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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章 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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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姬梦盈如此温柔,眼中满溢怜意,全然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可能的敌人,简直就当成一只受伤的小宠物般,纤手轻触时虽难免牵动到伤处,但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这么点痛他也习惯了,虽难免痛得身子一抽,反而更觉姬梦盈动作温柔巧致,那人嘴角微微苦笑,嘴上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姬梦盈抬头看了看他,想了一想,从旁边取过了几片大些的树叶,走到外头接住了雨水,再走了回来,伸手勺水轻轻洗涤着金龙刺入肉之处。

    那人也不多话,只好整以暇地等着姬梦盈的动作,任得她将伤处四周清洗干净,等到姬梦盈纤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龙首,这才开了口:“小姑娘已经准备好了?拔坏了不只害我,也害了令堂喔!”

    微带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姬梦盈心中暗骂,就算不知这人以往干了什么坏事,光听他这张嘴如此过分,便知被禁在此处十之八九罪有应得。只是娘亲情况紧急,此人是唯一的救星,加上先前又被他救了一命,便嘴上调侃几句,也真算不得什么,“前辈小心……很疼的……”

    “你拔就是了,要痛也是我在痛,只要注意别伤到经脉就行,毕竟……接下来还得运功为令堂疗伤。”

    一边说着,那人不只声音放慢,连姬梦盈手中也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已尽量放松,显然是为了让自己更好拔刺。她心想着:若你真这么想摆脱桎梏,又何必嘴上说这么多?给她制造压力,让她好生紧张,对他根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她轻咬银牙,手上施力,一把便将金龙刺拔出。

    只听“波”的一声,金龙刺终于拔了出来,带出一波血水,还带一丝黄脓汁液,屏心静气的姬梦盈避之不及,差点儿就被溅上:她咬了咬牙,一边心想幸亏你没再多话,一边捏住另一侧的龙首,把两根金龙刺都拔了出来,龙刺出体之时他身子虽痛得一颤,却是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两根刺都拔了出来,姬梦盈轻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想问此人究竟感觉如何,却赫然发现那人双目紧闭、面上肌肉扭曲,竟是痛得晕了过去,双肩伤口血流汨汨而出,混着黄脓淤血,看来甚是吓人,显然这两根刺在他体内已久,虽说因他刻意轻拔,没有与肉长到一处,但不时刺伤肌肉血脉,也难怪里头瘀血化脓,旁观如她都看了不忍,也真不知此人是怎么撑的?

    只是这样血流不止可不行,虽说血中还含脓汁,混浊脏污已极,但此时此刻,姬梦盈也真管不得肮脏了,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她忙不迭地取出随身小匕,帮他切开伤处,挖净化脓之处,又取过身旁清水,为他洗濯伤处:好不容易等到脓血尽去,双肩伤处虽仍流血,看来却已渐渐止息,多半再养复一段时日,便可痊癒。姬梦盈抬臂用袖子拭了拭脸,这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连身上衣裳都难免沾染到脓血污物,忍不住伸手将沾污处撕扯下来。

    衣裳撕扯之声,似是将那人唤醒,他微茫睁眼,却见姬梦盈一脸想吐都呕不出的模样,正将身上衣裳沾污之处撕扯割除,本来好好的衣裳登时混乱得不成模样,默运内力暗察体内情况的他轻轻一笑,虽说运功时经脉仍有痛楚,光只运功就似血又流了出来,但总比先前功行不畅的感觉要舒服得太多,那痛楚的感觉如此真实,让他倍觉桎梏尽去之快。

    见姬梦盈将脏污之处割扯的差不多了,割裂的衣裳里春光微露,内里小衣几可眼见,那人轻吐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小姑娘还真是在家里被宠得够了,连点脏污都受不得,想来该是没走过江湖,“忙得够了?如果忙完了就办正经事,让令堂背对我坐好,我好运功救她。”

    “呃……是,梦盈知道了。”被那人这一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模样,姬梦盈登时大羞。

    她方才只顾着将脏污之处除去,却没想到此处衣难蔽体,虽只裸露部分肌肤,要害处仍掩得密密实实,但姬梦盈这等小姑娘从来没陷入这种情况下,一时间真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又不能要他闭目不看,更没办法另寻衣物遮体:更过分的是他所言不错,自己之所以为他拔刺,就是为了救身负重伤的娘亲,现在自己却光顾着处理衣裳污处,浑忘了要紧正事,实是不对。

    小心翼翼地扶邵雪芊坐好,提心吊胆地看那人双臂轻抬,双掌按在邵雪芊后心,光只动作间肩上伤处便又沁出了血水,姬梦盈不由颤了起来,虽觉这时说话不好,但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嗯,那个……前辈身上金龙刺才刚拔出来,不……不先休息一下吗?”

    “救人要紧。”那人飘了姬梦盈一眼,脸上神情也不知是笑是骂,看得姬梦盈脸儿通红。她也知道救人要紧,何况正要被救的是自己娘亲,只是此人附骨之蛆才刚摆脱,立时就要运功为娘亲疗伤,怎么看姬梦盈都觉得自己这样要求过分了,偏偏邵雪芊身上状况不能再拖,即便眼看着对方边运功,伤处边流血,脸上再压抑不住痛感,却仍是不敢要他暂停动作,先行养息再说。虽说金龙刺才刚拔出,但看邵雪芊脸上痛楚渐消,同时头上水雾蒸腾,又长又直疏而不断,显见这人功力着实不弱,虽是重伤之后,要救邵雪芊性命仍是举手之劳:好不容易等到邵雪芊面上痛处尽去,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孔渐渐浮出红晕,甚至有些红烫发热,也不知是运功治疗的过程,还是那人分寸没把捏住,功力运送的太多,让邵雪芊内伤虽癒,却被过多的功力胀得浑身发热,总之那创伤处是暂时不用担心了,姬梦盈悬着的芳心这才放了下来。

    “前辈……你……可好?”

    “没事。”咬牙吐出了两个字,虽说满面胡须发乱,仍可见脸色苍白,彷佛刚才邵雪芊的苍白脸色传染到他身上,光看他连手都不挥,姬梦盈便知这运功救人看似轻松,实则此人也耗了不少内力,加上经脉伤处未癒,怪不得他连手都不太想动,连声音都似忍着肉体的痛楚强逼而出。

    “是吗?可是……”让娘亲慢慢躺倒地上,触手处只觉邵雪芊身上肌热肤烫,显然为了压抑她体内“洪涛无尽”的霸道掌力,那人着实输了不少功力,只是药不对症,多半只能暂缓伤处,不过能多拖得时日也就够好了,此处既有出路,等娘亲可以自由行走之时,再慢慢出去寻常良医珍药,邵雪芊的身体该就不是问题,反倒是……

    “前辈肩上伤处还在流血,是不是先休息休息?”

    “不,你过来。”听他说到自己,姬梦盈正觉狐疑,那人已伸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姬梦盈只觉一股热力传入,这才想到自己功力消耗也不少,再加上被秋雨打得浑身湿透,又没好好处理,这样下去难以要生场大病。邵雪芊虽也同样情形,但方才被此人输功,身子已暖热了,反倒是自己的状况严重一些,可这人的情况,却未必经受得如此消耗,“前辈……梦盈自己来就可以了……咦?”

    话才出口,姬梦盈便觉不对,他传来的功力并不强大,感觉上甚至不若自己平常之时,隐隐约约的彷佛没传什么功,想来该当是方才救助邵雪芊时,已用上了全力:但自己内功底子扎实,遇到外力自生反应,那人功力虽弱,却正好诱发了自己体内潜力,暖暖融融地从体内深处化了开来,逐步逐步地行走经脉,与她原本的功力相互结合,在体内运行无阻,身子渐渐暖热了起来。

    本来便是传输功力,但除非两人所修功体本就同源,否则相异功力传入一体,难免彼此磨损,是以用这法子传功,都要为此消耗不少力量,以此人功力消耗如此,原没法相助姬梦盈。

    但他却不是强行运功予她,而是以些微功力引发姬梦盈本身潜力,化入其原有功力之中,同源而生的功力,运行起来自无半分涩滞。姬梦盈只觉浑身暖融融的甚是舒服,不只身上湿寒尽去,功力好像比以往更进步了两、三成,心中竟不由有些兴奋:只可惜她幼时体弱,虽得“九转龙珠”之助,能够养到这么大,但良药终究难挽天赋之弱,姬梦盈体内潜力原就比同龄人贫弱得多,否则以她所修内功底子的扎实,再加上此人以这种法子诱发潜力,所得益处该当不止于此。

    “呼,原来如此……前辈?”

    好不容易等他运功完毕,只觉浑身暖融融的甚是舒畅,姬梦盈正得意间,却见他已闭目厥了过去,也不知是桎梏方脱便运功过甚,还是伤处痛苦复发,光看他双肩伤处血水兀自流涌,姬梦盈便不由吓了一跳。

    环目四望偏偏身边却没什么东西可以为他包扎里伤,洞中的枯枝败叶是不用说了,自己才刚割下来的污布片帛,用来里伤怕是更为不妙。

    一咬牙,姬梦盈纤手一撕,从裙上撕扯下两条长长的布帛来,手忙脚乱地里上了他的伤口,看上去血总算是止住了,放下心来的她这才能喘口气,移到一旁坐好,让邵雪芊身子挨在自己怀里,一边看着此人昏厥的模样,一边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

    首先是此人来历。被金龙刺所制,也不知是否邪道中人,自己年幼无知,但说不定娘亲会认得他。可想到邵雪芊醒来之后,姬梦盈心下反而更乱,若此人真是邪魔之属,自己脱去他桎梏,也不知算不算养虎颐患?偏偏娘亲受伤甚重,以当时情况,她也真没有其他选择,只不知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娘亲?眼望着那人偏头睡去的模样,姬梦盈只觉心头乱颤,连心思都澄明不了。

    不过更重要的,却是赶快跟在君山派习艺的大哥联络上。虽说行走江湖之人哪论男女?即便是妇道人家,当事情迫在眉睫时也得担待起来,可姬梦盈终究年轻,初次面对如此大事,她想的只有缩到母亲甚至大哥身后,怎么也不会想自己去处置:尤其这回要面对的,不只是神秘至极的强敌,说不定还跟三叔有关系,这般复杂混乱的事态,姬梦盈自己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想沾染,能推到旁人头上就推过去。她心思微动,这洞中人是否能够拉到自己这边?也算多个助力。

    好不容易听到身边呼吸声稍有变化,姬梦盈偏头望去,只见那人已然醒来,正微笑地看着自己肩上缠着的布帛,那笑容似苦似嘲,颇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在。

    “前辈醒了?”见那人嘴上苦笑,姬梦盈脸上烧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情急之间胡乱里伤,难免有所错乱,但那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不过看这人脸上虽似有嘲笑之意,但一没多话,二没将布帛拆开重里,想来自己便有错处,该也不会太严重,还是说……他现在也没力气重新里伤了?

    “嗯……”手臂轻轻地抬了起来,按了按伤处,眉宇间虽微见痛楚,似光只这样动作,都会牵动肩上伤处,却是更多喜意。那人笑了笑,转眼看向犹然未醒的邵雪芊,眼光中颇有一丝诡意,“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虽说是为了救令堂而拔出金龙刺,但她若醒过来,看到我活蹦乱跳的在这儿,不知道会不会拔剑砍我?小姑娘要不要先把长剑收起来?”

    依言收起长剑,姬梦盈微带疑惑地望着他。虽说发丝胡须浓密混乱,看不清此人年纪,但从他话声来看,此人年纪多半也不会大到那里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被禁于此?“前辈……”

    “嗯?”

    “前辈你……是为什么待在这儿?”

    “这件事等令堂醒了,你自己问她……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要后悔就好好后悔吧!”

    “反正拔都拔了,要后悔也来不及,总不成让我再刺回去?”

    耸了耸肩,姬梦盈顽皮地吐了吐舌,一副顺其自然的天真模样,眼角不由瞄到被弃置一旁的金龙刺上。虽说这是家门之物,但上头血迹殷然,看来颇有些吓人,一时之间姬梦盈也真不敢把金龙刺收起来。

    “刺回来是最好不要,不过小姑娘最好想想该怎么向令堂交代?等她醒来看到金龙刺拔掉,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在两人谈话之间,只听得嘤咛声响,晕厥的邵雪芊似乎终于悠悠转醒,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便伸手按住了头侧,显然她体内未能痊癒的伤处,让她还真有些难以适应,一时清醒不得:见姬梦盈手忙脚乱地扶母亲坐好,那人一语不发,只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等着看邵雪芊的反应。

    “怎……怎么了?”一睁眼却见眼前一抹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已到了阴曹地府,好不容易邵雪芊才习惯了洞中的黑暗,美目捕捉到了折射进来的几许星月之光,看清了女儿那好不容易才从紧张中放松下来的脸孔,感觉到周身火热,身子里却有些难耐的痛处,她这才想到自己落崖前硬挨了那人一记,“洪涛无尽”的掌势着实威猛,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醒过来的?

    但当邵雪芊看清了女儿身上时,可真是吓了好大一跳。此刻的姬梦盈虽说悬着的心已放了下来,方才的紧张终究难以尽去,颊上仍带着些绯红,终于放松的目眶中隐隐含泪,加上衣裳破损多处,那模样一见便知是人力撕扯而成,若隐若现间透出内里小衣,就连裙子都撕开了几道。

    不过更恐怖的念头,却在邵雪芊转头一看,见到那洞中人的模样产生,那人虽是面目不清,头发胡须生得甚密,但眼中嘲弄讽刺的目光,却是那般熟悉:加上被弃在一边的两枝带血金龙刺,正在月光下闪闪生光,邵雪芊目光游移,猛地认出此人,芳心大是骇然。

    她一下跳起,将女儿护在身后,虽说体内伤势犹在,使不出力来,光这一跃便觉胸中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不说,连腿足之间都觉乏力酸疼,仍是不愿女儿暴露在那人目光之下,“段翎你这恶贼……竟然没死?”

    见段翎嘴角微动,还没说话先露出一个嘲弄般的笑容,那模样仍是一如当年,邵雪芊心下大苦。当年的段翎武功高明,合自己六人也只是险胜,现下他金龙刺已去,便功力未复十足,要对付自己母女也是轻而易举,何况……看姬梦盈这般模样,莫非这恶贼在自己晕厥之时,已迫得姬梦盈失身于他?愈想愈是害怕愤怒,偏偏纤手怎么也摸不着剑,邵雪芊也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你这恶贼!竟敢对梦盈出手?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怒火蒸腾之下,邵雪芊双眼怒视此人,纤手僵硬地捏成指爪,只待扑将过去,便是拚了性命,也要将此人毙于指爪之下!

    “娘一……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

    听母亲叫出“段翎”之名,姬梦盈可也真吓了一跳,被母亲护住的身子不由缩了缩,毕竟身为女子,对淫贼总有些本能的厌恶惧却,何况当日若非此人,姬园也不至与刘濠埋下怨怼:只是终究是此人救了自己母女性命,还拚着伤势加重,血流汨汨中硬是压下邵雪芊体内伤势,气虚力空疲累已极,短时间内再无力出手,怎么看她都该先安抚母亲。“梦盈你……”

    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望向女儿,虽知女儿外向,若失身于这淫贼,也不知会否连心都被他拿下,却没想到姬梦盈竟这么快就为他说话了。

    邵雪芊又痛又悔,咬着牙连话都似迸出来般,眼泪都差点要流下来了,“这恶贼……他对你做了什么?梦盈你……伤到哪儿没有?”

    “没有啊。”被母亲这么一问,姬梦盈可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偏生邵雪芋看她呆呆的样儿,心下更苦,双手按着她肩膀拚命摇着,似想将她摇醒一般,摇的姬梦盈心慌意乱,好不容易眼儿与段翎那讥嘲的目光一触,想到此人的淫贼之名,这才想到娘亲究竟误会了什么。“没事啦!前辈没有动梦盈什么,嗯……

    那个……为了压抑娘体内伤势,我与……与段前辈协议,为他拔了金龙刺,好让段前辈出手为娘治伤……娘,他说娘中的是“洪涛无尽”掌力,这……是不是真的?”

    “真的没事?这恶贼没有碰你?”

    听姬梦盈这么一说,又细细盯视着女儿面容,确认了女儿并没有瞒骗自己,邵雪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半,却没回答女儿的问话,而是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儿周身。虽是衣裳破碎,看来却没有被强脱,若真失了身子,想来姬梦盈也难保一如以往的模样,她虽不信段翎真没出手,却只能希望真是如此,“那梦盈你……身上怎会是这等模样?”

    “这……这个……”想到方才为段翎拔金龙刺时的手忙脚乱,姬梦盈不由吐了吐小舌,“梦盈为前辈拔刺的时候,血水喷将出来,溅上了梦盈衣裳,梦盈赶快将沾脏的地方去掉,才会变成这等模样……而前辈也没食言,金龙刺一出连休都没休息,就先帮娘治伤,娘的身子可还好吗?”

    “真是这样?”

    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段翎,见他肩上缠着的布帛,显是从女儿裙上撕下,那乱七八糟的绑法,稍有经验之人便不会如此,除了自己这天真不知世事的女儿外,也真没从旁人手下见过。段翎当年虽是年轻,却也在江湖中打滚过一段日子,若真是他强行从姬梦盈裙上扯破布帛束绑,想来也不会搞成这么一副模样,邵雪芊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却仍不敢稍卸戒备。

    只是想到这段翎拔出金龙刺后,便功力未复,残余的本领也比自己与女儿联手强得太多,何况他当年因着行万恶淫事而被姬园等人击落崖下,先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吃惯羊的狼是不会改吃草的,光只这十数年来被囚于此,在此人心中积压的深深恨意,一如金龙刺上未干的血丝般动人眼目、难以抹灭,自己母女落入此人手中,想到未来也不知会受什么惨刑,邵雪芊心下不由怨怒起来。若非她自幼便疼爱姬梦盈,甚至比儿子更疼得多,只怕早要一巴掌打下去了。

    “梦盈你真是的,做事也不分轻重,这人何等人物?怎么……怎么说拔就拔了?就算你不认得此人,也该想想金龙刺何等要物?若非大敌巨恶,山庄之人等闲不会用上,你啊……就是莽莽撞撞,行事都太欠考虑了……”

    伸手轻抚着女儿头顶,邵雪芊嘴上虽气,抚摸的动作却是那般温柔,一点不带烟火气息,姬梦盈虽垂首受教,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得怎么服气。

    “是不是?我早就说过了,名门正派中人就是这样。”

    不理邵雪芊转头瞪向自己的愤怒目光,段翎仍是好整以暇地说着:“也不会想着被救的是自己,先就想把人骂一顿,出了气再说……”

    “你以为我会想让你救!”听段翎说话,邵雪芊不由怒火勃发,虽说激动中仍有几分谨慎,知道自己绝非他对手,又摸不着长剑,想出手都难,可激动的话语仍不由从口中喷出,毕竟侠女与淫贼是天生对立的两个极端,如果说哪天看到这人会不生气,邵雪芊都得佩服自己修养深湛,可以跟佛门高人媲美了,“若雪芋还清醒,就绝不会让你这恶贼脱出金龙刺的樊篱!”

    “是是是。”打断邵雪芊的话,段翎神情仍是平淡寻常,似是知道这样的神态比之激动对骂,更能惹得邵雪芊怒火难息,“最好是趁着我救人救得内力耗尽,把金龙刺赶快再刺回来,这样的话你们人也被救了,我也继续被困着,这般稳赚不赔的生意,不是正道中人还做不出来呢!”

    “你!”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听娘和段翎还要对骂,姬梦盈却有些受不了,就算拔除金龙刺与救护娘亲是条件交换,但之前终究是这段翎用藤蔓救了将要坠崖的自己和娘亲,滴水之恩还涌泉以报呢,救命之恩岂能毫不在意?她连忙钻到了母亲身前,分开了两人,“娘别生气,是梦盈错了,可娘内伤未癒,千万激动不得:前辈也是,救梦盈和娘上来,又耗功救护娘亲,也该好生休息,养复元功才是。”

    “梦盈你……你说什么?”听姬梦盈这么说,便是怒火攻心的邵雪芊,也不由怔了一怔。栖兰山庄便在附近,她自然知道此处山壁耸立,若这山洞不在崖底,自己和女儿能活得下来,恐怕也真得感谢段翎出手救命,只是此人与自家的恩怨已十余年,刘濠之子亡逝,姬园与刘濠等人的分歧,也都能归因在此人身上,光想到自己与女儿竟欠了他两条命这等深恩,邵雪芊心下愈发火大,却也知道不该将火气发在此人身上,哼了一声便即转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好,那我就好好休息了。”

    似与邵雪芊极端对比,段翎声音中还带笑意,一点不像刚刚还在与人相骂,方才的火气简直就像是装出来的一般,听得邵雪芊心下愈怒,却是不得发作,只能听他继续说话,“不过我倒有个疑问,若我所看不错,姬夫人受这一掌确是“洪涛无尽”,难不成你母女两人是被石渐打下来的?姬园也不管管他的结义兄弟?在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段翎这一说,邵雪芊也无法再维持那冷怒的模样,她眯着美目叹了口气,眉宇之间的疑惑味道愈来愈浓。落崖之前,在发觉那人攻向自己的掌势竟是“洪涛无尽”之时,邵雪芊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竟是石渐蒙面出手,本来还不想露出丝毫痕迹,直到最后意在擒人的他,无他法可施之下才终于露出了真实本领,心下恨得只想骂出声来,只可惜那“洪涛无尽”的掌劲太霸太悍,落在半空已然晕厥,别说骂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但现在仔细想想,便觉其中大有问题。一来石渐身形样貌特殊,实是难以假冒,一般所谓的易容术便脸孔可以假乱真,但身形这方面却是难以掩饰,石渐虽是威天盟的智囊,却非易容术的高手,何况以他那瘦小身形,再高明的易容高人也要举手投降:二来没有人比她们这些亲戚更清楚“洪涛无尽”的威力,若来人真是石渐,那一掌即便只用了七、八成力道,但以此功之霸,自已恐怕也撑不到段翎施援便要毙命,挨掌时她还真错认了。

    本来若论拳掌功夫,就是功力与功力的比拚,若是双方功力悉敌,如果没用上手段引开对方护体功力,便是硬挨个一、两招,只要不在罩门上,伤势也不会太重:但石渐这“洪涛无尽”却是另辟蹊径,专攻霸悍威力,便双方功力相若,硬挨一招也要重伤,除非中招者功力胜施招者至少两三筹,否则挨上一招想要无事,除非本身功体便克制“洪涛无尽”之威,否则绝无可能。

    虽然邵雪芊所修也是内家功夫,但要说到功力深厚,女子终究难敌须眉,中招之时即便她已退出了距离,最多只挨上七、八分力道,可若真是正牌的“洪涛无尽”,怕自己可不是昏晕过去这么简单:但那劲道、那威风,除了“洪涛无尽”外别无他种掌法,邵雪芊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连声音中都透着疑惑动摇。“劲道和徵象是“洪涛无尽”没错,不过……那人身形正常,力道也不若三叔那般强悍,大约只有三叔七、八成的威力,多半是……是有人偷学其中窍要吧?”

    话说出口,却连邵雪芊自己也不相信,江湖上偷学旁人独门武功乃是极大的禁忌,何况这“洪涛无尽”是功力修练的诀窍,而不只是区区拳掌招式。拳脚招式固可偷学,内功一道却讲究体内气息运行,便是眼睁睁的窥视旁人打坐静修,偷窥个十年八年,又怎知他内息如何调匀、劲气如何行走、周天如何搬运?因此外功招式可以偷学,内功心法却是绝计偷学不来的。

    何况若看掌力,没有人比受掌者如她更清楚。从这一招看来,恐怕此人在修练这功夫之前便已另修内家功夫,而且造诣还相当不弱,难免影响了此招威力,可那人掌力虽不若石渐之纯,连带“洪涛无尽”的功力也没有石渐那般强悍,但至少已有七八分的威力,若非得石渐真传绝不能够如此。

    但石渐门下弟子稀落,虽有三、四人得其真传,却也尚无人能有他三成功力,更没有人是带艺投师的,那人一掌使出,实力远超石渐弟子,难不成……难不成石渐的独门功夫还有外传不成?

    “先父……三年前已逝。”

    见邵雪芊神色苦恼,似在思索那黑衣人身分,甚至没顾到段翎的问话,姬梦盈虽还有些怯生生的,却仍接下了话题,“大哥在外求学,不然栖兰山庄也不会这么容易遭殃:不过那人身形与三叔不同,前辈……也知道三叔那模样,绝不是旁人能假扮的……”

    “何况……”

    才刚跟段翎说上话,便觉母亲瞪向自己的目光凌厉,显然极不希望自己与此人有任何接触,姬梦盈耸了耸肩,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邵雪芊似也发现,就算他出手压抑自己体内内伤,只是拔除金龙刺的交换条件,但救了自己母女性命,却是实实在在的恩情,江湖中人恩怨分明,再怎么说也不该无礼以对,是以也无话可说,只是目光中仍难耐怒火,听着姬梦盈接了话。

    “何况三叔父这段日子到关外去了,说是个老朋友有请,与二叔结伴快到嘉裕关才分手,除非他背生双翅,否则怎么也赶不回来,此事人尽皆知,而且……而且来攻的那些人里头,没有一个人与三叔一般身形,照说三叔绝不可能与此事有关的……”

    姬梦盈想了想也觉头痛,“洪涛无尽”属内家功夫,专攻霸悍一道,乃正道功夫中的异种,有多么难练她也知道,偏偏从母亲身上的伤势看来,对方颇得此功真传,有这份本领的绝非石渐弟子之属,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造诣,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远出在外,人尽皆知啊……”

    听着姬梦盈说话,垂着头的段翎嘴角浮起一丝诡笑,低声的几个字从口中吐出。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两母女,“也就是说现在完全没有人能护着你们母女俩罗?”

    “你……你这恶贼若有邪心,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遂所愿!”

    与段翎目光一触,邵雪芊不由打了个寒颤,激动中体内一股热流涌上,暖呼呼地走遍周身,只搂紧了女儿不敢放手。

    想到此人终究是淫贼一辈,邵雪芊心下寒意更甚。现在自己母女俩都无力动手,若此人真起淫念,自己便拚了命怕也护不住女儿,只是面对此人,终不能稍有示弱,虽说死后方知命重,从生死之间走了过来,实在不希望再白白抛却这条性命,但若事到无奈,恐怕也只能一死全节。

    “娘……”

    听母亲这么说,姬梦盈也吓了一跳,不过他盯向自己母女的眼神,还真有些吓人,光感觉邵雪芊周身发热,似被此人目光刺得激动无比,连她都不由觉得害怕,心下不由了然,这人看来还真是个淫贼,光是目光都如此可怕,吓得姬梦盈身子都不由缩了缩。从落崖被救之后,姬梦盈头一回感觉到,当年自己长辈用金龙刺对付他,还将此人击落崖下,或许真没有弄错。“邪心是有的,不过不用你俩帮忙,我也得偿所愿了,毕竟已有人先做。”

    见邵雪芊激动得满脸红霞,愤怒的目光中有一丝掩也掩不住的惧意,还夹带了另一丝他极想看到的动摇,段翎淡淡一笑,“当年把我打下崖的一票人物,自个儿闹起了内哄,对我来说这戏已经够好看了。”

    “你……”

    听段翎语带嘲弄,邵雪芊气火交加,却是无话可驳。这“洪涛无尽”的掌势,还牢牢刻在体内,即便石渐人在关外,并非来攻之人,也绝脱离不了关系,这内哄之说怎也无法推翻。

    不过气怒之间,邵雪芊心下却有一丝安慰、一丝疑惑,安慰的是看来自己母女俩短时内不用担心这淫贼的邪恶想法,疑惑的却是这淫贼怎改了性子?照说自己虽近四旬,容貌仍美,还带几分成熟风韵,女儿更是一等一的美女,总不成此人在崖底十余年,修心养性到对女人没了兴趣?

    “不过若能在你们旁边看戏,说不定顺便还推波助灛一番,可更是有趣,我倒满想看看,正道中人自相残杀的时候,会不会跟对付邪道人物时一样,不用管什么江湖规矩,想一起上就一起上?石渐向以智谋自矜,我倒是很想看看,这“洪涛无尽”之事,他会怎么解释?”

    段翎嘿嘿一笑,准备看好戏的模样看得邵雪芋心下生火,偏偏此言一针见血,一时间真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下意识地离了他更远一些,几已可感觉到洞外山风夜露之寒,若非体内热气充盈,显然“洪涛无尽”的掌势与他灌注进来的功力还在争斗未歇,邵雪芊还真有些抵受不住。

    她嘴上仍硬,眼睛却不敢跟段翎含笑的目光对视,“三叔人在关外,根本就不在场,即便他的独门功夫外流,最多也只是防护不严,跟什么内哄可扯不上关系:何况你段翎作恶多端,虽说十余年过去,但若在外头抛头露面,只怕……也活不了几天。”

    “是吗?你可真信任你们那位石渐石三爷。”

    段翎淡淡一笑,“不过你也放心,现在便段翎再出江湖,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我了,这也是拜你等所赐:只要我改个名字,天下四处去得。”

    “哼!”

    冷冷地哼了一声,抬头瞪向段翎,邵雪芊却不能不承认此人所言属实。当年的段翎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容颜俊雅非凡,若装扮成女子,只要动作稍稍秀气几分,容貌举止间可比一般庸脂俗粉更动人三分,现在脸上却是伤痕累累,令人不忍卒睹,若非看到了金龙刺散置地上,加上知道这里是崖下,恐怕就连她也联想不到眼前竟是此人。

    “那你……究竟意欲为何?”

    话一出口,邵雪芊便知不妙,先不说这谈判谁先开口谁就输,光自己这话,便暴露出自己的软弱,着实挡他不住,跟示弱也没两样,若他看穿自己的底子,也不知此人会有什么邪念?

    “只是小事一桩。”

    段翎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双肩,肩膀上传来的痛楚虽仍强烈,但比之被金龙刺洞穿时的麻木不仁,这等痛楚可舒服得太多了,“姬夫人身上伤势一时难癒,受金龙刺所制,我功力退了不少,最多能压制“洪涛无尽”之威十天左右,这段期间内不找到名医医治,夫人身上伤势爆发,要再治癒可就难了,而姑娘的武功和性子要走江湖……也实在危险,我只是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保镳随护?对我而言,只要有好戏看就行了,不用你们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要你随护?这等保镳我姬家可请不起。”

    听段翎这么说,邵雪芊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回了他一个冷笑,心想着:两母女无力反抗,由他随护,只怕惨遭监守自盗吧?只是这话却不敢出口,若真引出了他淫心,可就完了,至少……也等恢复了一战之力后再说这话。“你段兄想去哪就去哪,想躲在一边看戏就随你看,邵雪芊虽制你不住,却也不想有你像只缠人蜂般跟在旁边。”

    “要护我也不是护你,是你女儿。”

    段翎冷冷一笑,语气中嘲讽之意愈来愈浓,似是很久没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她帮我拔了金龙刺,总算对我有恩,所以我想护她一护:至于姬夫人你嘛……想要我主动卫护,还得看我那时高不高兴,毕竟你无恩于我,我也没力护你这正道女侠。”

    “呃……前辈,那你……”

    听段翎把话头牵扯到自己身上,姬梦盈娇躯微震,抬头望了望母亲,见邵雪芊虽是一脸不喜不悦,却没有出言驳斥,显然不是因为认为自己可以作主,而是她也知道目前状况,自己母女真的需要有人护花。

    但当年的段翎淫邪到不像好色,反而像是本能般的不能没有女子,那样儿令人闻之色变,要说不怕是真不可能,姬梦盈便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姑娘放心,有“九转龙珠”之助,至少我现在已能压抑得住。”

    似是想起了当年,段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一丝苦涩,“老实说,这么长的时日里,这金龙刺可真困得我难受死了,至少帮你这一把,可以还上一点人情,还有好戏可看,这般好的生意,我还真不想放过。”

    “压抑得住?”

    听段翎这么说,听到了重点的姬梦盈不由有些惶惑,她虽也听得出来段翎的意思,但淫贼为恶是因为肆意欺凌软弱女子,又或靠人多、靠淫药、靠邪诡手段来对付正道侠女,怎么看都觉得是倚势欺人的心思作祟,跟什么“压抑得住”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她也真不敢多问,毕竟方才母亲的畏惧,亲身体会到的她最清楚,天生的本能让她真的不敢多言。

    “别问这个,这不是女子应问之事,不然令堂又要发火了。”

    段翎微微一笑,面上那邪诡令人发颤的神色,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看起来就跟自己刚进洞时一般的温厚平和。“倒是小姑娘,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你同意我跟着,我可以答应你,一路规行矩步,不干什么坏事。”

    要你不干坏事?那可真是难了,邵雪芊心下暗骂,却不敢真的说出口来,生怕惹出事来。

    当日的段翎淫威天下,江湖侠女闻之色变,多少侠客义士几番追杀,偏生此人武功高明,反应灵敏,若打不过总会在最正确的时刻逃之夭夭,想败他容易,要擒他杀他却难。当日威天盟众人虽把他打落崖下,但一来“九转灵珠”之事萦心:二来借落崖之法逃离追杀的手段,此人先前也不知干过几回,即便用上了金龙刺,仍是不知是否成功,直到后来连着数年,江湖中都不闻此人消息,整个武林才真的相信此人已殁,而将这大功记在了威天盟头上,使得威天盟称雄江湖。

    虽说从淫名爆发,到被迫落崖不过短短两年时光,但在这段时间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女受其荼毒,如此之人会这般轻易就改邪归正,邵雪芊第一个不敢相信。

    只是以现在的情况,在自己伤癒之前,短时间内还真只能靠此人护法,面对女儿探询的目光,感觉体内火热难当,想来那“洪涛无尽”的伤势比自己想像更重,邵雪芊心思百转千回,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前辈了。”

    见母亲点了头,姬梦盈芳心一松,立时便点头同意。

    对她来说,段翎那邪恶声名早已过去,现在不过是个困顿于此的前辈人物,何况若非他出手,自己与母亲恐怕都要葬身深崖,对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她自然不会当成恶人般提防,只是山洞之中难免潮湿,虽说段翎带进来了不少残枝败叶,稍稍去了湿气,感觉仍是不怎么舒服,她可真想把负伤的邵雪芊移到个好些的地方。“前辈说石后别有洞天,是不是……让娘亲先过去休息一下?”

    “不要比较好。”

    看了看洞外的雨势,段翎不由苦笑,这小姑娘还真以为所谓的别有洞天,是指石后有间房屋可住呢?这般天真的孩子,也不知身为威天盟之主的姬园是怎么养出来的?别说是他,就连邵雪芊似乎都觉得女儿这问题问的糟樵,不由摇头,一口气差点叹了出来。“这石后便是山谷,确有野果、山鸡或溪鱼可以食用,也无大型猛兽,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只是……”

    无力地耸了耸肩,似乎光只这个动作就令段翎颇觉痛楚,毕竟这金龙刺插在体内十多年,即便已依法取出,伤处要癒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他年纪尚未四旬,天罡老人所传也有养身健体的法门,要复原到可以行动自如,多半也不需太久。

    “以我肩上这等伤势,要摘果补鱼,取枝摘叶避寒尚可,若要建屋蔽身……那可就力不从心了:平日还可露宿野外,但外头雨势不小,与其淋雨,还不如在这洞里好些:山里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难以清爽,过两天也就歇了。”

    “这……这样啊……”

    知道自己又说了笑话,姬梦盈垂下头去。其实她早该想到,荒山野岭自不会运气那么好有房屋可住,眼前人肩伤不轻,自然更不可能建屋筑室,看来真的只好挨在这山洞里了,“既是如此,就只好这样了,娘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找些东西遮盖,免得受寒?”

    “不……不用了……”

    虽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热势难掩,那“洪涛无尽”劲势之霸道甚至还在自己想像之上,怎么样都像可能受寒的模样,但对她而言,宁可强撑着受寒,也不可能在段翎眼前放心睡去。要是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对女儿动手,以姬梦盈的天真,恐怕吃了亏都不知道,这样的她自然更怕自己若盖暖放松,说不定醒来后便要悔不当初。“先……先这个样子就好……没关系……”

    嘴上说没关系,可声音却似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般,邵雪芊只觉脑中阵阵昏眩,说不出的疲惫,不知不觉已挨在女儿怀中睡了过去。直到此刻段翎才吁出一口气,垂地的手微微动作,一条藤蔓自邵雪芊身后收了回来,“真是的,受伤的人还想强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见段翎收手,姬梦盈才知他又在娘亲身上做了手脚,虽说檩于此人不动声色中便下了手,直到把娘亲弄睡了,也没让自己看出一点端倪,却也知道对体内有伤的人而言,好生休息,别管旁事才是最重要的,便觉此人手段太阴,未免有些邪诡之气,却是无话可说。她抬起头来,看着段翎肩上里着的布帛之间,似又有血丝渗出,不由连声音都颤了起来,“前辈,你的肩上……又……”

    “没事。”

    动作一止,段翎似也放松了,“稍微动动,让血气循环,对伤口的癒合有好处,先前伤处麻木不仁,不多动动,只怕在癒合之前就要出问题。你也好生休息吧……看得出来你与令堂都累了,可她的伤不能拖延,至多迟至后日,我们就得下山寻医,我倒是知道几个人……”

    “关于大夫,梦盈也知道。”

    虽说想要对他放心,但这“洪涛无尽”掌势甚重,远超平常,医疗之事关乎性命,对不认识的人也真难信任。何况姬梦盈也知道,邵雪芊对段翎戒心甚重,以她的性子,打死都不会相信段翎推荐的大夫,毕竟对方若在药中掺什么诡异东西,不明医术之人想不上当都很困难,与其让两人再冲突起来,不如找个自己与母亲都信得过的大夫。

    也幸好邵雪芊的密友之中,就有人是杏林高人,辛婉怡女神医之名知者不少,不需另找理由,否则以姬梦盈的见识,一时之间还真难找出旁的名字来推拖。“辛婉怡辛姨医术高明,家里人若有什么病痛,向来都是辛姨出马,便可药到病除。”

    “哦,是她啊?这样……也好,此人医伤疗毒……确实颇有本领。”

    抿着唇,似是想到了什么,段鸯卫彻一笑,只是笑容中隐含的种种复杂思绪,却不是稚嫩如姬梦盈之流所能看穿。