三座山,然后还有一片田才能到莲花镇。

    他们要渡过的这条河叫凌江,是从广西流入的。

    水流不急,但河面挺大的。

    有一条小小的木板桥,大概4A纸大的木板用铁钉连接起来,下面是一根根竖起的木桩固定。桥很高,走在上面的时候会有一种晃动的错觉。

    特别是风吹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要被吹掉下河。

    刚开始走的时候会害怕得哭起来,但走多了也就习惯了。因为这条桥就在宝阳镇的旁边,对面山的一些人家会在虚日的时候挑东西过来卖。

    每次看到有人挑着担子从桥上走过,陈白羽都会双腿发软,然后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白羽过这条桥从来都是用爬的。

    这条桥,只容一个人通过。

    陈白羽和阿婆站在这边的桥头等着对岸的人过来。

    一个中年妇女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坐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紧紧的抓着箩筐的边缘,被摇摇晃晃的挑了过来。

    然后是一个小男孩,认认真真的过桥。

    对比一下年龄,陈白羽有些汗颜,她连几岁的小屁孩都不如。

    “走。小五,我们过桥。”阿婆让陈白羽走在前面,“不要往下看就不怕了。”

    陈白羽摇摇头,让阿婆先走,她爬的速度有些慢。

    阿婆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在前面。

    陈白羽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下面的流水,慢慢蹲下来,双手撑地,撅着屁股慢慢的爬上桥。

    小心翼翼,总感觉桥有些晃。

    陈白羽吞吞口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怎么可能不怕?

    怕自己掉下去,怕这条桥突然断掉。

    这条桥好像是在98年大洪水的时候被冲断。从那以后,大家也没有再修桥,有附近村的人修了竹排接送大家过河。

    收费,一次一角两角的。

    其实,竹排陈白羽也怕。

    别人在竹排上一般是站着,而她是蹲着。如果不是坐着会打湿屁股,她肯定是要坐着的。

    终于爬到了桥中央,陈白羽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下面流淌着的河水,好高,感觉心跳加速。

    “小女娃,别停下,赶紧的。”身后有人在催。

    现在过年,正是走亲戚的时候,这条桥也是人来人往。

    陈白羽撇撇嘴,难怪会觉得有些晃,原来是走的人多了。

    慢慢爬。

    身后的大爷在笑话陈白羽胆子小。

    陈白羽回过头瞪一眼,大爷哈哈大笑。

    阿婆已经过河了,在对岸的桥头等着。

    对岸有不少需要过河的人也在等着,甚至有人在喊,“小女娃,别怕。大胆爬。”

    陈白羽心想,她本来是不怕的,被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催促就怕了。

    冷静下心来,小心翼翼的爬着。

    慢慢的,不能心急。

    “小女娃,这样小的桥,走比爬容易。”

    陈白羽没有理会身后人的话,爬呀爬,终于要到桥头了。

    “怕什么。”阿婆有些好笑的看着陈白羽,用布巾擦擦她的手,继续走。

    “大妹子,这是你家孩子?”身后挑着担子的大爷笑着和阿婆打招呼,“你家孩子娇气。”

    在这个时代,娇气还真不是什么赞扬的词,相反,很贬义。

    阿婆也

    不知道听出来没有,笑呵呵的说,“是。我孙女。从小就会读书,读书的孩子都娇气。”

    “大妹子,你好福气。这孩子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大爷打量了陈白羽一眼,还真不像乡下孩子。

    “大妹子,教育得好。”

    “哈哈。她阿祖教的。”

    阿婆和大爷一边走一边说,就连家里有几头猪,几只鸡都说了。幸好,这个时代的人都朴实,没有太多的坏心眼。

    大爷是去前面村探望战友的,他的战友一家就剩下一个,而且还带着残疾。他不放心,趁着过年家里杀猪,过来看看,给战友送些吃的。

    “日子越来越好了。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大爷有些感慨。

    “大家会记住他们的。”陈白羽是真的感激,如果没有那些人的牺牲就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可能90或者00后的人没有太多的感觉。

    但他们这一代人,感觉很深。

    因为听了太多太多关于牺牲的故事。

    很多很多的付出,并一是一块烈士墓碑能够表达的。

    大爷笑呵呵的看着陈白羽,“你这女孩会说话。”

    和大爷分开后,陈白羽和阿婆继续走。

    春天到了,路边的小草绿油油的。

    在路过橡胶林的时候,下雨了。

    阿婆赶紧拿出备着的雨衣给陈白羽穿上,两人披着雨衣,淋着雨,从橡胶林下走过。

    雨越下越大。

    被雨水淋过的小草更绿了,特别的好看。

    这应该就是最正宗的水绿色了。

    水绿色是陈白羽最喜欢的颜色之一,总给人一种水漫山坡的感觉。不过,很可惜,即使她皮肤白皙也不适合水绿色。

    陈白羽穿上水绿色的裙子,就是妥妥的小白莲。

    每次看到水绿色的裙子,她都有试一试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

    理智会告诉她,不合适。

    所以,即使很喜欢水绿色,但除了水绿色的丝巾外,她没有其他的东西是水绿色的。

    水顺着绿油油的山坡流下,有时候会水花飞溅,很美。

    绿的草,清的水。

    再一次可惜,没有相机。

    陈白羽曾经看过一个叫洁尘的作家写的一篇《水绿》,很喜欢。

    写的很好,很有才情,很细腻,很用心。

    她笔下的水绿是一种淡淡的,却能让人溺毙其中的颜色,是一种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不醒来的颜色。

    看着《水绿》的时候,陈白羽瞬间就想起小时候看到的水漫山坡的美景。

    很真实。

    因为这篇《水绿》,陈白羽喜欢上这个叫洁尘的作家,收集她的随笔文集。看过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把她所有的书全部买了回来。

    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醒来,随手的翻一翻,看一看。

    洁尘的文字很干净,真实,有点缥缈,有点小资。

    不管多少岁看都能感觉到青春还在。

    陈白羽有一个坏习惯,总喜欢在床上或者地毯上放几本书或者杂志。其实,用李天朗的话说就是,乱扔,看过的书和杂志不喜欢收拾。

    却偏要安慰自己和别人说,这是随性。

    陈白羽并不觉得这是‘乱’,她就是喜欢随手能拿到书的感觉,随手翻到那一页就看那一页。

    随便看上几页,然后刷刷手机,总之享受。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白羽家里的床上都扔着洁尘的随笔文集。

    曾经,陈白羽和陈乐乐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和‘洁尘’同床共枕。陈乐乐很鄙视:你就臭美吧。即使李天朗不妒忌,人家洁尘老公也是有意见的。

    因为每天穿高跟鞋,所以李天朗建议她天天泡脚,促进血液循环。而陈白羽不是一个懒女人,但也不是一个多勤快,多会善待自己的女人。

    但,看过洁尘的《浇园子》后,陈白羽爱上了泡脚。

    泡脚时的心情,应该和洁尘用凉凉的自来水冲自己脚的时候是一样的。

    也让陈白羽想起小时候,夏天放学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用自来水冲脚,凉爽凉爽的。也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漫了水的山坡上和小伙伴们打水仗的快乐时光。

    穿着水鞋的陈白羽一脚踩在一个小草窝里,水花四溅。

    “别玩水。”

    陈白羽吐吐小舌头,一边走一边用力的踩水。

    “阿婆,还有多久才到?”陈白羽有些累了。雨衣有些重,水鞋也不轻便,再加上因为下雨走路都要小心三分,也慢了两分。

    “快了。”阿婆提着篮子,时不时的拉扯陈白羽一把,“快到了。”阿婆为了哄陈白羽,拿出一颗牛奶糖,剥开包装纸,塞进陈白羽嘴里。

    吃过牛奶糖后,陈白羽觉得嘴巴有些粘,有些干。

    “阿婆,我渴了。”陈白羽用舌头舔舔口腔,吞吞口水,总感觉有一股牛奶的味道在。

    “快些走。前面有村。”

    像这样走山路,渴了一般都会去附近的人家要一碗水或者米汤。

    阿婆结婚后的几十年,常走这条路,什么地方有人家,那户人家的脾气好,一清二楚。阿婆带着陈白羽来到一户人家。

    半开着门,里面应该也有亲戚在,正热闹着。

    阿婆说要一碗热米汤,对方给了一碗骨头汤。

    陈白羽喝过热乎乎的骨头汤,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到外祖家的时候,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外祖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也就是陈白羽的舅公,在几年前去世了。

    去世得很突然,当初有人来家里报丧的时候,阿公和阿婆都以为是外祖去世,却没想到来人说是舅公。

    阿婆当时就晕了过去。

    她的弟弟还那么年轻,孩子也还小,竟然就去了。阿婆哭得不能自己。

    舅公的去世带有迷信的色彩,这几年一直都是外祖和阿婆的心病。

    1980年之后,很多迷信活动有所恢复,一些在六七十年代被捣毁的庙宇开始重建。外祖家所在的村也重建村庙。

    庙宇建好,选日子迎神进庙。

    因为舅公是个杀猪佬,平时为人爽朗,仗义疏财,人缘很好,所以村里人一致推荐他捧神像。这本是好意。

    但谁知道前一天捧了神像进庙,第二天早上舅公就去世了。

    安然的死在床上,没有任何痛苦和挣扎。

    就好像睡熟了一般。

    睡在舅公身边的舅婆居然没有半点察觉。等到第二天,到时间去杀猪的时候,舅婆看一向准时的舅公没有起来,推了推他,叫他起床才发现原来舅公已经去世了。

    脸色祥和,好像在睡梦中。

    没有半点预兆。

    大家都说舅公是杀猪佬,每天见血,不应该也不适合捧神像。

    村里的人谈论的时候多少带有些遗憾,好好的一个壮年就这样去了。

    多少有些唏嘘。

    然后更敬畏神明。

    没有人想到要请医生检查,一致认为,是他捧神像触犯了神明。

    舅公去世了,外祖和舅婆的日子不太好过,如果不是几个女婿时不时的回来给他们撑腰,还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几年前,分田的时候就被人欺压,分到的全部是三等田。不是远离水源就是在山坳光线不好的地方,总之就是不利于种植。

    即使是三等田也还有一些人想要用更差的田来换了去。

    最后还是外祖把出嫁的女儿女婿,还有成年外孙等全部叫过来,去村委会闹了一顿,才勉强分到两亩好田。

    当时,外祖在他们的村庙哭得好像天都要塌了。她怎么能不伤心?欺压他们孤儿寡母的多数是曾经受过舅公帮助的人家。

    即使是看透了人情冷暖的外祖也忍不住的悲痛大哭。

    “是秀容来了。还有陈小五。”舅婆是个很和善的女人,有些软弱。这些年,如果不是还有外祖在,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陈白羽一一的和大家打招呼啊,除了外祖和舅婆,还有两个姨婆在。

    “小五越长越好看了。”二姨婆捏捏陈白羽的小脸,“听说读书也好?考到市里去了?”

    “好。在市一中呢。”阿婆很骄傲,不停的夸赞陈白羽还有两个哥哥。

    大姨婆很老了,可能因为操劳,已经满头白发,用一双粗糙的手拉着陈白羽的小嫩手,轻轻的拍了拍,“长得真好。”

    “谢谢。”陈白羽裂开嘴笑。

    陈白羽对大姨婆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阿婆生病的时候,大姨婆赶来看她,带了几盒氨基酸还有奶粉。

    喝一碗水,叮嘱阿婆要好好照身体,一定要好起来,然后就要走了。

    说她家里忙,正在放牛呢。

    把牛绑在一棵树上,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我做梦都想来看看你。”

    “不来看你一眼,我不放心。”

    当时,大姨婆拉着阿婆的手,流着眼泪,要阿婆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大姨婆急急地来,匆匆地走。

    “怎么没有穿鞋?”看着大姨婆快步行走的背影,阿婆没有忍住嘀咕一句。

    当时,陈白羽正陪在阿婆身边,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大姨婆脚步匆匆的背影,还有那双黑黝黝的没有穿鞋的脚。

    脚上还带着泥巴。

    这个背影,刻在了陈白羽心里,久久不能忘。

    正是因为遇到了太多太多的真情实意,所以陈白羽才那么那么的恨,恨L化工集团,也恨她自己。

    害死了那么多的人,让那么多的人伤心欲绝。

    大姨婆把陈白羽抱起来,“多懂事,多知礼。”大姨婆叹口气,“我家那些孩子就没有一个会读书的。一个个的,比猪还笨。十次考试有九次不及格,不及格的试卷就扔到床底去。我们也没有时间问,也不懂,考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实在读不下去了,就去打工。现在打工肯吃苦还有一百多两百一个月呢。”

    “哎。我家那些小混蛋要是有小五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说,要来看外祖,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来的,都说远。看看小五,多贴心。”

    大姨婆掐掐她的小脸,“长得好,教得也好。你家婆教的吧。”

    阿婆点点头,“嗯。都是她阿祖带大的。”

    “还是你想得远。当初坚定要和家婆一起住。”二姨婆有些感叹,“你家婆也好相处。”

    当年,阿祖要分家的时候,虽然大叔公大叔婆还有三叔公三叔婆都表示愿意和阿祖一起住,但只有阿婆最真心实意,直接把房间收拾出来,还让人给阿祖打了一张摇椅。

    阿祖就顺势和小儿子一起住。

    阿祖虽然不能干农活,但能帮忙照顾孩子。

    “你家婆看起来就是明事理的人。教出来的孩子也听话乖巧。”大姨婆也是妒忌的,不是所有女人都能遇到一个好家婆。

    阿婆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自家事,而是问起了外祖。

    最近家里好不好?

    有没有人欺压?

    “有什么事,你就叫人带话。离得也不远。”阿婆现在最怕的就是外祖倒下。这个家,大舅婆软弱,外甥的人情世故也还要学习,还需要外祖支撑几年。

    陈白羽忍不住哆嗦一下,三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说不远。

    陈白羽踮踮脚,走路太多,脚板有些痒。

    “阿诚呢?”阿婆问的是舅公唯一的儿子,阿爸的表弟,陈白羽的表伯。因为粤语的表伯和‘表白’同音,所以陈白羽很少正经的称呼他。

    再说,表伯因为平时被人欺负多了,脾气有些暴躁,很少理会陈白羽这样一个小屁孩。

    “哎。”舅婆叹口气。

    原来,他们家在村口有一块地基,连着另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几年前种了一棵竹,现在竹越发越多,几年时间长成了一大片,把他们家的地基占去一大半。

    他们家一再要求对方砍掉,但对方都当没有听到,还说这些竹都是钱,舍不得砍掉。没有办法,两家人为了这些竹经常吵架,吵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闹到村委会,也是让两家沟通,摆明了就是欺负他们家。

    即使明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

    哎。

    被欺负,被欺负,都已经被欺负习惯了。

    习惯了,不会反抗,不敢反抗了。

    “阿诚说买一桶火水来,浇到竹头去。”如果不是附近还有两个牛棚,舅婆真怕儿子会直接放火给烧了。

    “为什么买火水?百枯草不是更好?”陈白羽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百枯草的效果不是更好?再说火水的味道大,大家路过就知道发生什么事。

    如果有人偷偷扔一根点燃的火柴过去,即使不是你的错,最后可能也是要你承当后果。

    “那竹林有不少的鸡。”所以百枯草不合适。

    也是,如果某只鸡因为吃了有百枯草的草而死了,家人又不知道,把死鸡给吃了......是要死人的。

    在农村,不是因为瘟疫而死的死鸡死鸭什么的,除非已经臭了,否则也是要吃掉的。

    “他打算趁着晚上的时候,倒一桶火水去。”舅婆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她以前习惯听丈夫的,丈夫死后又听儿子的。

    儿子说火水行,她就觉得火水可以。

    “火水不行。”除非点火,否则,火水还真不可能‘烧’死一片竹林。

    火水除了点灯,还有什么功效?

    陈白羽隐约记得小时候,她肚子疼的时候,小姑用火水灯的灯绳沾些火水在她的肚子上轻涂。神奇的是,她的肚子就因此而不疼了。

    还有一次,小姑因为倒的火水太多,第二天,她的肚子灰黑灰黑的,好几天才消。

    为什么呢?

    陈白羽一直想不明白。

    问小姑,小姑也不知道,只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那火水到底能不能‘烧’死竹林?

    理论上说应该是不可行的。

    再说,如果被人点了火,烧的就不可能是一片竹林,还有那旁边的牛棚,后面的一座山。所以,能调解还是调解吧。

    “十五后,我让全广过来一趟。太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做了。”现在家里就阿诚一个男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家人怎么过?

    老的老,弱的弱,幼的幼。

    “虽然说现在没有钱起新房,但地基肯定是要护着的。就怕别人家种着种着,那地就成了别人家的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在哪里搭个柴房,别人想霸占也霸占不去。”

    ......

    听着阿婆和两位姨婆的话,陈白羽的头一点一点的,困了。

    阿婆把陈白羽抱回房,然后继续聊天。

    陈白羽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听到阿婆三姐妹还在说话,说的是各自的子女。嫁人了,都要围着婆家转,各有各的忙,三姐妹平时也很少见面。

    阿婆说起陈白羽几兄妹都是满满的骄傲。

    陈白羽嘴角微微勾起,翻个身继续睡。

    在外祖家住了一晚,就回家了。

    陈白羽不是很喜欢外祖家的氛围,太冷清,没有过年的气氛。

    从外祖家回来,陈白羽又从桥上爬过,可能最近都在下雨,感觉河面的水位高了不少,水也浑浊了很多。

    回到宝阳镇,正好是虚日,阿婆带着陈白羽趁虚。

    趁虚是本地话,赶集的意思。

    阿婆买了不少的菜种,然后要给陈白羽买一条裙子上学穿。阿婆带着陈白羽到市场摆地摊的地方,想要给陈白羽挑一条小碎花的连衣裙,看起来土土的,有些像乡村小芳。

    其实,现在市场经济开放,镇上开了不少的服装店。有些店一边给人做衣服,一边到从市里进一些新颖的款式来卖。

    市场的地摊一般是便宜货,粗糙,质量差,款式老土,颜色也不好。

    “都不喜欢?”阿婆一眼就看穿了陈白羽的小心思。从小,陈小五就爱美,挑剔,喜欢干净,喜欢穿漂亮的。

    阿婆带着陈白羽来到一家店,这家店不仅卖布料还给人做衣服,也有一些款式比较新颖的女装。

    一进门,陈白羽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一条百褶短裙。

    这样的款式即使在几十年后也是流行的。

    陈白羽注意到这条裙,并不是因为她款式新颖,更不是因为它颜色鲜艳中带着清新,而是因为,这是她上辈子的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缘分真的很奇妙。

    上辈子,她二年级的时候跟着阿婆去外祖家,回到宝阳镇,在一家店看上一条裙子。但因为这条裙子偏贵,要十元,阿婆讨价还价最后定下八元。

    对于此时的生活水平来说,八元已经很贵了。

    阿婆想要给陈白羽买另一条三元的连衣裙,但她闹着不同意,躲在店门口不肯走,委屈的看着阿婆,就是想要那条漂亮的百褶短裙。

    最后阿婆妥协,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也只有七元三角。

    “钱不够。”

    陈白羽不说话,定定的看着那条裙子,很委屈,眼眶红红的。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迫切的想要一样东西,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那一刻,她忘记了阿婆的辛劳,忘记的爸妈的艰辛,她就是想要这条裙子。

    那一刻,她好像有一种‘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错觉。

    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就只有那条裙子。、

    为了那条裙子,一向乖巧的她委屈得哭了出来。

    那是陈白羽第一次哭闹着要一样东西,也是最后一次。

    阿婆没有办法,只能和老板磨牙,说尽好话,受尽店老板的鄙视,终于以七元三角钱买下这条裙子。

    买了裙子的陈白羽很高兴,和阿婆一起从宝阳镇回农场。

    奔奔跳跳,高高兴兴。

    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可惜,高兴不过几分钟,因为下大雨了。

    很大的雨。

    有‘三脚鸡’从旁边经过,大喊‘一人五角,坐车咧。’

    陈白羽很想坐车,但她们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

    的看着‘三脚鸡’离开,留下一屁股黑色的烟。

    可能因为走累了,也可能因为淋了雨,阿婆回来的当晚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连续吃了几天药才好起来。

    一瞬间,裙子好像蒙上了阴影。

    买时候的欢喜被打了折扣。

    买回来后,陈白羽也没有穿过多少次。

    这条裙子太漂亮,质量太好,和小学的同学们格格不入,所以一般不穿。

    初中的时候,她有些自卑,不敢穿这么漂亮这么好的裙子,怕别人的目光会落在自己身上。

    高中,更想要模仿港台明星。

    所以,这条裙子大部分时间珍藏在她的箱底,直到二十八岁的生日被阿妈翻找出来。

    这个时候的质量真的很好。在她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被阿妈逼着穿上这条裙子,阿妈说‘赶紧穿上阿婆给你买的裙子,让阿婆保佑你找个好男人,赶紧嫁出去。’

    ‘一把年纪还没有找男朋友,看着心烦。’

    二十八岁,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的她是阿妈的心头病,天天催促着她问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明明长得好,人也本事,怎么就是嫁不出去?’

    ‘清明的时候要好好求阿祖阿婆保佑。’

    ‘哎。是男人眼瞎,还是你眼光太高?怎么就是没有男人喜欢,怎么就是嫁不出去?’

    阿妈真的很忧心。

    相亲没有结果后,直接把希望寄托在已经去世的阿婆身上。

    希望阿婆能保佑她家陈小五找个好男人嫁了。

    二十八岁,百褶短裙已经变成了超短裙,但还是一样的漂亮,青春灵动。穿上帆布鞋,即使没有了胶原蛋白的她也还是满满的少女感。

    可惜,直到她三十岁,阿妈病逝她也没有找到结婚的男朋友。

    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孝。

    因为和李天朗的感情不顺,她一直没有按照阿妈的要求找个好男人就嫁了。没有爱情,也能有亲情。

    阿妈总担心她,不嫁人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

    一个人变老,很凄惨的。

    阿妈总担心陈白羽的老年生活会凄凄惨惨戚戚。

    可笑的是,陈白羽死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还是阿妈骂了一辈子‘不负责任’的李天朗。

    现在,再看这条裙子,还是那么漂亮。

    阿婆看到陈白羽的眼神,笑了笑,她家小五的眼光就是好。

    阿婆让老板把百褶裙拿下去看了看,质量很满意,不管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很漂亮。

    “多少钱?”阿婆摸了又摸。

    “十元。”老板直接喊价。

    老婆的手抖了抖,十元,真的太贵了。

    虽然现在生活好过了,但一般的衣服也不过是两元三元,好一些的才五元。现在一条短裙就要了十元,阿婆很犹豫。

    虽然想要给陈小五买一条漂亮的裙子,但这么贵......

    “这条呢?”阿婆有问了旁边的一条碎花连衣裙,满满的乡土气息,就好像在乡下放牛的小芳。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白羽的眼光都是顶呱呱的。她看不上具有乡土气息的粗糙廉价的连衣裙,她一眼就看上那条很贵很‘高大上’的百褶裙。

    “小五,这条裙子太贵了。”阿婆觉得花十元买一条裙子真的没有必要。

    “阿婆,我有钱。”

    “你有钱也不能乱花。”阿婆晃了晃手中的连衣裙,“这条也很漂亮。布料也多,你穿起来肯定也好看。”

    陈白羽扁着嘴,无声的抗议。

    没有办法,每次看陈小五露出这副表情,阿婆就要投降,“好吧。我问问能不能少点。”十元真的太贵。

    和上辈子一样,老板最后的价格是八元,然后不能再少一分。

    “这是我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好像是什么进口货。你看看这是什么字?”老板把标签翻出来,“我也看不懂。”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不是新的,是我亲戚穿过的。不过,我保证,就穿了两次。这质量,别说整个宝阳镇没有,就是H县也找不到。”

    老板有些激动,“因为是二手的,所以才这个价钱。要是新的,零头都不止。”

    陈白羽看了看标签,然后瞪大眼睛,惊的。

    居然是范思哲的标志。

    这样的价钱......

    陈白羽有些哭笑不得。

    即使是二手也已经超值了。

    也不奇怪质量这么好,绝对是能用来收藏的。

    “你能看懂?”老板娘有些疑惑的问陈白羽,“我问了很多读书人都看不懂上面的标签。奇奇怪怪的。”

    这条裙子是一个亲戚送给她女儿的,虽然说穿过了,但也还很新。至于穿两次什么的,当然不可能,不过是一种说法。

    她看质量还好,就舍不得让女儿穿,拿出来卖。

    十元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高价格。

    可惜,挂了几个月都是有人问却没有人舍得出钱,都嫌弃太贵。为此,她女儿一直不太高兴,想要拿回去穿。她不同意,总觉得再坚持坚持就能卖出去了。

    陈白羽笑了笑,“看不懂。”

    这个时候还是不高告诉老板娘,她卖出的是什么。

    或许,等十几年二十年后,这样的一条裙子还能卖个情怀价。

    熟悉的美女蛇标签,然后成分说明洗地说明,看起来就绝对比其他那些连标签都没有的衣服要高档太多太多。

    上辈子穿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发现,原来还是个大牌。

    缘分吧。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被她遇上。

    陈白羽不再犹豫,直接卖下来,然后还给阿婆也买了一件的确良布料做的花布衫。

    “这么贵。不要买了。”阿婆被陈白羽的爽快给吓了一跳,埋怨她大手大脚的乱花钱。

    陈白羽也没有多说,任由阿婆和老板娘讲价,买一件和两件的折头当然不能一样。最后,老板无奈,又便宜了三角。

    虽然阿婆埋怨陈白羽乱花钱,但陈白羽能看出来,阿婆也是真心高兴。人老了,就希望孩子把她放在心头。

    过年的时候,陈白羽给阿婆买的是能下地上山的解放鞋,现在再看阿婆的衣服......因为去外祖家,这应该是阿婆最好的衣服了,虽然没有补丁,但也穿了两年,已经旧了,洗的发白。

    突然的,陈白羽有些心酸。

    爸妈出外打工,想得更多的是孩子们。

    而阿婆,想的也是她的孩子们。只要孩子好,她就好。

    “阿婆,我以后给你买很多很多衣服,天天换新的,一天换两套。”陈白羽拉着阿婆的手,吸吸鼻子。

    “傻。谁会天天换新的?不用干活?”

    “以后不干活,我养你。给你很多很多钱,让你天天买新衣服。”

    “哈哈。好。我等着。等着我家小五孝敬。”阿婆不在意的笑了笑,当在听笑话,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店老板也笑了笑,“你家孩子懂事。”

    “哈哈。”阿婆笑了笑,摆摆手,“就这样。”

    然后就用一种‘我家孩子最聪明,最乖巧,最听话’的语气和老板娘谈论家里的孩子如何勤奋努力读书,考试次次第一......

    现在的人都喜欢贬低自己孩子,夸赞别人孩子来表示自己谦虚的好品德,但阿婆却一反常态的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夸上天,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已经优秀到不能用语言来表扬了。

    陈白羽红着脸走出衣服店。

    阿婆还有些意犹未尽,陈白羽赶紧拉住她,要尽快回家,否则天黑了。

    好吧。

    “下次买衣服还来找你。”阿婆心情很好的预约下一次。

    老板娘也爽快,“下次给你便宜。”

    在回家的路上,阿婆的心情明显很好,和陈白羽说起以前要布票的日子。因为布票难得,布料更难得,家里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缝缝补补又三年。

    有时候,衣服实在是破得没有办法补了,就把装肥料的蛇皮袋洗干净,然后剪剪就当衣服穿。有时候,会看到田里有好几种肥料袋在移动,例如甲胺磷、尿素等。

    阿婆还给陈白羽讲了一个小笑话。

    有一个人,因为家里穷,冬天相亲的时候没有衣服,又不能光着膀子,只能找邻居借了一套衣服去相亲。

    相亲的时候,帮未来岳父干活,怕弄脏了邻居的衣服,就把外套脱下来。

    然后,他的未来岳父就看到他后背是已经洗得很模糊的‘复合肥’几个字。这还不算,因为要下塘,所以他把借来的裤子也被脱了,等他想起里面还穿了一件用‘尿素’的蛇皮袋做的裤衩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未来岳父笑着说,“有你,都不用买化肥了。”

    陈白羽觉得既好笑又心酸。

    “以前能有一块布就不错了。”哪里舍得买十元一条的裙子?

    阿婆看了一眼陈白羽提着的袋子,还是觉得贵了。

    陈白羽假装没有看到阿婆复杂的眼神,和阿婆说起上学的趣事,转移阿婆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